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孩子,就这么给祸害死了。”

“该,这就是报应 !!”

而此时此刻的苏慧娘,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气的浑身发抖。那个小小的女孩就那么没了?她是怎么死的,她死前经历了什么,只要想到了这些,苏慧娘的心就疼的如万箭齐穿,王五娘该死、田氏该死!!这两个人通通都该死,她们根本不配当人。对于众人义愤填膺地声音,皮、田二人瑟缩了一下,那马道婆看了她们一眼,问道:“你领我到埋尸的地方去吧,亲自去给人上三炷香,要她放你儿子一马。”

那田氏听了这话,脸上颜色更加不好,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尸体被一把火烧了。”

“啥?”听了这话马道婆也惊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土葬,讲究的是完完整整地来,再完完整整的走,若是把身体烧成灰了,那就是挡了死者来世再成人的路,是极恶毒的。眼见大家的目光都发冷的看着她,田氏嘴巴诺诺了几句,强自称辩道:“这事是王五娘干的啊,她怕那丫头死了后,再投胎到她肚子里,就把她的骨灰埋在了家门前的路上,都是她的主意,真不关俺的事情啊!”

苏慧娘听了这话,更觉得愤怒欲狂,你不但把好好的孩子给祸害死了,死后还让她受那万千践踏之刑,不得安息,这世间怎么就有这样恶毒的女人,有这样恶毒的娘亲。

“真是造孽啊!”那马道婆叹息一声,看着田氏等人的眼神,也带着冷光:“你们家也太狠毒了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能下得了这个手,还有没有点人性啊,真是畜生都不如。”田氏和皮氏被骂的狗血淋头,霎时就变成千夫所指、万夫所骂的对象。

“仙婆啊。你先别说其他的,还是救救我家宝儿吧,这事跟他没关系啊。”田氏才不管其他人的想法,心里一心一意地就惦记着她的儿子。

“造孽,真是造孽啊!”马道婆连连摇着脑袋。

在她的带领下,众人向着王五娘家走去,自从再嫁给了那个屠夫后,她就住在了村东头的一间房子里,那屠夫家里也不富裕,只是一间破破烂烂的草房子而已。众人都知道王五娘把她女儿的尸骨埋在门口了,所以进来的时候都格外小心,没有人想要上去踩一脚,生怕被那丫头的怨魂缠上。

刚一靠近屋里,还未等敲门呢,里头就传来了一阵女子凄厉的尖鸣,众人对视一眼,轰的下推开了房门,只见正屋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站在炕头上,张牙舞爪的来回叫唤着,不仅如此她还不停的用手指去挠自己的脸、胳膊、以及所有暴漏在外的皮肤,看起来当真惊悚的可以。

“五娘,五娘啊,你咋地了?”皮氏推开众人,上得前来,见女儿变成这样不禁大吃一惊,连连召唤道。

“你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啊!”王五娘眼神发瓢,一张血糊糊地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笑了起来,指着皮氏道:“你个死丫头,扫把星,死了也来纠缠老娘,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从炕上一跃而下,奔着皮氏就去了。

第55章 田氏被休

苏慧娘知道自己正在发梦,四周到处是白茫茫地,有雾气从脚下升起,举顾四绕,什么都没有。她抬起脚,想要试着朝前方走去,却发现完全动态不了。便在这时,一阵阵孩童地哭泣声似有似无的响起,苏慧娘心里立时就是一震。

心脏砰砰地乱跳起来。

有一道小小地身影从雾气中渐渐走来,她一边走一边哭,双手不停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很是委屈的样子

苏慧娘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既恐惧又悲伤。

“姨姨,我疼!”小小的女童好委屈好伤心的说道。

苏慧娘喉咙哽咽的生疼,轻声问道:“哪里疼?”

“手手疼,好疼!”女童突然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苏慧娘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在那十根白生生的手指上正戳在十根泛着冷光的银针,指尖全部埋在指缝里,只露出个顶头,指甲盖已经完全变成紫色的了,有红黑色的鲜血不停从里面留出。

腿脚一软,苏慧娘跌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姨姨,我疼,我疼…”女童一直一直的哭泣,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流出,那里面早就没了眼珠。

苏慧娘难以止住的颤抖起来。

“姨姨,我好疼啊,她们在我身上踩来踩去的,好疼啊!”女童接连不断的哭泣着,好半晌过后,那张厉鬼似的小脸,突然扭曲成一个恐怖地弧度,她嘻嘻地笑着说道:“我就不走,就不走,我要把小弟弟们通通赶走,让娘一个都生不出来,嘻嘻…嘻嘻…我要永远都做娘的孩子,这一次,下一次,永远都要投生到娘的肚子里,哈哈哈…”

凄厉地哭声和绝望地笑声来回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柄尖锐的铁锥,让苏慧娘头痛欲裂。

“啊啊————”天旋地转间,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定定地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苏慧娘急促喘息着,所有的思绪被刚刚的噩梦来回冲击着,她脸色煞白,一颗心脏疯狂的乱跳着。好半晌后,她慢慢坐起来身子,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有冰凉的泪水沾湿了手心,她低低地哭泣着。

那个姓马的道婆似乎真的有些本事,她在王家凹里呆了三天,着人办了一场法事,就在王五娘家门口做的,做法事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去看了,法事结束后,那道婆在一处地方堆了几块大石用着一根手臂粗的红绳给石头围住了,说也奇怪,这般法后事,那王宝儿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再也没有了那些疯言疯语,整个人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憨态可掬。而那王五娘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似乎是被吓的狠了,脑子不清楚了,见人就大喊大叫的,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村里人都说,王五娘是遭了现世报,没有人同情她。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王家“撞鬼”一事,也渐渐地被人淡忘,那个年仅两岁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女童除了留下一座孤零零的“石坟”外,也彻底化成了烟尘,被人遗忘。

苏慧娘自那日起倒是没有再做噩梦,她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清晨会到那孩子坟上念上几遍往生咒,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求个心安理得罢了。当然,这孩子也不是白白就这么没了的那些黑了心肠的恶人也得了应该有的果报,且不说已经半疯半癫的王五娘,单说田氏,女童没了的时候,王大郎正在镇上打着长工还不知道。等前些日子回来后,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他这般老实厚道的男子,也不禁勃然大怒。女童在王家已经不短的时间了,王大郎平日里也是疼爱几分的,现下就这么被妹妹和妻子给活活祸害死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焉能不让他愤怒。

于是,这一次,无论田氏怎么哭,怎么闹,王大郎都铁了心的写下了休书,便是皮氏出面阻了也不好使,更绝的是,他当晚就抱着孩子走了,扬言绝不能让自个的娃变成他娘那样的狠毒人。田氏被休,真可谓是大快人心。苏慧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狠狠勾了下嘴角,道了声:“报应!。”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的走过,转眼间又过了两个月,天气已经渐入深秋,这一日,苏慧娘正在家里做饭,门口处却来了一辆青色大马车,离家多日的苏文与陈钰从中走了出来。

“姐姐…”苏文几乎是小跑的就进了灶间,看着愣在那里的苏慧娘,一张俊俏的脸蛋几乎乐成了朵花。

苏慧娘脱口而出:“回来了?”

“嗯!”苏文使劲儿的点了点头,难言兴奋地说道:“姐姐,我考中了。”

听了这个消息,苏慧娘立刻“心花怒放”了,平良心说,苏文的资质并不能说是多么的出类拔萃起码他是远远及不上人家陈钰的,但是他非常的刻苦,非常的努力,几乎是用着饥渴的心里来用功读书的。现在,所有的努力终于都有了回报,苏慧娘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不多时,听见动静的林氏也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当听到儿子得中秀才了后,林氏眼睛一翻,居然激动到晕倒了,几人哭笑不得的又忙乎了半晌,这才能够坐下来好好说一会儿话。

“多些陈公子一路照顾舍弟。”苏慧娘在陈钰身前行了个大礼,真挚的感谢道。

“苏姑娘不必多礼,陈某也只是顺路而已。”陈钰微笑着说道。

苏慧娘却还是把大礼行完了,她心知这陈钰对苏文帮助良多,她感谢一下是理所应当的。

苏文中了秀才,这对苏家来讲那就是光耀门楣的喜事,该是好好庆祝下才是。苏慧娘也无意弄什么低调,当场就定下了两日后,苏家要摆宴庆祝一事。趁着姐姐准备喜宴的这几天,苏文先去拜会了恩师,又在镇上宴请了各位同窗,忙忙碌碌了两天,赶着清晨回到了村子里。一进门,就看见家里是大门四敞,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十几张桌子,有的摆不下的甚至都排到了门外,好几个同村的婶子正在里里外外的忙活着,有搬桌椅的,刷碗刷筷的,见苏文进来了,少不了要笑着恭贺两声,一口一个秀才公的,把苏文弄了脸蛋通红。

这也怪不得村民们新鲜,要知道在整个王家凹,也只有村里的一个宿老是秀才,可他中的那会儿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冷不丁的又有一个人中了,自然是新鲜至极,而且人家以后说不定就要做大官的,现在自然是要好好巴结巴结了。

苏文腼腆的朝着四周点了点头,然后就慌慌忙忙地跑进了屋子里,抬眼一瞧,就看见自个姐姐正正在灶屋中央一派镇定的指挥着。今日的苏慧娘也是好生打扮过一回的,只见她上身穿着月牙白的掐芽儿斜襟上衣,下着鹅黄色的散边百合裙,乌压压地头发绾成了堕马髻,一只珍珠的发钗别在发梢,白腻腻的手腕上还带着只翠绿的玉镯,趁着苏慧娘那略显圆润的身材,当真有几分妩媚风流的意思。

“愣在那做什么呢!”苏慧娘笑着嗔了他一句。

苏文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傻乎乎地说道:“姐姐真好看。”

“废话!”不待苏慧娘说什么,不知何时窜过来的王七郎正双手抱胸,眼皮连翻的说道:“我的慧姐姐本来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说着还把眼睛往苏慧娘头上瞟去,见她带了那只珍珠发簪王七郎的心情立刻大好起来,特别乖巧的冲着她笑了笑。

自动自觉的把“我的慧姐姐”这几个字划掉,苏文走上前去又和姐姐说了会儿话,这才去了自己的屋子里,他还要换身衣裳,毕竟他可是今天的主角。

“慧娘啊,你们家以后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啊!”灶间里有那嫂子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道,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羡慕苏慧娘能够一个这么出席的弟弟。

苏慧娘自然是含笑的接受了这些夸奖。看着被众星捧月似的笑的“一脸甜蜜”的苏慧娘,王七郎撅了撅小嘴儿,颇有些不是滋味的想道,不过就是区区一个秀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以后定能给慧姐姐更大的尊荣,他用力攥了攥手心,只有天下间最好的,才能配的上他的慧姐姐。

这次苏家大摆宴席,几乎邀请了全村的人,唯独隔壁不远处的王家没有邀请,皮氏自然是好大不乐意,她有心想要去闹一闹,可是现在她们家已经是臭的不行了,便是去了也没有人会帮腔,而且现在她也是自身难保,家里唯一的支柱,王大郎就那么抱着孙子走了。五娘又是个半疯的,夫家已经张罗着要休了,去镇上找混的最好的二儿子,却连柳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在加上“不知生死”的小儿子,这样算起来,她生的这些个孩子,居然没有一个能指望的上…

耳朵中传来隔壁人声鼎沸的煊赫声,那嫉妒与恨意,就像是一条毒蛇在疯狂的叼啄着皮氏的内心,她爬在炕头上,哭的撕心裂肺,觉得整个世界都辜负了她。

第56章 所谓亲戚

苏文中了秀才后,很明显苏家在整个王家凹的地位都大大提高了。原先她们家算是外来户,苏慧娘又是个寡妇,门底子总归是不硬的,但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苏家现在可是门庭极旺,每天都有人过来拜访拉关系,这其中有很多户,都是有求而来,因着大瑞律法规定,家里若是有秀才功名的人,可免除一切杂税,这对于一年到头都指望土地过活的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诱惑。苏慧娘家里除了院子里种的块菜地外,再没有多余的土地,有那村民就动了脑筋,想要把自家的地挂在苏家的名下,以求免了税收。只是苏慧娘对此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那些来送礼的都客客气气地招呼了,然后又客客气气地送走,当然,礼物也是不收的,苏文若要继续在科举上走下去,任何一点纰漏都要尽管能的避免,所以苏慧娘宁可得罪些人,也不愿日后出现任何一丁丁的差池。

然而,能打发得了同村的人,却打发不了那等脸皮极厚的亲戚。

苏慧娘看着眼前的几个女人,一双眉头不经意地微皱起来:“娘,这几位是?”

林氏脸上出现了尴尬地神情,有些局促地说道:“你这孩子咋忘了呢,这是你大伯娘、这是你大伯娘的大儿媳妇姜氏,二儿媳妇孔氏。”苏慧娘哦了一声,做出了副了然样。她却也是听林氏说过的,苏慧娘的爹是有一个哥哥的,只是他这个哥哥却是个挺薄情的人,自己弟弟早死,留下性子柔弱的弟妹和两个孩子,他不但不帮衬着,反而在苏慧娘的爹死后没多久,就迅速搬光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差点逼的她们娘几个没饿死,最后也是因为实在挺不下去了,苏慧娘才被嫁到了王家,才有了如今的她。

“哎呦俺的皇天祖宗啊!!!你、你是慧娘??”大伯娘一双昏黄的眼睛吊了个老长,鞋拔子似的老脸上写满了惊讶:“俺地乖乖啊,弟妹啊,你家慧娘是不是被什么妖精给附身了啊,砸这么大地变换呢?”

“大嫂你说啥子呢,这就是俺家慧娘。”林氏有些着急的强调道。

看着几人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样子,苏慧娘勾唇一笑,显现被她们滑稽的样子给愉悦到了围着她啧啧有声的讨论了一会儿,苏慧娘也从话里话外的知道了几人的来意,无非就是偶然知道苏文中了秀才后,前来拉关系的罢了。而且人家这关系拉的那叫一个天经地义,那叫一个颐指气使。

“他弟妹,不是俺这做嫂子的说道你,你自个瞧瞧你办的是什么事,文儿中了秀才,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通知俺们一声,你说说你眼睛里还有哥哥嫂嫂吗?”

林氏在这个嫂嫂面前低声下气惯了,此时冷不丁的被一顿呵斥,心里立刻就害怕了起来,嘴唇喏喏了几句,脸上泛起白来。

“大伯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便在这时,身旁的苏慧娘慢条斯理地说道:“慧娘记得当初分家的时候,大伯可是亲手写下了断义书的,咱们两家打那时起可就不是什么亲戚了,现在我叫你声伯娘,让你坐在我们家炕上,已经是够宽宏大量的了,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脸啊!”经了王家那一遭,苏慧娘也算彻底明白了和这种胡搅蛮缠的蠢妇,你是不能用什么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得掀开脸面直接的往要害上扎。

“你…!!!”老太太被噎了个哽哽,面皮发着青紫,苏慧娘却不管她自顾自的拉来条竹椅坐下,嘴角微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不知怎地,看了这样的她,老太太到底没把嘴里的脏字骂出来,只愤愤不平地对着林氏道:“她弟妹,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吗?就这么看着她骂俺?”

老太太本以为自己这么一说,林氏肯定就会去教训苏慧娘,然而,她却不知道在这个苏家,她苏慧娘才是真正的主心骨,擎天柱。林氏对女儿向来是千依百顺的,哪里肯张这口嘴。眼见气氛一下僵凝了起来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姜氏开口说话了。

“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正该和气着才是呢!”她圆圆地脸上全是笑意,对着苏慧娘说道:“妹子儿,以前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俗话说的好,这打断骨头还要连着筋呢,到底是血脉相通的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就是、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嘛!”旁边的小儿媳妇孔氏也跟着帮腔道。

对于两人说的话,苏慧娘心下却很不以为然,想当初为了彻底摆脱他们孤儿寡母的累赘,苏家大房那边可是做的极狠的,不但霸了他们家的房子田地,还处处诋毁刁难他们,管苏文叫病秧子死鸡仔,管苏慧娘叫丑八怪、母夜叉。对他们这些手足亲戚,没有丝毫的怜悯关照,现在却好意思厚着脸皮找上来,苏慧娘也真是有些佩服他们了。

眼看苏慧娘是个“油盐不进”不好对付的,这三个女人便把火力尽数集中在了林氏身上,苏慧娘在旁边听着她们提的那些个要求,什么苏文中秀才了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你得让苏文在祖坟前上柱香啊,当然,祖坟年久失修,你这个秀才公肯定不会就那么放着不管的吧,得大肆修建一下啊。还有什么家里第三代也有个读书种子,正缺了教学的先生,你苏文不是在镇上有名的学馆读书吗?想个办法让我们也进去啊等等等等,苏慧娘在旁边听着她们提出来的那些个要求,差点没笑出声来。

且不说这些要求他们能不能做到,单说,三个字,凭什么?

你们是对我们家有恩啊,还是有情啊,凭什么要我们答应你。

几人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地说了大半天,直到桑子都说哑了才微微歇息了会儿。而苏慧娘也觉得自己听腻了,她抬起头笑意盈盈地说道:“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咱们还是一家人,那咱们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吧?”

姜氏和孔氏听了不禁连连点着头。

“那好,慧娘也就实不相瞒了。”她轻声一叹,眉宇间盈上了抹忧愁:“你们是有所不知啊,这些年来为了供文弟读书,家里上上下下,着实积欠下了不少的外债,大伯娘你既然总说咱们是血脉相连的亲戚,那这外债是不是也帮着我们还一些啊?”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笑话,她们来这么就是来“同福”的谁愿意跟你患什么难。

“慧娘啊,你这是拿话哄俺们呢吧!”小儿媳妇孔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很是怀疑地问道。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拿它来哄你们作甚?”苏慧娘状似随意地从袖口中抽出张纸条,递给了他们:“喏,这就是那二百两银子的借条。”孔氏她们连接都没有接,就像是怕碰着什么细菌一样,满脸难看的躲开了,苏慧娘暗暗一笑,也不强求又塞回了袖子中,那当然不是什么借条了,只是她刚刚从空间中取出的一张“食为天”的月度报表罢了,反正这三个人根本就不识字只定好骗。

对于苏慧娘他们居然欠下了二百两银子这么巨额的外债,几人立刻就跟那吞了苍蝇似的,面上难看的不得了,苏慧娘却暗暗一笑,心想,看你们还敢不敢继续缠上来。几人都是从邻村过来了本来都打算好了要在苏家呆上些时候的,然而,此时也都没了那个心情,吃了顿清汤寡水的午饭后就失魂落魄的走了,当然走的时候,也没忘了带走鸡架上的四只老母鸡,和菜园子里的两大筐青菜。

“娘——”苏慧娘抚平了下裙角边的褶皱,淡淡地开口道:“当初的那封断意书,您还留着呢吗?”

林氏听了面上猛然一白。

“女儿还记得爹爹死后的第一个春节。那天下了场鹅毛大雪,咱们娘三却连一口吃的都没有,弟弟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态,娘去大伯家借粮食,却被一盆冷水泼在脑袋上,回来的时候都整个人都冻僵了……”听着女儿淡淡地诉说着往日的窘境,林氏的情绪也迅速悲伤起来,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不仅如此,一股愤怒也渐渐盈上心头,是啊,当初大房那般对待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今自己家好了,又凭什么要帮衬她们。

凭什么啊。

林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娘留着哪,这就给你去找。”

“嗯…”苏慧娘轻轻应了声:“娘您要记得,您现在是秀才的娘亲了,咱们家也不是以往了,该是把腰杆子挺起来的时候了。”

林氏一愣,良久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后来苏文回来的时候,苏慧娘便把这件事简单的讲了一遍,说起来她之所以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是托了苏文的福,想当初,刚把他们接过来的时候,小苏文感到了自己从地狱升到了天堂,在后面的相处中,不知不觉的就说了许多关于原来生活的事情,其中最多的就是王家大房是怎么对他们家苦苦相逼的,若说最恨他们的,肯定非苏文莫属了。

“姐姐其实不用虚言以对的。”苏文冷笑一声后说道:“便是直接说不帮,他们又耐咱们如何。”

苏慧娘知道他心里有怨,闻言,便跟着轻声一笑,顺着道:“好,都听弟弟的,若她们还敢再来,我就放小黑,咬她们。”

苏文听了这才高兴起来。

秀才只是科举的第一步,在他上面还有一道阻拦了千万学子的门槛“进士”。只有得了进士,你才有资格入朝为官,所以现在的苏文对自己并不放纵,他虽没有一定要当官的念头,但是出人头地,给家人撑起一片天,却是他立志的目标。而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要更加的潜心学习。很快的,苏文又恢复到了自己的学馆生涯,苏家的日子也慢慢回到了正轨。

而就在所有的一切都安然无恙的向前行走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大瑞朝都,上京,却开始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中,大瑞朝开国皇帝高祖朱重国于重阳宴时险些被刺,帝大怒,着锦衣卫追捕凶手,锦衣卫顺藤摸瓜,竟摸出了此事与几个开国功臣有所联系,高祖这时全然忘记了当初起义时所说的“愿与尔等共享天下”的话,毫不手软的喀嚓掉了一批脑袋,霎时间,整个京城变得人心惶惶,那些瑞朝新贵们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那抄家灭门的祸事就要落在自己头上。

在凄厉的腥风血雨中,上京天空上的冤魂不知道又要出了多少。而非常不幸的,在这些“冤魂” 中就有威武伯陈家,所以当陈钰接到消息的时候,这个嘴角边向来带着微笑的少年,也再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钰的母亲呆坐在梨花木椅上,脸上尽是失魂落魄地表情:“你大伯就这么没了?还有你大伯娘,诚哥、轩哥,他们也没了?伯府被抄了?”连着问了好多次,陈母突然失声痛哭道:“不可能,不能能,咱们陈家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这种犯上谋逆的事情。”

陈钰眼睛里也是一阵湿润,家里仿若天塌地陷般,他心里又何尝好受。可是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好母亲。

“娘,咱们虽然离京城有千万里之遥,但锦衣卫向来是鹰犬之流,说不准就会找上门来,依孩儿看咱们还是出去躲一躲的好,待风头稍过,儿子就起程去京城,咱们再从长计议。”

陈夫人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经了儿子这么一劝,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了,忙问道:“可咱么又能去哪呢?”

陈钰想了想后,眼睛一亮,突然说道:“深山老凹里不易寻找,正是躲藏的好去处,儿子正好有一个之交好友,家住那里,咱们可以到那去住上一段时间。”

第57章 突然而至

对于陈钰的突然来访,苏慧娘是很惊讶的,更不用说对方表示希望在她们家住上一段时间的事情了,然而尽管这并不合适,也很唐突,但苏慧娘依然干脆利落的把房间收拾了出来,示意他们随时都可以过来,果然,打过招呼的第二日,两辆青色大马车就来到了苏家,陈钰扶着自家娘亲从上面走了下来。陈夫人面色苍白,精神显得有些萎靡。而且他们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以陈府的排场来看,无疑是寒酸至极的。当然,这也更能看出他们应该是遇到什么难事,所以才会如此匆忙。

苏家自然是不能与陈府相提并论的,但索性屋子却是极干净的,陈夫人他们把行李放好,又亲自对苏慧娘表示了感谢。苏慧娘完全没有刨根问题的意思,好像他们只是来踏青游玩似的,陈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抹满意。

“这是一百两银子,还请苏姑娘收下。”示意身旁的丫鬟把银子送上来,陈夫人对着她这样说道。苏慧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微推辞了几下,见陈夫人态度强硬,便微笑着收了下来。林氏和王七郎都搬进了苏慧娘的屋子里,陈夫人住在了林氏那屋,陈钰则屈居在了王七郎的小屋里,没有过多的去打扰他们,苏家的几人都被苏慧娘嘱咐了,不要去探听任何事情。

然而,尽管全家人都闭口不谈,但是有些事情到底是瞒不过的,特别是陈钰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出去一次,每次回来都是一副忧心忡忡之色,偶尔的苏慧娘也能听到里面一些小声的谈论,其中提及了,上京、伯府之类的。苏慧娘可是后世之人,略一联想,便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算算时间,此时正是大瑞六年,《瑞史》上曾经记载着,在这一年里发生了震惊天下的“重阳行刺案”也因着这件事情牵连了许多朝中重臣,特别是武将们,那些个开国元勋们几乎死了个七七八八。陈家…陈家…苏慧娘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可前世的事情就如同一团浆糊,已经变得模糊了起来,她实在是想不起,京城的达官显贵里有没有这个陈家了。暗自叹了口气,苏慧娘摇了摇头算了,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上京与她,已经是两世之事了。

陈钰母子来到苏家的第十天,陈母开始生病了,大夫来看,说是心情忧郁而至。掐了把新鲜翠绿的小葱剁碎,放上丁块的胡萝卜,菠菜、虾仁,肉糜,最后在配上煮的烂烂的白粥,撒上一小撮咸盐,苏慧娘用着白瓷碗盛了,而后放在托盘里,向着陈母所在的房间走去。

“娘,京城的事情您就不用想了,身体唯重啊!”

“你让为娘怎么不想啊,那么大一家子,就这么没了…呜呜……”

苏慧娘垂下眼睛,腿上用了几分力气,听见脚步声,里面果然停止了交谈,一个小丫鬟掀帘子走了出来,只见她年约十五六岁,穿着桃红色的刻丝比甲,长相颇为俏丽。

“珊瑚姑娘,这是我熬的一些稀粥,烦你进去问问,夫人可是要喝些。”

珊瑚笑着接了过来,极会说话的回道:“苏姑娘上次做的盐焗南瓜,我们夫人可爱吃了呢,还数落奴婢,让奴婢多跟您学学呢!”

苏慧娘听了点点头,像这种客气话,她是不会往心里去的,正想回转时,陈钰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见到苏慧娘,说道:“是苏姑娘啊,快请进。”

苏慧娘闻言只得停下脚步,微笑了下,跟着走了进去。从性子上来说陈母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相处的人,所以来了这么多天,两家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流,苏慧娘进去后,见她脸上依然有病色,那对总是略显硬实的眉毛,也颇为无采的紧皱着。走上前,见了礼,苏慧娘坐在了一旁的木椅,陈母在儿子的劝说下用了些肉粥,精神看起来强上了些。苏慧娘并不是那种多话的人,相反,她显得有些沉默,你问,我就说,你不问,我也不会多一句嘴,只要不显得失礼便是。

陈母用完了粥,又喝了药,表示自己有些累了,苏慧娘就非常识趣的告辞了。她心里琢磨着应该趁这个时候去买些新鲜的猪肉回来,昨儿桂花嫂家杀猪,足有两头呢,肯定能剩下很多。打定主意,苏慧娘迈着脚步,向外头走去,走啊走的,却发现不对了,一回头,果然看见陈钰正跟在她后头。

苏慧娘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陈钰微微一笑抢先问道:“苏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苏慧娘直言道:“买肉。”

陈钰说道:“陈某还是有两把力气的。”

苏慧娘歪了歪脑袋,陈家遭逢大变,陈钰自然也跟着憔悴不少,他瘦了很多,脸上写满了疲惫。苏慧娘暗自叹息一声,也好,权当是散散心吧。当下,也不多言,微一点头,便向着外头走去。两人先去了桂花嫂那,苏慧娘整整买了一大块后臀肉和半块排骨,因着陈钰还在外面等着,她也不便多呆,拿着东西就要走。桂花嫂却一把拉住她,神神秘秘地问道:“你知道了吗?”

苏慧娘皱眉:“知道什么?”

桂花嫂露出了你消息真迟钝的表情:“咱们后山发现死尸的事情啊!”

苏慧娘听了,一阵冷意从脚底升起,很是紧张地问道:“什么死尸?”

“就是前些日子的事,宝坤家的男人上山砍柴,见了只狍子,就追了上去,那狍子跑啊跑的就跑到山里的深处,那有许多石隙,那狍子也奸,一头扎进那石隙中,宝坤家的还挺高兴,以为可以堵住它,就伸手去拽,谁想到狍子没拽出来,倒是拽出了条骨头棒子,是人的大腿!”苏慧娘听到这脸也跟着“绿”了,一些她极力想要忘却是事情,不由自主的又开始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一旁地桂花嫂还在那滔滔不绝的说道:“有村里人去看了,说那石隙里的尸体,已经烂的不能再烂了,除了一把骨头啥都没剩下,应该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大家都说,这人应该是被谁给杀了,然后藏尸到那的,你说说,那歹人心也够狠的……

“苏姑娘、苏姑娘…”

苏慧娘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出来。

看着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她,陈钰眼中划过抹担心,轻声问道:“苏姑娘,你怎么了?”

苏慧娘敛了下心神,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陈钰伸出手接过了她手肘上的竹篮:“快走几步吧,看这天气似乎要来雨了!”

苏慧娘闻言,一望天,果然看见一大片乌云正迅速的向着这边涌来,然而雨水比想象中下的更快。两人还未到家便被生生的拍了一把。不过瞬息,就湿了大半衣裳,两只落汤鸡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路边的一颗柳树下。

“给…”苏慧娘从袖口处拿出条手帕,递给了陈钰:“擦一擦吧。”

陈钰一愣,伸手接了过来,微低着眼,道了声:“多谢!”

这场阵雨下的极大,几乎是劈天盖地的往下砸,而且因为实直深秋的原因,雨水下着下着,竟变成了冰雹,苏慧娘即使躲在柳树下,也免不了被砸的狼狈不堪。便在这时,头上微微一暗,苏慧娘抬起头,就见陈钰脱了自个的外衣,用手撑着,罩在了苏慧娘的脑袋上。没有说什么客气话一句多谢后,苏慧娘离着陈钰的胸膛又近了些,这绝不是贪图男色什么的,只是那雹子真的太大了苏慧娘不想落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陈钰微微动了一□子,眼神游移的看向了远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陷入了诡异地宁静。他大约是有些害羞,然而,苏慧娘却渐渐的考虑起了其他事情。就是关于桂花嫂刚才说的山里死尸的事。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那尸体十之*就应该是钱四了。当初设计意图淫辱她的王六郎当场就死了,被她臧进了空间中,后来寻了个机会,远远地埋在了几百里之外的无人之地。而她的帮手钱四,无论苏慧娘怎么问,王六郎都一口咬定,钱四是害怕事情暴漏,自己跑了。

这种话,苏慧娘怎么可能相信,她太了解那孩子了,他把自己看的极重要,甚至有一种独占欲,任何想要伤害自己的人,他都不会放过,能杀的了一个王六郎,怎么就不能再杀一个钱四。而现在,钱四的尸体找到了,会不会有人察觉到什么,会不会有人发现凶手就是…

“苏姑娘真的很喜欢发呆呢!”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苏慧娘有些傻傻地:“啊?”了一声。

第58章 各有烦事

她呆呆愣愣的样子,似乎愉悦到了陈钰,只见其莞尔问道:“在想什么呢?那么认真。”

苏慧娘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想的是什么,只好左顾而言它的搪塞了几句。这冰雹来的快,去的也快,正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停止了,可是依然下着雨,不过没有最开始时的大罢了。苏慧娘估摸着这雨一会半会儿的停不了,便建议两人赶紧往家跑。于是,在村里的羊肠小道上,一男一女就像是两只落汤鸡,撒欢似的狂奔起来,天上的雨水,地上的泥浆,一股脑的往他们身上撒,着实狼狈的不行。直到冲回了家里,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苏慧娘与陈钰同时笑了起来,特别是陈钰,几乎是捂着肚子在笑。

“唉呀,被淋着了吧!”这时,林氏听见动静走了过来,见二人那湿落落的样子,赶紧说道:“快回去换件衣裳,天气凉,别冻病了。”苏慧娘听了自是应了声:“好!”陈钰也在小斯的服侍下回屋去了。

“对了,你看见七郎了吗?他刚才非要去接你。”苏慧娘微愣而后说道:“没碰见,大约是错过了吧!”果然,半个多时辰后,王七郎也同样*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