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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

阿南还算尽责,拉着周大娘在井边晃了一圈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从此在此处她就变成了“幸幸”。人家不爽的时候,也会连名带姓的叫她周幸。周幸同学终于在名字上舒爽了,虽然跟上辈子的周杏似乎不是一个字,但怎样也比叫做大娘好!明明她才九岁!

衣服周幸是会洗的,但丝绸衣服周幸是不会洗的。阿南大概也经见过新人的破坏力,倒是教的细心。原来丝绸的衣服要快洗,因为丝织品染色不易,手脚慢了就容易掉色,不多几遍就旧的不成样子。胰子也不能多用,同样是染色问题。好在上过浆的衣服污渍本就容易洗,何况这些人也不干农活,脏的有限,轻轻一揉搓便干干净净。穷人家米汤也好、面粉汤也好都是主食,谁舍得拿来浆洗衣服?何况上浆的汤还得煮热,更是废柴禾。是以周幸以往完全没有见过浆洗程序。好在农家女娃家务上手极快,得到阿南一个表扬的眼神。

洗完月恒的衣服,阿南开始洗自己的衣服。周幸的旧衣服被丢,她今天倒是闲着,自然要帮把手。阿南见她虽不说话,但还会来事,心情也好起来,愉悦的跟她介绍起周围的情况。

“你可知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阿南笑问。

周幸摇摇头。

阿南自豪的说:“我们是教坊司,专为官家官人服务。教坊有二,分为左右。我们是左教坊,管事你见过了。右教坊管事姓魏,人称魏七娘,日后若有入宫表演的机会,总能见着的。咱们姐姐也算有点体面,若有士大夫下帖子,便略积极些。除此之外,爱去呢就去,不爱去便不去。不像那些私伎,谁叫都要到。也比大户人家的歌姬好,没有人可以把我们送来送去。”

“啊?”还可以爱去不去的啊?也就是专供官员XXOO?

阿南见周幸目瞪口呆的样子咯咯笑起来:“带你来的秦嫲嫲没与你说么?还是你听不懂?”

“听…的…懂,你说…慢点。”

阿南点点头:“那就好,东京话你也要快点学会才好。”又接着说:“我们左教坊擅歌擅琴的多,他们右教坊那边善舞的多。不过两边都什么技术都有,还有演百戏的,你见过没?可好看了!百戏也是他们那边好些,就是练起来苦的很。”

周幸听不很明白,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胡乱点点头后问:“还有呢?”

“还有我们的姐姐叫月恒,最善琵琶,多少文人雅士都来结交呢。我不记得是哪位,还抄了一份《琵琶行》里的一段送了来,虽是香山居士写的,不是他原创,他抄录的字却极好,也算一段佳话。”阿南又附在耳边悄悄说:“只是她原是官家娘子,父亲犯了事才进来,心下不平,脾气有些古怪。不过人不坏的,从不打我们,要是挨骂你听着便是。”

这是提醒了,周幸给了阿南一个微笑。

阿南又道:“月恒姐姐的徒弟是欢欢,今早你见了。等下我们洗完衣服我带你去拜见。这等绸子衣服最易染色,她那里收着好些月恒姐姐不要的旧衣服呢,我带你去讨几套来,横竖收着也是白放着。只是新衣裳要等过年啦。”

“好。”

“是了,最近缺人手的很,万不能说我们是服侍月恒姐姐的,别人指使你便不动。你不知道,秋天发了一阵瘟,我们教坊一病死了好多个,把官人们都吓的不轻,好一阵没来。这一阵过了事他们才又来,却是缺了人使。娘娘托了好些人都没几个整齐的人进来。你也算运道好啦,娘娘看中了你。”阿南喜滋滋的说:“我也是京畿的人家,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好,竟还有人与我们养老呢。自己攒点私房,到时候买个婢女,也跟外头的娘子一样过活。强过在家里被人揉搓。这里日子好着呢,你别怕!”

周幸忍不住笑了,合着你是觉得进国企了!不过看着白白净净的阿南,带着婴儿肥的脸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再看看自己细胳膊细腿,怎么看都是阿南过的好。在这一个集权时代,或许对土著而言,与官家做子民和与人做奴婢没有什么区别吧。良家子又如何?所以她理解阿南的想法,虽然不赞同。可是父权大如天,即使她以后取得自由,父亲一个孝字压下来,她又能如何?周幸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上一辈子就为弟弟打工打到三十岁没嫁出去,这一辈子竟也是没有一条顺当的路可走,穿越什么的,果然很容易死,不是恋爱死,也很有可能是各种河蟹死。

衣服洗完已经到了中午,此时是一日二餐制,午饭是没出现过的。不过这里情况特殊,女伎们一般都是中午起床,自然要找些东西吃。她们这些小丫头也跟着占便宜,蹭点点心糖水什么的,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分享兼显摆。运气最好的是阿宁阿美,他们跟的燕绥是出了名的和气人,也大方。教坊内每个等级的人吃的饮食皆有定数,小丫头们能吃饱,但是想吃好就要看得脸不得脸了。燕绥从不拘着自己人,她地位又高,拿的打赏又丰富,经常掏钱买小食给小丫头吃。据说她就是喜欢听小丫头的叽叽喳喳的喧闹声,真怪癖!可怪癖好啊!便宜了阿南跟周幸,因为燕绥听说阿宁的宿舍来了新人,打发人买的更多些让她们俩做人情。于是周幸吃到了有史以来最漂亮最好吃的点心。她理解刘姥姥了,这样精致的东西,绝对不舍得随便下口!也充分证明周幸是土的不能再土的土包子。

而周幸跟的月恒,就没这么好的口碑了。月恒,右教坊的行首之一。这时节称呼女伎为小姐,只有花魁级别的大家,才有可能被人奉承一句娘子。她原姓范,是以有时那些文人墨客求曲时,亦称范娘子。只是多半时候,小姐就是小姐,哪怕是她贴身服侍的人,要么叫姐姐,要么叫小姐,娘子这样的良家称呼,早已不属于她们。熟悉的词语,竟是这样尴尬的出现,呃…

同宿舍的小姑娘们一直唧唧喳喳的吃点心八卦到未时初刻,据说月恒此时会有点空,于是阿南趁机带着周幸去拜码头。见到月恒才知道,此女真是人如其名,清清冷冷,看样子是冷艳高贵的那一款。见到生人并不多话,面对周幸的拜见,无非嗯了一声,丢了个小荷包便罢。倒是她身边的欢欢赶紧笑盈盈的道:“姐姐,我带这位妹妹逛逛可好?”

月恒点点头,抱起琵琶径直弹奏起来。周幸无语,还有比她还话少的人!

欢欢见状,拉着周幸的手就来到了隔间坐下,笑道:“你叫幸幸吧?真好听的名字。我们姐姐就是这副脾气,没有坏心的,你别在意。”

周幸点头:“嗯。”

阿南插言道:“欢欢姐,她还没衣裳,你可有旧衣裳?”

“别的没有,旧衣裳怕有好几箱子呢!”欢欢笑道:“只怕没有合身的。”转脸问周幸:“可会针线?”

周幸继续点头。

欢欢扑哧一声笑道:“你怎么跟姐姐一样不说话呀?日后我们同事,别这么拘束。”

“她哪是不说话?”阿南也笑道:“她是不会说东京话,幸而听的懂。”

“原来如此,只是也要多开口才能学的好。不然唱长短句时,音不好可叫人笑话了。”欢欢一边说着,一边去开箱子:“姐姐的衣裳料子好,也鲜亮,只是大多你穿不得,改了又可惜,我与你几套好好收着,日后长大了好穿。你这么个身量,只好穿我的旧衣裳了,还请别嫌弃。这里还有两匹细麻布,你拿去自己裁了做小衣穿,这些我却不好给你的。”

“有穿的就好,谢谢姐姐。”周幸说的是真话,她现在箱子全空,旧衣服什么的,农村娃表示毫无压力。

欢欢是个伶俐人,也猜她没甚衣服。这种外头来的不比她们教坊子弟,就算有衣裳,也多半进门就让丢了。反正不是她要的东西,索性拿来大做人情,打了好一大包,还顺便送了一套针线让她改衣服去,今天就先不用做事了。

周幸背着一大包袱衣服撤退,回房埋头干活。不由赞叹欢欢真是好人,连卷尺都给准备好了。穿过来九年,第一次碰到这么多能见人的衣服,心情简直是好到堪比上辈子第一回拿工资的情况。一面快乐的翻出记忆角落里的歌曲哼着,一面飞针走线。虽说这具身体才九岁,但因条件艰苦,农活都会,别提改衣服这种小事了。她们这些女使的衣裳,也没必要绣花,干净整洁就好。快速改了两件以后,看着剪下来的零碎,又叹了口气。

她想起家人了!是的,那些把她卖掉的家人,那些因她长的在乡下算个尖儿,特别注明卖个好价钱的家人。要说不怨,是不可能的。要说有多怨?苦笑,又能如何呢?换成她自己,真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弟弟病死?能眼睁睁看着家里绝后?不说这个时代了,就是上一世的农村,谁家没个男孩,都让人往死里欺负。想到此处,只好把零碎的布料好好收起来,想着得闲了凑吧凑吧,替家里人做点什么衣裳鞋袜也好。如果可能的话,看同事间谁还有不要的旧衣裳,最好也讨了来。穿的暖和了,就不容易生病,也许…家里的开支会少很多很多。有了这一段插曲,尽管已经想到了暂时的解决办法,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默默的改了两套衣服,太阳已经西斜。把东西收好,看什么时候能托人捎回去才行。还有,谁能告诉她,四郎活下来了没?不然真是白被卖了。但凡有一丝出路,哪怕是去扫大街,也不想被人叫小姐。所以,来到这里做女使她还是松了口气的。看日后有个什么办法能脱身出去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有多少会被口掉,因为晋江抽风无法预览,所以发表的一个小时内可能出现反复修文更新的情况,不是伪更请大家见谅。文章如无意外是日更单章,如有双更会另行通知。

上工

仁宗,历史上比较窝囊的皇帝之一,但他享受到了儒家最高的赞誉,证据便是谥号为“仁”。其实也就是对文官很好,好的不能再好。比如眼下这一条——文官下了班,不要闷着嘛,大家一起去喝喝酒听听小曲儿,累了困了,表回家了,回家多危险啊,大家就在教坊歇着吧!只是不许睡女伎①。所以流感过后的教坊司缺人手那是必须的!来这里取乐的官员人数赶上大朝会了,还有附庸风雅的富商、需要场合阐述政治观点的在野党等人。可以说整个东京,略有点地位的人全掺和在这儿。周幸不知历史上有这么一段,先前以“东京”判定此乃北宋,但看到这么满满的一大院子人,再听到皇帝这么抽风的建议,果断以为自己被架空了!

夜晚的教坊司灯火辉煌,也很忙,用脚打后脑勺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一拨人在大厅看歌舞相声百戏的,这跟春节联欢晚会差不多;还有更多装X的,单叫一个女伎来表演兼谈心;也有冰天雪地跑园子里抱着手炉赏梅花的;更有自家请客,请了不少女伎去家里表演的。但不管哪一种,都需要大量的人服侍。每个女伎表演要换衣服重新上妆,就得有至少一个人伺候。到别人家里的还好,都是有钱人,什么都替你准备好,小女使们打下手就行。但只要在教坊里,女伎也好,女使也好,都算得是东道。凡举端茶倒水、扫地抹桌子、上菜点节目、温酒买果子、乃至醉酒回家要打车都是女使的活计。

周幸是被整的两眼冒金星,上辈子是工厂女工而已,她没做过服务业啊!本就是缺人手招的她,哪还能像后世一样来个三个月试用期?昨夜第一天来让她休息就不错了。阿南还不识字,没办法像后世的快餐店一样弄个菜牌对着喊,只好全凭大脑记。急的周幸恨不得把认字的本领拿出来使,好在还残存一丝理智,知道这个做法很逆天,强忍了。她又略有点脸盲,男人么,衣服款式还差不多,她只能勉强记位置,第一天真是苦逼透了。

才端了一瓶金华的东阳酒,就有一位李郎君喊:“去买一份索饼。”

周幸答应了一声就飞奔出去。厅里各种小食都有,并不用跑远,只是这来回N趟,着实需要非一般的体力。捧着一块饼,再回到包厢端到李郎君面前道顿住,微微蹲身行礼:“郎君,请用。”临时上岗培训,礼仪只能教到这个份上了。

不想李郎君怒的一掀:“你是聋子啊!我要你买索饼,你却与我买了素饼!这般瞧不起人么?我便只能吃素饼不成?”

欢欢吓了一跳,但她见惯了各色人等,不管对不对先赔礼再说,立刻赔笑道:“郎君莫急,这个幸幸乃乡下来的,不惯东京话,郎君大人大量,且饶过她这一遭吧。”

一起来的客人也劝道:“何必与一个小小姐计较?我们且喝酒,让她再买一份便是!”

李郎君冷笑:“分明是看不起人,这么小个的素饼,必是那陈婆卖的!怕我不与你钱么?”

周幸只得说:“对不住,奴再去买一份。”

李郎君指了一下欢欢:“你,去买!抬举的她!”

不想月恒忽把杯子直往桌上一砸,冷笑道:“好了不得,欺负小婢有意思么?到我跟前指桑骂槐呢!?”

“误会!误会!”一位姓刘的郎君道:“李郎发酒疯,娘子千万别生气。”说着对李郎君狂使眼色,我的亲兄弟唉,咱只是读书人,功名都没混上,教坊可以不对咱开放的好么?仔细被撵出去,你得瑟个P啊。

这李郎君,原本家里穷些,偏要装出个大方样,幸而人并不很坏,也就有三五个朋友相聚。一贯又喜欢月恒,如今见月恒生气,早顾不得周幸,一叠声的陪不是。月恒却索性晾着他。跟乡下妞死磕,掉份啊你?懒的理你!李郎君后悔莫迭,此事后话。

当下周幸还是得赔礼道歉,再跑一趟买了羊肉索饼②来,欢欢接过端在李郎君面前笑道:“郎君请用。”

李郎君早没这等心思,正搜肠刮肚想笑话逗美人开心,哪里肯动筷子?欢欢也不理,反正不是她们掏钱,随他爱怎么浪费怎么浪费,大家忙着呢!月恒心情不爽,众人又想听曲,便撺掇着欢欢上场。欢欢看了一眼月恒,见月恒微微点头,自去抱了琵琶来弹唱。少了一个伺候的人,场子里更加忙乱。阿南怕周幸再闹出事故来,就只让她温酒。此时喝的都是低度酒,这些人也是海灌。眼前三四个温酒的小水缸都只将将供应的上!为了提成,阿南和欢欢还各种作态劝酒。欢欢最好操作,只要笑着说:“你们酒都不喝,我才不要谈曲子与你们听!”这帮人自然纷纷效仿酒鬼,灌一个个烂醉如泥。

直闹到子时,教坊里才有人渐渐离去。此时外头的车轿生意开始兴隆,一个一个的女使上前叫车夫闲汉,或是扶或是背,把这帮醉鬼甩进车里,都是熟惯的活计,连地名都不肖报,车夫能送到客人家的大门口。也有官客留宿于此的,便也是喊男仆扶着进客房,早有女使准备沐浴熏香,直接高枕而卧,真是神仙般的享受。怪道连皇帝都生出羡慕的心思来。

月恒的客人也倒的差不多了,她的气也消的没影没踪。酒宴将散,她又抱起琵琶,轻弹吟唱,一群郎君正半梦半醒,忽听得仙乐入耳,又美人再前,三迷五道中被欢欢趁乱灌酒,一曲终了彻底醉死过去。阿南轻车熟路的喊了一大群闲汉来,直接清场!

人都散尽后,欢欢道:“我先服侍姐姐去歇息,你们收拾好了也早点睡,明日还有事呢。”

阿南道:“知道,姐姐慢走。欢欢姐仔细脚下。”

欢欢点头,扶着月恒走了,留了一大摊子残羹剩饭。

周幸忍不住道:“真浪费。”

阿南嗤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古以来的道理。你别惦记这你乡下的老家了,这都不值什么。今日这几个弱鸡,喝酒都喝不得,才这么几坛,我们也分不得几个钱。哪日要是碰到豪爽客,一夜的花红够你家粗茶淡饭一月使的呢!”

周幸脸一红:“我就是觉得可惜。”

阿南挥挥手:“可惜也没用,不过这些东西拿去外头,也喂饱好些乞丐闲汉,算不得顶浪费了。”

周幸听到这话,心理好受了很多,谁吃了不重要,只要别丢了霉烂了才好。这个年代科技不发达,亩产少的可怜,精米细面这么直接丢了,会刺激的她五脏六腑都难受。既然有人吃,她也就不做声了。看着阿南喊了粗使婆子来收碗筷,又迅速跟着阿南擦东西擦桌子地板,直忙到丑时才弄干净。因屋里还是酒气熏天,外面又寒冬腊月不好开窗透气。阿南便开了一小条缝隙,又点了一把香才松口气:“我们今日的事算做完了,洗脸去!”

“还有热水么?”

“才烧了官人们的香汤,热水尽够的。我们这里埋了地热,什么时候都有热水。欢欢姐她们自己洗衣服,都使热水呢。只是我们还小,也没甚本事,不过粗使,厨房里的人看人下菜碟,除了洗漱饮用,其余一点都不给。待我们也学了本事得了脸,就好过多啦。要是能到月恒姐姐那个地步,自然也有女使服侍。”

周幸点头表示了解,又十分不好意思的说:“今日闯祸了,对不住。”

阿南挥挥手:“那群傻鸟,你理的他们呢!在姐姐面前跟条狗一样,表面上敬着他们算完。”

啊!?不是顾客是上帝嘛?怎么阿南嘴里一句好话都没有?这是什么世道啊?

回到房间更惊悚的事还有呢!阿美阿宁也都回来了,唧唧喳喳的很兴奋。一见阿南,忍不住显摆道:“今日遇着大主顾了!王团练带着人来请客。虽武将粗俗了点,却比文人豪气。我得了有好两贯的花红呢!你们得了多少?”

阿南没精打采的:“没去领,就今日我们遇着的那帮穷酸,有三五百钱就不错了。”

“啊?你们这么倒霉啊?”

周幸一口水喷出来,一晚上最差三五百?她她她们几乎是最下层的粗使了吧?忍不住问:“每个人都有?”

阿南犯不着在这上头克扣她,点点头道:“当然有咯,你看她们俩,今晚就发财了。”

周幸两眼蚊香,一晚上三百,十天三贯,一个月九贯。她们周家的生活费用钱算的话,全家人过的还不错的话花一百钱,一个月要三贯。算着算着目瞪口呆的看着阿美,你你你一个晚上就就赚了周家二十天生活费!?刚才阿南说的一晚赚一月的生活费是真的?不是笑话?

阿美咯咯笑指周幸:“你们看她这个呆样!”

阿宁也笑:“她初来,有什么好笑的?你初来的时候比她还傻呢!”

“那是,一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周幸傻傻的问:“可以带走不?”

阿南也喷了:“呆子呆子!你带去哪儿?我们生是官家的人,死是官家的鬼。你花了,可以。带走?你人且走不了呢。不过可以给家里人使。”

周幸垂下眼睑,是啊,如今…都算不得良民了,还当以前在工厂打工呢?

“是啊,你要惦记着家里人,我推荐一个可靠的商行,替你带几个钱去。这些我们看来不值什么,若乡间得一贯钱,不知多好过年呢!”阿美道:“我也要捎钱回去的,今夜的就够了。也别给太多,我们在这里开销不小。再则,不定有那么多。你若倾其所有,这年多了,明年少了,虽是一家人,却也结了仇,还把兄弟们惯坏了。”

“这有什么结仇的?”阿宁第一次听到这话,好奇的问。

阿美摇头笑道:“你是这里的人,不知道我们外头的事,别插话。”

周幸还是反应不过来,阿美的声音仿佛隔了一道双层玻璃一样听不真切。现在做的服务业,跟餐馆里端盘子还不同。入了这一行,虽然钱多,但即使脱身出来也带了污点。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今晚的巨额收入显的一点都没意思了。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①:取自《梦溪笔谈》,因为晏殊不去,仁宗狠狠表扬了一番。结果晏殊说,我不是不想去,是因为很穷。我说仁宗你好精分,真的!②:面条。宋朝管所有的面食都叫饼。索饼是面条的一种,也有汤饼。

思乡

日子渐渐上了轨道,周幸不再需要人时时刻刻的提点,阿南自顾练琵琶去了。这里的规矩,跟着谁伺候,就学谁的本事,所以月恒既类似她们的主人,也类似她们的师父。当然月恒没空教每一个人,阿南的一些基本技巧都是跟欢欢学。说来欢欢比较幸运,她跟的月恒比较早,月恒练她看着,月恒休息或看书,就放她去自己练习。阿南就郁闷多了,欢欢要照顾月恒,要自己练习,教她的时间很少。更多时候,是欢欢去练习,她主动跑去伺候月恒,暗中观察学习,她们这种算不得科班出身,没有专门的练习课程,只好自己努力奋斗。说来也算是励志版小人物记。

周幸还没到那一步,虽然工作基本上手,但生活还完全没有打理清楚,何况阿南把能推的事都推给了她,欺生什么的实在太正常了,有怨言也没用!衣裳才改了两套,外衣是尽够了,小衣却要多做些。还有这年头用的是月经带,这个她还没到年纪,暂时不用考虑。余下的衣服她不打算改——等着长高后再说,大改小容易,小改大就为难了。又有,到底是自己的亲人,她按着爹妈弟弟的身量,各改了两套。也亏欢欢足够大方,这样的旧衣服在教坊这地方不值钱,阿美见她需要,转了一圈又搜了一包来,才能让她奢侈的给家人一人准备两套。夏装更好得,因为洗的多,旧的更快,只你别嫌不好看,简直要多少有多少。目测一家人的四季衣服都有了来源,她也大大松了口气。

教坊规矩,准许小姐们的家人初二和十六两日前来探视。车费贵的很,周幸的家人不可能来。倒是秦嫲嫲,因跟周幸的娘有点挂边亲戚关系,又要经常来教坊看看是否缺人手,十六这日顺脚就拿了看周幸的名额。

不过二十天,再见面却恍如隔世!秦嫲嫲拉着周幸的手,仔细看了看。只见周幸一套合身的棉衣棉裙,头上还带了两朵绒花,耳朵上也有了两个细细的银耳环。脸蛋白白净净——有了面脂,脸上自然不会再开裂显的脏兮兮的。开心笑道:“如今这样,我便好回话了。”

二十天,足够周幸的皮毛礼节学的骗外行人了。乖乖的道个万福:“秦嫲嫲好。谢谢你来看我。”

秦嫲嫲笑的满脸褶子:“小姐妹今日都得见家人,我怕你今日孤单,特来瞧瞧。看你过的还不错,我也放心了。”

周幸笑笑,她跟秦妈妈又没仇。装个晚(蟹)娘脸做什么?今日教坊里哪里都充斥着跟自家人说私房话的人。也有家人没空的,聚在一起吃零食说笑,总之今天相当于星期天。周幸好容易找了个空地,又从小贩那里买了些吃食放下,才与请秦嫲嫲坐下说话。

周幸道:“嫲嫲好意来看我,我却有事相求,真是…”

秦嫲嫲道:“尽管说!我能办的就替你办了,不能办的,也替你想想招。”

周幸不好意思的说:“姐姐们给了些旧衣裳,如今已是腊月,眼见就要过年,我改了些,想托人带回去,不知嫲嫲有什么人推荐么?”

“这是小事!”秦嫲嫲笑道:“只是如今将要过年,我还要打听着看谁顺路。你也是个有孝心的,自有人愿意帮你。可怜一份孝心呢!只是如今天寒地冻,怕是要给几个酒钱。”

“也请嫲嫲喝杯茶!”

秦嫲嫲点了点她的额头:“小鬼精灵,我不缺这点,你才来几天?且攒着吧。捎回去也是好的。托你们识字的姐姐写个字条,注明多少钱就行。也别写复杂了,一来姐姐们未必耐烦,二来大年下读信的人也未必耐烦。”

“好。我这就托姐姐去。”周幸答应着:“嫲嫲且等我一下,若要酒菜,尽管喊他们。”

秦嫲嫲笑着点头:“快去吧。”

周幸哪需要找人代笔?她到厨房里摸了截炭条,往厕所里顺了张草纸刷刷几笔就写完了。好多年没读书写字,字是丑了点,怎么写还是记得的。就算不记得,教坊里也到处是书到处是字,看了二十天,数字的写法毫无压力。阿美早料到她今天捎钱,昨夜有三番五次叮嘱别给多了。她想起上辈子两个弟弟,生生打了个寒战。只是周弟弟没准还要吃药,她便在纸上写自己赚得一贯给你们一半,借钱三贯一年内还清,捡了旧衣服若干已经改好。又,旧布料棉花若干,拿回去做鞋穿。利落的打了一个超大包袱——这年头包袱皮也值钱,她顺了别人的烂货拼了出来,居然也像个样。一总拖到了秦嫲嫲面前。

秦嫲嫲吓了一跳:“竟有这么多?”

周幸老脸一红:“是姐姐们大方,能捎出去么?”

“能倒是能,怕是要多收几个辛苦钱。”

“嗯,嗯!”快递费嘛,懂!

秦嫲嫲见她还算会来事,小小年纪也大方,直接就喊了常用的车夫来问道:“如今你们一伙人,谁要去陈留呢?”

车夫道:“总有人要去,也有陈留的人要回去过年,小姐要捎东西?总归过年前能给你捎到,就是腊月价格高些。明年早做准备,能省好几十个钱呢。如今这个日子,怕没有二百来文拿不下来。”

这些钱周幸倒是有,只是觉得很贵,一脸为难,心理想着是不是另寻一个?又怕耽误了过年和弟弟的病情。

车夫翻个白眼:“小姐好生小气,你们教坊不几日就得了,还计较这些作甚?”

秦嫲嫲横了车夫一眼:“她还不是小姐呢,哪来那么多闲钱?”都是明白人,穷山恶水多刁民,小姐们防着家里人也是有的。这里虽是官办,但就算是花魁,也是伺候人的。将来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脑子明白的谁不留着点钱傍生?就算农村女娃没这个心思,当前头的姐姐是傻子?故看了周幸纸条上的收入也不点破,估计还是藏了一半吧,也装作不知她们的收入,偏车夫喊了出来,真是不懂事!

车夫讪讪的,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那么心细?又看看周幸的穿戴,的确很旧,与常见的女伎们大不相同,只当她是纯粗使,那的确没多少钱。便道:“我去杀杀价,日后千万记得多叫我的车!”

周幸傻傻的点头:“好!”

待车夫跑出去杀价,秦嫲嫲趁机说:“常叫谁的车,就问谁要红包。”

“啊?这也行!?”

“行的,待你长大些可以叫车了就知道了。”

“…”真是角角落落有回扣,在教坊司工作来钱真够快的!

这真是周幸误会了,教坊司哪有这么好赚?秦嫲嫲是真不知道她直接跟了月恒,还只当她就是一个什么洗碗工扫地工,所以跟车夫说的那话,一半是替她圆谎一半也以为是实情,打死她也没想到周幸一个实岁为九岁的妞能昧下那么大一笔私房啊。谁知道她这么好运气真定了归宿。也是月恒那里出了缺,各处补不上才轮到她了。不然她们这些外头来的,哪能那么快直面客户摸得到钱呢?秦嫲嫲后头送进来两三个,全在厨房啊!所以说,穿越女嘛,八字总还有一点的。

送走了物资,周幸心情很好。回到宿舍发现大家也都回来了。有女儿混花魁身边,相对于百姓,那都是宽裕的不能再宽裕的人家,不然老百姓也不至于对着女伎羡慕嫉妒恨了。一月两次的机会,有谁不给自家闺女弄点吃的呢?各自孝敬了上头一份,就分宿舍进行小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