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荆棘突然断裂成无数截,岳凌兮双手随之一松,无力地垂在了身侧,指尖犹在滴血她也不管,径直望向了树干,月色疏朗,清晰地照出了那圈干涸的裂缝。

阵破了。

书凝愣了一愣,撒开腿就往岳凌兮那里跑,恰好扶住她颓软的身躯,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就听见她轻柔地问道:“为何不走?”

她的泪瞬间掉了下来。

“先前您受人胁迫不告而别,可知奴婢有多自责?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团聚,奴婢只盼能保护您,用自己的性命换您一世平安,您却这样做,若奴婢没有反应过来真的逃走了,将来见着陛下唯有以死谢罪了!”

闻言,岳凌兮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陛下…可好?”

书凝果断地摇了摇脑袋,道:“陛下连夜调动了所有的暗卫和禁军去找您,自己则在宜兰殿独坐到天亮,后来没有找到您的下落他就把人都撤了回来,每日照旧上朝议政面见大臣,晚上就来到宜兰殿留宿,还让奴婢点上您平时用的安神香,可是奴婢每次半夜进去撤香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入睡…”

岳凌兮的唇微微地抖了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挤出两个字:“走罢。”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她们还有强大的敌人在背后虎视眈眈。

“去哪里?”书凝扶着她站起来,眼中忧虑重重,“已经耽搁了这么久,我们只怕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了…”

“不见得。”岳凌兮缓了口气,凝视着她笃定地说,“我们回去。”

陆明蕊给她的药是万里挑一的好东西,见效时间长,而且醒来之后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只要她们及时赶回去,兴许不会露出破绽。

书凝从来不会质疑岳凌兮的决定,所以当即就准备往回赶,忙乱之中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看去,竟是一支血迹斑斑的银簪,上面镶嵌的花瓣形宝石早就不见了,尖头也被磨断了,已是破烂不堪。

岳凌兮弯下身子去捡,动作甚是艰难,书凝快她一步将东西拾起,吹掉灰尘才交回她的手中,然后奇怪地问道:“修仪,这簪子都烂得不成形了,何必还留着?”

她嘴角微弯,轻声道:“是在江州买的。”

书凝一愣,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刚到江州之时,陛下怕修仪近乡情怯难以融入,便主动陪修仪上街逛了几回,想必银簪就是那会儿陛下给买的吧?思及此,她抽出丝帕将东西包好,然后拍着胸脯说:“放心,奴婢会替您收好的!”

岳凌兮知道她是体谅自己手受了伤,不方便拿东西,遂淡然一笑,与她继续朝前方走去。

来时雾气腾腾,辨不清路在何方,如今邪阵已破,江岸和树林这一带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了,她们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只是如此赶路不免牵动了伤口,岳凌兮疼得汗如雨下,嘴唇都咬出了红印,书凝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全力支撑着她的身体,好让她不那么辛苦。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马车附近,两人放轻脚步走过去,发现那两个西夷人居然还没醒,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坐进车厢装成没有出去过的模样,谁知旁边的那匹马突然尥了下蹄子,趴在它身上的那个人往下一滑,即将摔到地上!

这一刹那,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兮兮!”

远在楚国境内的楚襄忽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额角滑落一滴冷汗,胸口亦微微起伏,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守在门外的流胤闻声而入,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忍不住担忧地唤道:“陛下?”

楚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然后支榻起身来到房间正中央的沙盘前,看着那些兵卒马匹被摆放成各种阵型并放置在多个关隘之间,朦胧的双眸顿时闪过一丝冷色,恢复了往日的清湛。

“先锋营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回陛下的话,已经万事俱备,只等明日清晨王爷亲自率军出发了。”

楚襄拈起一枚旗标射入了沙盘之中,恰好插在墨丘城的顶端,犹如占领之后竖起的旗帜一样,随后他沉声吩咐道:“传朕旨意,无论是粮草还是大型攻城器械,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这横跨东漓江的第一战必须给朕赢下!”

“是,属下遵命。”

流胤转身准备出门,走了两步复又顿住,回过头来低声道:“陛下,宜兰殿的人说书凝已经失踪多日了,虽然与修仪离开的时间相差很远,但属下依然觉得是同一批人掳走了她们,书凝机灵,鬼点子又多,一定会保护好修仪的…”

楚襄瞥了他一眼,眸中似有深芒掠过。

“夜家的消息送过来了么?”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流胤不禁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恍然答道:“夜大人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查了,只不过范围实在太大,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全部清查完毕,这里是已经发现的几个点。”

说完,流胤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上面笼统地写着几个地名,看似什么意义都没有,楚襄的瞳孔却骤然一缩,旋即转身走到挂着的羊皮地图前,用朱笔在上面点了几个点,最后连成一条由南向北的曲折路线。

原来拓跋桀的目的地是那里…

楚襄扯来衣架上的外袍,一边反手披上一边大步迈出了房间,外面月色正浓,沿着起伏的城墙一直蜿蜒到远方,站在高处,似乎能望见尽头那片墨色天幕下盛燃的烽火,还有不停叫嚣着的铁甲与长戈。

肃杀的气氛中,那条光华如练的东漓江是如此难以忽视,仿佛触手可及。

第89章 威胁

当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的时候岳凌兮就知道快要进城了,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们来到的居然是拓跋家所在的老巢——南灵城。

她原以为拓跋桀会将她带回西夷都城并交给明月楼严加看管,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南灵城戍卫森严,固若金汤,且有十几万雄兵盘踞在郊外,她经过之时看到他们正紧锣密鼓地操练着,现在想来,或许他们再过几天就要拔营前往东漓江了,那么拓跋桀把她留在这里的原因就很明显了。

他想拿到战略布防图之后第一时间送往前线。

也对,西夷都城如此遥远,一来一去颇费工夫,拓跋桀立功心切,自己都不惜长途跋涉到前线来督战了,又怎会因此贻误了战机?

她能拖延的时间不多了。

岳凌兮如此想着,突然被人从后面使劲推了一下,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旁边的书凝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同时转过头去,对那名西夷人怒目而视。

“你们干什么!”

西夷人听出她语气不善,顿时横眉竖目地欺上前来,揪住她的衣襟就要把她甩出去,岳凌兮立刻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她前面,用夷语威胁道:“你若敢动我们二人,国师这辈子都休想拿到战略布防图!”

那人听后似乎非常恼怒,魁梧的身躯又逼近几寸,犹如一张巨大的幕布从头顶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带来不小的压迫感,逆光之下,那张满是横肉的脸越发显得吓人,书凝拼命忍耐才没有尖叫出声。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被另外那个西夷人拉开了,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这才罢休,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甩上了院子的门,跟着便是一连串叮呤咣啷落锁的声音。

书凝呼出一口长气,刚准备说话,忽然瞥见岳凌兮袖间晕开了点点殷红,顿时惊呼道:“修仪,您的手…”

岳凌兮蓦然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吐出三个字:“进去说。”

书凝会意,小心拿开覆在嘴上的柔荑,然后扶着岳凌兮走进了房间,把门窗都关严实之后才回过身来替她检查伤口,谁知刚卷起袖子便倒吸一口凉气。

“修仪,怎么又流血了?”

“没事,你去把剩下的药膏拿来罢。”

岳凌兮靠在椅背上,娇容微微泛白,衣衫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显然是伤口疼得厉害,可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只为让书凝安心。书凝服侍她这么久又岂会不知她的性子,当下就红了眼,却也没多说什么,一径埋头翻找着包袱里的药瓶。

若是那天修仪没有去破阵,兴许不会伤得这么重。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她仍然觉得胆战心惊。

那天她们回到原地之后,那个守卫差点被马甩到地上,幸好岳凌兮眼疾手快地冲上去顶住了他,这才没有把他弄醒。不过算算时辰,迷药的效果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于是书凝就按照岳凌兮的吩咐将那两个人摆好了姿势,然后悄悄坐回车厢关好门,开始给她换衣服。

车厢里异常闷热,再加上疼痛难忍,仅仅只是一个抽手的动作就让岳凌兮满头大汗,书凝心里难受,手上却不敢耽搁,三两下就替她脱下了外衫。

先前在林子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如今点了灯她才知道岳凌兮的伤有多严重,两条玉臂上全是被荆棘扎出的血点,密密麻麻,深的几可见骨,还在汩汩地流着血。她迅速将干净的里衣撕成了布条,然后一圈圈缠在岳凌兮的手臂上,正是颤抖之际,耳旁却传来一个极轻极浅的声音。

“再紧一点,这样止不了血。”

书凝抬眸看去,岳凌兮墨缎般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一张素颜淡到没了血色,唯有那双明眸氤氲着坚韧的光芒与她对视,她明白她的意思,微一咬牙,狠下心勒紧了绸带。

“唔!”

岳凌兮闷哼一声,旋即无力地靠向了书凝,汗流得更多了,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书凝想着拖得越久她遭的罪也就越多,索性一鼓作气把两只胳膊都缠好了,全部弄完之后,岳凌兮俨然已经疼到虚脱。

这时,外面的两个守卫亦醒过来了。

莫名其妙失去意识这么久,两人都有些惊慌,发现自己无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押送的人还在不在,岂料打开车门之后发现岳凌兮和书凝都处于昏睡状态,一个躺在内侧一个趴在边上,姿势有些奇怪,也没有盖东西,与其说是困得睡着了,倒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晕了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跳下马车来到旁边的空地上,盘腿而坐运气一周天之后并没有异样的感觉,于是排除了被人下药的可能,只当是瘴雾太浓,连他们都受到了影响。

其中一人还抱怨道:“国师也太不厚道了,自己绕道去了军营,却让我们抄近路从这劳什子血阵里面过,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都不知道!幸好那两个娘们也被迷晕了,要不然丢了人,我们还不得脑袋搬家?”

“行了,你少说几句,赶紧去那边盯着吧,等会儿再不醒就麻烦了。”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岳凌兮和书凝的耳朵里,为了演得更加逼真一点,她们过了半个时辰才醒来,还表现得非常困惑,仿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昏了过去。那两个守卫观察了半天,幸好岳凌兮平时穿的衣服都是一个颜色,只有细微花色的不同,所以他们并未察觉不对。

如此一来他们也不敢在这里继续等下去,若是等下再中了迷障就麻烦了,于是两人决定先到前方的村子里落脚,然后再与军营那边联系。

危机就此度过。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书凝顿时跌坐在地上,掌心全是细汗,几乎握不住扶手,好半天才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回头再看岳凌兮,她已经支撑不住地躺下了,马车每颠簸一次她的眉头就蹙紧一分,书凝既心疼又着急,却毫无办法。

必须尽快弄些药来。

她坐在那儿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最后想出了一个苦肉计,于是在下车的时候她故意摔了一跤,并借此向守卫讨要金疮药。守卫冷冷地看着她,本来不想理会,但禁不住岳凌兮一番恐吓加威胁,还是把药给了,书凝宝贝似地揣进了怀里,然后借着去溪边清理的机会悄悄地把血衣处理掉了。

药只有一瓶,自然得省着点用,书凝腿上只是小擦伤,用了一次之后就不再管它了,剩下的都留给了岳凌兮,只是那些荆棘扎得太深,已经伤到了筋骨,所以迟迟未愈。

眼下到了南灵城,金疮药已经见了底,书凝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办法配副药给岳凌兮吃,谁知刚进城就被关进了这座二进的院子里,连个能套近乎的下人都没有,更别提溜出去了。

她压下心中的担忧,把岳凌兮扶到床上躺好,然后揭开绸带开始为她换药。

“修仪,可能会很疼,您忍着点。”

岳凌兮弯了弯粉唇,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宛如云中飘絮,淡渺至极。

她心里清楚,换药也只是避免外伤感染而已,这些天以来,她的手正在一点一滴地失去力气,莫说端茶举箸,就连方才抬起来去捂书凝的嘴都极为吃力,就像是控制着它的那根线已经有了裂痕,彻底断开只是时间问题。

她没有跟书凝说,仍然伪装成一切都在好转的模样,只因说了也只是让她干着急罢了,现在根本没有条件供她治伤。

岳凌兮看着自己惨白的双手,不知怎的就取下了腰间的锦囊,然后将那枚玉坠握在了掌心之中,昔日生动的轮廓如今摸起来却有些僵硬,她不再能瞬间分辨出来哪里是鱼尾,哪里又是莲叶,甚至无法将其握紧。

这双手…怕是已经废了。

送她玉坠的那个人曾经在温泉里深情款款地对她说,这二十五年以来,她是唯一一个让他动了念头的人,她亦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说永远不会离开他,如今是她背离了誓言,甚至连他给的信物都快要拿不起来。

他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岳凌兮闭了闭眼,只觉黑暗之中那股水浪还在汹涌,几欲冲出眼角,手臂上仿佛不过是蚂蚁在咬,而心脏已经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痛到窒息。

红袖添香举案齐眉都已成了过往,即便她还能回去,与他也回不去了。

岳凌兮沉默了许久,久到书凝几乎以为她睡着了,正要把沾了血的衣服拿去洗了,却发现她静静地看了过来。

就算她要留在这里,也得先将书凝送走才是。

思及此,岳凌兮撑榻起身,一边趿上鞋子一边对书凝说:“扶我去院子里看看。”

书凝的手立马伸了过来,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路上奔波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地方,您怎么也不歇会儿?外头有什么好看的?”

岳凌兮也不解释,径直踏入了院子里,选了个最好的方位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但见围墙方正,飞檐如拱,虽无蜿蜒游廊,胜在树木亭亭如盖,荫蔽万千。

可以布个小阵。

只是她现在是无法亲力亲为了,需要靠书凝这个外行人来做,或许会费点时间,一晚上应该可以完成。

岳凌兮如此想着,正准备跟书凝交代一些事宜,门外忽然传来了铁锁被开启的声音,她眸心一凛,顿时把话咽了回去,跟着大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犹如乌云般飘进了院子里,浑身的邪煞之气教人难以忽视。

书凝二话不说先挡在了岳凌兮面前,像刺猬一样竖起了尖刺。

“你这个婢女还真有意思,本座手无寸铁,摆出这等架势做什么?”

拓跋桀挥退了守卫,以表示自己的善意,谁知书凝丝毫不留情面地讽刺道:“你是没带兵器,可你兜里不知揣了多少毒蛇和蝎子,要害死一个人不过弹指之间的事,别以为我不晓得!”

岳凌兮疾言厉色地训斥道:“休要多言,退下!”

书凝心有不甘,又怕自己一时逞了口舌之快反而害了岳凌兮,只好忿忿地退到房间里去了,偏偏一颗心又放不下来,便透过窗户的缝隙偷看着外面的情形。

“几日不见,你倒是温驯了许多。”拓跋桀缓缓走上前来,状若和蔼地拍了拍岳凌兮的脸蛋,“若是在某些事上能更加听话就好了。”

岳凌兮绷紧了身体没吭声。

她如此冷淡拓跋桀也不气恼,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溢出一缕轻蔑之色。

“本座今日前来是想告诉你,宁王已经带兵前往墨丘城,楚国与西夷正式开战了。”拓跋桀顿了顿,刻意将字眼咬得很重,“说打就打,连你的死活都不顾,看来你在那个小皇帝心目中的分量也不过如此…”

岳凌兮微微一震,还是没有说话。

“本座劝你还是尽快想清楚的好,毕竟南灵城离边关有数百里之远,你跑是肯定跑不掉的,如果在两军正式交战之前奉上地图,让本座赢了这一仗,本座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如若反之,就休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他的眼神阴狠无比,教人看了不寒而栗,岳凌兮却淡淡地笑了。

“国师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她凝视着拓跋桀,目光皎若明月,“我是楚国人,生来就该为我的陛下赴汤蹈火,纵死不惜。”

拓跋桀变了脸色,猛地掐住岳凌兮的脖子将她掼倒在一旁,剧痛霎时从手臂席卷而上,差点令她昏厥过去。

“本座再给你三天时间,不交出那些东西,你就为你的陛下舍生赴义去吧!”

说罢,拓跋桀甩袖离开,大门被重重地阖上,再次落了锁,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岳凌兮终于支撑不住地趴在了地上,汗湿重衫,凉透心扉。

他终于要实现他的夙愿了…

第90章 上刑

夷军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第一战就会被宁王率领的楚军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归。

墨丘城易守难攻,在后方资源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跟越境作战的楚军耗上一个月,直到他们弹尽粮绝,然而就是这样坚固的一道壁垒却倒在了主帅拓跋征的欲望之下,他想斩获宁王首级立功,更想满足自己嗜血的天性,于是就动了歪主意。

血涂阵位于墨丘城侧方,本来是为了防止楚军绕道偷袭才设下的,因此在位置上并不适用于正面交战,可是拓跋征一心只想着借助其庞大的威力坑杀楚军,于是故意领兵出城交战,随后佯装败退,将楚军一路引至东漓江边的血涂阵。

本来他都已经作壁上观,只等楚军入瓮,可他万万没想到宁王如此威猛,连追带赶竟灭了他八千精兵,他从假逃跑变成了真逃跑,所以刚到达指定地点就迫不及待地开启了血涂阵,谁知毫无动静,五万铁骑就这么不受任何阻拦地踏过河岸来到了他面前,将他逼到死角。

夷军惨败。

宁王当众斩杀了拓跋征,士气大涨,紧接着就拿下了不足一万兵力的墨丘城,消息传到西夷都城之后,皇帝连下数道诏令痛斥拓跋桀,并在八王爷的推举下更换了主帅,拓跋桀暴怒不已,杀了前来传诏的太监,然后毫不犹豫地去了岳凌兮所在的宅子。

血涂阵不会无缘无故失效,必是有人从中捣鬼,时间和能力都对的上的就只有她一个。

彼时岳凌兮正指挥着书凝布阵,听到门外有异动,立刻停下所有动作回到了房间,才坐下没多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了,拓跋桀走进来,一袭黑衣和惨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犹如索命阎罗一般,周身散发的戾气更是让人胸口发闷,难以呼吸。

书凝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岳凌兮,谁知下一刻就被两个壮汉钳制住,然后押到了一边。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

她挣扎着望向了拓跋桀,却发现他面色阴沉地朝岳凌兮走去,站定之后,突然狠狠拽起她的手腕,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分一寸地收紧五指,直到鲜血慢慢染透水烟色的薄纱,湿红一片。

“修仪!”

书凝失声惊喊,当即就要冲过去推开拓跋桀,奈何被人死死地扣在桌面上,完全动弹不得。而岳凌兮也没有挣扎,宛如深谷中昂然绽放的幽兰,带着一丝傲然和疏冷看着眼前的拓跋桀,毫不示弱,仿佛疼痛不过是必经的雨打霜冻一般。

“果然是你。”拓跋桀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然后猛地把她甩到了地上,“本座原以为你是只小白兔,却不料咬起人来这么疼,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破了血涂阵不说,还让墨丘城的八万大军就这样葬送在你的釜底抽薪之下,岳凌兮,本座真是小瞧你了。”

岳凌兮忍痛撑起虚弱的身体,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错了,那八万大军是葬送在拓跋征的贪婪和愚蠢之下,与我无关。”

纵然事实如此,可拓跋征是拓跋桀嫡亲的胞弟,她此言无异于捋了虎须,暴怒之中的拓跋桀骤然抬手,旋即暗影一闪,房间里多了好几个人,手里揣着各式各样的刑具,诸如老虎钳、断指夹之类的应有尽有,上面俱是血迹斑斑,浓重的腥气混合着铁锈味,简直令人作呕。

“你若是马上把那些图纸交出来,这些皮肉之苦就免了,反之,本座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岳凌兮淡然目视着前方,一语未发,就像是没听到似的。

“好,好…”拓跋桀眼中凶光大盛,旋即狠声下令,“给本座上刑!”

两名西夷人默然出列,拿着刑具一步步向岳凌兮靠拢,岳凌兮不但不害怕,还微微昂起了下颌,素净的面容宛如被秦淮秋月所笼罩的一池寒水,无波无澜,静到了极致,见状,拓跋桀愈发怒火中烧,折磨她的欲望也愈加攀升。

“其他的都放着,就从她的手开始!”

闻言,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六角匣,并开始往岳凌兮的胳膊上套。

顾名思义,这种刑具是个六边形的匣子模样,空心无盖,中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锥,在合拢的过程中,那些尖锥会一一穿过皮肤刺进肉里,扎出无数个血窟窿,并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能够瞬间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书凝曾从流胤那里听说过,西夷人通常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战俘,没想到今天居然用到了岳凌兮身上,她当场就变了脸色。

“住手!你们要用刑就冲着我来,别碰修仪!”

拓跋桀充耳不闻,看着他们把刑具慢慢套上岳凌兮的双臂,眼中迸出一丝嗜血的寒芒。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硬气,他要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神魂尽散,然后匍匐在他脚下,乞求他饶她一命。

只听啪嗒两声脆响,岳凌兮手上的六角匣相继扣紧,施刑之人开始转动木制把柄,每转一圈,木片就合拢一寸,很快,最尖的地方就紧紧抵在了岳凌兮的肌肤上。

拓跋桀刻意让人在这里停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岳凌兮,就像是操纵万物的神只俯视着脚下的蝼蚁一般。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莫怪本座没有提醒你。”

岳凌兮仍然没有说话,眸中一片沉静,犹如雨露方歇、烟霭弥散的桃源,全然不闻外面渐渐逼近的兵戈之声。

冥顽不灵!

拓跋桀神色骤厉,旋即挥动了手掌,利器入肉的声音霎时席卷了所有人的听觉。

“唔!”

随着岳凌兮的闷哼,血水像小溪一样从袖间顺流直下,淅沥沥地洒了一地,她垂在外面的指尖还在颤抖着,却已不辨颜色。

“修仪!”

书凝霎时哭出声来,浑身力气暴涨,挣脱了两名壮汉的束缚但又被迅速压回了原处,额头重重地撞在桌子上,瞬间青了一块,却不及心里疼得厉害。

看着这种场面,拓跋桀的内心倒莫名腾起了一股快感,他没有喊停,那两人便继续转动着机关,尖锥同时又扎深了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双重折磨之下,岳凌兮痛得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微微地痉挛着。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叫出声来。

拓跋桀阅人无数,见她受到这样的重刑还忍得住,当即就明白皮肉之苦对她而言已经没用了,唯有攻心才会有效,于是他攫住岳凌兮的下巴,略一使力就将她地上拽了起来,迫使她睁开眼睛面对着他。

“本座倒是忘了,筝儿就是为了宁王才背叛明月楼的,有姐姐如此,妹妹肯为了情郎宁死不屈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了。可惜啊,那个小皇帝在你离开之后就让宋玉娇代替了你的位置,日日同进同出,羡煞旁人,你为了他连命都快丢了,他却沉醉在温柔乡之中,你说你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