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马车缓缓启动。周成跟在后面跑,快跟不上时,抬脚加速,拼命冲着周幸喊:“大姐!大姐!我会赎你的!你等我!你等我!”

户籍

周幸掀开马车的帘子,见周成还在气喘吁吁的跑着。直到马车渐渐拉开了距离,而后一拐弯消失在视线里。无力的靠在马车壁板上,眼泪不停的掉。原来家里人不都是铁石心肠,原来还有人把她放在心上。这么多人关心爱护她!咧嘴傻笑,有惦记她的家人、有教导她的老乡、还有…喜欢她的谢威,这一世没什么好求的了。

阳光顺着车窗照进马车里,温暖的如母亲的子宫。一摇一晃之间,不由放松肩膀,沉沉睡去。梦中没有具体的故事,只有朦胧的七彩云朵一般一团团东西将她密密的包裹着,又轻又软,那是安心的味道。

马车停在燕绥家门口,周幸悠悠醒来,整整衣裳,欢快的跟车夫道谢,才背着一小包袱黄米糕进了门。只见燕绥点着红泥小火炉烧着水,桌上摆了一整套酒具和各色果子,与廖云对坐慢饮。

周幸心情不错,调侃道:“什么好日子?”哎呀,飞利浦灯泡好像提前问世了。

燕绥一挑眉:“跪下,磕头叫娘!”

“(⊙-⊙)!?”

廖云端着酒杯笑的酒都泼出来一半:“你就逗她吧!”

燕绥大笑,抄起一叠纸就丢到周幸的怀里:“看看。”

周幸接过一翻,笑的更欢了:“户符!?”

“是!”燕绥吐出口浊气:“他们慢的很,今日才下来。如今可安心了!”跟朝廷的人打交道,始终担心有变故。那帮家伙信誉从来是负数!

廖云笑道:“不慢着点,怎么给你们留备礼的时间?”

燕绥心情好,咯咯直笑:“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常事!换我也要捞一笔啊,谁不知道女伎有钱。”

廖云抽抽嘴角:“你倒是想的开!”

周幸脸一红:“又让姑姑破费了。”

“破费什么?”廖云道:“你仔细看看你那一页写的什么呢?以后要多养一个老嫲嫲,亏大发了。”

周幸疑惑的仔细看了一回,与户主关系一栏里上书“养女”二字,瞬间大囧!这个词…嗯,在北宋…好吧,我们得相信干爹那是有传统的!

燕绥翻个白眼:“你那什么表情啊?做我女儿还真亏了你?”

周幸摇头笑道:“就是这个词,还好你没嫁人啊!”

燕绥也想起来了,扑哧一笑:“你就说嘴吧,早该把你落廖云名下去!”

廖云道:“我可不敢要,阿威非摁死我不可。”不管是不是名副其实吧,这辈分就错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

周幸又问:“我们俩怎么落一个户口上呢?是不是这样落要方便点?”这样不大好啊,也太占便宜了!这关系一定,燕绥又没别的亲属,这…第一并唯一顺位继承人!?

燕绥道:“不然呢?把你落回陈留?”

“哎?不可以我单一个户?”

“女户的先决条件是无父无兄无夫无子。你现在也就符合无子这一条了。又有良贱不婚,你还不能直接以妻的身份落阿威户下。从唐开始就取消了单独女户,你不落我名下的话,要么跟着你亲爹,要么认个干爹。你选哪样?再说了,你当东京户口好落么?要不是我原就是东京人,便是放良也只能回原籍呢!便是有房子都不作数。”

周幸被雷劈了!尼玛古代户籍制度居然跟二十一世纪差不多!你丫房价差不多也就忍了!户口制度还一脉相承!那二十一世纪那帮混蛋到底再喊什么“回归传统”啊!大家都活在传统里好吗!你看看,中专毕业户口迁回原籍什么的、明星也可以混个一官半职(陈五娘)什么的、国立图书馆免费对外开放什么的!老纸到底是穿了还是穿了还是穿了啊!!!

廖云笑着招呼呆滞的周幸:“来来,这是大好事,一起喝一杯。”

醒过神来的周幸高兴的扑到桌上连干三杯:“今晚不醉不休!”太好了!终于恢复良家身份,就算有个黑历史,至少户口本上不再是贱籍!再出去,人家就得堂堂正正的叫她一声娘子啦,一时兴头道:“姑姑!姑姑!以后你就管我叫大娘!我就喜欢大娘这个名字!”

燕绥一口酒喷出来呛的半死。“大娘”俩字是穿越女心中的痛!这货高兴的神经病发作了都。

周幸在教坊也就是一个女使,陪酒的差事还轮不到她,是以酒量完全没练出来。虽然黄酒度数不高,但搁不住她左一杯右一杯的灌。又没事先吃东西垫着,难得高兴,也没谁拘着她,结果就是一刻钟不到就趴下了。这时候就体现出沙发的优势来,顺势一倒,抄个抱枕压着肚子睡的香甜。

燕绥哭笑不得:“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廖云道:“可不是孩子么?这才多大?比我家大郎还小几岁呢。”

燕绥拿着个薄被盖在周幸身上才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可没孩子气的资格。”

“不是有你在么?”

“我能护她一世?”

“谁家做父母的不死在前头?总归趁着没死,都安排妥当了才能安心蹬腿闭眼呢!”廖云喝了口酒,笑道:“我只怕你想不开,如今好了,也拢个女儿在身边,总算有着落了。”

燕绥嗤笑:“这孩子都是来讨债的!谁家能指着孩子孝顺呢?养老防儿还差不多,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谁爱捡个女儿啊。”

廖云笑容一敛,看着燕绥道:“总比捧着万贯家财连个给的人都没有要强!”

燕绥执杯的手一抖。

廖云又问:“如今当了娘可知道做父母的滋味了?”

“又不是亲生的。”燕绥苦笑:“不同的。骗的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若是我生的,赶上闻衙内那事,活啃了那对狗男女的心都有。同归于尽也不足为惜。到这里…绕一笔银子回来与她做嫁妆也就罢了。”

“那是你没看着她长大,日后她养了孩子,你带大一个试试!”廖云吁口气:“文博他娘死的时候,两个孩子哭的昏天暗地,看他们那样,我难过的几天都吃不下东西。”说完顿了顿,又道:“可是人活一世,喜怒哀乐原就该有。这一辈子,若没有个人让自己痛一痛,活着有什么趣?”

燕绥听到这话只觉眼睛一酸,泪水顺势而下。这廖云也太了解她了!可…你既为我之知己,我亦为你之知己。你我既为知己,又何来…1想到此处,不由颤抖着肩膀,无声的宣泄。

漫长的教坊生涯,足以让一个人完全麻木。此时此刻忽又想起青年早死的青螺姐妹。教坊里谁不说她们傻?可是她却知道,青螺不是傻,而是孤独。她所害怕的,不是没有人关心自己,而是失去可以关心的人。所以付出,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教坊内许许多多的人都不知不觉的在这个既定的轨道上奔跑,哪怕如她一样心里明白,也逃不掉。

“我不过想要一个…离了我就不能活的存在。”

可这么多年来,一个也找不到。没有她,还会有许许多多的行首;没有她,阿麦照样能弹出精彩的旋律;没有她,阿宁阿美也可以跟着别人做女使。哪怕亲密如廖云,她死了,也就一阵惆怅,而后依然冷静的赚着他的钱,养着他的孩子。直到周幸出事,才第一次有一个人,会因为如果没有她,一定会死!

治疗、脱籍、买地、盖房。每一件事都要耗费无数心血,欠大把人情,四处奔走,种种繁杂压在心头。可这是她在亲人流散后,第一次感到自己切实活着。第一次,内心被填的满满的,心脏在碰碰的跳着。才知道自己对“被人需要”的感觉已经渴望的这么深、这么极端。不止一次的后悔过,要是当年留下那个孩子多好啊!管他长大了是什么样呢!哪怕天天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她也不至于过的这么…空虚,好像活与死,都没什么区别一样。

廖云静静的坐在沙发另一端,看着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已的燕绥,不知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个画在仕女图上的人,总算从宣纸上走了下来,鲜活的站在眼前。从今以后,恐怕要变成老妈子了吧。不知该哀悼那消失的行首,还是该高兴她重新做回一个人。是啊,人怎么可能没有糟心事呢?怎么可能没点自私、没点守财奴的本性呢?想起当年那个坐在树上见人砸石子的刁蛮女孩,还是觉得回到世俗更好。

待她哭的差不多了,递上一方绢帕:“交子时了,我住哪儿呢?”

燕绥气息还很不稳,没好气的说:“沙发。”

廖云笑了,指着周幸道:“你得把她弄进屋。”

燕绥看着睡的如死猪的周幸头痛,要廖云搬进去似乎也不好。

“让我一半床呗!”

“做梦!”

“这么防着我干什么?”廖云叹道:“我一把年纪了,力不从心啊!”

燕绥一噎,指着廖云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男人说的话么?

廖云大笑,起身抓住燕绥的后颈往前一带,唇齿相接。燕绥还未反应过来,廖云已放开她。随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个,潇洒的一挥袖子:“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燕绥翻个白眼叹口气,对熟睡的周幸道:“姑姑的…男朋友可真不是个好人呐。”

新居

七月初一,燕绥和周幸的新居落成。两个人兴冲冲的往来于城内和城外,一点点布置着自己的新家,倒是把要开超市的心思抛到了脑后,惹得廖云直说女人办事就是不靠谱!

咳,两个女人还在那里讨论:“夏天倒还好,可以用冰,冬天冷起来可真是废炭火啊!”

周幸叹气:“可惜我忘记土暖气是什么样了!”

燕绥歪头问:“土暖气是什么?”

“…”只认得空调的富家女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没法沟通嘛!

“木炭真贵!”燕绥摇头道:“煤就要好一点,我们干脆卖那个烧煤的桌炉吧!生意一定好!”

廖云翻白眼:“贪多嚼不烂!这才多大的场院,你还真什么都想卖!”

周幸笑道:“我们在店里多放几个,冬天暖和了,大家也爱来。”

“那煤气还不呛死人?”燕绥忙摇头道:“导烟管通到外头也不成啊!煤又容易熏坏东西,用管道系统每年维修都愁死人。以后我们开大了再说吧。”

周幸也无法:“只得这样了。”

廖云问道:“我说你们俩店名想好了没?我一路走来,叫陈记的有六家,叫周记的有两家,你们俩的店叫什么记啊?”

周幸斩钉截铁的说:“好又多!”

廖云一拍掌:“好!”

燕绥倾身至周幸身旁咬耳朵:“你想的?”

周幸淡定的回道:“沃尔玛旗下的,你不知道?”

“怪不得觉得耳熟!”

“不错吧!东西又好又多,我以前最爱这个名了。”

燕绥点头:“嗯,你还有点用处。”

“…”

廖云继续囧:“那你们要卖什么?”

这个倒是想好了!周幸抽出一个折子样的纸来。第一页画的平面图,标注柜台的形状和摆放位置,上面标了九个数字。第二页便是对应的九个数字写的“瓷器、竹器、铜铁器、布匹、成衣、化妆品、食物配料、点心干货和农副产品”。

廖云点点头道:“还算齐全。人家光进你的店,都不用去别处了,大年大节的最方便。”

“哪有啊!”燕绥皱眉头说:“生鲜都没有,撑死了卖鸡蛋。”

“知足吧,以后再说,还想一口吃成胖子呢。”

“哎呀呀,创业艰难呀。”

周幸笑道:“我眼界小,有这么块地头就知足了!我竟在东京买房了!真是…哎呀,形容不出来!”

廖云笑道:“你就乐吧。我说你给燕绥做女儿不亏吧。带这么一座屋子做嫁妆,便是阿威还做得谢家大郎,也不敢说你完全配不上了。”

说起这个,周幸一直觉得不对劲:“姑姑,你干嘛不写多一个名啊?”

“麻烦!”要告诉你闻衙内家赔了钱就傻了,又道:“再说户口本上就俩名,孝道大如天,再不济我还能去官府告个忤逆呢!还怕我拿捏不住你们!哼哼!”

廖云狂汗:“我说,以后他们的孩子是姓谢不是姓陈吧?”

燕绥一挥手:“姓氏如浮云!”血缘关系都木有,跟她姓做什么?

周幸叹气,便宜捡大发了,情分到底怎么还哦!这没法还啊!

廖云心眼多,想了一想也觉得好。周幸那家伙是最绷不住别人对她好的稀有品种,燕绥这一套房砸下去,周家亲娘都要靠后了。再有刚看了下她们俩的生意,基本掌握在燕绥手里,周幸倒像个打杂的。人家也有先期投资,也是有份子钱的,可这么一搅和收益会全在燕绥手里,生意小时还不显,盈利多了还是燕绥占便宜。只不过周幸凭她自己也的确不能买房,这样独立清晰的产权,嫁人时过官府备案更明白,也是保障了她的利益。竟是个双赢的法子。看来燕绥还是有生意头脑的,便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随即又暗自自嘲:看来这时时刻刻算计人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唉!

三人又开始讨论卖场的细节,燕绥想起后世的一些常识,便问廖云:“我想每个柜台都请一个伙计,再外头请一个专引路的人。并一个账房和一个厨娘。都穿统一的衣裳,前后绣上店名,平日里他们上工或是返家都有人看见,你看如何?”

廖云点头:“这都行,只都是小巧。账房可要找信的过的才行。”

“这是自然。”燕绥眨眨眼:“还有个大巧呢。”

“嗯?”

“活计的工钱,算一份基本薪资,一份效益薪资。”燕绥笑着解释:“凡卖出货品,按比例抽成,卖的越多,薪资越高。卖的少么,那就只好拿基本薪资咯。”

“这个好!伙计们怕不把宗族都发动起来!”

“还有!”周幸忙到:“客人买满多少钱,就送货上门!”

廖云道:“这又加了本钱了。”

周幸笑道:“不怕!真要多了,我们使的闲汉就多,外人不敢捣乱!”

廖云这回惊叹了:“咦,你不错啊!”

燕绥直接问:“哪听来的?”

“呃…忘了。”周幸傻笑:“先前一个人说的好绕口,说什么如果很多人希望你成功,你一定会成功。一大堆,听的脑子都木了。后有一个人注解,说是把生意做成生态,把上下游串起来,人人都要彼此依赖才能更好的一起赚钱,就离成功不远了。因两种解释,我还略有点印象。前日跟金叔打听进粗布的地方,那贩粗布的对金叔和我感谢的不行,还非要请我们吃饭,我才想起来。可不是么?我们生意越好,就越招人嫉妒。但要是大家都指望我们好,便是想捣乱的也掂量着点。就是真关系硬的还没想着怎么对付。”

燕绥是听明白了,一准是这家伙以前看电视不知哪里看的一句半句,难为她也能串的起来。廖云前半截听的云山雾罩,后半截倒是懂了,笑道:“真有大本事的不用怕,绸缎丝织、古董字画、金银玉石、首饰摆件、烟酒糖茶,哪样不是暴利?哪样不需要大宗资本?粗布衣裳一套才赚几个钱?一文钱一个的饭碗卖多少你才能赚到一贯钞?他们才看不上你这个小打小闹呢。就是你针对老百姓的生意,怕也使不上几个闲汉吧?指望伙计还强些。还要跟里长衙役打招呼,才是真的。”

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周幸被打击了,原本还以为能活学活用呢。蹲在角落画圈圈,我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TT原定中秋节开张的好又多,在两个菜鸟的经营下,愣是没赶上时间——离中秋只有几天了,货品没上齐|||。只好把开张日子放到年前。中秋到腊月,且还有一段时间呢。店铺又万事俱备只欠好日子,真是让人忧桑的没蛋也疼。周幸又有了大把空闲时间,燕绥便让她趁机赶制嫁妆。如今她是老板娘之一…呃,不对,老板娘的闺女,结婚这么大的事,不闹腾起来引的街坊来瞧就傻了,多好的宣传机会啊。当然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才行。创造话题,嫁衣精致就是首要条件。燕绥已经不指望她全部自己动手,早跟相熟的铺子下了订单。周幸只需做些小件便罢,大大节省了操作时间。

嫁衣什么的都是后话,眼前先顾了中秋节再说吧。既然中秋不能开张,金记中秋当日又放假,周幸便跟燕绥说:“我索性把阿威带去陈留一趟吧。”

周家的事,燕绥也听的七七八八,没理由拦着人家跟血亲走动的道理,嘱咐道:“别的不用带太多,应节的带些,书和纸笔多多带些才是。日后你们也要帮衬的人,既然你家小四是个懂事的,何必请了外人去?日后与你们做个账房也是好的。”

周幸点头应了,又问:“姑姑去玩不?”

燕绥摇头:“我不去,懒坐车。”

“那过节你怎么办呢?”

燕绥笑道:“教坊里的陈娘娘大节下是没空的,然当年一齐表演退下来的老姐妹还有几个在后头住着,我跟她们过去。如今都得闲,也该走动走动。”

周幸不好勉强,横竖她也不想日后成天往陈留跑,大部分时间肯定是呆在东京跟燕绥在一起的,所以来日方长吧。这么一议定,就开始准备回老家的东西。如今她活钱不多,也就意思意思的买了点肉,几个月饼,和一套《齐名要术》。纸笔倒是买的多,就是买了最差的,也不贵。就这么拎着礼物和谢威,跟人拼了一辆车,跑回了家。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周家人见到周幸时就淡定了许多。这次带来的礼物也没有上回的震撼,但女婿还是引起了围观。谢威小时候就营养好,发育的早。如今早窜的比常年吃不饱饭的村民高出一截,据周幸的目测估计接近一米八。可怜的周幸小那么几岁,又卡在青春期这个点上,如今还不到一米六,没少被谢威笑矮子,太苦逼了!

高大魁梧,长相不坏,周家人直接给谢威打了个高分。待知他也会读书识字后,分数已接近满分了。把周成激动的只围着他,一口一句:“姐夫,这个字怎么写?”“姐夫,那个字怎么念?”

谢威想死的心都有,他那笔字也就比周成这种放羊派好点罢了,真要拿出来显摆,至少得被周幸笑话半年!又不能不教,只把谦虚的美德发扬到了十二分,倒也其乐融融。引得周成对其印象更好了,难得遇上个不用眼白看人的城里人啊!不容易,大姐八字还不错!

总的来说,这次会面还是顺利的,周幸表示以后会很少回来,要家人别太惦记。周家人倒可有可无,女人许了人家,有几个能常往娘家走动的?除非是村头嫁到村尾。便是县城里,也不过年节时回去看看,谁也没那么多功夫见天耗在娘家。嫁的更远的,一辈子回不来的都有。如今知道周幸嫁到东京,周家人已经自觉脑补成——如果一年能回来一次就好了的心态了。

周幸为此大大松了口气,毕竟名份上已经是燕绥的养女,燕绥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太倾斜这一边不免让燕绥寒心。她也有些为难,周娘子再重男轻女,那不是不一点不疼她的。这个年代女子“于归”是时代规则。但她们那个年代,特别是上海人心中,养儿子才是替别人家养孩子呢。如今见周家人一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态度,皆大欢喜。

开业

过年,是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此时还不□节,而叫元旦[咦,是这样咩,有意思],意为最初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刻。但是不管叫什么,节前的疯狂购物是一样的。按理来讲,趁着元旦前开业当然比中秋好,只不过白白吃几个月老本让周幸有些发慌罢了。

燕绥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就不知道穷字怎么写。所以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超出普通标准线,事实上她也的确有这个能力——就她的积蓄光吃饭穿衣这辈子够使了。连带周幸的生活水准也直线上升。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周幸两口子的赚钱能力追不上花钱速度啊!所以周幸急的跳脚,三四个月以来干活都特别卖力。直撑到要开业的时候,才请了一个女使做家务,也算省了几个月的工钱,心里才略略好过点。

开张派传单这种方式在这个时代PASS。识字的人不是没有,但出来买东西的多半是底层家庭主妇,能把店名认出来就了不起了,谁耐烦拿个传单还去请教一下秀才?而图片版就对纸张和颜料要求又太高,成本刹不住。所以现阶段吆喝的方式才是最好的。不过请一群闲汉,就着编写好的广告词在附近喊上一天。店门口竖着一块大牌,素娟上画着栩栩如生的货品,这是燕绥的手笔。店里成衣铺子,放了两面等人高的铜镜,乃铜器柜台售货员家兄弟的手艺,在这个铜本位的年代,两块这么大的铜镜说是血本都不为过,但效果也相当好,平民有些或许一辈子就结婚时照过镜子,条件好点的,撑死了有个巴掌大的小镜子。这么大的尺寸,起码在城外的普通人家是没见过。一时间不单女眷,连男人都忍不住来瞧瞧热闹。

进了铺子你还想直接出门?看了成衣你总要看布匹吧?都快过年了,要添些碗筷米面油吧?一年到头来,孩子们馋的两眼发绿,弄几个鸡蛋解解馋也是好的。年节下客人来往多,点心果子、红枣干荔枝干,多多少少要准备一二。又有调料也是年下大餐必不可少的装备。最先开张的是成衣没错,不想引来的人太多,不一会儿其他的铺子也接二连三的火起来。伙计们早顾不得羡慕别人,连燕绥跟周幸都忙的脚打后脑勺,一日下来水都来不及喝几口。直到酉时尽关店门,已经累的饭都不想吃了。

燕绥有气无力的道:“从来没这么累过!”

周幸的嗓子已经沙哑的不想出声,趴在卖点心的柜台上装死。谢威下班时间比这里早些,走回来正好赶上休息。一进门下了一跳,所有人跟死了似的摊的到处都是,再趁着微弱的灯光一看,好么!货品几乎全空啊!开张大吉!

一眼看到周幸,跑过去戳了一下:“今儿赚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