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一击未中,正欲再次袭来,岂料楚襄骤然扫起了那柄长剑,耳旁嗡声犹在,白光已穿膛而过,黑衣人重重地仰面倒下,再无声息。

剩下的三个人看见同伴被如此迅速地解决掉了,一时惊骇至极。

这种宽刃重剑他们都是训练已久才能挥舞自如,楚襄居然轻而易举就扫了起来,还是用内力隔空操控,身为一朝天子,谁能想到他的武艺竟高深到这种地步?

三人都不敢再小觑他,扭头看了眼那边已经居于下风的同伴,再度冲了上来,楚襄袖袍翻飞震开二人,旋即反手拔出地上的武器挡住了刺向自己的那一剑,只见寒芒连闪,刹那间拆了数十招。尔后那两人又似软泥般粘了上来,剑尖却指向岳凌兮,似乎有意分散楚襄的注意力,楚襄及时错身过来挡住,顺势压下手中重剑,所到之处犹如盘古开天,劈山断流,黑衣人以剑相抵,无不摧折。

精钢重剑,落雪无声,在这一瞬间的静寂之中,流胤已经带人前仆后继地奔了过来。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抬高手臂亮出了几个手指粗细的洞眼,下一刻,十几支绿莹莹的短箭疾速射向了楚襄!

因是三面夹击之势,乍一看去竟无处可躲,岳凌兮骇极,猛地蹿上前去挡在了楚襄面前,电光火石间,楚襄倏地扣住她的腰往后疾闪了数米之远,就在箭矢即将尾随而至的时候,流胤及影卫突然从侧面突上前来,像张密实的网一样挡住了他们,随后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箭矢全部被击落在地。

黑衣人见状不对,落荒而逃。

危机解除,楚襄却是面色铁青,攥住岳凌兮的手腕就发难。

“那箭淬了毒,你冲上来做什么?万一我没有拽住你,你已经横尸当场了!”

岳凌兮刚刚缓过神来,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暴跳如雷,怔愣须臾,不由得轻问道:“流胤他们挡得,为何我挡不得?”

她倒还有理了!

楚襄怒上心头,口气越发不善:“是,你比他们都要尽职尽责,用不用我颁个锦旗给你?”

岳凌兮听不出是反话,还回道:“陛下,忠君尽职是我的本分。”

楚襄气得额角直抽,恨不得把她按在膝上里揍一顿,可一看到她大雪盖身发丝凌乱的模样又心生不忍,只得压下火气耐着性子道:“兮兮,要忠君先得爱君,明白吗?”

“陛下,我爱您。”

她爱个鬼!

如此轻快利落的回答所包含的意思楚襄想都不用想,定是与他心目中的定义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他揉了揉眉心,只觉脑仁儿一阵阵地抽着疼,再一抬眼,岳凌兮就杵在那儿看着他,眸光清澈不含一丝杂质,他终是不忍见她待在冰天雪地里跟他扯这件怎么也扯不清的事,于是反手拽下背后的大氅往她身上一扔,把她往回赶。

“回车上去。”

马都倒下了,车也摔得四分五裂了,哪里还有地方可回?

岳凌兮看着不远处那片狼藉,又瞅了眼楚襄的脸色,决定不跟他说这件事,攥紧大氅默默地走了。

流胤那边也已经清理完毕,影卫从黑衣人的尸体上搜出了几块令牌,纷纷递来给楚襄过目,楚襄仅仅瞟了一眼就挥手让他们撤下了,神色冷沉未置一词,流胤见状,上前低声问道:“陛下,黎瑞此人实在丧心病狂,死到临头了还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否要卑职派人回去让裴大人立刻将他抓捕归案?”

“不急。”楚襄冷冷一扯唇角,淡薄如水的话语中暗藏着凛冽锋芒,“朕且看看他这困兽之斗要到什么时候才停歇。”

流胤心神领会,不再多言,径自退下准备车马去了。

第55章 议政

雪霁初晴,巍然雄伟的王都露出了原有的模样,层层琼华融化成水,无论是擎天高阁还是十里漫道皆是一片湿滑透亮,显得崭新又干净,令人神清气爽。

不过那些行驶在内皇城大街上的马车却不似平日那般悠闲,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已经接连过了数十辆,里面坐的全是朝中显贵,素来懂分寸的家仆挥鞭叱马的声音也重了一些,气氛似乎格外肃厉。

也难怪他们紧张,今天的朝议不再由宁王主持,而是离宫数月的皇帝陛下。

虽说宁王监国向来一丝不苟,这段时间里内外诸事皆安排得井井有条,无可挑剔,但就魄力而言终归还是差了点,所以难免有人懒散怠慢。如今皇帝回来了,前脚才进宫,后脚就令中书省下了三道驳迁罢黜的诏令,如此雷厉风行且又明察秋毫,令一班臣子敬畏不已,所以对这次朝议他们个个严阵以待,唯恐有失。

辰时初,朝臣齐齐列于太和殿前,山呼万岁,浩荡不歇。

楚襄端坐于龙椅之上,一袭金章玄衮衬着冷峻天颜,隐隐透出难以逼视的压迫感,尚未开口就已让殿外那群青衣散官汗如雨下,直至礼毕,内监宣示群臣可具表上议,衣物的窸窣之声盖过了殿内的冷寂,这才令人缓了口气。

很快,殿内众臣都进入了状态,首先被提起的是北境军备延误之事。

楚钧第一个出列,长身立于阶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启禀陛下,臣之前就军备之事与定国候来往商议不下五次,次次皆受他推托搪塞,以致运送进度一拖再拖,严重影响了西北边防的巩固,臣特此上奏,望陛下治其贻误军机之罪,以儆效尤!”

朝臣们甚少见到他如此犀锐地抨击某人,不禁都窃窃私语起来。

“臣附议。”夜言修从低头交耳的人群中走出来,手持玉笏躬身道,“定国候自袭爵以来便消极怠政,罔顾圣谕,此次更是拿西北数万名卫国将士的性命在开玩笑,臣以为若是放任自流定会酿成不可预估的后果,亦会教将士们寒心,所以臣恳请陛下削其世袭爵位,并改换他人执掌北境诸军。”

如此一说,此事便涉及到军权及北境百姓的安定问题了,当下就有人站出来反对。

“陛下,孟氏执掌北境多年,一向安稳宁和,此次或许是意外之失,倒不如先行小惩大诫,以观后效。”

纪桐这番话没有那么激进,亦有可取之处,一时间获得许多人的赞同,然而楚襄却一直没有发话,长指时有时无地敲击着盘龙扶手,一派闲适,尔后慵然地靠回了椅背上,宽袖蔽膝顺势而落,末端卷起暗红色的浓云,就像殿中烧得红通通的火盆一样,灼目灼心。

这种反应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有人想到孟家与太上皇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进而猜测楚襄是顾及这一点才没有表态,于是便顺水推舟地打出了感情牌。

“陛下,早年先皇拨乱反正,孟家为此立下了汗马功劳,若仅凭军备一事就施行如此严厉的处罚,恐怕会教人寒心…”

“寒心?”楚襄削薄的唇角微微一扬,吐出一句令人胆裂魂飞的话,“你的意思是朕兔死狗烹?”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说话的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脸白如纸,股颤不已。

“臣…不敢。”

即便先前他想借此为孟博开脱,楚襄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他又如何敢再坐实这一点?

先前还看不清局势的臣子此刻都反应过来了,不禁暗骂自己迟钝——陛下早有问鼎天下之心,此前与西夷开战便是最好的证明,如今重兵齐压边陲,已是蓄势待发,他又怎能容忍被区区一个孟家搅乱了计划?

当真是错得彻底。

裴元舒、顾临武等内阁老臣一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因为他们比谁都明白,数万将士与边关百姓的安全比皇室的声名更加重要,陛下深知这一点,太上皇亦然,莫说陛下会为了太上皇而宽宥孟家,便是太上皇自己都不会。

一片寂然之中楚钧撩起衣摆跪下,肃声道:“恳请陛下治罪!”

夜言修、裴昭等人纷纷附和,一同跪在了殿前。

位高权重的阁老们不出声,年轻才俊又几乎全都偏向了一边,还有几名能言善辩的御史将孟博的罪状整个数落了一遍,如此情形之下,再无人敢多言。

楚襄望着阶下群臣,修眸略略一挑,溢出的光泽竟比玉砖雪瓦还要冷上几分。

“传朕旨意,定国侯孟博矫行罔上,贻误军机,故此贬为庶人,其麾下北地军重新整编之后由骠骑将军彭征代朕执掌,若有哗变不从者,一律格杀勿论!”

“是,臣等谨遵上谕!”

众人齐声说完,又见他把目光投向了刚才那个有意替孟博求情的人,仿佛千山陡岭之中斜伸而出的冰棱,刺得人浑身透凉,连殿中盛燃的炭火都成了摆设。

“拖出去,杖责二十。”

闻言,那人猛地一颤,怎么都没想到宽仁示下的皇帝会当庭施以杖刑,眼看着几名禁军已经携着森森寒气走到身边,他不禁心下一凉——流胤训练禁军的手法是众所皆知的,如果真要被他们按在冰天雪地里打上二十大板,恐怕要去了半条命!

然而在列的大臣里没有一个敢为他求情——处置逆臣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他竟敢隐喻今上凉薄,说不准就是孟博在朝中的眼线。

少顷,穿着一身冰冷盔甲的禁军已经将他左右挟住,一个用力便提出去了,他口中连呼陛下恕罪,却已毫无作用。

随着声音远去,朝堂中出现了短暂的肃静。

议政之初就发生了这种事,许多臣子都暗自猜测,只怕今天的朝议是要波澜不止了。

果不其然,在各项例事讨论完毕之后,御史大夫陈其真毅然出列,朝这暗潮汹涌的深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惊起千层浪。

“陛下,臣有本要奏。”

楚襄略一拂袖,道:“准奏。”

陈其真目视前方,不卑不亢地说道:“臣欲弹劾工部尚书黎瑞受贿渎职、圈党滥权之罪,具体情状皆已上书奏表,还请陛下过目。”

他咬字极为清晰,在场的所有臣子都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就有人变了脸色。

御史台乃是百官之舌,地位清贵,开辟言路,虽说本就该履行监察弹劾之职,可御史大夫当庭直指一部之长犯下多项重罪,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文武百官莫不惊讶失声。

楚襄对此却毫无异色,命内监取了奏疏上来细览片刻,尔后掀眸一扫大殿,沉声道:“黎瑞何在?”

有人回道:“启禀陛下,黎大人告病在家,已经多日不曾上朝。”

“那便不必来了。”楚襄蓦然将厚厚一本奏疏掷到了玉阶下,折页纷扬,里面的内容就这样大敞在众人面前,“朕请他去刑部喝杯茶。”

寥寥数语,宛如斗雪寒霜般迫人,瞬间将这座温暖的大殿化作千里冰封的北境,鉴于之前已经有人被处刑效众,此时没人敢再去触虎须,只好把目标转向了陈其真。

“陈大人,敢问你可有实据证明黎大人所犯之罪?如果有,又是从何处得来?黎大人毕竟身为工部尚书,在朝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若只是猜测臆断就贸然弹劾于他,实乃妄用言官之权,恕我无法苟同!”

纪桐亦道:“此事还须斟酌…”

陈其真本来没吭声,听见他说话便毫不犹豫地打断道:“诸位大人,这些问题我的奏疏上都写得明明白白,你们何不自请一看?再者,我御史台奉命监察乃是在合理的基础之上提出怀疑,你要我拿出确凿的罪证给你看,那可是刑部的事,我若是也给办了,教唐大人裴大人做什么去?”

御史本就善于打嘴仗,这一番话说得其他人是哑口无言,被牵扯其中的裴昭也没有因为他的语气而生气,反倒主动开口道:“陛下,事关重大,臣申请亲自调查此案,以正视听。”

楚襄薄唇轻开,吐出千钧之重的一个字:“准。”

平时与黎瑞交好的豫国公还欲再劝:“陛下,既然尚未落罪,把人关进刑部是否不太合宜?不如先将其停职留看…”

“豫国公。”沉默许久的尚书左仆射裴元舒忽然出声,“国有国法,此举不过例行其事罢了,刑部又不是无底深渊,有何去不得?清者自清,相信在调查之后陛下会有明断。”

话说到此,再反对便是质疑皇帝的英明,那些起起伏伏的声浪霎时都沉寂下来了。

这件事就此打止,紧接着又进入了其他议程,晨光渐渐映亮了整座大殿,将那些昂首激议的背影照得灿亮无比。

诸事冗杂,朝议持续到未时才结束,楚襄回到玄清宫时已经过了饭点了,因为稍后还要同裴昭等人议事,薛逢春怕时间来不及便瞅准空隙问了一句。

“陛下,是否更衣去修仪那里用膳?”

楚襄掸雪的动作一顿,旋即淡淡道:“不必了,等裴昭来了直接让他进来。”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御案,行色果决,不留丝毫商议的余地,薛逢春见状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出门外派人回禀宜兰殿去了。

满室落了个空空荡荡,徒留鼎炉里的炭火劈啪作响,楚襄立在御案前,身体莫名僵直。

足足三日不曾见她。

心里不是不念她,可每每想到她飞身扑来挡刀挡箭的情形他就觉得胸口像是被挖了一块,呼呼地漏着风,凉到极致也痛到极致,从未出现过的恐惧感如影随形而来,疯狂地吞噬着他所有的理智,教他难以自持。

这种事情绝不能再次发生。

他屡屡告诫她不可再行危险之事,她素来乖顺,偏偏在这件事上油盐不进,上次同她讲道理也被她强行曲解了过去,于是就陷入了僵局。

也不知她这几天有没有遵医嘱好生吃药调养。

楚襄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想着一会儿再把陆明蕊叫过来问一下,岂料裴昭他们来得倒快,朱漆雕花门扇上陆续飘过几道人影,很快就到了殿前,他只好暂且放下了念头,开始与他们议事。

这一谈就谈到了下午,薛逢春怕楚襄不进水食伤了身体,中间还送了趟点心进来,楚襄也确实有点饿了,随手拿了几块金乳酥吃了,待议事结束之后才反应过来味道有些不同,遂把薛逢春叫到了面前。

“点心是宜兰殿送来的?”

薛逢春脸上浮起一抹笑:“回陛下,正是如此,修仪深知陛下忙起来无暇进食,便让人送了这些东西来。”

楚襄静默半晌,忽然扔下手中纸笔拂袖起身,道:“摆驾宜兰殿。”

“是,奴才这就去备辇。”

薛逢春轻轻掩上门出去了,隔着缝隙看去,外面的脚印仍是深一层浅一层地洇着水渍,想是雪还没有化透。楚襄等了片刻,只觉时间无限漫长,鼎炉里烧的银丝炭似乎都小了一圈了,还没见着有人来通报,他心生不耐,独自走出了殿外。

此时玄清宫内寒梅开得正艳,一株株红萼点缀着琼枝,浓烈似火,洒落满庭清芳,有的甚至越过蜿蜒的围墙伸到甬道上去了,荼白赤红交织,美得耀目。

楚襄本来没工夫欣赏美景,眸光不经意一瞥,发现弯曲遒劲的梅枝下戳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再定睛望去,步履顿时狠狠一刹,旋即转了个急弯,迈过零落一地的梅瓣来到那人面前。

“你怎么来了?”

岳凌兮瞅着他,一双水亮的眼仁儿含着盈盈秋波,像是会说话一样。

楚襄眉心一扯,刚想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伸手一握垂在两侧的柔荑,竟凉得扎人,急急揽她入怀,更是像抱着一块冰一样,他顿时恍然大悟,什么派人送点心来,分明就是她自己来的,也不让人声张,就一直候在殿外等他忙完。

腊月时节,天寒地冻,她斗篷都不披一件是做什么来了!

楚襄一阵急火烧心,眉眼看着便沉了下去,岳凌兮似是心有所感,这会儿倒出声了。

“陛下不肯见我,我只好站在这儿等陛下了。”

“你简直胡闹!”

楚襄怒极,也不管她会不会被吓到,弯腰把她往肩上一扛就朝寝宫走去,脚步极重,踩得满地残雪碎冰嘎吱作响,周遭的宫女太监都惊得愣住了,想上前劝阻,却被楚襄冷冽的神色逼得退后三尺,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踹门进殿,朝内而去,水晶珠帘骤然被掀到了半空中,撞得叮咚乱响,再凝目望去,两人的身影已经在碎光坠影之中没入了莲池后方。

一干宫女太监面面相觑,甚是不安。

修仪不会出什么事吧?

第56章 旖旎

昔年番邦进贡了一批巨大的玄晶石,触感温润,质地极佳,恰好玄清宫在建,太后就命人拿来修了这座池子,因为经过精雕细琢之后呈现出莲花的模样,所以称之为莲池。

此处占去了整座寝殿的三分之一,与卧房之间隔了一条长长的甬道,楚襄就这样扛着岳凌兮一路走到了尽头。

菡萏清池,水雾蒸腾,四只精工细作的蜻蜓耸立在边缘,玛瑙石做眼,花岗岩为翅,尖嘴处还含了颗空心玉,正源源不断地喷洒出热水,一片汩汩声中,碧波漫过向四面八方伸展的晶石莲瓣,尔后又荡回原处,宛如一颗巨大的露珠来回滚动,在这寒冬腊月透着春日般的盎然生机,甚是令人心喜。

岳凌兮并非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横着进来,还没弄清楚到哪儿了身子就骤然落了地,晕眩之中,一阵清脆的裂帛声在耳畔响起,她只觉浑身一凉,旋即就被楚襄扔进了池子里。

“你就在这待着,什么时候暖和了,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了再上来!”

楚襄虽然处于愠怒之中,下手却是极有分寸的,岳凌兮被扔下去以后没磕着也没呛着,晃悠了几下就坐稳了,然后便仰起头来看着他,水眸仿佛盛着满池波光,潋滟动人。

“陛下,我的衣裳都被您撕坏了,等下要如何上去?”

楚襄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地上一片狼藉,她的中单襦裙都化作碎布横陈在他脚边,就连贴身的粉缎亵衣也不例外,覆在最上面甚是打眼,他这才意识到方才经历了怎样一番场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她,却看到香肩玉颈裸。露在碧水烟波之间,白皙嫩滑,引人触摸。

心里的火似乎又被添了把干柴,愈燃愈烈。

“等你反省好了,自会有人给你送衣服来。”

楚襄冷声说完就大步离开了莲池,衣摆在空中荡出一条决然的弧线,旋即消失在胡桃色的拉门之后,岳凌兮直直地望了半天,不由得轻咬粉唇,姣好的脸蛋上现出些许无辜和茫然。

反省什么?

另一边,楚襄已经回到了殿内,闻讯赶来的薛逢春见他满脸不豫,边上又没有岳凌兮的身影,立时暗道不好,但又不敢贸然相劝,只能借着请罪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

“奴才失职,未曾注意到修仪在外等候觐见,是以没有及时通报,还请陛下降罪。”

楚襄不耐地挥了挥手,道:“去宜兰殿拿两套衣服过来。”

薛逢春何等精明,听到这话就大致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于是不再多言,屈身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开了玄清宫。

不知不觉又到了傍晚。

忙碌了大半天,在上朝、议事、批章这些繁冗的事情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时辰,楚襄都无所察觉,偏偏把岳凌兮单独扔在那里的一小会儿显得无比漫长,待薛逢春把东西送过来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莲池,谁知甫一进门就愣住了。

人呢?

楚襄在轻烟弥漫的池水中梭巡了片刻,最后才在一片宽大平坦的莲瓣上找到了岳凌兮,她趴在上面睡得正熟,粉颊上隐约可见几条浅浅的印子,想是被叶脉的纹路压出来的,呼吸律动之间两团丰盈在水下微微起伏,呼之欲出。

怎么这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楚襄眉头微蹙,绕过池子边缘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只听一阵哗然轻响,细密的雨帘沿着凝脂雪肤滴落,连带着也弄湿了楚襄的衣袍,他却无暇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怀中这朵出水芙蓉所吸引,一时竟迈不开步子。

虽说两人夜夜共枕,他对她的身形轮廓总会有个大概的掌握,可如今完全袒露在眼前又是别样的感觉。

纤瘦如她,竟也不输他人分毫。

一颗硕大的水珠忽然从锁骨滑了下来,冲上高耸的雪峰,然后停在红蕊上不动了,盈盈颤颤,直击眼球,刹那间楚襄只觉血液中有电流窜过,全身都麻了,差点抱不住怀中娇躯,偏她又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那双惺忪的睡眼。

“…陛下?”

楚襄微震,所有遐思瞬间回笼,旋即将她放落在地,右手一扯,黑色薄缎扬起层层叠浪,转眼就把玲珑娇躯裹了个严实,后摆轻曳一地,露出不合尺寸的长度,显然这是楚襄平时沐浴穿的衣袍。

岳凌兮拢着前襟站在他面前,神智还不甚清醒,开口却道:“陛下,我错了。”

楚襄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眼下浮着淡淡青影,精神也不太足,似乎是夜里没有睡好,刚才只眯了一会儿就被他从池子里弄出来了,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教他如何忍心再对她疾言厉色?

见楚襄不说话,岳凌兮也就没有再吭声,眉眼低垂,俨然一副等着挨训的模样,只是花砖漫水渐渐冰凉,她赤着玉足有些站不住了,便悄悄地并拢了一些,孰料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下一秒,楚襄蓦然伸出铁臂托住了她的臀,将她微微抬离地面抱在胸前。

这种动作甚是耗费臂力,岳凌兮唯恐他伤了筋骨,一时情急不由得低叫道:“陛下快放我下来——”

楚襄不理,径直走出莲池,等回到寝殿之后才把她放在龙榻上,然后掀起锦被盖住她,道:“再睡一会儿。”

岳凌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知道该吃晚饭了,便轻轻摇头。

楚襄也没有坚持,只低声道:“今日上朝我已命人将黎瑞关入刑部大牢候审,裴昭在这方面是把好手,相信很快就会有收获。”

他以为她是因为此事夜不能寐?

岳凌兮愣了片刻,然后从被窝里爬起来坐直了,腰间束带微松,露出一片雪白深壑。

“陛下,我并没有忧心此事。”她顿了顿,垂下长睫慢吞吞道,“宜兰殿中卧榻宽敞,地龙火炉一应俱全,可我总觉得不如陛下龙躯暖和,夜半醒来手脚冰凉,亦不知该往何处放…”

说白了还是惦记着那二两肉!

楚襄气得笑了,抽手将她抱进怀里,然后一语不发地盯着她,她老实了一会儿,见他不动,便假模假样地伸手去圈他的腰,故意蹭过腹间肌肉之时他分明听到了极细的喟叹声,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般的满足。

还道她也是思念难耐才眼巴巴地跑来玄清宫找他,原来都是错觉,堂堂一国之君竟沦落到以色。诱人的地步,实在教他无奈。

楚襄叹了口气,知她能表达出依赖之情已经甚是难得了,到底没法再跟她置气,索性解开衣袍由得她摸,她眨了眨眼睛,见他并无异色才放心地把手伸进去,从腹部摸到肋骨,最后环住他的颈子轻轻地舒了口气。

“陛下莫再恼我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