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欢天喜地地立马抛弃江曦扑向庄令:“还是少爷最疼阿宁了阿喵!”

过了午后,没完没了的雨下得越发大了,消停没多久的雷声再度轰轰烈烈地响起,一副不把天撕开就不甘心的凶狠架势。庄令难得没有立即回到他的房间里,而是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仰头看着电闪雷鸣的天空。

江曦泡了一壶花茶,随手摸了本书窝在沙发上准备消磨一下午的时光,她翻过封面一看“御龙经”,如此狂霸酷炫拽的名字,如果不是它旧得起毛的边角她都快以为这是某点的玄幻大作了。

随手翻过一页瞧了瞧,里面还真就认认真真详细地说明龙是个什么样的生物,有什么样的特性。一板一眼的架势,比人与自然都要讲究。

这写书的人说得好像真见过龙似的,真见过他还能活下来?江曦很怀疑。

“龙是种很难驯服的神兽。”在她看得昏昏欲睡时,耳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她和被人敲了一棒槌般猛地打起精神。揉揉眼,刚刚还站在窗边的庄令坐在了她身边,眼睛正盯着她手中摊开的书。江曦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她的坐姿并不标准,更接近于侧躺在沙发上,而庄令为了看她手里的书斜身过来贴得很近,让她有种被拥抱的错觉…

纠结的是庄令本人似乎并没有这种尴尬,他的脸上一派坦然,仿佛对他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这让江曦不着边的想法也小小的羞愧一下。她尽力保持神色不变,悄悄坐直了些身子,不动声色地把书挪到庄令眼下:“你这么说,是真有龙了?

“当然,”庄令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过江曦手里的书,对于那本书的内容他早就倒背如流,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那种兴云作雨的神兽,“实际上在很多年前,你们所认为只存在在神话中的灵兽仙禽都被很多人亲眼目睹过,要不然光是空穴来风如何流转千年?”

你们?江曦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她快速闪过一个想法,庄令难道不是人吗?

这怎么可能?!她盯着那张清瘦而英俊的年轻脸庞,他握过她的手,温暖到可以说炙热,看看地上,也有影子。那是妖怪?她咬着唇,回忆着与庄令相遇来的种种遭遇,毫无疑问庄令很强大,强大到已经不在她认识的人类范畴以内了。江曦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是完全不了解的,她只知道他叫庄令,能轻而易举地对付那些在人们常识外的妖魔鬼怪。其他呢?

其他的,江曦对他一无所知。这么想着,她都被自己的大胆给震惊到了,她就这么跟着一个对他一无所知的男人走了?震惊之余也只能安慰自己,幸好庄令是个正人君子。

庄令终于被她专注的目光吸引来注意力,默了默:“你又饿了吗?”

“…”江曦一脸囧相,结结巴巴地问:“啊?”

庄令淡淡道:“你刚刚的眼神很像阿宁饿了的时候。”

江曦看了一眼窝在不远处熟睡的阿宁,无限沉默,几经挣扎她鼓起勇气转移话题:“你说龙存在过,那你见过吗?”

这真是个不怎么高明的转移话题方式,在某些方面迟钝到一定程度的庄令都能看出江曦拼命掩饰的窘迫。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脸冒热气,红得和朱砂一样,但显然这个模样不让他感到讨厌,甚至还让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嘴角微微上扬,语声也不由地柔和一些:“当然见过了。”

庄令难得一见的温和态度让江曦放松了许多,她好奇地发问:“真的?”

庄令点头,目光往窗外的庭院扫了一扫:“不仅见过,还留下一点纪念品。”

江曦眨眨眼,庄令往沙发上靠了一靠,调整了个对他而言比较舒适的姿势,手很自然地搭向一边。才要碰到江曦蹭的乱蓬蓬的脑袋,他忽然想起来江曦不是阿宁,可她是他的未婚妻…

所以庄少爷非常自然地摸了摸江曦的脑袋,如同每一个午后抱着阿宁看书时一样无意识地摸过去一样:“院中的龙蔺就是为龙身上的逆鳞所化。古时宫中所燃长明灯有两种,一种是鲛人油脂所造,另一种就是龙死后脱落的鳞片所化成的龙蔺草。秦皇地宫里万盏不灭明灯就是龙蔺灯,他自比于祖龙,死后必然也要龙鳞环绕,千古不灭。”

在说到这些事上,惜字如金的庄令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流畅而自然,剔透的琥珀色眼睛仿佛也熠熠生光,看得人挪不开眼。

被突然顺毛来的江曦呆若木鸡。

钟声响起两下,庄令才意犹未尽地停住了话头。听得正入神的江曦没反应过来,只见庄令理理衣裳,看了一眼滂沱的大雨:“出门了。”

第三十三章

等江曦蒙头蒙闹地跟着庄令出了门她才后悔起来,这么大的雷雨怎么看都不是个适合出门的天气。庄令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执起他随身不离的黑伞刷地一下撑开。

庄令的伞出乎江曦意料的大,撑起来如同一方小小的亭子,罩住两个人绰绰有余。更为奇妙的是,伞面笼罩下的地面不见一滴雨水,而等他们走过后哗啦啦的雨水重新把石板路面泡得发青。

江曦怀疑地看看身前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半晌憋出一句:“好神奇…”

庄令唇角又轻轻地勾了一下,这是一天之内他第二次冲她笑了,虽然浅淡,但看得出他心情很好。越是糟糕的情况,这个人似乎越是心情很好,看样子是个很喜欢挑战的人。在江曦的记忆中,大多数这种比较热血而冲动,很少有庄令这样内外反差这么大的。但不论怎么样,庄少爷难得流露出如此放松的一面,江曦不禁也微微笑了笑。

笑容才聚起,额角突然被轻轻地摸了摸,察觉不到异样,庄令又很自然地握起她的手摊开掌心来仔细看看。江曦面红耳燥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庄令大概是检查她在罗刹山上留下的伤口,不由地也摸了摸额头。那些伤口当时看上去是很吓人,当然也很疼。不得不说庄令给的药效力了得,上了药没两天,那些伤口竟然就愈合了*,到现在基本上已经看不出痕迹来了。

“脚上的呢?”庄令低眼看向她的脚。

“哎?”一看庄少又有亲自动手的趋向,赶紧摆手阻止,“没,没事了!至少它不疼了…”

虽然一想到肉里缠上根木藤就起鸡皮疙瘩,但那天庄令给敷了所谓的古血竭后,他不提,江曦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缠上鬼藤的脚踝了。

庄令的神色显然不认同她所说的,修长的眉头微微蹙起:“再等等。”

再等等?江曦一头雾水,可庄令俨然又恢复到了平时沉默寡言的状态,握着伞静默地行走在雨间。他确实是个很适合雨天的男人,清逸俊秀的容颜,古雅安静的举止,走在雨中就像一幅封存了上千年的水墨画。

江曦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有种仿佛看了他很久很久的熟悉感,久远得让她不敢再看下去。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她匆匆移开目光。

在她摆正视线时,庄令的目光微微向她撇了撇,稍有波动后随即仍旧朝前。

江宁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雨中漫步般的闲逸。在黑伞巨大的伞面下,头顶震天撼地的雷声似乎也削弱了不少威力,江曦甚至还有心情抬头去看看那些从穹顶贯穿下来的曲折闪电。

闪电如同一道道利刃,劈向大地,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与震撼。江曦正看得入神,眼前骤然一亮,炫得她竟睁不开眼来。在铺天盖地的亮光中,她似乎看到一道狰狞的细长身影从云层俯冲而下,直奔她而来。

“呵!”她倒抽了口冷气,那道光芒来得快去的也快,再一眨眼周围一切安好,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她心有余悸地攥紧了手,就在刚刚她还以为自己被雷给劈了…

庄令看了看自己被握得紧紧的手,没有作声,只是站得离江曦又近了些。刚才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江曦看见了幻象,而这个幻想正是冲着她而来。

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江曦的成长速度直快连他都要为之侧目。灵媒的传承绝大多数倚靠血统,江家据他的调查,祖上并没有灵媒之类的人物出现过,她的母系一族同样如此。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江曦是个天才,可她毕竟是个人。拥有一双阴阳眼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在短短的时间内看见未来的预兆就不在庄令所认为的正常范畴内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目前无法得知,只能静观其变了。

“哟,今天是哪阵风把我们的庄少给吹来了呀!”

江曦一回神,发现他们已站在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子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往滴着雨水的屋檐下站近了一步,才看见原来说话的是柜台后面的一个小女孩,*岁的样子,又因为是坐在小板凳上,这才让她第一时间没有看见。

感觉奇怪,明明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说话的口气却像是一个处事老道的成年人。

“天啊,庄少你居然还带了个女人来!!”小女孩看到她惊讶得合不拢嘴,和在青天白日下看到个哥斯拉似的,看得江曦快不好意思时才不怀好意地问庄令,“少奶奶吗?”

在江曦万分窘迫的神情下,庄令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嗯。”

小女孩和江曦一样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上,塌下双肩有气无力喃喃道:“指望庄少你露出个其他表情来还不如指望世界和平。”

庄令不置可否,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推给小女孩:“这些东西有吗?”

小女孩看都没看,摆手道:“我师父出门去了,她临走前说了不接生意,不接。”

开个杂货铺不接生意?有意思。江曦环顾这间小小的杂货铺,半人高的玻璃柜台里摆放了一排的香烟,贵的便宜的都有,下几层是各种生活用品,牙刷香皂之类的,屋里的架子上都是方便面饮料之类的食品,和其他杂货店没有任何区别。她的眼神投在了庄令递过去的纸上,纸质很厚看不出里面的字,但江曦想着,总不能他是来买洗衣粉的吧…

庄令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状况,伞尖轻轻点了下地面,唤了一声:“阿宁。”

小女孩顿时脸色一变,麻溜地爬到板凳上站好谄媚地接过纸:“庄少您有事吩咐就成,何必使唤宁大人呢。”

宁大人…说的是阿宁?江曦抹了一把汗,那只死肥猫还有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称号。

“我看看少爷您要的是啥啊。”小女孩念叨着打开纸,脸色顿时一僵。

庄令要买的东西不多,就两样。

第一样小女孩转过身弯腰掏了没一会就捧出了个细长的铁匣子,铁匣仅有几寸来宽,上面爬满了一圈江曦看不懂的文字。单单一眼,江曦就感受到它发散出来的冷凝寒气。不是来自那些脏东西的阴气,而是种开过封的刀剑上的寒气,靠近一分就像要被切入肌理般。

察觉到江曦询问的眼神,小女孩笑嘻嘻地主动作答:“这是羿,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神兵,世间仅此一支。”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要不是我师父有收集宝物的癖好,这些破烂早就埋在黄土下,不知多少年才能得见天日。不过这玩意戾气太慎,一般人驾驭不了,稍有不慎就成了一件凶器。”

她弯着月牙似的眼睛,搓搓双手笑问庄令:“少爷打算开个什么价呢?”

“还有一件呢?”庄令没有看铁匣。

小女孩笑容渐淡了下去,为难道:“庄少,第二件东西您出多少钱,我恐怕做不了主卖给您。您也知道,那东西和我家师父息息相关。我师父以前犯过事,身份又比较特殊。虽说过了这么多年,诸神湮灭了,可万一再被揪着错处,我们两师徒可吃不消天谴的七七四九道雷刑。”

“不是买,而是借。”

“借也不成啊!”小女孩瞪大眼睛:“借给你去杀人放火,罪过还不是落到我们头上。”

庄少淡淡看来一眼,小女孩讪讪道:“当然,庄少您是不可能去杀人放火,但…”

庄令从袖中摸出了个锦盒,直接打开。

赤红的缎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田黄石雕的小狐狸,憨态可掬。

小女瞳孔倏地放大,过了好半晌,撇撇嘴:“好吧,这笔生意我替我师父做主了。”像是担心庄令后悔,她一把将锦盒夺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合上放进贴身衣物里。

田黄石在市面上的价格江曦大致是知道的,那块石头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看上去都是极品中的极品。但看小女孩的态度,对于她似乎那不仅仅是块石头,更是有些特殊的意思在。

这么一看,庄令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花这么大的功夫要买的究竟是什么呢?

片刻之后江曦看到了自己好奇的东西,那是一片薄如雾气般的银纱,见到它的刹那周围晦暗的光景都被它照亮了。等细致地观察它时,江曦发现它的质地并不太像是纱,更似某种皮料,但又比常见的皮料细腻轻薄。

“蛟龙蜕。”庄令随后给出了答案:“能缚万物。”

第三十四章

轰隆!

蓦地炸开的一道响雷令江曦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小杂货店外的塑料雨棚被倾斜而下的雨水浇得哗啦啦响。她不太确定,刚刚在庄令说出“蛟龙褪”那句话时,天上的雷声好像更大了一些。

小女孩的目光在蛟龙褪上流连不舍,再三强调:“说好只是借不是卖啊!最好速借速还!要不然等师父回来给她知道我把她的垫箱底家当给租出去了,说不准就把我给打死了!”

庄令轻轻颔首,把蛟龙褪重新裹回绸缎里却是递给了江曦。

小女孩哎了一声叫住他,不太信任地瞟了一眼江曦:“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不亲自…”瞟到江曦的时候她咦了一声,突然倾过身嗅来嗅去,“好熟悉的味道…”她忽地睁大了眼“你是…”

庄令没不待她说完,撑起伞淡淡说了句:“告辞。”往外走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江曦,江曦尴尬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再见啊”,匆匆钻到了庄令的雨伞下。走了一段距离后她回头看看,小女孩仍然趴在柜台上,双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她。见她回头,小女孩连忙热情地朝她摆了摆手。江曦不由地也朝她挥了挥手。

心不在焉地跟随庄令走着,伞外雷鸣轰轰,说来也怪,这闪电和雷声就和长了眼一样,他们走到哪就跟到哪。江曦心思又不在走路上,好几次不是庄令拉了她一把,她已经撞了好几回墙了。

唉,她果然还是很在意小女孩那没说完的话啊,正想着江曦抬起胳膊闻了闻,没有别的味道啊。

庄令早就留意到江曦的魂不守舍,在看到她小狗似的低头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一副不嗅出个酸甜苦辣就不罢休的架势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她的话你不必太在意。”

江曦啊地一声抬头看他,踯躅道:“可是…她以前见过我吗?”

庄令闻言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看得江曦心里七上八下快熬不住时才淡淡回道:“没有。”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应该没有。”

“哦…”江曦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应该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认错人了吧…

如是想着她的心里轻快了不少,注意力转到了手中扎成一捆的蛟龙褪上:“你说这是蛟龙褪…”她想了想:“就是蛟龙皮?”

“嗯,”庄令浅淡地点了点头。

江曦顿时惊奇不已,隔着绸缎摸了又摸那层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蛟龙褪:“真有蛟龙啊…”

“蛟龙是龙与蛇的后代,虽然冠了一个龙字但实则为妖。因为有一半龙的血脉,故而他们比别的妖怪得到成仙更为容易。”庄令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古语有云,乘风化龙形容的便是蛟龙脱胎换骨,翻入云海成仙的情景。”

只有在对她进行“科普”的时候,江曦才能一口气听他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庄令这个人虽然很闷,但他说的故事却非常的有意思,江曦眼睛亮亮地问出自己的猜测:“她的师父是不是就是这个蛟龙褪原来的主人?”

庄令没有否认。

江曦眼睛更亮了,内心嗷嗷叫唤:“那她现在就是龙喽???”

庄令抿抿唇:“不是。”

江曦一怔:“不是吗?”

他抬头看了看电光交错的广袤天幕,“天命无常。”

对杂货铺那对聒噪师徒庄令并没有多少兴趣说下去,他衡量着时辰,慢慢走到一处停下:“到了。”

到哪了?江曦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了小镇中心,他们的面前现在是一汪粼粼湖泊,一淙细细的河流从东边注入其中,远方河流的尽头是一做矮矮的山头。那座山江曦从早点铺老板娘口中得知,是叫苍山。对它的了解,她也仅仅于此。打从罗刹村回来后,江曦对山坡山脉山峰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恨不得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故而无论老板娘如何推荐山上很灵的一座寺庙她再无聊都没有产生去看一看的想法。

幸而此刻庄令也没有要上山的打算,他只是执伞站在湖边。暗淡无光的湖面被急速而下的雨水击打得如同炸开了油锅一般,无数朵水花溅起又落下,可能是水流与风速的关系,湖泊的中央甚至产生了一个一米来宽的漩涡。

昏天暗地的风雨,交织不断的闪电,没有一丝色彩的湖水,像极了世界末日的场景。

雨水虽然打不到江曦身上,但是她却觉得很冷,因为这个场景就在不久前她刚刚见过,在她的梦里。

庄令在湖边站定,平静无水的目光直投向湖泊中央,他的声音一如他的面色般淡定无波,说出来的话却让江曦胆战心惊:

“庚辰年十二月,你因贪恋俗世繁华,由水入地,怂恿始皇大兴土木,建不朽龙陵。”

“戊辰年末,你野心勃勃,取西汉而代之。”

“丙辰年,你因与犼斗狠争勇,引北方大震,枉送性命无数。”

“你身为龙族,却天性暴虐好斗。只因你父族治理四方海域有功,才换得你仅仅是被羁押在这苍山湖下。”庄令轻轻摩挲着铁匣:“千年过去了,苍山的封印怕是已经松动了吧。”

轰!这一道雷声仿佛格外的愤怒,炸得江曦立即捂住嗡嗡响的耳朵。惴惴不安地朝四下看去,除了茫茫无际的雨水和眼前死气沉沉的湖水,哪里还有其他人?

梦里的场景与她眼前的现实重叠在一起,一样的湖水一样的天色,一样的瓢泼大雨。可是却没有那个古装女人,而且周围的环境看上去也比现在的草木繁盛荒芜了许多。

仿佛心有所觉,她低头看向湖堤下,水花乱飞里影影绰绰倒映着她破碎的影子。渐渐的,在她长久的凝视下,模糊的影子慢慢成形。那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是她自己,衣着打扮却与梦中的女人完全一样…

“江曦。”

庄令的喊声一泼冷水恰到其实地将他浇得如梦初醒,江曦看见自己一只脚已经悬在了湖面上,狠狠吸了一口凉气,她赶紧缩到了庄令背后。

庄令的眼神冷得和冰一样,黑伞在他指尖一转,江曦来不及抱怨捂住马上被雨淋到的脑袋,眼神就粘在了伞尖在空中划出的火焰上。飞舞的流炎肆无忌惮地冲破绵延的雨幕,须臾间,湖泊四周就被炙热的火网所包围。从天而降的雨水,还没落地就被火势吞噬干净。

黑衣黑发的庄令岿然不动地立于熊熊烈火中,瓷白的面庞为火光所映红,可面容却冷峻得让人退避三舍。江曦就是那个想离此时的庄令远一点的人,可她退无可退,外面是倾盆大雨,旁边是比她还高的火焰。

要么成为一个落汤鸡,要么成为一个烤全羊,或者就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庄令身边。

江曦缩手缩脚地站在庄令身边,她有点担心万一有个路人甲路过看见这场景,明天她和庄令会不会登上头版头条,又或者作客下期《走近科学》——“古老水乡雨天惊现神秘火灾,究竟是天灾还是人为,或是神秘诅咒?!”

庄令察觉江曦的不安与局促,淡淡问道:“怎么了?”

江曦冷不溜秋被他发问,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冷眉冷目的庄令,与他没有感情的眼神一对上,慌不择言地憋出句:“我,我饿了…”

庄令一怔,了解地点了下头,伞尖抵着地面磨了一磨,冲天而起的火焰吓得江曦小心脏都颤了颤,只听庄少爷用他标志性的淡然冷静的腔调说道:“出来,”江曦还没回过神他是对谁说呢,就又听他说道:“赶时间回去做饭。”

“…”江曦囧得快给一本正经要你赶着回家吃饭的庄少爷跪下来了,他真得不是在说冷笑话吗?

很显然不是的,高蹿的火焰气势汹汹地直扑向湖中央。终于湖泊又了动静,静静旋转的水涡陡然拓宽了一倍,凶猛的火焰连同雨水一起被倒吸入湖中。风缠着水与火焰卷成了一道独特的龙卷风,愈转愈粗,最后宛如一条红白巨蟒扭动在湖泊上方。

正在江曦看得目不暇接之时,“巨蟒”陡然破碎,数不清的火焰裹着水花飞射向庄令他们。庄令不惊不慌,刷,伞面撑成一面巨盾,把江曦与他挡得滴水不漏。然而江曦偏出去得眼光却看到在流星雨般的火海之后,骤然一道银光破碎而出刺痛了她的眼睛。

在湛然如日的光芒里,她隐约瞧见了一条长有十来米的矫健身躯腾空而起扑向他们,苍鹰般的五爪遒劲如刀,昂扬的头颅上怒口大张露出锋利尖齿。而这一切,伞后的庄令浑然不知…

第三十五章

“你的臭脾气该收一收了,今儿不是我来得巧,肯定是要在庄令手上吃亏的。”

“区区一个臭牛鼻子我才不怕他!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庄令是普通的道士吗!一个道士能把你揍得头破血流,趴在河边瞎哼哼吗!大家都说他是血魔后人呢…”

“笑话!!血魔的后人成了斩妖除魔的道士,不是天大的笑话!哎哟!你又打我做什么!你到底是来帮我疗伤,还是帮庄令来料理我的?”

“我不管!总之你不要没事闲的蛋疼再去找庄令麻烦了!我和他好歹是同一个师门的!不要每次总让我为难!”

“你在蜀山连记名弟子都不是,算哪门子师兄妹啊!老子还是你名义上的兄长呢!”

“我…”

“丫头,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庄令了?”

“才,才没有呢!你也说了他一个凡人能活个几年啊!啰里啰嗦的!药给你留下了,没事不要再来人间捣乱了!人间有什么好的,比的上你海底的水晶宫吗!再闯祸,我看你早晚和东海的龙三太子一个下场!走啦!”

可是,人间有你啊…

人间有你啊。

茫茫的白光中,江曦脑中不期然地闯入了这么一个声音。她又一次听见了低低的哭泣声,如怨如诉萦绕在耳边,深深地牵动着她的神经,让她甚至都来不及喊出声:

“庄令,小心!”

等她喊出口时已然迟了,长尾扫来的巨大浪花铺天盖地地朝他们打来,利剑般的獠牙悬在庄令头顶,再近半尺即将咬掉他的脑袋。说时迟那时快,黑伞朝前猛地一收一顶,霎时从巨盾化为利剑,直插银龙腹下。

江曦清楚地听见了耳边传来一声嘲讽的嗤笑声,便见那条水雾里的龙身不躲不闪,苍劲霸道的龙尾犹如长鞭横扫向江曦。风驰电掣间庄令伞尖一斜,与龙身擦身而过,左手拽过江曦的领子,一个疾步骤然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