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修似笑非笑:“等到明天速算比赛结束,自然会有人来接你,不用怕,我不会为难你,也不要你的一百块。”

乔初意这才明白对方的目标并非自己,她停下张牙舞爪的动作:“你认识薄昭浔?”

方言修不答。

“把乔小姐送到城北公寓。”他吩咐那两个人。

薄昭浔结束了最后一轮模拟比赛,筋疲力尽,正想叫乔初意出来吃晚饭,半天也敲不应门,前台告诉他乔初意下午急匆匆出门,至今未归。

午饭过后已经隐隐有了变天的预兆,果不其然,这会儿外面正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至今未归。

他眼皮突地一跳,全身发冷。

打她的电话,那端传来关机的提示音。

上海这样大,乔初意在其中不过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只要穿过指间,似乎就再也无从寻找。

想到这种可能性,薄昭浔不顾瓢泼大雨,欲冲出去找人。

还没出门却被拽住,徐旸神色肃穆,语气沮丧:“昭浔,小乔丢了。”

“丢了……”薄昭浔垂着眼,低低地重复,好像半天才弄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他声音愈加紧绷,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我不是让你看好她的吗,你现在跟我说人丢了?”

徐旸的父亲是薄昭浔的散打老师,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薄昭浔只开口拜托过他一件事,保护好乔初意。

只是,在灯溪时他没做到,导致乔初意差点溺水,这次又出了疏漏。

徐旸心里愧疚:“今天傍晚我看见她在外面那条路上转来转去,只是打个电话的工夫,我再回头,人就不见了,不过我已经派人在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不行,我没法干坐着等消息。”薄昭浔完全失去平常的镇定,松开手,“我先去找,你这边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我。”

说罢,他冲进茫茫雨雾里,徐旸来不及阻拦。

方言修想藏一个人,一时半会儿并无蛛丝马迹可寻,薄昭浔冒雨找了两个小时无果,最后被徐旸生拖硬拽回到了酒店。

第二天一大早,保镖阿南致电方言修汇报乔初意的情况。

阿南跟他多年,绝对的左膀右臂,对他十分尽心。

“别说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扫我兴,女人那点把戏都听腻了。”方言修戴着耳机,模样慵懒。他随手打两杆台球,一杆撞出去,四个球飞滚入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

阿南沉默了一会儿,说:“乔小姐很新鲜,从昨晚到现在,既不哭也不闹,特别能吃,鲍鱼海参要两套,吃一套扔一套,说要吃垮您。”

“……”

这点出息。

“随她高兴,你们照做就行,多给小丫头片子买点吃的。”方言修把球杆扔到一边,拿了件干净的衬衣换上。

阿南又说:“好的,老板。不过乔小姐现在应该吃不下了,我正要出门给她买健胃消食片。”

方言修扣好袖口,彻底笑出声来。

怪不得薄昭浔宝贝似的捂着,连来趟上海比赛也得带在身边,她确实是个活宝。

“老板,还有一件事,”阿南尽心尽力地知无不言,“周家二少说想见您一面,他现在人已经到了上海。”

方言修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镜子里的那个人宽肩窄腰,愈显气宇轩昂,只是表情变得有些玩味:“周迟深的消息倒是灵通,看来以前小瞧了他,见一面也无妨,顺便做个顺水人情。请周二少到我那家咖啡馆小坐吧。”

撑得肚皮鼓鼓只能躺在沙发上的乔初意打了个嗝,茶几上盘盘碟碟,摆满了各种包装袋和食物垃圾。

方言修在小人里面勉强算个君子,真的没为难她,两个保镖一直守在门口,除了不能让她离开,其他简直对她百依百顺,态度也相当恭敬。

最初的担惊受怕后,乔初意渐渐安下心来,对方的目标不在她,尽管莫名其妙地把她抓到这里来,之后种种行径也算得上以礼相待。

只是仍一夜难眠,乔初意只好靠不停地吃东西来缓解心慌,她祈祷薄昭浔不知道她失踪的消息,能顺利完成今天的比赛。

手机昨天被没收,房间里也没有能上网的电脑,只有电视还能勉强打发时间,时钟敲过九点,乔初意调到速算大赛的直播频道。

十名选手分别来自四个国家,经过千挑万选,能站到决赛台上的实力自然不必说,薄昭浔层曾在往期比赛中赢过计算机,再加上那张毫无表情也引人折腰的脸,不出意外地成为呼声最高的选手。

这边主持人刚介绍到薄昭浔,仅仅才说出名字,观众席即是一片沸腾。

主持人打趣道:“这么大声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角逐出了冠军,昭浔今天可要竭尽全力地献上一场精彩比赛,才不算辜负大家的热情。”

镜头给了薄昭浔一个特写,乔初意心里一紧。

因为是总决赛,场面盛大,现场流光溢彩,灯光打得很足,衬得薄昭浔本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他的眼睛似笼着一层雾,眼神飘忽不定,看不到平日里的坚定傲然,主持人抛过来这么一句话,他依旧沉默地立着,没有丁点回应的意思。

薄昭浔状态不佳,全场观众还有屏幕前的乔初意,很快他就觉察出来。

好在他还能勉强应付得过来。

比赛开始,在前几轮多位数加减法的交锋中,薄昭浔在抢答环节三次慢于对手,但因对手求胜心切,出现两次错误,薄昭浔最终以微弱优势险胜,获得角逐三强的机会。

这种表现已经足以让观众大跌眼镜,大家都没想到,以他的实力,这场比赛居然步步维艰,场内气氛紧张,无数双眼睛盯着台上。

四进三的资格争夺。

薄昭浔按了下按钮,大屏幕滚动,随机抽出来一套有挑战的题目——大位数除法。

乔初意倒吸一口凉气。

薄昭浔的优势项目本就在乘法,尤其对这种状态下的他来说,抽到大位数除法无疑是雪上加霜。

前两题他还能勉强应付,和对手一胜一负战平,到了关键的第三题,位数增加,难度更大。大屏幕上五秒倒计时后跳出题目,大家都屏住呼吸,对面选手还在奋笔疾书,只见薄昭浔突然放下手中的笔,冷静地说:“我放弃。”

三个字,落地如惊雷。

全场一片哗然,对手不战而胜,顺利取得争夺冠亚军的资格,薄昭浔爆冷止步四强。

临场居然会出现这种状况,最热门的夺冠选手竟主动放弃比赛,主持人也非常震惊,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足有一分钟,四下俱是寂静。

镜头一直追随着薄昭浔,那个少年时期便因心算而出名的他,那个在这十年里获得荣誉无数的他,从容地摘下耳麦,一步一步地走下舞台,消失在镜头之外。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方言修开的这家咖啡馆店面不大,算不上是一处产业,最多是玩点格调而已。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上,他也随自己的心情来,高兴了才招待两个顾客,有时候甚至大半个月都不营业。

这个地方,像是方言修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个港湾。

因为曾经有人憧憬地说,未来最大的愿望是能开一家文艺的咖啡小店,那人当时还羞怯地说这个想法像天方夜谭,他却记在了心上。

能望到天的玻璃顶设计,装修偏地中海风格,以浅色木质作为基调,角落里精致的插花暗香浮动,音乐舒缓,静静地流淌。

“这是我自己煮的咖啡,不比名家的那些招牌货,周二少不要嫌弃。”

各怀心思的两个年轻男人,长相气质都是极出挑的,两个人啜了几口咖啡,寒暄过几轮,打太极似的,从生意聊到度假,绝口不提乔初意那档事。

周迟深到底小他几岁,还没从大学的门里出来,城府不深,哪里是方言修的对手,再加上担心乔初意,又过片刻,他终于沉不住气,笑着挑起话题:“方哥,听说我的一个朋友昨天给你惹了点小麻烦,她啊,一向大大咧咧,率真而直接,毕竟年纪还小,即使有什么冲撞到你也是无心之过。”

方言修但笑不语,并不接话。

周迟深顿了顿,语气更缓:“方哥今天先让我把人带回清淮,等过几天我攒个局,让她给你赔礼,你看行吗?”

珐琅瓷的杯子叮地碰在碟子上,方言修轻叩桌面,眉心微动,眼里闪过一丝讶然。这几年周迟深的跋扈嚣张之名远扬,一旦来了脾气,任谁都不卖三分薄面,今天居然给他服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