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

他面色从容,动作也没有丝毫迟缓,她便下意识地以为盔甲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如今再看,竟然连里面的衣服都染了血,她再迟钝也明白了,想起方才他还抱着她上上下下,她的心顿时一阵紧缩。

楚襄看她如此紧张,遂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袖子,浅声道:“小伤而已,无妨。”

小伤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岳凌兮知道楚襄是想宽她的心,可她刚刚才从失去他的恐惧中脱离,眼下又见他受伤,哪里冷静得下来?她果断吩咐流胤去请军医,然后就拉着楚襄进了帐篷,步履匆匆,急不可耐,与平时那副温吞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进去之后,岳凌兮先让楚襄在紫檀半圆桌旁坐下,然后从屉子里拿来了医药包,准备先替他简单处理一下。湖蓝色的袖子如水波觳纹般漾过楚襄眼前,他看着从皓腕蜿蜒而上的旧伤疤,薄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什么,默默递过受伤的手臂,由她去拾掇。

岳凌兮三下五除二地剪开了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揭去伤口上面的那一层之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三条血痕纵贯其中,皮肉都翻开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武器所伤,甚是触目惊心,她捧着他的胳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兮兮…”

楚襄张口欲言,可才说了两个字她立刻轻颤了一下,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低着头去拿桌上的棉签,沾了碘酒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污迹。楚襄垂眸凝视着她,半晌未动,稍一侧首就看到了她眼角的水光,悬而未落,宛如碎钻。

“兮兮,等军医来了让他们处理吧。”

楚襄轻声劝着,岳凌兮却不听,依然固执地替他处理着伤口,只是双手已经抖得连棉签都拿不住了,有时不小心碰到绽开的皮肉也没有听见楚襄呼痛,他就这么脉脉地看着她,眸光沉得发暗。

第一次见到这么惊慌失措的她。

岳凌兮不知他内心所想,只觉自己这双手已经无用到了极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越是包容她就越是难受,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冲出了眼眶,任那抹猩红和袖间的艾草融成一团,最后被水色天光搅得支离破碎,再难看清分毫,而她的心也像是被打湿了一样,沉沉落落到了谷底。

忽然,颊边微微一热,紧跟着泪水就被吮吸一空,她茫然地抬起头来,恰好迎上他滚烫的唇息,带着咸涩的湿意,缓慢而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他千里征战,她亦不眠不休地跟着北上,这一路都甚少亲热,不想却挑了这个时候,这暌违已久的滋味搅动着她的心湖,愈发令她泪流不止。

伤成这样还只顾着要安抚她。

一吻解千愁,她向来抵抗不了这些亲密举动他是知道的,所以故意如此,就想让她沉沦其中,然后忘了那些担忧和烦恼。

缠绵之际,岳凌兮又感觉楚襄停了下来,转而抚摸着她的发丝低声道:“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不再瞒着你做危险的事。”

闻言,她的泪落得更凶了。

她的情绪失常有诸多原因,他却通通揽到他身上,只愿她能待自己宽容一些。

岳凌兮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用那双水莹莹的眸子瞅着楚襄,他低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说:“以前只希望你能早点明白我的心思,如今倒希望你还是那么懵懵懂懂,无忧无怖,反正我会一直守着你,如何相处都不重要。”

“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明白对你的心意?”岳凌兮伸手挽住他的脖子,睫上一片水湿淋漓,分外楚楚动人。

“我一直明白。”楚襄亲吻着她的眉眼,柔情脉脉,极尽温存,“不仅如此,今日这一战过后,所有楚国将士都会明白你对我爱之深,情之重。”

本就是意外之举,岳凌兮也没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也不知他们会不会买账。”

她心里清楚,楚襄筹谋北伐多年,西夷在战场上擅长的伎俩他不会不知道,即便没有她的存在,他还是会有一套完整的计划去对付那些棘手的阵法,所以让她参与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她立威。

虽然她名义上是姓夜,单凭这个字就足以堵住那些世家贵族的嘴了,但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她不可能顶着虚假的身份一直活下去,岳家的案子需要真相大白,无辜枉死的族人也需要一个公道,最重要的是,他想让她活得自由自在,没有压力。

然而没有夜家这层保护罩,寒门出身的她要如何在东宫立足?届时岳家之事再捅出来,她的处境便会更加艰难,所以他未雨绸缪,抓住机会为她造势,待三军将士都知道她的才能和品德之后自然会尊敬她,效忠她。

“如何会不买账?”楚襄噙着一抹笑,神色泰然,仔细看却又带了一丝狡黠,“古来帝后多半琴瑟不调,你我真心相爱又能联手抗敌,比话本里的伉俪还要胜上三分,他们只会羡慕崇拜,断无轻视之理。”

皇帝中伏,皇后一改之前的温婉,大杀四方,这样的情节可不是只有话本里才有么?内有情意外有军功,要想不让她在军中声望高涨也确实难了点。

楚襄的话甚是直白,尤其是真心相爱几个字,弄得岳凌兮臊得慌,忍不住撇开视线小声嘀咕道:“什么多半,话都让你说了…太上皇和太后娘娘鹣鲽情深,几十年如一日,你倒是忽略得一干二净。”

“册后的诏书都给你看过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改口?”楚襄突然转了话题,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应唤父皇母后才对。”

岳凌兮颊边倏地飞上两朵红云,却是不说话了。

就在此时,奉命而来的陆明蕊隔着帐帘行了个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陛下,娘娘,方便让微臣进来吗?”

乱没规矩的小丫头。

楚襄如此想着,旋即瞥了岳凌兮一眼,她果然撑起身子退离了他的怀抱,端端正正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面上红云未褪,粉粉嫩嫩几可滴水,让他喜欢得紧。

会害羞,会哭泣,会为爱痴狂,这样七情六欲俱全的她才算完整,不枉他女娲补天似地补了这么久,总算见到了成效。

楚襄心情颇好,自然也懒得跟外头那个鬼灵精计较了,只淡淡应道:“进来罢。”

话音落地,陆明蕊随即掀帘而入,步履轻快,神态洒脱,一身打扮跟平时在宫里相差甚远,垂发扎成了马尾,脚下踏着粗布短靴,浅紫色的骑装上还别了一根狗尾巴草,随着她的走动摇来晃去,别有一番随性之美。

“你这像什么样子?”

军营重地,内外戒严,她穿的也太随意了,哪里像个统管那么多人的军医长?楚襄见状不由得低斥了一句,岂料她轻轻松松就挡了回去。

“陛下莫不是要学夜侍郎跟微臣的父亲告状吧?”

“朕不会告状。”楚襄掀眸看了她一眼,慢慢吐出几个字,“朕可以直接赶你回去。”

正中死穴。

陆明蕊立刻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样子,扭过头对着岳凌兮装可怜:“娘娘,微臣一介弱女子,在营中行走本来就不方便…”

两人本就熟悉,平时都是直呼名字,如今陆明蕊这么叫倒让岳凌兮颇不适应,可这个好人还得她来做,于是她抿了抿唇,上前接过陆明蕊的药箱,道:“好了,快给陛下看看,伤口很长,怕是要缝针。”

做起正事陆明蕊从来不马虎,当即就凑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呼出一口气,道:“是要缝针,不过娘娘放心,并没有伤到筋骨,好好休息个十来天就能痊愈了。”

岳凌兮忙道:“那你快缝吧,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

听到这话,陆明蕊顿时呛咳出声。

眼下她已贵为皇后娘娘,谁敢让她打下手?况且这本来就是她分内之事,一个小小的缝合伤口还需要别人来帮忙,那她也太没用了。

陆明蕊揣着一肚子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好杵在那儿不动,岳凌兮满目疑惑地看着她,正要开口询问,楚襄却发话了。

“兮兮,过来。”

“嗯?”岳凌兮绕过半圆形的桌子,娉娉婷婷地在他身边站好。

“去泡壶茶来,我有些口干。”

楚襄平时并不会差她去做这种事,可今天不太一样,他受了伤,进门至今只顾着安抚情绪失控的她,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岳凌兮如此一想,越发觉得自己不省事,于是端着茶壶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陆明蕊突然啧了两声,满脸暧昧。

楚襄只当看不见,把胳膊往桌子上一放,道:“还不赶紧缝?”

“知道了。”

陆明蕊吐了吐舌头,把所需之物从药箱里一股脑地掏了出来,然后开始穿针引线,忙碌之间又想起刚才楚襄把岳凌兮支走的事,旋即露出了微笑。

陛下对娘娘还真是温柔呢。

第105章 审讯

云梦山一战大获全胜,光是押回来的俘虏就有上万人,剩下的残兵败将犹如丧家犬一般逃回了灵霄关,等待着援军的到来,而楚军这边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准备一鼓作气攻破河中平原的这道屏障。

楚襄虽然受了伤,但每天都会在主帐与一干将领讨论军情,制定策略,只因战线即将推进至西夷腹地,离目标更进一步的同时风险也在成倍增加,更需小心谨慎,所以通常几个时辰过去了,却不见帐内有任何人出来。

“陛下,据哨兵来报,西夷的援军是从东边的流月城调过来的,足足有十万人,预计将在三天后到达。”

“明日必须拿下灵霄关。”

楚襄撑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沙盘,虽然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仿佛已经成竹在胸。在场的几位将军不敢擅自揣度君心,只是按照惯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供他参考。

“陛下。”卫颉上前一步拱手道,“夷军如今只剩下五万人马,伤的伤残的残,已是强弩之末,恳请陛下让臣出战,一举荡平灵霄关!”

他说话一贯是这么直来直去的,并非争功或故意表现自己,其他人都习惯了,倒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有夜言修多说了几句。

“夷军失去了主心骨,又没有阵术和兵力上的加持,在战斗力方面确实不足为惧,不过有一点必须注意,但凡关隘必有其浑然天成的地理优势在,即便夷军势弱,也可仗着这一点与我们打一场旷日持久战,直到援军到来,所以臣提议,为此次出征的队伍配备大型攻城车,力求尽快破关。”

楚襄微微点头,似乎与他想到了同一处,继而询问道:“营中还有几架攻城车?”

闻言,默默倾听的谢怀远忽然出了声:“回陛下,本来有三架,皆配有投石机和摧山弩,但这次臣还从关中带来了新制的机关巨兽,威力巨大,亦可投入战场使用。”

“好,一并让宁王带去。”

此言一出,几人都有些诧异,卫颉更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臣久驻关外,对夷军的作战方式和关卡布防都非常熟悉,为何…”

“卫卿,朕并非怀疑你的能力。”楚襄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直起身体道,“朕有其他任务要交给你。”

卫颉一愣,旋即立正垂首:“陛下请吩咐。”

楚襄稍稍抬手,流胤立刻奉上了一支银杆,只见它徐徐掠过起伏的沙丘和屹立的城池,最后悬在了迦蓝河下游的一块浅滩上,那里地形狭窄,河道呈弯曲状,还有一座非常宽阔的石拱桥,对岸即是通往河中平原的官道,夷军从流月城过来多半要走此捷径。

“你带上两万轻骑绕过去等着他们,无须灭敌,搅扰即可。”

卫颉也是久经沙场之人,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陛下是想让我去拖延时间?”

楚襄无声颔首。

“臣明白了。”卫颉弯身行了个礼,肃声道,“陛下请放心,臣会尽可能地拖住西夷援军的脚步,为王爷多争取些时日。”

“记住,不要恋战。”楚襄沉声嘱咐。

“是,臣一定谨记在心。”

给他两万人马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条件了,目的就是让他分散布兵,沿途埋伏,他是楚襄一手提拔上来的,这点用意还是能猜到的,介于中间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时间又比较紧张,所以没过多久他就告退了,其他的人也跟着一起去安排了。

帐帘起起落落,晃进几寸日光,轻薄的金色中夹杂着枯草砂砾的影子,轮廓甚不明显,偶尔有巡逻的士兵从外面经过,倒影才略微深了些。

看到人都已经走远了,夜言修这才挪回了视线,低声问道:“陛下,需不需要让谢将军跟卫将军一起去?”

“不必。”楚襄径自拨弄着沙盘上的旗标,语气淡淡,却又满含笃定,“卫颉虽非利刃,却是一张坚固至极的盾,在攻城上或许没有太大的亮点,但在这种游击战中往往能发挥到极致,因为他懂得保护自己的羽翼,所以不会贪功求进,朕给他多少人他就能带回来多少人。”

夜言修沉默了一会儿,道:“是臣多虑了,那臣这就去通知宁王,准备进攻事宜。”

“他人在哪?”楚襄随口问道。

“在提审俘虏。”夜言修顿了顿,声音略带深意,“前日抓回来的人里面有一个是耶律奇的贴身副官。”

在指间转动的旗标忽然停了下来,楚襄信手一掷,它便斜斜地插进了沙盘之中。

牢房。

空荡荡的过道上有许多细小的砂砾,全都是俘虏经过之时从靴底的夹缝里掉出来的,一踩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仔细看去,底下分明有条浅浅的血线,一直蜿蜒至铁栏深处,只是被人踏得模模糊糊,已经不太清晰了。

楚襄沿着血迹一路向前走去,在尽头的梁柱上看见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西夷人,衣衫褴褛,满身红痕,呼吸格外粗重,十步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耶律凡并没有抓到拓跋桀?”

“千真万确…”那人声音极低,仿佛虚弱不堪,“王爷明鉴,我与拓跋桀没有一丝一毫的交情,若他真在我们手里,我何不痛痛快快拿他换自己一条命?”

楚钧厉色稍敛,却没有说话。

千朝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再度逼问道:“那为何他敢拿此事来做交换条件?”

那人喘着气说:“当时议和迫在眉睫,侯爷只不过掌握了拓跋桀的下落,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抓他。如今侯爷已死,此事自然不了了之,拓跋桀也许已经远走高飞了…”

“那之前他在哪里?”

“据说就在逐浪城…”

闻言,楚钧眸中的寒意顿时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几乎令人战栗。

拓跋桀竟然已经逃出了西夷的控制范围?还与他们擦肩而过?先前岳凌兮就住在那里,楚襄也来去数次,因为城中都是楚军所以他们也没有刻意加强守备,现在想来,当真惊出他一身冷汗!

不过一瞬间过后楚钧又冷静了下来,扔下一句话就转过了身体。

“杀了他。”

那人本来处于松懈状态,听到这话之后双目陡然圆睁,不敢置信地叫道:“王爷,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说好会饶我一命——”

“那是在你说实话的前提下。”

楚钧薄唇一抿,锋锐如刀,与此同时,千朝腰间的长剑也铿锵出鞘,划破一室幽暗,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映得他的脸一片惨白。

“说哪里不好,偏偏说在逐浪城,你知不知道那里的城防是本王亲手布置的?此事若传了出去,莫说会贻笑大方,就连陛下也不会轻易饶过本王,你说说看,本王还能留你活在世上吗?”

那人霎时僵住,也不喘粗气了,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楚钧,眼中隐约现出一丝恐惧。

他本来以为楚钧在诈他,可这番话说完他已经完全改变了想法,听说楚国皇帝非常宠爱那位新晋的皇后,或许真会为了此事严惩楚钧,那么他要灭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真是该死!

那人面露后悔之色,显然是发觉自己计划中的漏洞了,见状,楚钧再次冷冷地下达了命令:“千朝,动手。”

“慢着,我说!他在巴山郡——”

话未说完,手起刀落,人头坠地。

轻渺的血雾在方寸之间弥漫开来,腥气扑鼻,楚钧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体朝外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楚襄,遂俯首致礼。

“皇兄。”

“诈得不错。”楚襄微微扬唇。

“可惜没什么用,撒过谎的人说的话一句也不能再信。”楚钧停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我会派人去一趟巴山郡,还有相反方向的卢陵,希望能找到拓跋桀。”

他这番话已经把所有可能都考虑到了,所以楚襄只是淡淡地交代了一声:“找到了也无须回禀,当场斩杀便是。”

“我明白。”

没有人比他更想杀了拓跋桀。

短暂的对话就此结束,两人离开地牢的时候天边已经飘起了灿烂的云霞,操练了一整天的士兵都围在篝火旁享受着美味的晚餐,许是气氛大好,有的人竟哼着歌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好不热闹。

一片喧嚣声中,楚襄掀起帘子悄无声息地踏入了帅帐,帐内只点了一盏橘灯,昏黄的光线下,岳凌兮蜷着身子窝在床榻内侧,哪怕外头残阳斜照,风起沙扬,她依然睡得无知无觉,好眠一如婴孩。

时至夏末,帐中不太透风,还是有点闷热,她身上那条珍珠色的凉被已经卷成了一团云絮,正堆在他睡的那一侧,只有肚子上搭了一小块,即便如此,她颈间还是汗津津的,他随手抚过,顿觉掌心发潮。

怎么热成这样?

楚襄拿过书凝手中的湘妃玉兰团扇,一边摇着一边低声问道:“今儿个做什么去了?怎么睡到这会儿还没醒?”

“也没做什么…”书凝回忆了片刻,钜细靡遗地回答道,“娘娘用过午膳之后在长案上画了几张图,又看了会儿书,然后说困得不行就躺下了,奴婢想着也许是前天上战场累过头了还没恢复过来,所以就没有叫醒娘娘。”

楚襄微微拢起了眉头,没说什么,只是吻了吻那张泛红的小嘴。

“兮兮。”

岳凌兮被扰醒,睁着雾蒙蒙的眸子瞅了他半天,然后才用带着细微困意和喑哑的声音吐出一句话:“你回来了。”

“嗯。”楚襄随意应了一声,又撩开了黏在了她额头上的发丝,“饿不饿?”

“还好。”

岳凌兮摸了摸肚子,并没有饥饿的感觉,但身子还是懒洋洋的,好像这一下午都白睡了似的,正觉得奇怪,楚襄温润的嗓音忽然飘到了耳边。

“那先去沐浴吧,一身潮乎乎的容易染上风寒。”

“好。”岳凌兮挽住他的脖子,任他将自己带离床榻,末了又轻轻软软地问道,“你跟我一起吗?”

楚襄无声地笑了,直接打横抱起她朝屏风后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兮兮又在邀请襄襄洗鸳鸯浴了(摊手

第106章 怀孕

军营不比皇宫,衣食住行一切从简,既没有常年温热的莲池,也没有十来名宫女捧着香胰和珠粉在旁伺候,只有一个两人宽的椭圆形木桶,隔一扇蟾宫折桂的刺绣屏风,洒一篮新摘的山茶花瓣,就已经算是最好的条件了。

楚襄和岳凌兮却乐在其中。

“我帮你搓背吧。”

或许是之前睡久了,岳凌兮迷迷糊糊的,直到脱了衣裳才想起楚襄的手不方便,于是专登拿了浮石过来,准备替他清洗,谁知才一转身就被他拦腰拽进了木桶里,水珠和花瓣齐齐溅了出来,弄得周围一片潮湿。

“坐在这儿。”

楚襄撩起热水一下又一下地往她身上淋着,怕露在外面的香肩受了凉,而岳凌兮就跪坐在他腿上,捏着那块浮石默默地瞅着他,不知该从哪下手,小脸被热腾腾的水雾一蒸,顿时泛起了迷人的嫣红。

这般正对着要怎么搓?

就在她沉吟之际,楚襄已经飞快地替她洗去了黏腻的汗液,一身冰肌玉骨又恢复了柔滑,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丝毫没有在意那些旧伤疤,还在胸腹之间来回摩挲了一阵,只觉掌心的触感比先前又丰盈了不少。

“军中都是些粗茶淡饭,你倒吃得好一点。”

岳凌兮没听出来他是在说自己长胖了,用指尖挖了一小块散发着乳香的胰子,一边往他身上抹一边据实说道:“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是好的。”

闻言,楚襄箍在她腰间的那只手顿时收紧了些,她不受力,一下子扑到他胸前,一抬眼便迎上了他炽热如火的目光。

“让你跟着我千里奔波,辛苦了。”

“怎么会?”岳凌兮稍稍撑起身子,手里还攥着一把泡沫,模样实在好笑,神色却极为认真,“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随军完全没有问题,况且我镇日待在后方又无须上阵杀敌,哪里有你辛苦?”

话虽如此,可是每逢大军拔营,往往一走就是几天几夜,她不愿给他添麻烦,总是穿着男装独自骑行在旁,即便颠得身子都快散架了也不会抱怨一句,但凡他问,一律回答不累,有时就连经常待在营中的陆明蕊都直呼受不了了,她依然坚韧如初。

到了驻点之后她也只是稍作休息就起来画图,或者在操练场上拟阵,他在忙碌之余刻意抽出时间回来看她,竟扑了几次空,连流胤都说她比他还要忙,他也唯有苦笑。

旁人只道她得了天大的恩宠,可只有他才明白,她的付出从来都不亚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