以前的乔初意,每逢周末都要溜出家门去疯,不到天黑绝不回来,真是大大的奇怪,自从遇到薄昭浔,她几次想要偷溜出去,一打开门准能看见他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下一秒,就被他抓到桂花树下写作业或者背书。

乔初意恨得牙痒痒,表面顺从,暗地里做些小动作反抗,比如,给他的语文书整整一个单元的人物画上墨镜,再比如乐此不疲地往他衣服上按油手印。

薄昭浔总是警告她:“我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才不打你。”

乔初意想,能让他对她一忍再忍,她爸的面子也太大了。

和乔初意在一起待久了,薄昭浔养成了出门必定随身带纸巾的习惯,每当看到她吃过东西,两手油光发亮,他一言不发,拿出纸巾给她擦干净。

起初乔初意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厚脸皮,从无到有,慢慢就习惯了。

自从那次英语听力练习过后,薄昭浔在新学校彻底成了风云人物。

高二年级每逢周二周四,中午雷打不动地要放英语练习听力,每个学生都严阵以待,腰板儿挺得笔直,握着笔盯着题目恨不得把耳朵变成雷达,只有薄昭浔,懒洋洋地把二十个听力题目和选项通读一遍,然后合上书本趴在课桌上睡觉。

英语老师年纪大资历老,脾气大得很,三班的同学们向来敬她一丈,她刚进教室,鹰眼一扫,一眼就看见这个胆大妄为的转学生闭眼睡得正酣。

她特意站到薄昭浔的身边,咳嗽几声提醒他要自重,可薄昭浔不自重惯了,老师都快咳成了肺炎,他还趴在那里枕着手臂不为所动。

教室里很安静,英语老师怕影响别的学生做题,也不好直接训斥薄昭浔,打定主意等到听力练习结束后要好好给他上一课。这时,录音机里刚读完最后一题,薄昭浔立刻坐直,打开书翻到刚才通读过一遍的听力题,根本没有思考,唰唰地给二十个听力题选了答案。

英语老师在旁边看得仔细,居然一道题都没错,顿时叹为观止。

自此,各科老师对他的散漫都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朋友,我想知道究竟什么是你不擅长的?”周六上午,九点多钟的阳光暖意融融,乔初意在院子里喂八角兔吃香肠,薄昭浔坐在一旁看书。

听到乔初意的问题,薄昭浔合上书,好好思索了一下,然后诚恳地回答:“好像没有。”

轻风拂动树枝,斑驳的光影在少年的脸上跳跃,将那张英俊的面庞勾勒得更加有棱有角。

有一瞬间,乔初意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词——天之骄子。

薄昭浔的确有资本,他祖上世代经商,积攒到这一辈,薄家也称得上家大业大,只是子嗣单薄,父亲只有兄弟两个。薄父醉心医学,爷爷又年事已高,生意都交由叔叔打理。叔叔膝下无子女,到了薄昭浔这一代,只有他这么一根独苗。

家境优渥又是书香门第,所以薄昭浔被寄予厚望,自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他极聪明,倒也不负薄家的培养。

所谓天之骄子,大抵如薄昭浔这样。

乔初意愣愣地想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八角兔背上的毛。

很快,有新的任务找上了全才薄同学。

九月底,月考刚过,学校利用课间操结束后的时间向全校师生宣读了关于十二月份游泳比赛的参赛事宜。

“昨天我去送作业,听体育组的张老师跟年级组长说,薄昭浔多年前在全省青少年游泳比赛中拿过冠军。”站在乔初意前面的颜湘湘退后一小步,侧过脸来捂嘴小声说,“据说,他还被选进了省队呢,这次比赛,估计得我们薄神出山,那冠军花落咱们学校是肯定的了。”

乔初意还不知道这茬,好奇心起,凑过去:“真的吗?薄昭浔答应参加了?”

“倒没有,”颜湘湘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告诉张老师你和薄神是邻居,关系相当好,张老师已经打算进行曲线救国。”

乔初意把脑袋缩回去站直,整了整袖子,一句话没说。

颜湘湘又蹭过来一点:“小乔,你不会生气了吧?”

“你现在还四肢健全地站在我面前,”乔初意皮笑肉不笑,“我能生气到哪里去。”

颜湘湘笑嘻嘻地说:“我只是想看到薄神矫健的泳姿。”

话说回来,如果游泳的话,清澈见底的泳池里,半裸的少年,八块腹肌,结实的肌肉……

“呸,颜湘湘,你怎么那么不正经!”乔初意涨红了脸,怒斥她。

颜湘湘一脸无辜:“游泳怎么不正经了?没事儿游几米,健康中国人。”

乔初意满脑子都是腹肌,没工夫再和她斗嘴。

颜湘湘说得没错,队伍刚解散,张老师就找到乔初意,恳切地让她帮忙说服薄昭浔。

虽然乔初意一口应承下来,但想劝薄昭浔做他不想做的事,无异于蚍蜉撼大树,难如登天,纵使乔初意舌灿莲花,也说不动薄昭浔这个铁石心肠去做他口中“既没挑战又很无聊的事”。

从薄昭浔身上,乔初意算是看出来一些人生哲理,一个人只要优秀,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有人加以冠冕堂皇的借口,懒散不叫懒散,而是聪明,冷漠不叫冷漠,而是有个性。

这个世道真是没天理。

不过像薄昭浔这种处处都拔头筹的人,存于世就是没天理的象征。

就在刚刚过去的月考中,聪明又有个性的薄昭浔以每一科都近乎满分的成绩刷新了灯溪中学的历史最好成绩,成为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模板。

甚至连成绩一直居中的盛析和苏佳河,经过薄昭浔偶尔的指点和看似随意的考前押题,这次月考在班里破天荒地排进前二十名。自此,他们抛弃了乔初意,感激涕零地拜倒在薄昭浔的牛仔裤下,整天“大哥大哥”地围着他转,搞得像要收保护费的街头混混。

她几次建议薄昭浔去地摊上花十块钱买一条半米长的“金链子”戴脖子上壮壮大哥的声势,全都被他毫不留情地驳回。

“那可是身份尊贵的象征。”乔初意剥开橘子皮,把橘子掰成两半,递给他大的那一半,“一般人我不传授这个秘诀。”

“是吗天使,真是谢谢你了。”薄昭浔把橘子瓣上白色的橘络剥干净,又放在她手心里,换回她手里那小半个橘子。

乔初意心满意足地把酸甜的橘瓣塞进嘴里,突然感慨万千。

初见时,薄昭浔冷漠异常,似不食人间烟火,她却越挫越勇,花样百出地黏着他,雄心万丈地改造他。现在的他虽然还是不怎么好相处,但至少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渐渐学会了照顾别人、为人解难,整个人如同春风过境,寒冰渐渐消融。

然而春风过境只是一瞬间,乔初意没料到,更漫长的冬天到来了。

再普通不过的一节早读课,没来得及吃早饭的乔初意装模作样地背了两首诗,然后偷偷用书挡着啃饼干,这会儿饼干屑还挂在嘴角,颜湘湘突然碰碰她的胳膊,极小声地问:“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

“虐猫,就在咱们学校,前天发现的。”颜湘湘的神情很严肃。

乔初意也跟着紧张起来:“虐猫?”

灯溪中学树木繁盛,许多树木已超过百年历史,加之学生爱心泛滥积极投喂,很多流浪猫在这里安家。那些猫个个吃得油光水滑,一点也不怕人,圆滚滚地躺在草坪上晒太阳。

但这几天,学校里一连发生了好几起虐猫事件。

有人发现被绑住四肢丢在灌木丛里的猫,还有更多在学校里游荡的猫身上的毛被剃得极短,裸露在外的粉色皮肤上还有轻微的疤痕。

一时之间,虐猫事件在学校里掀起轩然大波,少年们善良且热血,大家都发誓要抓出这个丧心病狂的始作俑者。

“这些猫多可爱啊,那些讨厌动物暗地里痛下狠手的人真恶心。”颜湘湘和乔初意买来双氧水帮一只猫处理外伤,颜湘湘边上药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乔初意突然想起薄昭浔对八角兔冷淡的态度,她递过双氧水和棉签给颜湘湘,慢慢地说:“也不见得所有讨厌动物的人都会伤害它们。”

虽然捆绑和剃猫毛并没有对流浪猫造成很严重的伤害,可那些猫明显变得胆怯,一见到人老远就蹿得没影,每到晚自习,都可以听到来自窗外的凄凉的猫鸣。

“那些猫太惨了,虐待动物的人,其心可诛,你说是不是?”晚自习放学,乔初意坐在薄昭浔的车后座,越说越气愤。

奇怪的是,薄昭浔并没有回应。

“薄昭浔,你最近几天都没等我一起回家,干什么去了?”乔初意揪住他肩膀处的衣服,伸长脖子问。

薄昭浔这次倒是回答了:“如果再用这个车子载你,我想和你会见一面少一面。”

灯溪中学离他们家有点远,骑自行车也要半个小时,她又坚持走读,哥哥读大学的第一年,用奖学金给她买了一辆粉色的自行车。

薄昭浔喜欢独处,自然也讨厌住校,薄母却坚持让他住校,美其名曰锻炼独立能力。薄昭浔态度坚决,两人僵持不下,还是乔爸打圆场,说乔初意骑车太猖狂,让他帮忙看着点。

于是他们相处的时间更多了,不仅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现在还要一起上下学。

初中部的晚自习时间比高中部短半个小时,常常初中部空荡荡只剩下乔初意一个人,撑着困乏得不行的眼皮苦苦等着,只等高中部放学铃一响,她立刻像跃起的弹簧,推着车子飞奔至校门外第一个红绿灯的转弯处等薄昭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