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算呢!喘气的力都没了。”

谢威一惊:“你嗓子怎么了?”

周幸只摇头。

新请的厨娘郑娘子端了一个托盘来,也沙哑着嗓子道:“廖郎君吩咐我用冰糖甘草炖胖大海,诸位都喝点吧。”

众人纷纷用力爬起来喝润嗓良药。这疲倦却不是一时半会缓能缓过来的,可还得强撑着去仓库提货补货打扫卫生。燕绥年纪不小,站着都打晃,谢威忙扶她上楼休息再下来帮忙。周幸喝干胖大海汤,拍着手喊道:“伙计们!打起精神来!生意好是好事,我们再接再厉就可过个大肥年了!”

伙计们齐声吆喝了一声。

周幸又道:“各位先吃饭,随后清点一下货物,看有什么断货的,有什么特别好卖的,一一说出来。速度要快,今晚我们要去补货!”说到这里,周幸一身冷汗,幸亏东京是个不夜城。又喊新请的女使红娘:“多多点灯!把所有的灯台都找出来点上!早盘点清楚早回家休息,明日消息传开,人只有更多的。”想到此处,扭头对谢威道:“少不得,今晚你也要跟着累了。”

谢威道:“这有什么?我做惯的活计,并不觉得累。列出单子来,先去采买。城内的闲汉多少找不到活干的?眼看要过年了,无数人等肉下锅呢!再有伙计们少不得有叔伯兄弟,他们先去休息,叫他们的兄弟帮忙规置货物。自己人准比单请来的人还上心!”

周幸一想也是,便高声对伙计们说:“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今夜大家都要休息。你们列完单子回去后,若有得闲的兄弟,不妨叫来。各个柜台都要补货入仓,我与他们每个柜台一百钱一夜可好?”

这年头谁家没兄弟?没亲的也有堂的,没堂的还有表的呢!周幸并没有按人头算,反而是按柜台数算,就不怕你人多。横竖一百钱,寻常人都不会叫人多来分。伙计们更是兴奋,一面咬着茏饼一面就开始盘点。也亏开业时间押后,燕绥得以对活计进行了短期培训,不然这一天乱的,恐怕反应不过来。

列好单子,已是亥时初刻。伙计们可以回去休息,但周幸却要开夜班。忙灌了一杯浓茶,又痛喝了一碗胖大海,抓起单子跳上马车往内城狂奔!心里一万次感激太祖没搞宵禁!

第一站乃金记绸缎铺。金记的老板有铺子卖绸缎,生活条件自是不在话下。在多子多福的思想下,孩子生的就有点多,一口气三子一女蹦了出来。生的时候高兴,养的时候乐意。等到孩子们在长大了要找营生时,才发现坏大了!一个铺子不够分!女儿还好,嫁出去完事。就这么一个绸缎铺,养一家人是滋润,养三家人带孩子你试试?通常而言都是长子占大头,幼子便要吃亏。听得周幸要开杂货铺兼营成衣柜台,忙把三郎塞过去当伙计。又亲跑了进货的线路,也算暂时把成年的幼子安顿下来。等日后做出经验来,出钱替儿子开个成衣铺也是好的。这样兄弟们就是合作关系而不是竞争关系,没必要掐的跟乌眼鸡似的,等自己死了他们还是好兄弟。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金老板听得周幸生意好,也替她高兴,拍着胸脯道:“衣裳包在我身上,我做这么多年了,熟人不知多少。绸缎绣花的不敢说,粗布的再弄不出来,都没脸混了。你们只管把单子留下,先去忙别的。回头我让大郎亲自押车与你们送过去。”

周幸忙行礼道:“实在太感谢了。”

“这也是为着我们三郎。若他真能历练出来,我还要谢你呢!我们也别客套来客套去的,赶紧走吧!”金老板又问:“布匹处你们有路子么?”

布匹处的葛健,那是金老板的内侄,这位倒是老大了,可是家里是农民,金老板自家儿子且塞不下,哪里照看的到内侄身上去?索性一并塞给周幸了。

周幸道:“布匹也还没齐备,外城用不上丝绸,不然就到阿叔这里进货了。”

金老板笑道:“也进两匹绢布才好。横竖这一片我熟,粗布细棉布等一并帮你进了。我们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看着金老板把自家两个大点的儿子赶起来,周幸忙带着谢威就跑下一站。

说起来廖云和燕绥,真是精的没边了。每一个伙计都是精挑细选,比如成衣处的金三郎。比如铜铁处的毛丙,都是家里有人从事相关职业的。伙计们又有提成,卖的好自己钱多不算,还可以惠及自家兄弟,哪能不尽心尽力呢?

围着东京跑了大半圈下来,发现其余都好,最难的有两处。一是鸡蛋,这种农副产品产量有限,如今又是年前,家家铺子都要卖,东京附近的农村存货早被吞的干净,周幸是死活进不到鸡蛋。只得逮了个车夫让明日去陈留送信,叫周娘子给她收鸡蛋去!陈留地方不小,但她老家那个村就很偏门了。从小就没听说过哪个商人上门收鸡蛋的,当然养鸡的更少,也只能碰碰运气了。再有谢威也提醒她送年礼,也算一举两得吧。

另一个难处就是点心,理由跟鸡蛋同。周幸倒是想的出招来,就是觉得太黑心了!抓着头发犹豫不决,要不要做这么个黑心商人。

谢威叹气:“你有办法就说啊?说出来我听听,也多个商量的人。”

周幸抓狂:“有个地方的果子又便宜又好吃!可是…可是…”

“嗯?”

“都是人剩下的!”

“啊?哪里啊?”

“教坊啦!我可以去教坊蹲点,等他们睡了我们去收果子,往日他们都是丢了的。”

谢威哈哈大笑:“你做梦呢!他们说丢了就真丢了?”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不知道教坊的剩菜拼的菜肴卖的很好吗?你去蹲点,早被人定走了。”

“!?”

谢威揉着周幸的头发笑道:“教坊吃饭的都是什么人?达官贵人呐!这是卖点知道不?1”见周幸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解释道:“也不是所有的都拿出来卖,有些菜统共没动几筷子的,可以凑盘子。果子最好卖,因为都是单个单个的嘛。拼一下,比原先的还好看呢!”

“…”果然如果要她去做生意,真是亏到死的时候都有。

“走吧!”

“去哪?”

“夜市蹲点!”

“嗯?”

谢威笑道:“我们先去晃一圈,果子还是能放几天的。那些摆摊子的小贩们未必就能卖光,今天又不是什么过节的正日子。我们把所有小贩的都包圆,应该能对付明天了。后日么…我想你们进货的几个铺子也赶的出来。都是准备过年,谁家作坊都是日夜开工的。倒是鸡蛋,我看你死心吧。你们村我是看过的,一个村还没有几只鸡呢。能攒几个?你买来自家过年还差不多。才做生意,哪能十全十美呢?好处也不能尽占了不是?”

周幸有些失望,超市这一行门槛太低。在这个时代唯一的难处就是修一个差不多的房子。真要赚钱了,山寨会如雨后春笋般的升起。不趁机捞足扩张成本,以后会越来越艰难。如今这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遂对谢威道:“走吧,去夜市。也买些腌制好的熟食,明日送回家的就是这些了。”

谢威拍拍周幸的肩膀:“先去吃点宵夜,养家糊口的事,以后交给我吧。我才是一家之主!你别太劳心了。”

周幸往谢威身上一靠,笑道:“那以后我就在家吃闲饭!”

“好啊!”谢威默默的道:以后当然是你带着孩子们在家吃闲饭,我又不是吃软饭的。

年假

好又多的生意一直忙到年三十当日才消停,货品几乎全空,还有很多人没买到。周幸郁闷的吐血。先前太保守了,生怕卖不出去,存货就不足。后来虽然日日跑东京,但越接近过年,四处的货也越少,根本补不过来。大好的生意白白流失,太痛苦了!燕绥年二十九就撑不住躺倒了,也就是周幸年轻,一天睡两个时辰照样生龙活虎,年龄这个问题没法忽视,年轻就是本钱。

年货压根就没人有空置办,还是廖云一总托人打包过来了一份。她们家人口少,算上谢威并两个帮工,也就五个人。不需要准备太多,倒是燕绥挑嘴,果子和酒等物品都是上好的。燕绥承情,把前一阵闲着时做的一个荷包当做回礼。把一干人惊的鸡飞狗跳!燕绥最最最讨厌做针线了,有生之年居然能够看到她一个完整的荷包…收到礼物的廖云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事情还没完,铺子休业了,幕后人员还有得忙。盘点盈利,账房计算过一次,自己也要核对一次才好。专业做账的人,手法周幸是看不出来的,但燕绥可以。她曾经管过账,就算记忆已经模糊,开业前恶补的三个月足以让她捡起曾经属于她的本事。所以周幸可以跟谢威腻歪谈恋爱,燕绥却又得爬起来算账。看着甜甜蜜蜜的小两口,燕绥果断怒了!冲着两人吼道:“幸幸!你还不去看看厨房!你那破厨艺,也敢叫个女人!还不去厨房学着点!”

周幸:“…”曾经那个仙女般的人儿,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还有阿威!”

谢威一个立定站好。

“你在腻歪什么?账本都不会看,你怎么当家做主啊!”

谢威立刻屁颠屁颠跑到燕绥跟前学算账去。周幸苦逼的摸进厨房学炒菜,更年期的妇女伤不起啊泪流满面。

作为一个农村妞,周幸的厨艺在燕绥看来是令人发指的。她会炒菜,也就是个会而已。读书的时候多半吃食堂,做家务更倾向农活。吃的么,果腹而已。毕业后打工十几年,都是找的管吃管住的地方,就算有万般厨艺,十几年食堂吃下来也废了。穿越后不用下厨,在这个物资匮乏到语言难以形容的时代,他们家的食物就是各种杂粮野菜乱炖。油都省了,有点咸味就算了不起,口味什么的都是浮云。到了教坊里,她又不是烧火丫头!会个P的厨艺。别看燕绥喊的厉害,那就是个正宗五谷不分的主!这货是开好又多时现认的麦子长啥样。还问了个巨傻逼的问题——面粉就是用这石磨磨的啊?亲,你吃的白面是深加工的!这玩意磨的面你才说像牲口吃的!所以说一旦一个女人进入了更年期,就别试图跟她讲理!还是乖乖的听话为要。

这个年代做菜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炖,煮,烹。嗯,没错,其实就是一个意思。撑死了加个蒸。炒菜不是不可以,太费油,很少有人舍得,所以就没什么人去研发。燕绥老跑去樊楼解馋就是这个原因了。厨娘郑娘子也算厨艺不错的,中秋时做的洗手蟹相当绝,年下的大菜就有这么一道。周幸觉得她必须先学会基本厨艺,再回忆炒菜比较靠谱。不然尽浪费油,会天打雷劈。

一进厨房,郑娘子就招呼开了:“哎哟,小娘子怎么来了?这里乱的很,又呛人。有什么事要红娘来与我说便是。”

周幸笑笑:“姑姑让我跟你学做菜呢,你忙,我先看一会儿。”

郑娘子眯着眼,一脸八卦的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怎底叫娘子姑姑呢?不是你亲娘啊?”

“是养娘啦!”

“哦!哦!”郑娘子两眼发亮:“那你怎么不叫娘娘?她不怪你?”

“怪我?”周幸奇道,“我一直叫她姑姑啊。”

“哎!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郑娘子以一副过来人的神情道:“既然养了你,当然想让你叫她一声娘。可还是记得亲娘?”

周幸笑道:“亲娘当然记得,也有走动。姑姑不在意这个的。”

郑娘子不赞同:“谁也不想替别人养孩子,你呀,改了吧。”

周幸笑笑,没必要跟她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岔开话道:“这个得有个时机。你先教我做菜吧。”

“哟,这是正事。女人呀,甭管是哪样,有一手好厨艺都不亏。娘子是疼你呢!”郑娘子话挺多,继续说:“小娘子要学哪样?我们家这样,烧火倒不用学。”郑娘子还想八卦,无奈周幸不配合,歇菜。只好先干正事。

周幸两眼一抹黑,叹道:“先学个容易的吧。太复杂的我记不住。”

“也成!”郑娘子道:“那就蒸鸡蛋吧!”

“…”那也太简单了!

厨娘是签的短工约,即帮工,跟伙计差不多,都是要回家住回家过年的。帮周幸家做好大餐,分门别类的放好,她也要回家过年了。作为一个女主人,她还得回家准备自己的年夜饭。燕绥不是刻薄人,许她借着这边的厨房做菜。可总有些菜得在自家做才方便,于是准备好这边的年夜饭,拎着自家的东西匆匆赶回家了。红娘倒是留下过年——不穷也不把女儿卖做女使了,回家反而吃不饱,还不如留下来。这样忙碌到酉时中,一家人才安安生生的坐在桌子前,温酒吃饭。

周幸原本累的有些惨,等燕绥一上桌报出这两天的盈利额时,瞬间满血复活!趴到燕绥跟前问:“多少多少?”

燕绥笑道:“十九贯八百钱!”

“才七天唉!!!”周幸乐疯了:“要是一个月岂不是好几十贯?”

“现在是过年!”燕绥道,“以后就没这么多了。零售业月盈利十贯左右应该是常态。我们这家店比一般的大点,也就二十贯到顶。”说着摇摇头,“还是得想法子。不然这点儿钱够干嘛的呢?一月下来一套正经衣裳都置不齐。”

谢威算算自己一月两贯钱的薪水,懒的说话了|||。不过的确不能在这样的小地方耗一辈子。

周幸道:“其实我觉得最好的还是做一个高档商场,然后引品牌住进,我们管定规矩和收房租。”

燕绥笑:“那你得开到内城去。外城…”摇摇头:“消费能力没那么高。杂牌没有你说的意义。做大卖场又不划算,菜市场和杂货市场又不是没有。罢了,先积累原始资金吧,什么时候都不能一口吃成胖子。日子还长着呢。至少第一步还是迈的很好!”

“就是!”周幸很开心,“钱嘛,都是慢慢赚滴!”

燕绥笑起来:“对了,我从教坊出来时,跟娘娘说过替她留一间房。虽说是句客套话,却也是我的真心。我们教坊出身的,中间嫁人的还好,老了才退下来的多半孤苦无依。她现在不需要我们,等动不了时又去哪儿呢?不如现在收拾出来,随他什么时候来住,你看可好?”

周幸抽抽嘴角:“就我们家这条件?陈娘娘她…”由奢入俭难啊!住进来她倒是没意见也没立场有意见,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条件不条件,是个姿态。她愿来就来,不愿来也随她。但我们要知恩图报。”

周幸点头:“嗯,好,过了年你开单子给我,我去买东西。”

燕绥又了却一桩心事,又是过年,生意第一炮也打的响,心情也飞扬起来。执杯倒酒:“干!”

谢威和周幸纷纷举杯,一顿饭吃的畅快淋漓。家里正好四个人,酒足饭饱后麻将啊麻将。周幸囧囧有神,为什么她穿到宋朝了都免不了打麻将的命运!?还有燕绥你个仙女一样的品格儿,打麻将你不觉得太过分嘛?

年初一自是不出门,燕绥在家教两个孩子算账。因谢威跟金记的人学过一点,上手比周幸还快。燕绥见状,索性主要教谢威,周幸么,横竖天天带在身边慢慢教。到下午,周幸跑去仓库点了一回货,回来跟燕绥说:“仓储不够啊!特别是年后要收拾娘娘的房间,更没地方摆了。”

燕绥郁闷的说:“早知道房子盖三层!”

谢威笑道:“库房横竖都要租的,不如找个中人先租一阵?白日有人不怕,夜里正好我去那边住便是了。”

“哎,这回可知道多子多孙的好处了。”燕绥笑道:“咱们家就这几个人,关键时刻都顶不上。”又问周幸,“你弟弟多大了?”

周幸猛摇头:“不行!我家那起子人…得等我嫲嫲不在了才能用。不然非活啃了我不可。姑姑你老在有钱人中打转,不知道刁民可恨呢。”

“这么夸张?”

谢威也跟着点头:“有,有,有些百姓人家,真真…算了,我不说了。”

“罢罢,我请廖家旁支替我守仓库去。”

谢威奇道:“我可以守啊。”

燕绥歪着头看着谢威道:“你三月份出孝,你不急着娶亲啊?也行啊!”

谢威笑的一脸谄媚:“姑姑!”

周幸:“…”

燕绥扑哧一声笑了:“罢了罢了,年后我使人去看日子。明日初二,女婿可要去拜老丈人,你们俩东西准备好了?”

周幸道:“我不回去。”

“嗯?怎么了?吵架了?”

“我现在户口本上是你闺女,老跑那边做什么?”

“你个死脑经,我又不计较这个。”燕绥放软身子靠在靠枕上,“人啊,就怕自欺欺人。你我既无血缘,能处成姑侄便是不错。非要拧着比亲母女还亲?别说你有亲娘,便是没有亲娘也不是我养大的。不独你不惯,我也不惯。落户时只是为了方便,你何苦在这上头纠缠?”

周幸沉默,她没遇到过这种事,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要说周家是亲爹娘,她又是穿越的,从情感上来讲,真正的亲爹娘就不在这个时代。原就有点隔阂,又没遇到过什么特别的疼惜,非要说感情,其实更像处的还行的亲戚家。燕绥这边,当然也不是亲娘的感觉。然细究起来,交流上实际比周娘子还多。非要在感情上做个定位,如果说燕绥是姑姑,那么周娘子就是伯母了。都疼自己,感情上却差了那么一咪咪。血缘上的关系却又正好相反。天平连个倾斜都有点困难。偏心眼儿不好,可是这心不偏,真就左右为难了。

燕绥拍拍她的背:“做亲人,有今生没来世。好好珍惜,去吧。”

周幸扭头看谢威。

谢威抓了抓脑袋,道:“要我说,也要去。”

“唉!?”

“等人没了你就懂了。”

燕绥点头:“就是这样。”

“可我不想去。”周幸皱着眉头道:“升米恩、斗米仇。我回去看他们可以,可是太频繁了…她们难免认为我心软又有钱。看顾娘家过多的女人…”悲剧多了去了。自己不怕,男人老实,孩子们呢?那是他们家的钱。很多人选择性忘了而已。她却不会忘,不会忘记在那个贫穷的地方,对表兄弟吃掉属于自己鸡腿时的恨。很小气,但,周幸不会忘记何为人性。她能跟燕绥投缘,除去老乡情分,也正是如此。无法消除的人类劣根性,需要的是直接面对,而不是逃避。

防备

周幸坚持不回周家,其他人自然就不好勉强。横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备嫁,说起这个周幸真是无比苦逼,心理年龄再成熟,她没满十四岁也是事实。北宋的剩女不少,二十多岁结婚的大有人在,当然有钱人家不愁嫁娶之资结婚倒是早些。就这样周幸也属于这个时代最早一批结婚的啊!她还没及笄!这么早结婚生出的小孩会不会畸形阿喂!

周大娘,等你想到这个问题,黄花菜都凉了。燕绥早把谢威拎过去教学,从身体成熟度到最佳受孕年纪再到避孕受孕常识,从头到尾科普了一遍。燕绥是在教坊打滚几十年的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可怜谢威好有一个月见到周幸就躲。闹的周幸莫名其妙。

时间滑到二月,好又多的经营就出了状况。

年前的繁荣只不过是居民们一年压抑的总爆发,即过了年又开始准备新一年的压抑。好又多的商品除了化妆品的柜台,几乎没有快速消费品。衣服当然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锅碗瓢盆更是使不坏——好在这年头有人烧煤,不然一个铁锅等闲就是用七八年,这日子没法过了!损耗率比较大的竹器生意倒也凑活,就是利润太低。总结下来,最好卖的是实物配料和农副产品。最差的就是点心。

燕绥反应也够快,马上让厨娘郑娘子做饭团放在大门口出售。饭团有咸味,有些甚至有肉末,根据口味定价钱。因其方便实惠,生意才扭亏为盈。好又多的员工是包一顿饭的,从此以后员工餐也变成饭团。郑娘子不单要做饭团,还得做点心。生意不好,当然放弃了从别处进点心这种事,自家制作可以压低成本打价格战。周幸顺便跟着学基本的点心制作——也就需要基本制作了,面对好又多的客户群,太高精尖的根本卖不出去。只能在口味好和价格低之间达到最佳的平衡。怪不得开杂货铺的人并不多,在连包甜味素都买不到的年代,一个单一的铺子就够人操心的了,何况是大卖场?只不过既然已经开始做了,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至少要把以后改行的本钱赚回来才行。

经营类的都是后话了,眼前顶顶重要的事是婚礼。三书六礼的程序已经走的差不多,嫁妆单子也在官府备案——整一栋房子,虽在郊区,也算普通人家里不错的嫁妆了。此时的嫁妆重衣料家具,然谢威的情况跟半个上门女婿也差不多,这些反而浮云了。何况周幸和燕绥两个现代人,不免被房产泡沫坑过,对房子的执念的确非这个时代的人可比。于是街坊看到了最奇怪的嫁妆,就一栋房子,其余什么都没。所以说现代人穿越就是这点不好,常识严重缺乏。不过周幸嫁人也很怪啊,也不是招女婿,也不像嫁出去。迎亲没法子迎——谢威没房子。嫁妆游街更没办法游——出嫁和于归在一个地方。真不是一般的囧囧有神。廖云倒是弄了几床新棉被…都不知道该算周幸的嫁妆还是算谢威的嫁妆了。不管了,叫上儿女双全的郑娘子给铺好床,含糊过了算了。

更让大家奇怪的是,以后这好又多怎么称呼啊?一般这个时候,称呼一个地方都是带姓氏的。比如说张家的裁缝铺、李家的绸缎坊。习惯使然,大家肯定要说某家的好又多。现在倒好,统共一家三口,有三个姓。周幸的忽略不计了,大家是称呼陈家的好呢?还是称呼谢家的好呢?都不好称呼,幸亏有个名,所以大家都叫好又多家的。为此街坊又八卦了一回这一家三口的传奇人生,免费替他们家做了一回宣传,可喜可贺。

至于周家,周幸还是决定晾在一边。我们必须相信仇恨这种事是可以积累的,这时候冷着,自家和伯父家的关系还能勉强维持。真要纵容下去,周娘子不会反抗还不会恨么?有这么一个占便宜占到远近驰名的伯父家,小四还要不要找对象啊?这又平添一桩官司,还不如晾着。所以说,一个不好的女人,毁一门三代算轻的!要像廖家嫲嫲,那是连外孙家都被坑了。好在周家没有外孙给周嫲嫲祸害,也算积德了。“聘礼”已经送过一回,然周幸户口本毕竟算在燕绥家,谢威不可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可囊中羞涩,只得胡乱凑了些。未婚妻处也要送点礼物,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北宋是一个商业比较发达的时期,一些人性化的举措也得到了普及,比如说谢威是有轮休假期的。不多,一月三天而已。当然服务业的特征是休假不定时,得看着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休。结婚后他是要辞职了——还是觉得很怪,一般都是女方辞职啊口胡!但在金老板待他不薄,既然做一日就要敬业一日,轮休的规矩自然也是逮着空闲才说出口。跟金老板打了休息申请,屁颠颠的回家了。

次日一早,谢威收拾干净直奔城内而去。他的目的地是谢家老宅。

口头上常劝周幸要好好珍惜跟家人的关系,自己却一直鼓不起跟谢如恒见面的勇气。这一对曾经和睦的兄妹,闹到比陌生人还僵的关系,也实在让人唏嘘。趁着要结婚,他决定率先踏出第一步,不图谢家什么了,但父母在天之灵,必不愿看到仅存于世的两个孩子不和。他是兄长,略让一步又如何?怕谢家人看不起,还特意拾掇的干干净净——要想不被人当成破落户,总要有些资本不是?退一万步讲,即便谢如恒没兴趣跟不争气的哥哥交往,好歹让谢威把想要的东西拿出来呀。

是的,谢威就是想回去拿个东西而已,一个可以作为结婚礼物送的出手的东西。

兴冲冲的跑到谢家门口,守门的还是曾经的熟人。见到谢威先一阵紧张,忙问:“你来做什么?”

谢威不欲与他们计较,只道:“你们家娘子呢?我寻她有些事。”

门房嗤笑:“娘子是谁说见就见的?”

谢威翻个白眼:“你唤元柳出来也行!”

门房不说话,也不搭理。

谢威无奈,袖出一张钞递过去:“可否通传?”太苦逼了,对着自家奴婢行贿!

门房却不敢接。做门房的哪能一点颜色都没有呢?上下一打量,就知谢威至少现在是过的不错的。面色红润、衣裳整洁,还有钱打赏。可是能做门房的一定没有傻瓜,现在谢家虽然还姓谢,当家的却是姓廖的。跟前主人夹杂不清,他还不想被辞职。见谢威拿出钱来,苦着脸道:“大郎,莫为难小的。”

谢威叹气:“我又不是要夺你们家产,如今我也要娶亲,她也带着产业,真不图你们家。”就是“你们家”三个字咬的后槽牙都吱吱响:“我就寻一套书,你去跟元柳说一声,也不是什么名篇孤本,就是以往我的作业本。又不值钱,你去与我问问,若还白放着就给我呗。便是你们难为,我用钱买总成了吧?生意人家,买卖上门还不做?我就不信我的课业本子,还能值几个钱了!”

门房有些糊涂:“大郎,你与我说实话吧,课业本子有什么好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