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口气:“我想问,你去中东干嘛?”

  说这话的时候,车子正好驶到目的地,顺利地穿过院门,停在饭庄前的空地上。有人迎出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而沈池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示意她下车。

  是饭庄的主人亲自出来迎接的,承影看得出来,他和沈池的关系似乎非常熟稔,见了面也没过多的寒暄,直接就说:“我下午刚上山去的打猎,你晚上就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可真是会挑时候。”

  沈池笑笑:“介绍我太太晏承影给你认识。”说着就伸出手臂揽住承影,一边往室内走,一边跟她说:“老凌以前是特种兵,在中缅边境服役了十几年。不过我认为他的厨艺比他的枪法还要好,一会儿你多吃点。”

  说是老凌,但其实这个男人并不老,最多不过三十五六岁。不过承影却有些惊讶,因为眼前这个身材中等、面貌普通的开饭店的男人,倘若放在人群中,肯定是会被湮没的,却没想到他从前居然有过那样特殊的职业。

  而老凌则好像习惯了这种调侃式的赞美,脸上笑嘻嘻的:“那今晚我一定要亲自露两手,你们自己先进去口喝茶,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沈池真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也不需要服务员帮忙,直接叫了陈南进来泡茶。而其他跟着一起过来的七八个弟兄就在院子外头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饭庄地处僻静,几乎是依山而建,四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建筑,晚上更是少有人走动,夜幕之下甚至能听见隐约的虫鸣。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承影对这个地方很感兴趣,对那位凌老板更加感兴趣。

  “十年前,我在缅甸办事,碰巧救过他一命。”茶香随着滚烫的热气,很快氤氲开来,沈池握着茶杯,语气轻描淡写,“后来他退役了,是我建议他到云海来做点小生意的。”

  “为了方便彼此照应?”

  他似乎有点惊讶,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然后才低笑着承认:“也可以这么说。我们关系很好,不过平常联系得不多。”

  “何止是关系好。”这时候,他们对话内容中的另一位主人公从厨房里绕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擦手的毛巾,对着承影笑得十分随和亲切:“我的命早在十年前就是沈池的了。”

  沈池也笑,兀自品了口茶,才语气轻淡地纠正他:“我可不需要你替我卖命,只要偶尔满足一下我的口欲就行。”

  结果承影发现,沈池真的没讲错。她虽然没见过老凌的身手和枪法,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厨艺实在好得没话说。

  老凌自酿的酒也好,初入口时带着淡淡的果味,入喉却是温凉一线,也不觉着呛辣,直到再回味起来,方才体味到醇厚的酒香。倒真有点像他这个人,看似平凡普通,温和无害,可谁又想得到他曾经身经百战,拥有以一当十的悍然能力?

  最后酒足饭饱,告辞的时候承影先上了车,看见沈池与老凌在不远处低声交谈了几句,其间她收到老凌递来的目光,因为光线不够,又隔着一层车窗,让她读不懂其中的含义。

  回城的路上,沈池才突然说:“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自己注意安全。万一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来找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老凌。

  她这才大约明白过来,他今晚不仅仅是带她出来吃顿饭这么简单。

  “你做每件事,是不是都是有目的的?”她突然觉得好笑,又十分好奇。

  “什么?”

  “你今天是专程带我来认识他?”

  “也为了吃饭。”他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通话记录里第一个,就是老凌的。你把这个号码记下来,存在自己手机里。”

  她依言照做,边输号码边嘟囔:“你是希望我用得上呢,还是用不上?”

  车子缓缓刹停在斑马线前,十米开外的红灯正在读秒。三十余秒的时间里,他终于有空转过脸来认真看一看她。晚上她喝了几杯酒,大约是因为微醺的缘故,白皙的脸颊上透出隐约的粉红,在迷蒙夜色中像朵娇妍欲滴的花蕾。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她的脸侧碰了碰,她的肌肤有些发烫,比他手指的温度还略高些。

  他始终记得方才在医院门口,她脸上刹那间露出的恐慌表情,那个表情像一根针,扎在胸口的某个角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印象中的她,从来不该有那样的表情。

  他笑了笑:“这个号码不会派上用场的,记住它,只是想让你安心一点。”

  承影有点怀疑自己醉了,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这样温柔,竟让她心头微微一动。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全是自己的倒影,有些话忽然就脱口说出来:“你在自责么?”

  “嗯?”

  “何俊生那件事,你是不是一直耿耿于怀?”

  她细细地盯住他,可他仅仅怔了一下,便转过头去,没有回答。

  红灯转绿,他很快地松开油门,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而他直视前方的样子仿佛十分专注,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停了停,忽然把手覆到他的手背上,声音因为酒精而低懒地,却又异常固执地继续:“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保护好我?”

  其实这句话,自从那天的意外发生之后,他从来都没有说出口过。但是很奇怪,她偏偏感应到了。

  直到现在,她依旧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做过些什么,才会让何俊生又气又恨,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可最终却又不得不放了她。后来,他闯进衣帽间,用那样急迫而强势的态度向她索取,根本容不得她拒绝。

  那个夜晚,他要了她一次又一次,疯狂的、野蛮的、耐心的、温柔的,几乎各种姿态,可无论在哪种姿态下,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

  一刻都不曾离开。

  她几乎被湮灭在那种复杂而专注的目光中。

  后来她是真的疲累至极,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他大概以为她一觉昏睡到天亮,可是事实上,凌晨时分她曾经短暂地醒过一次。

  迷迷糊糊之中,她知道自己正趴在他的胸前,耳边枕着的是他的心跳声,清晰有力,节奏却微微有些乱。

  而他居然也醒着,又或许,一直都没有睡。

  间隔着就有温热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头顶,动作太轻,倘若她睡着了,肯定不会察觉。

  可她偏偏醒了。

  她在黑暗中,静静地闭着眼睛,听着他不算太规律的心跳声,猜测他此刻心里正在想些什么,同时,沉默无声地感受着他的动作。

  仿佛每一个若有若无的落在发顶的吻里,都带着感情。

  说不清有多深多浓,但却忽然让她没了睡意,连带着心口微微热起来。

  也是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横亘在她和他之间长达近千个日夜的刻意冷淡和疏离,其实一直都没有阻碍过彼此的感应和默契。

  她大概能感应到他的想法和心情,从这些悄无声息的吻里,从几个小时前的疯狂需索里,甚至从他甫进家门时冰凉的手心里。

  后来她再度睡着,还是因为他动作很轻地换了个姿势,将她从自己的胸膛前移开,改成从后面环绕住她。

  那是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她整个人几乎被嵌入他身前,让人觉得安心,而她就在这份安心中再次陷入梦乡。

  所以如今坐在车里,她借着一点酒意,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讲出来,“……其实,你不必那样想。其实,你已经把我保护得够好了。”她的声音听起有点懒,低低地徘徊在相对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至少我们结婚好几年,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而在那之前,我甚至从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危机存在。”

  “你不怕?”开车的男人终于沉声开口。

  “怕。”她的手指在他的手上无意识地动了动,老实承认:“我当时真是害怕极了呢,生怕一不小心,小命就不保了。”

  “不会的。”他打断她,同时反手过来握了握她,手上微微用了点力气,语气却很平静:“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她看着他:“我知道啊。所以,你没什么好自责的。”

  他笑了声,眼睛继续看着前方:“怎么反过来变成你安慰我了?”

  她有些倦意,低低“嗯”了一声,就不再搭腔。

  这一路交通顺畅,直到车子停进车库,承影才被叫醒。

  她感觉自己只眯了一小会儿,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怔忡,结果熟悉的男性气息已经从左侧袭卷而来,一下又一下地轻啄她的耳垂。

  那里是敏感地带,一下子就将她弄醒了。她觉得痒,只得边低笑边往旁边躲,结果对方很快就欺身跟过来,高大修长的身体直接越过中间的操控台,将她牢牢锁在一方十分狭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车库里没有开灯,只借着院子里的光线,她抬眼去看他,能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读到明显的情欲信息。

  “我想要你。”他的声音很低,也很直接,一只手同时从裙摆下穿过,抚在她的大腿内侧。

  她吸了口气,但仍旧克制不住地低喘了一下,咬住嘴唇不敢骂得太大声:“流氓。”

  他一边笑一边继续动作,手指沿着熟悉的线路,一寸寸撩拨她敏感脆弱的神经,嘴唇已经落到她的唇上,声音含糊:“就在车里做。”

  她很想反驳,可是嘴唇被牢牢堵住,而身后的靠背不知何时已经降了下去。她身体发软,失去依靠,只能渐渐向后倒,最后被他完全压制在身下。

  “你……确定?”最后他好不容易肯放过她的嘴唇,她才终于喘息着抽空提醒:“车库门没关……”

  他正细细密密地噬咬着她的锁骨,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应付着嗯了声,手掌就从衣摆下探入,牢牢握住她胸前的柔软。

  她忍不住呻吟一声,颈脖本能地向后仰,上半身却迫不得已地抬起来想要迎合他。而他似乎终于满意她的反应,凑近她耳边低哑着声音教训:“专心点,不然你会后悔的。”

  他挑逗的技术实在太好,她几乎已经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了,模模糊糊听着他的话,根本回应不了,只能下意识地轻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

  在他的手掌下,仿佛血液都在加速奔涌流动,而身体,就快要燃烧起来。

  她当然熟悉这种感觉,情与欲在血管里奔腾流窜,可他偏偏像是故意似的,不断用绵密的吻来撩拨她,从胸口,到小腹,再到大腿之间,引得她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车库门大开,而车厢里幽僻黑暗,鲜明的对比,居然带来一种特殊的、隐秘的快感。

  他的唇齿还在小腹处留连,她终于受忍不住,颤着声音要求:“快一点……”

  他似乎正吻得专注,语音模糊地反问:“快点什么?”可尾调里,分明还有隐约的笑意。

  她几乎就要咬牙切齿了,却又在下一秒,所有情绪都只能化作更娇柔的一声呻吟,从紧闭的齿关中轻轻逸出。

  他在故意折磨她。

  或许是为了惩罚她之前的不专心,又或许仅仅只是为了捉弄。

  她最后喘息着伸出手,硬是将他从下面拽上来,闭着眼睛低声哀求:“快进来。”

  她的脸滚烫,额前有一层薄薄的汗意,一双手也是烫的,自他的肩头一直滑落到背上。他在黑暗中看了看她,终于伸手架起她的一条腿,将自己埋了进去。

  ……

  每一下,都很深。

  她在他的身下,承受着缓慢而又深入的撞击,身体里的神经仿佛统统都鲜活起来,对他带来的任何一份触碰都敏感异常。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在车里,这样急不可耐,这样需求无度,几乎已经不像她自己。

  黑暗中,能感受到他的汗从身上滴下来,落在她的身体上。她睁开眼睛,看见他深黑的眼眸,就近在迟迟,里面翻滚着毫不遮掩的欲望。

  那样浓烈而又专注的欲望,几乎将她尽数吞没。

  这天夜里,当他们回到房间之后,一起去洗澡,然后在浴缸里又做了一次。

  最后回到床上,连她都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了?”他半搂住她,嘴唇仿佛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她裸露在外的肩头。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这样了。”

  “不喜欢?”

  她把脸半埋进被子里,“流氓。”

  他低低笑了声,似乎心情十分愉悦:“是在说你自己吗?”

  她当然记得自己在车里是如何哀求他的,不禁微微赧然,翻过身去不肯理他。

  “承影。”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好好照顾自己。”

  她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片刻之后转过身,重新与他面对面,“你要去多久?”

  “不一定。”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家里这边我都安排好了,你还和平时一样,正常生活就行了。”

  “那你呢?去了那边,会有危险吗?”

  这几乎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的安危。从前,是她没意识到,而后来,则是她刻意不去关心。

  两人现在的姿势让她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隔了一会儿,只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上方说:“不会的,放心。”

  第二天下午,沈池就出国了。

  这次他像是走得很急,但又显然是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家里的保全工作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沈池这一次离开,似乎并没有带走多少人,至少留下来的都是些平时承影熟悉的面孔。

  别墅的周围有不少附属小楼,平时都是给保镖们住的,如今甚至有两个保镖临时搬到别墅里来,大约就只是为了在这段时间里能够更周密地保护承影的安全。

  而事实上,自从何俊生从云海彻底消失之后,也再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上班依旧照常,只是最近承影没在门诊轮班,上午却突然接到一楼打来的电话。

  内科与门诊在同一栋大楼里,她抽了个空,乘电梯下楼,门诊的同事笑咪咪地将快递包裹递给她:“喏!你地址填错了,结果快递小哥送到我这儿来了”。

  “网上写的收货地址还是前阵子我在门诊上班的时候填的,后来居然忘了改。”承影笑笑:“多谢啦。”

  “口头谢谢可不行,要请客。”

  “没问题。”

  “买的什么好东西?” 同事借机敲诈成功,感兴趣地问。

  “书。”她将包裹拿在手里扬了扬,“几本畅销小说,网上评价挺不错的,等我看完再借你看。”

  夏秋季节交替,正是流感和肠胃疾病的多发时期,医院门诊几乎每天都人满为患。她不好耽误病人看诊时间,于是匆匆忙忙讲了几句便告辞出来。

  穿过拥挤的取药大厅,才是电梯口。

  她是临时起意的,打算乘手扶电梯先去二楼,因为网购的几本书里有一本是替二楼放射科的同事买的。那位女同事和她同期进医院工作,甚至在最初的实习期里,俩人曾合租了一套房子,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同居蜜友。

  后来,直到她搬去沈池的住处,二人才不得不拆伙。

  承影为了节省时间,便一边走一边拆下外包装。

  四五本书,虽然不算太沉,可包得颇为严实,她埋头拆得很仔细,直到险些撞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