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急。”燕绥道:“当官的我也认识几个,按规矩办就是。厚道点的人家也不狠逼人。再有,我们以后做果子和衣裳,若是做的够精致了,多孝敬几样便好。给了她们,也是做了宣传,在别处赚来就是。”

周幸叹气:“我就想老老实实做生意也不成。”

“是不成。”廖云道:“不然你以为我没事扎教坊做什么?便是再好的歌舞,一月没歇一天的听也够难熬了。这二年总觉精神不济,大夫说是年轻时喝酒太多,伤了肝!如今真是闻到酒就想吐。”唉,提起没退休之前的生活,绝壁是一把辛酸泪哇!

周幸拍拍胸脯道:“还好我们是小本生意。”

“是了,”廖云道:“你们这点子给点孝敬就完了。日后要做大了,免不了应酬。都知道酒多伤身,只是风气如此,也没法子了。”

这个陋习两千年后还在呢,现在才到哪啊?且熬着吧。周幸心道:还得控制生意规模!以往那种死命赚钱的想法要改!一定要改!

有了燕绥的设计图,和周幸制作的仿真模型,接活的工程队史无前例的轻松起来。以往都是委托者口述,能有个大概的图纸就不错了。结果修出来跟人家想象的不一样,没少为此磨牙。想都知道,脑补那能算数么?要不然燕绥怎么会一定要模型呢?不也是怕自己脑补出来出状况嘛!现在有了模型和图纸,施工速度都要快很多。廖云也跟着搬回内城,每日去工地上晃一圈检查,却并不监工。修房子这事,从没有百分百满意的,在那里指手画脚很容易得罪人家,万一在隐蔽地方做点手脚,那才是有苦说不出呢,只略看看,行动上告诉人家,这儿还是有人看着的,就行了。现在廖云要做的,是帮谢威找养鹅的承包商。

羽绒服铺子还只是个想法,未必现在就要开,只是先修好房子,开不开铺子也得日后再说。好又多的杂货已经彻底歇菜,年前的购物潮都只维持了收支平衡。要不是自家的铺子,都不知要亏多少。这一年来,整个家庭的基础开支都只有果子铺撑着。既如此,索性再不做杂货,只把果子用心经营。回想起当初开好又多时的热情,也觉得好笑。那时候他们还笑古人二傻,就知道守着一种商品做,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规模。如今看来,傻的是她。超市和大商场固然优势很多,然而那必须是工业时代,极端降低生活成本之后的事了。这年头,打一个铜盆,从炼铜到制作,一个人得多少天?价格下不去,大家就不舍得换掉。没有快速消费,开个毛线的大超市。也就是在东京了,换个地头他们早亏的恨不得去死一死了。后来山寨的,比他们扑的还惨。最终只是附近多开N家传统杂货铺活下来了。唉,唉,失败乃成功之母,咱不跟你们玩了!咱进城做果子去!

长子

廖云最近很忙!帮忙做木工活不算,还得去给谢威找养鹅的人。谢威能在东京不远的地方提供一个免费养鹅的场所,条件相当吸引人。再加上羽绒服的利润还有分成,想啃这一口蛋糕的人更多了。廖云放出风声去,却不轻易松口。思来想去,还是给了女婿家的族人。

廖文雅许给了贩丝的大户李家大郎。之所以给李家人做,是因为这年头是聚族而居,而文雅是李家日后的宗妇,想弄鬼也要看看你得不得罪的起族长家。何况也是为女儿多一层保障——夫家族人的维护对新妇很重要。周大嫂其实很想接这一摊子,无奈她没有门路,便是养活了也未必卖的掉,只能遗憾的铩羽而归。

盘下这摊生意的人行二十一,是文雅丈夫的族叔。三十开外的年纪,一脸精明。虽是分家,混的也不差。看过场地后,拍着胸脯道:“一年一万只鹅绝对没问题!”

谢威算了算,一万只鹅,差不多可以做一千来套衣裳。铺子是自家的,鹅毛是免费的。外罩是丝绸肯定得分等级,那里他决定不赚人多少。光鹅毛的售价一套三五贯是一定有的。那么,除去人力和维护成本以及税率,一套至少能赚一贯左右。一年则是一贯。这个价钱不低了。而且就这么一个铺子,也不显山露水,不扎人眼,十分安全。头两年把房子钱赚回来,日后仿制品多起来,没那么好赚的时候,在想别的方法。或是走更高端,或是直接贩鹅毛。至少别人未必能像他一样有自己的庄园,还有帮忙养鹅的人,更没有无成本压货的阁楼仓库。做生意有时候是做机遇,恰好天时地利人和便盆满钵满,差了一样就可能血本无归。如今已经四角俱全,还怕什么呢?

再说,不管怎么恶劣的环境,赚个让家人富足的生活费还是没问题的。果子铺的经历告诉他,不管有多少人跟风,最先做的那个人,只要始终如一的保持品质,永远占最大的优势。即便有人后来者居上,也不可能挤兑的自己毫无生机。他以后不单是丈夫,还是父亲。所以要为了家庭好好努力才行。

房子顺利的盖着的同事,小鹅崽也抓到了喂养场地。养家禽死亡率挺高的,特别是这种大规模养殖,所以李二十一叔准备了一万五千只小鹅,他自己带了一队喂养组一头扎进了现场。一万多只鹅的食量十分惊人,光准备饲料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安平村的人算是找到活儿干了。还有周成收集鹅粪发酵做肥料的工作,就让周幸娘家没有闲人。累的周成只喊着要娶个能干的新妇来才行。肥料在农业社会是很珍贵的物资,不管廖家和李家京郊的庄园都需要大量的肥料。这又来,鹅粪也能卖钱了。自家亲戚便是不好意思收贵了,也总比处理不掉强。别看这一点半点,要大量收集肥料就要人工,这回连周幸的舅舅都找到出路了。怪道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果然如此。

谢威对承包商都能这么大方,对小舅子自然不会亏待。果园的收益按□开的分成,自己只要四成,让辛苦的周成占大头。周成再三不肯,最后扭不过周幸,收下来了。分给周成管理的山上砍下来不少木头预备做家具。故意砍掉的是向阳面的树木,品质好不说,还把好的朝向空了出来。周幸让种了各种鲜花,玫瑰占大头,日后做花馅点心是绝佳的材料,这里当然也有周成的份了。上好的肥料,精耕细作,想来日后的产品品质非一般人家的可比。周成一天到晚乐呵呵的,曾经差点被冻死被饿死的记忆都显的不真实了。什么时候起,四邻八乡不再斜眼看他们家了呢?他周成竟也有挑新妇的资格了啊!

开春是小麦丰收的季节,各家各户忙着收麦子晒种子。正好,李二十一叔的鹅需要大量的口粮,他懒的浪费运力去买,这边的人也不用被中间贩子杀一刀,真心皆大欢喜。附近的村民预留下口粮后,纷纷排队来卖粮,好一番丰收景象,喜气洋洋。谢威见李二十一叔几乎吞下了整个村的谷糠,觉得好夸张。养家禽真不是一般的耗粮食,怪道农民都不*养,自己且没口粮呢,哪有家禽家畜的份?会下蛋也不行啊!

因为有了养鹅这个产业,安平村的村民有了不出家门就找的到副业补贴家用的机会,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即便他们不能拧成一股绳,至少不会对周幸的产业搞破坏。穷山恶水多刁民,这世界上有的是恨人有笑人无的龌龊人。唯有你吃肉,能让他们喝点汤,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的利益。从积极方面来讲,也算富则兼济天下吧。你好我好大家好,也没什么不好。

至此,周幸的农庄不单形成了自然生态的循环,也在与承包商以及当地的村民形成了稳固的生态系统。羽绒服的生意还没开始做,就已经打下了厚实的基础。常言道万事开头难,无非就是最开始的千头万绪。如今一桩桩理着来,开头也就在眼前了。好又多连续亏损的那口闷气,这才终于吐了出去!好歹两千年的智慧呢,咱不能给穿越女丢脸!

上半年多雨,屋子一直修的断断续续。周幸等人也不催,慢工出细活,至少要居住几十年的房子,宁愿多等这么点时间。到夏天的时候,周幸还叫工人们避开最热的时间段,以免中暑更耽误工期。当然也有煮陈皮绿豆汤之类的消暑物品,几乎是无限量提供。占了便宜的工人自然都说主家好。对严格要求的廖云反弹也没那么大了。

最炎热的六月,周幸生下长子。身体状态不错的她根本就没费什么力,很顺利的生下来了。谢家有后,谢威大大松了口气。终于压力没有那么大了啊!虽然父母都不在了,可是香火的延续对一个家族来讲无论如何都是大事。女儿虽好,却要受别人家制肘。做父母的只希望每一个孩子都不吃亏,儿子好!主动权在自家!就算要生女儿,也要有三五个可以砸砖的儿子后再生!

接到消息的周娘子从陈留带了无数礼物来。如今家里条件好了,周娘子虽还有些腼腆,但比起以前的畏畏缩缩的样子真是好多了。可见钱财是尊严的基础。只看她现在,一样的绢布衣裳穿着,一样的银首饰带着,便是在东京街头也不很像乡下人,虽然这些都是她为数不多撑场面的装备。

周娘子本人不大能干又有点小气,简单一点的家务农活没问题,涉及此类走礼的复杂情况,周成是一万个不让她插手的,他又有事走不开。只得打好包封箱,直接连人带东西扔上马车算完。

阿狗阿娟如今越发麻利了,见周娘子下车来,问明身份,一个抬东西,一个领人,端的是默契无比。引致房内,周娘子见周幸气色不错,外孙也白胖,心情霎时飞扬起来。破天荒的抓了两个钱与阿娟买糖吃。又对周幸道:“听到捎信的人说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爹高兴的一蹦三尺高。成亲这么久,我才算放了心。再接再厉,生三五个胖小子,凭谁都不敢动你了。”

周幸苦着脸道:“还三五个呢!一个都够呛了。每天晚上哭,我生他下来到这会儿都没怎么合过眼。天气又热,偏还要催奶,得拼命吃。怎么样都不舒服。”

周娘子心疼的道:“忍忍吧,出了月子便好了。月子里的孩子最难照看,你也趁机多睡睡,不然日后有的你受呢。”

“睡什么?才睡下他就哭,折腾得两回就睡不着了。”周幸累的不行,怪道有钱人家都要请个奶娘,靠着一个当娘的,真真活活折磨死人。她家在百姓里算条件好的了,怀孕时不缺吃穿,养的珠圆玉润。才生了几天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又没得牛奶做替代,谢威想帮手都不能。最坑的是还没有尿不湿,阿娟近来尽洗尿布了。都不知道当年的周娘子怎么熬过来的。

周娘子除了劝几句,还能干啥?当娘的都得走这么一遭,跑不掉的。见周幸心情不好,便转个话题道:“大嫂和小四都想来看你,偏都没空,叫我替他们问个好。”

“多谢他们惦记。”

周娘子环视了房间一圈笑道:“我还是第一回上你家来呢,房子修的真够体面。”

“还凑活,当时修的急,也没细想。冬天冷夏天热的,所以城内的新屋都是先想明白了才动的工。如今只怕快完工了,我也没功夫去看。日后娘娘再来东京便有地方住了。我来东京这么多年,连最有名的马行街和夜市都没带你去逛过呢。”

“那敢情好,我下回还来。”说着想起第一次来东京时的景况笑道:“那一年你还在教坊,我第一次吃那么大碗的肉,美的三天睡不着。现在竟想吃便吃。”说着眼圈一红:“都是你带来的,乡亲们谁不说你福气好?可我到现在想起把你卖掉的那会儿,心里都一抽一抽的痛。这么大一份家业,都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多少气!别人家的女使是好做的么?”

周幸笑笑:“人的八字都是老天定好的,既然是我的命,就好好过呗。你呀,只想着长命百岁就行。”过的好嘛,自然心胸宽广。过去的事都是浮云!

周娘子伸手抚摸着周幸的头发:“好,好,我要长命百岁。要看着你荣华富贵子孙满堂,才舍得闭眼呢。”这个女儿从没诉过苦,可陈留那边出来做女使的多了,朝打暮骂肆意□的岂能少了?周幸还在教坊时,村里人的闲话她一句也没忘。如今见她成家立业,最后一点愧疚终于也消散了。

开张

周家请了舅舅做事,顺便把舅母也领来一块过活,周娘子便不如以前那么没日没夜的忙。一辈子,从在家做小娘子开始,一直到现在才得以喘息,也是个可怜人。趁此机会,也是休息一阵的意思。再说看孩子吧,谢威要养家糊口,燕绥一碰到孩子直接傻了,阿娟太小,的确需要有个有经验的妇人搭把手。在谢威一家的热情挽留下,周娘子从善如流的住下了。谢威跑去隔壁跟廖云混,把房间让给了岳母。还别说,到底是带过孩子的人,帮起手来干净利落。不像谢威手忙搅乱,换尿布都得忙出一头汗。周幸此时方得以好好休养。

月子里难熬,不仅仅是孩子要吃奶换尿布的原因。此时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产妇便是能见风也不能打扇啊!周幸又体虚,热的黄豆大的汗刷刷的流。孩子也热,都不敢给他穿衣服,哪怕系个肚兜便满肚的痱子。谢威心痛的不行,直道:“早知如此,去年就该把内城的屋子修好的!不然哪用遭这个罪!?”

周幸摇头:“内城更热。”

谢威道:“还真不热。按姑姑弄的法子修,我跑了几趟,屋里很凉快。南北修了风道,院子里好大风。可惜我们要秋天才搬得了。”

周幸蔫蔫的,没几句就不肯说话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好容易熬出月子,周幸坐在澡盆里哭的稀里哗啦。众人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燕绥见状,只叹当娘的不容易。周幸一摸脸道:“容易不容易都是自个儿选的!我就是发泄一下,你们别担心。”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还是会想的人招人疼。

产妇么,熬出月子就算熬完一大半,周娘子惦记家里,待摆过满月酒也走了。出了月子的孩子,众人都能搭把手,周幸也不觉得很累。燕绥被这一家伙折腾的,都想去请个积年的嫲嫲过来了。说是说孩子从小带得亲,但如今小毛头还是小毛头,周幸却跟在她身边很多年了。相比之下肯定更疼周幸一些。哪里受得了自家人遭这样的罪?可惜现在实在住不下人了,只得等搬回内城再做打算。

一行人就这么盼啊盼,总算在中秋之前,谢威喜气洋洋的宣布:“房子修好了,我们今年在内城过中秋!”

谢家的新居修的很奢侈,却不显山露水。除了全砖石结构让周围的邻居小小惊诧了一下以外,内部装修简略的让人以为这家人修房子修穷了。放在后世,全屋木地板结构挺烧钱,但现在很不一样。木材没有后来的彪悍防虫防水功能,撑死了好好刷刷桐油、间一些樟木条,很容易损坏。因此讲究的人家逐渐从木地板换成石板,从家里不穿鞋变成家里穿休闲鞋,到如今流行的已经是凿了各种花样的看起来巨像瓷砖的地板,只在某些地方铺上厚地毯的装饰了。周幸家却逆着流行,全屋还是铺设了厚厚的地板,只是进屋脱鞋的习惯变成了进屋换拖鞋——让我们怀念一下现代生活的地暖气吧 ||。

砖墙与房间之间做了夹墙,介于此时科技相当落后,并没有效果特别好的隔热材,所以用的是很厚的木炭层。包括木地板和地面之间也一样。又在客厅做了个壁炉,烟道为了好修理都是用的是全铜,这就是谢家造价非常高的原因了。其他的倒真没花什么钱。令人意外的是屋顶真的没有漏水,周幸此时才知道原来传统的糯米灰浆真的蛮凶残的,虽然没有后来的水泥那样平整光滑,但粘合度非常好,所以天台即使是平的,也不会从石缝里漏水。天台当然有做一定的斜度,配合集雨槽,引水往下储存的话,浇花就不用浪费井水了。虽然周幸很怀疑漫长的夏天这个装置的实用性,不过蛮有意思的,至少屋檐下不会到处都滴水,这样很好。

从教坊搬入好又多的时间还不是很长,东西积累的也不多,人手却很足够。不过一天就搬的干干净净。好又多地段不错,杂货铺子没生意,是因为运营成本太高。想想那几个柜台的工资,都让人觉得肝疼。可是如果作为单纯的杂货交易点呢?自然还是有钱途滴。地价年年增高的情况下,倒手好又多居然还赚了一笔。中国人呐!被房地产居然折磨了几千年,也是奇葩了!搬家之后,趁着好又多还没有交接,谢威请伙计们和邻居搓了一顿,也算好聚好散。嫁给毛丙的元柳如今都是俩孩子的妈了,看起来过的不错。周幸一家的城外生活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新屋的收纳做的极好,周幸喜欢效率管理,早就在各个柜子上贴了说明字条。对着写好标签的行礼,一一对应着柜子摆放就行。廖云请了不少伙计来帮手,才两个时辰就安置妥当。所有的房门全开,故意留出来的夹道里南北对流的风吹的极舒服,搬家的劳累都烟消云散了。

只见阿娟兴头的趴在去往地下室的栏杆上大喊:“阿狗,阿狗,这里有凉风唉!夏天一定很凉快!”

阿狗笑道:“那里是地下,当然凉快了。”

燕绥喝口茶,得意无比的说:“我下面也让挖了通风道,夏天实在热了,全躲地下室去!”

“这里是好大风!”阿娟惊喜的在回廊上跑来跑去:“没想到东京城里还有房子这么通风的。好凉快啊!”

周幸道:“一层秋雨一层凉,才下了几场雨,肯定不如先前热了。”

“呸!”燕绥不服气的道:“你现在再去好又多住着试试?你当秋老虎是好玩的么?那是我们专留的风道。不信你去把正屋后门给关上,阻断南北对流的风试试?”

周幸捂嘴笑:“你就得意吧。”说着把儿子丢到燕绥怀里:“你说了要带孙子的,喏,给你了。我去整理店铺。”

“我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周幸哪里理她,早跑的没影了。阿狗和阿娟在一旁不厚道的笑。燕绥哪里是肯吃亏的主?转手就把娃丢给了廖云,从此廖云过上了带侄子(外孙?)的苦逼生活!

在孩子有人带,小两口没有后顾之忧的前提下,果子铺率先移进内城。既然是新店新气象,不能再像外城一样连个名字都没有。别人称呼起来直接叫好又多果子铺,多少得跟个潮流起个名什么的。周幸这个起名无能星人只好山寨了一个麦香村,本来想直接照搬某知名点心铺的,后来想想成分主要是麦子,便改了一个字,便只能算山寨不能算盗版了。咳咳。羽绒服那边更好办,做的是冬天的生意,就叫暖暖居,又简单又好记。两家铺子隔着一条风道,各占一边。规划上来讲,二楼却全做了羽绒服的生产工厂和宿舍,阁楼做仓库,顶楼是晒场。夫妻两个可以一边顾家一边顾生意,好奢侈的装备!

恰在此时,李二十一叔的鹅毛也送来了一些。买卖鹅,当然大部分是生的。李二十一叔的办法是把有用的毛都给剃了!横竖他是卖给相熟的酒楼,人家也不在意鹅长的是不是顶顶好看。没有毛的鹅更能看出好歹来呢。也有卖给干货铺子的,就更加了。那边恨不得你把鹅都替他杀了。他自己也在集市上弄了鹅肉摊子,杀好的鹅剁开来,跟猪肉一样论斤卖,内城条件中等的人家最*。横竖他有渠道,鹅毛便大部分掌握在自己手中。当然也有整只鹅卖出去的,这些丢掉的鹅毛实在没法细究。好在东京闲汉奇多,从闲汉手里买怕也不难。只是如今还没开铺子,不知道销量如何,没必要用到这一招。

中秋乃果子铺一年里生意最好的时节,没有之一。过年并没有规定要吃果子,着重点还是在饭菜上头。而中秋则是必须吃月饼的,当然此时叫月团。月饼要用到烤箱,不像粽子那么好做,想要做的好吃不容易。大部分百姓家也懒的动手,多半是去各大果子铺买了来。趁此良机,麦香村开业大酬宾了!

开张之前周幸就没闲着,中秋乃传统佳节,发展到现在月饼的花样已经五花十色,什么口味都有。但传统的月饼有一点不好,就是太大个了。多半四个为一斤,看起来固然体面,吃起来负担却不小。谢家做的并不是底层老百姓的生意,中层以上没那么缺衣少食,很多时候月饼都吃不完丢掉,或者硬塞下去。是以很多人到中秋,是看着月饼就愁。到周幸穿越之前,因物资的极度丰饶,月饼越做越小。想来这个到底繁华的东京也可以通用。

麦香村今年的主题乃“繁花似锦”,只推出各色鲜花月饼,别的一概没有。任何一家果子铺,都必须有自己的特色。做杂了便又成了好又多,费力不讨好。如今茶果子已经流行到各个角落,早不是他们家的优势。谢威和周幸便拿鲜花做噱头,定下了基调。

月饼做的特别小个,只有鸡蛋大小。按照月饼的口味,分了四种颜色的包装。跟别处的月饼不一样,周幸家的月饼几种包装可以拼成了十分华丽的图案,再用精致的藤盒包好,外面再有考究的封条和装饰。整个看起来犹如一件艺术品!没错,周幸卖的就是礼盒装,散的压根就不卖!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并不是一句谎言。论勾心斗角,古人比现代人怕还强些;论文学造诣,批量化生产的现代人更不如古人。但要论见识,几千年的鸿沟可没那么好跨越。周幸的团队并不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可是她和燕绥见过的东西却是这个时代最多的。谁说月饼一定要做成传统的模样?千层酥包的玫瑰花馅,印上传统的纹样,我说它是月饼,它就是月饼!好追求新鲜的北宋人欢快的接受了新产品。因产量有限,没买到的人捶胸跺足。周幸可没本事搞饥饿销售,可目前就产生了这样的效果,麦香村内城的第一炮打的很不错!

中秋这日清晨,周幸才打开店门,就见一眼熟的身影戳在门口。定睛一看,竟是柳永!惊喜的跑至跟前唤道:“柳郎!?好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故人

柳永哪里还认得出周幸,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只觉得眼熟。东京城里认识他的人多了,也不在意周幸仿佛很熟捻的语气,只笑问:“闻得娘子家的鲜花月团煞是好吃,娘子可还有货?”

周幸抿嘴笑道:“柳郎倒不认识我了,我是幸幸呀!月恒娘子的小女使,我的字还是你教的呢!”

柳永一拍额头笑道:“幸幸!竟然是你!你竟长这么大了!”

“是呀,我都当娘了呢!”

“我都不知道,你还好?许给谁家了?”说着又用眼神扫了一圈店面:“你是老板?”

周幸点头:“多亏了燕绥娘子帮忙才有今天。我家良人么,柳郎怕也有点印象,往日常跟我打架的谢家小郎,可还记得?”

名噪一时的花魁柳永当然记得,谢威却是早忘了,便只说:“你过的好便好。后来我去教坊,都说你跟人走了,我还悬心来着。原来竟是跟着陈大家?她原就跟月恒好,最和气不过的人。能照看你很不错。她如今在何处呢?”

“在后头屋里,她现在是我的养娘。”

柳永点点头:“果真?可方便与我叙叙旧?”

周幸便扭头喊阿娟:“去与姑姑说一声,柳郎来探,还请她煮好茶汤!”

阿娟应声而去。

周幸忙把柳永引进铺子内,问道:“柳郎才刚问鲜花月团?”

柳永忙道:“正是,我听人说只卖到昨日,今日只来碰碰运气。你若还有,便卖我一份尝尝。”

周幸笑道:“别人不敢说,柳郎可是我的启蒙先生。铺子里的确没有,我这就现做去。柳郎且去后头屋里跟燕绥娘子说说话。不知你要多少?”

“多了就不显得精贵了。”柳永笑道:“一盒便好。”说着从袖子里袖出几张钞来。

周幸忙推回去:“我等女流,不敢叫你一声师父。只当我晚辈孝敬长辈,柳郎可要给我个面子。”

柳永从不拘泥,换成别的文人,被一个前身是女伎的女流当做半师可要恼的,他却十分开心,不然周幸也不敢这么拉关系了。听周幸这么一说,反倒爽快的道:“既如此,别的果子也与我一份。”

周幸抿嘴笑道:“柳郎只管去后头喝茶,我定装一个别致的攒盒与你!”

柳永开开心心的跟着前来引路的阿娟跑了。周幸便同铺子里的老师傅开始做柳永的东西。

柳永是神马人?此时词坛第一人,引领时尚潮流,广受追捧。他要赞一句好吃,比神马广告都有用,光他的粉丝就能踏平谢家门槛!老师傅们都不傻,当然卯足了劲开工。周幸也不闲着,点心除了好吃,包装也是个大学问。忙翻出最好看的盒子,把其他的果子一一装好。连带月饼,弄了一个大食盒。偏还是艘船的模样,十分别致。

喝完茶归来的柳永见到都直叹:“幸幸好巧的心思!”

“久居幽兰之室,则身带其香。我若再不长进点,燕绥大行首可就要打我板子了。”

柳永哈哈大笑:“好,好!过年我再来,再看看你还有什么香!”

周幸对柳永说的话,还真不是开玩笑。不知道是跟燕绥混久了,还是自己成长了,总的来说好像思维一下子就打开似的。或许是长时间来不停的锻炼,量变引起质变吧。麦香村里的林林总总,周幸基本能一人搞定,包括不定时的推出新产品,把谢威腾出来预备羽绒服的暖暖居。夫妻两个的各忙一店,偏又在隔壁,能彼此串门又有彼此的空间。偶或隔着风道边的窗户相视一望,仿佛心与心之间都没了距离。有时候周幸都想:我是不是原就是北宋人?不然何以与此地如此契合呢?

中秋一役,麦香村在内城站稳了脚跟。暖暖居的也趁着天气不冷时,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做服装,设计是灵魂。特别是暖暖居这种单一产品的铺子,技术很容易被人学走,但衣服要愣是比别家的好看,同等技术下客户的选择不言而喻。而任何一个世界,引领潮流的不是娱乐界就是皇宫了。宫廷风格且不去管,老百姓也见不着。娱乐界的导向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谢威请来的设计师就是教坊退役的女伎。不需要引领潮流,只需要在教坊推陈出新时,跟得上风就行了。毕竟谁也不指望暖暖居一开始就做成全国知名品牌,又不是拍偶像剧!

正月里燕绥的斗篷效果不错,教坊的后辈们听到燕绥家准备开斗篷铺子的消息,已经来了好几拨瞧热闹的了。继故人柳永被成为麦香村的代言人后,陈五娘也摸了过来。周幸忙把铺子的事甩给伙计,跑到屋子里去陪客。

远远的听到陈五娘的笑声,周幸跑到跟前福身行礼:“见过娘娘。”

陈五娘笑道:“你还是管我叫五娘吧,念旧是好事,如今你也是有点体面的人了,再这样叫我,让人听见了可不好。”

“这倒不怕,”周幸道:“我便是装成官家娘子,人也知道我底子。我娘要吃醋倒是真的。”

陈五娘指着燕绥笑道:“若是你这个娘也还罢了,若是陈留那个娘,顶顶好的性子,才不跟我吃醋呢。只如今你是燕绥的养女,她也管我叫娘娘,这辈分乱的。我也一把年纪了,你叫我阿嫲阿婆都行。”

周幸爽脆的叫道:“阿婆好!”跟陈五娘到底不是那么熟,叫嫲嫲似乎过于亲密了些。阿婆么,平日里街坊都叫得,没那么别扭。

陈五娘高兴的应道:“嗳!乖孙!”说着就从头上拔了根簪子插到周幸头上:“阿婆的见面礼,可别嫌少。”

燕绥翻个白眼:“不带这么偏心的哈!”

“滚一边去,还说给我留间屋呢,屋子呢?”

“你又不住!”

“不住也得给我留着,不然我老了怎么办啊?”

燕绥假装叹气:“唉唉,了不得,我又损失了一间房了。”

陈五娘一把将周幸搂在怀里:“所以说,她是靠不住的。何况这是你家,我现在只管疼你,以后老了你再疼我便是。”

说的周幸笑个不住。

陈五娘又道:“柳郎吃了你家的月团,满世界都说好吃,也做几个与我尝尝?”

“那是柳郎讲义气,照顾我呢。”周幸笑道:“就是里面用了鲜花馅儿略稀罕点。那年我在教坊时也吃过这样的糕饼,只不是酥皮的。娘娘要吃,我这就给你作去。”

“不忙,陪我说说话。那个你哪天做好了,使人送去便是。”陈五娘又道:“年年我们也要有点心进上,厨子都是做老了的人,宫里人未必喜欢。你也做几样好的,若味道不错就进你们做的,也是一个体面。”

燕绥皱眉道:“我们无根无基的,怕有人眼红。”

“怕什么?有我呢!”陈五娘叹道:“我年轻时带出来的孩子,走的走,嫁的嫁,死的死,跟前就你一个了,能不看顾点?说句到家的话,后来那些我没功夫照管,她们与我也就是个面上情,我可真靠你养老的!”

“那敢情好!”燕绥咯咯笑道:“明儿我先叫廖云去把你的私房先搬了来,免得便宜了官家!”

陈五娘一掌拍到燕绥的后背上:“都做阿婆的人了,一点没个正形!”

燕绥瞬间木着一张脸,巨正经的说:“我这是彩衣娱亲!”

周幸做了个呕吐的姿势:“太恶心了!”

燕绥假意怒道:“狗叛徒!这就被特务收买了!”

周幸绷不住大笑起来,我去啊,这经典台词亏她一把年纪还记得。

陈五娘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燕绥又换回正装与陈五娘说道:“去年那个羽绒斗篷真真暖和。如今他们在赶制,我叫他们做一套好的来。元旦进宫表演,通不许乘车坐轿。又不好明目张胆的用皮毛。倒是这鹅毛不在制度内,也不存在逾越不逾越了。只做个朴素的外皮,保暖了就成。娘娘今年要什么花色,只管说与我,我亲给你绣了来。也是我一片心了。”

“我正说这个呢。”陈五娘正色道:“宫里虽暖,我们表演的却不能穿多。那年不冻病一两个?你替我做了芯子来,让他们自己缝套子去。年下达官贵人多,有完全的保暖是最好的。我不亏了你们,横竖走教坊的帐,你只管替我做二十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