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凡人身中腐尸草之毒,又不能以万灵血来解,想用法力神通来救她性命,的确不是易事……不过,这真是完成天灵根的必要步骤么?”云空君颇有意味地问道。

王陆说道:“无论是与不是,为其解毒,对前辈而言又有多少损失呢?”

“好,我便帮你一次。”

云空君话音刚落,马车中就响起云月公主痛苦的咳嗽声,然而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黑雾也从马车车厢里升腾而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抓了出来。

王陆看的目光一凝,这云空君,实力恢复之快更在他预期之上,轻描淡写就将毒性深入膏肓的腐尸草之毒抓了出来,这手段的确是高明,异常高明

“现在,她体内毒素已除,你想要做什么就做吧。”

王陆点点头,回身一摆手,宽敞的马车车厢便轰然散开,露出其中的宽大软床。云月公主身着盛装,在软床上柔柔怯怯地端坐着,面色苍白,显得虚弱不堪,神色却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而后,王陆却没有径直走到软床旁边,而是来到云阳王身旁,目光瞪视着他。此时的云阳王,在王陆的注视下却显得有些神思恍惚。

王陆厉声说道:“直至此时,难道你反而要迟疑不前,作小女儿姿态?

云阳王被王陆一声吼,浑身一震,目光中的迷茫渐渐被清明所取代,这位执政数十年来颇有一番作为的君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果决。将手中一只精致的香囊交到了王陆手中。

王陆接过香囊,转身来到床边。

“云月公主,你可知道,接下来你将要面对什么?”

云月公主大病初愈,仍是虚弱不堪,只能勉力点头,无力开口。

“很好。”

王陆神色郑重,将手中香囊递到云月手中。

然而与此同时,云空君忽然厉声喝问:“那香囊之中是何物?”

一股沛然而无形的巨力虽声波袭来,王陆恰到好处地向旁侧了一步,似有意似无意,将那股力量隔断开来,虽然被震得七窍溢血,但香囊却终于落到了云月手中

下一刻,云空君的怒吼声震惊百里:“小子,你竟然敢”

面对一位接近化神境界的老祖宗的愤怒,王陆淡定自若,无相剑围顶起坚不可摧的防御,将云阳王父女牢牢护住,而后缓缓回过头,看着远处那本应残破不堪的石碑,如水波一般流转,缓缓修复着残缺之处,表面的字符也渐渐点亮,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到这一步,王陆终于彻底笑了出来。

“我当然敢,对付一介囚徒,我有何不敢?”

第二十六章:我有排毒养颜棒

王陵中的石碑,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而伴随石碑的恢复,云空君自己为自己所设的庞大法阵也恢复了运作。

一股牵引天地万物的沛然巨力,沿着空间乃至时间的轨道汇聚到石碑上,这一刻,云国广袤土地上的一切生灵都在被石碑所召唤,释放出冥冥之间不可捉摸的神秘力量,对抗着威胁这一切的源头。

“云空君,你的死而复生,究其根源在于云阳王失德,如若不然,这座以国运维系,又镇压国运的石碑不会露出让你复生的破绽。君王失德,的确是损害国运最重的恶行,云阳王指使手下屠戮本国村民,罪无可恕,甚至百死莫赎,所以无论他事后如何补偿,石碑上的伤痕都已无可挽回。但反过来说,君王圣德,却能令国运空前强盛,任何裂痕都能弥补诚然,云阳王虽有英明却无圣德,但云阳王的女儿云月公主,却拥有着在王室之中最难一见的美德:牺牲与奉献。她愿以自己的死来弥补父亲的罪过,愿以自己的牺牲成全云国芸芸众生,虽然心愿发乎稚嫩,却也发乎纯真,如此品德,堪为圣君。所以,当我发觉到云月公主身上拥有这最为难得的资质时,就想到了一个简单的办法,只要让失德的君王禅让君位,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不是么?”

“当然,禅让的仪式牵扯太多,短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依照正常的程序。但是却也有个取巧的法子:在事关国家生死存亡之时,只需要君王,继位者,以及一名德高望重的见证人,就能进行最简单的禅让仪式,也就是你方才所见的那些。那只香囊是我改装后的芥子袋,里面就放着云国的传国玉玺。而当玉玺落入云月之手,君王圣德泽被苍生,那石碑也便恢复原状。就连唯一的隐患——云月身上的剧毒,都被你亲手除去,使整件事再无疏漏之处。是不是很有趣?”

王陆略显得意的笑容,彻底激怒了云空君。

“小子,你竟然敢,竟然敢在我面前玩这种花招”

王陵中的声音,时而似万雷齐轰,惊心动魄,时而又如滚滚浪潮,柔中带刚。而在刚与柔,快与慢的激烈变幻中,不可避免地变得扭曲奇幻起来。

王陆则死死撑住无相剑围,任凭外界千般变化,只牢牢守住方圆三丈之地,而从那精纯的剑芒之中,若是有心人不难看出他已经动用了先天元气。

不过,能够维持住三丈剑围,最大的原因还是云空君的急剧衰弱,在石碑自行修复的那一刻,他的力量就从巅峰跌落至低谷,比两天前刚刚苏醒时更加孱弱,而且这份孱弱还在不断加剧。虽然他的怒吼声不减,却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杀予夺的威势。如若不然,王陆就连自身都难以保全,又如何能保护住身后两个凡人?

片刻的僵持之后,形势终于渐渐滑向一方,王陆的剑围越发稳固,而云空君的咆哮则越发愤怒。

“小子,我会让你死得苦不堪言你将在一千万种上古奇虫的凌辱下永远为自己的愚蠢而哀嚎”

“我会让你每天都接受新的惩罚,在生与死的痛苦轮回中无穷往复我会将每一个你所珍视的人在你面前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衣衫褴褛,毛发脱落,汗浆如脓,恶臭缠身,神思恍惚”

云空君的每一次咆哮,每一句诅咒,都不仅仅是强烈席卷的声浪,而是高明玄奥的法术,对王陆进行着全方位的攻击。而王陆一旦稍有遗漏之处,无相剑围就会轰然垮塌,他本人也会在云空君的疯狂反扑下身死道消。

以元婴巅峰的手段,这种攻击不但强度惊人,而且无孔不入诡异难防。元婴修士对力量的运用之高明,远远凌驾于虚丹之上,按理说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虚丹修士,能在云空君不计代价的反扑下保全性命。

然而云空君遇到的却是王陆,天下没有任何一个虚丹修士能和他比拼防御力的王陆。王陆的无相剑法虽然才将将修炼到四十五重,距离师父那一百余重的无上境界简直遥不可及,但在云空君的百般变化之下,却以不变应万变,将全部的攻击都抵挡下来。

而这对于王陆而言,也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遇。被云空君以各种手段渗透、攻击,他的无相剑气、无相剑骨……无相功体系内的一切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元婴巅峰的修士岂是等闲之辈?就算力量遭到极大的削弱和镇压,但对方所能动用的手段,依然远远凌驾于他之上。

每一次咆哮,每一句诅咒都蕴含着元婴修士对法术之道乃至整个天地自然的感悟,力量的运用精妙绝伦,效率远远高于他这个小小的虚丹。更可怕的是,对方的每一次攻击,仿佛都是从他不曾预料,无法想象的地方攻来。有时甚至已经几临灭顶之灾,他都茫然不觉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一年来的苦修爆发了惊人的成果。时而凭借强大的推演能力去推测,时而凭借无相仙心提供的敏锐直觉,时而依靠印刻在玉府和剑骨中的无相之法则……王陆以惊人的速度破解着云空君出给他的难题。而许多在苦修时还难以真正了然的诀窍,也在此时一一融汇贯通,一扇扇全新的大门在王陆眼前敞亮光芒。

伴随着法力的急剧消耗,先天元气的熊熊燃烧,王陆只觉得自己的实力却在节节攀升,因为同样的力量,他已经能发挥出更高的效率。与云空君对峙不过片刻,自己却仿佛又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闭关,收益颇丰

而另一边,云空君却越发难以为继,他有千般手段,也震不破王陆的无相剑围,杀不死那个端坐在软床上的云月公主,掀不翻压在头顶的镇压石碑此消彼长之下,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然而,他却仍然不愿放弃,自己是强弩之末,对手又何尝不是?王陆的洗练升华虽然清晰可见,但他的法力消耗同样清晰可见,他是虚丹而非金丹,法力的自生速度并不快,更合快就算他是金丹修士,也不可能抵得住无相剑围的法力消耗。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会儿,他就会法力罄尽。

甚至无需等到王陆法力枯竭,因为法力越是微弱,支撑无相剑围就越是艰难,越容易犯错。王陆能在元婴巅峰面前支撑,靠的是完美防御,而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看似完美的无相剑围立刻就会垮塌。

不过就在云空君已经明显感觉到王陆即将先于自己而法力枯竭时,忽然见王陆叹了口气,左手探入腰间,取出一只晶莹蔚蓝的小瓷瓶,拇指弹开瓶塞,然后将瓶口送入口中。

下一刻,王陆的法力赫然恢复至巅峰水准,王陆神色一振,原先剑围中隐约显出的破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

此时此刻,云空君甚至短暂地停止了自己的攻击,不可思议地看着王陆。而王陆则撇了下嘴:“没见过嗑药的么?”

哈,嗑药……不错,像他这种一看就是出身名门正派的精英弟子,身上怎能没有灵丹妙药?令人顷刻恢复法力的药物虽然珍贵,但他肯定是有

而想通这一节,云空君简直瞬间就失去了继续抵抗的欲望,和一个带满灵丹妙药的修士比拼耐性?何等愚不可及之辈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沉默良久,云空君再次开口,声音却显得柔和了许多。

“很好,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王陵中,云空君的声音似阴魂飘荡,久久不息。

“你的确用你的小花招成功算计了我一次,如此经历,在我生前也是前所未有,的确让人大开眼界。”

王陆依然坚持着无相剑围,点了点头:“承蒙您夸奖。若非我有心算无心,前辈第一次见面就能收拾了我。”

“哼,你也不必用这种貌似谦虚,实则高傲的姿态来炫耀自己的胜利。”云空君阴冷地笑了起来,“你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吗?”

王陆说道:“当然没有,现在还留着两个尾巴,一个是那个叫云常的侏儒需要我花点时间,另一个,您是指我胸腔里的万毒水?”

云空君却笑得更为得意:“我知道云常不是你的对手,这几日为了尽快回复,我早将他生机吸尽。而见识过你的剑围,我也不认为当初的万毒水能奈何得了你。但你以为只有你懂得做事留一手么?”

王陆心中渐渐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云空君说得没错,天下不是只有他一个聪明人,这一路以弱搏强,最大的胜算在于有心算无心,然而云空君真的从始至终都毫无防备么?

对于一个千年老妖来说,这种猜想也太天真了。

正想到此节时,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咳嗽声,点点血迹越过王陆的肩膀,落到他身前脚下。

不必回头,王陆也猜到是云月公主身上出了问题,云空君做事果然留了一手。

而听着背后越发急促的咳血声音,王陆不由地闭上了眼睛,颇有种为山九仞的壮烈感。

有些事,或许终归无法圆满解决。

但是

王陆睁开双眼,右手已经探入怀中,在那里,有一瓶沸腾的血液。

第二十七章:我是救命之人

这个世界是美丽而残酷的。

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这无疑是再美丽不过的画卷,然而任何人都知道,这副画卷的前奏,必然是伴随着一次次残酷而惨烈的搏杀,没有开国将士们的浴血奋战,就绝不会有后人的和平发展。

同样的道理,当你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时,就一定要做出觉悟:为了实现这个美好愿望,你很可能需要做出残酷的抉择。

云月公主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就他人,这无疑是美好而高尚的情怀。而出于对这份情怀的感动,王陆不惜以身涉险,设计并参与执行了一个尽可能接近完美的局。

王陆的计划,如果能够从头到尾都顺利执行下来,结果将完美无缺。云月公主将获得新生,云空君将继续被镇压在石碑之下,云常这位篡逆者怎么也是活不到最后的,云国将避免一场殃及全国的灾祸。至于云阳王,或许退位之后,会有足够的闲情逸致开始新的生活。而王陆,如此圆满地解决了所有的难题,想必也会获得不菲的报酬,仙梦之境的报酬。

但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么?王陆可以这么期待,却不能这么打算,面对如此复杂凶险的局面,所有能做的预案都要做齐,最坏的情况也要考虑进去,而两天时间虽然有限,却至少能做成一件事。

“万灵血?”

当王陆从怀中取出一瓶沸腾的血液时,云空君惊讶万分:“你竟然……真的拿到了万灵血?”

而此时就连云阳王也没料到王陆竟能拿出万灵血:“上仙是……是从哪里取得万灵血?”

王陆淡淡地说道:“一天时间,你觉得够我采集到万种灵物的血液么?”

云阳王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虽然当初他亲口下令要手下为他采集万灵血,而且确已造成杀孽,但比起王陆这轻描淡写的姿态,岂可同日而语……仙凡殊途,诚非虚言啊

对于云阳王的恐惧,王陆也无心解释。

放手滥杀无辜的事情,他当然做不出来,虽然此地是仙梦之境,但王陆还是有太多的理由让自己在此地保持理智的心态。一天时间虽然不够他收集万种灵物之血,但却足够他将云阳城死牢中的死囚提前问斩,而余下仍不足够的份额么……

放眼当世,纵然云国整体而言国泰民安,但一国之中千万人口中,难道还找不出几个可杀之人么?王陆并非凡间人,做事也就无需遵守凡间的规矩。

而王陆所杀之人,上到掌管一城一地却贪赃枉法欺男霸女的官僚,下到在市井中多行不义的地痞流氓。他以修士之眼观人,善恶黑白一目了然,当放则放,当杀则杀,半日间便接连斩杀上千人,总算在出发前凑齐了分量。

事实上,王陆一直都想笑,云阳王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让手下人去公然屠杀一整村的人来收集万灵血?想要人命,太多的手段了不是么?

也或许久居君王之位上,让云阳王的视野放不到下面来,也或许太久的英明之君让他想不到那些歪门邪道的办法。而事情的紧急和隐秘,也让他无法与其他人商量。但总而言之,对王陆来说收集万灵血其实从来不是问题。

问题只在于,无论以多么委婉而巧妙的手法收集,上千人的心头血都必然蕴含着残忍和罪孽,一旦饮下,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无论知情还是不知情,都将背负原罪。而这对于一个需要塑造君王圣德的王陆来说,是很难接受的条件。

或许以云月的善良品德,足能够抵消这份原罪,但王陆可不想轻易去赌,面对一个元婴巅峰,任何一分胜算都要牢牢把握。

不过,若是镇压已成,事情就多了几分余地。君王之德对石碑的影响,是要超出一定区间才会具现化。换言之,非要大奸大恶,才会让石碑瓦解,非要大贤大德,才能让石碑重塑。所以当重塑之后,就算云月偶有失德也是无关大局了。

而这个时候,万灵血作为备案的价值,也就能体现得淋漓尽致,云空君被镇压在石碑下面,如今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力气,被彻底镇压只是时间问题,而只要云月公主健康在位,就没有云空君翻身的余地。

将万灵血炼制成救命的丹药,对王陆而言只是举手之劳,需要的中间材料他早就在芥子袋中备齐了,随时可以开始炼制。而眼见云月公主又开始咳血不止,他立刻祭起丹炉,开炉炼药,从灵剑山上带来的珍贵药材被他不计成本地投入炉中,而后揭开一道灵符,由六长老亲手封印的三昧真火引燃符纸,涌入丹炉,只用了片刻工夫,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就雀跃着跳出丹炉,落到王陆手

以上品灵草,三昧真火练就的灵丹如有灵性,在王陆手中滴溜溜打着转,便要往云月公主口中去。王陆却不着急,以无相法力温养了一番,才将灵丹送入公主口中。

而灵丹一旦入口,公主的状况顿时就有了起色,苍白发紫的脸色泛起一丝红晕,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重新燃烧起来。

见公主状况已经接近稳定,王陆放下心来,转身对远处石碑拱手说道:“老前辈,后会无期了。”

“哈哈哈哈哈”

王陆的告别,却换来云空君丧心病狂一般的狂笑。

“后会无期?哈哈哈哈,我倒觉得咱们马上就要再次见面了”

被石碑镇压的云空君已经完全失去了那震撼魂魄的威能,然而这一阵笑声,以及笑声中的宣言,反而让王陆前所未有地心悸。

他偏过头,软床上的云月公主面色红润,目光迷离,消瘦的脸颊随着血气运转而渐渐饱满起来,两只外凸的眼睛也逐渐平复下去,一点点恢复着曾经的国色天香。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公主都是剧毒除尽,大病初愈的气象,但随着王陆在双目中灌注了更多的无相法力,却忽然在她眉宇间看到了一丝阴气,若隐若现,却徘徊不去,而且随着公主血气渐渐旺盛,那丝阴气也如活转了一般,渐渐向外蔓延。

王陆面色一变,心知这必然是云空君在公主体内所作的手脚。那老妖怪着实老奸巨猾,非但没有将腐尸草的毒性除尽,反而种下了新的毒素,手段之阴险歹毒,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这也是无奈之举,王陆布局时,诱骗云空君为公主驱毒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而也就是在那一环间,王陆必须将公主置于无相剑围的保护范围以外……他不是没想过云空君可能在那一环做手脚,但他实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有些事注定无法十全十美,但尽人事吧。

“老前辈,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值此逆境,王陆轻轻笑了一声,然后面色变得无比坚毅。

“接下来,也请见识我的手段吧。”

说话间,王陆从芥子袋中取出一枚赤红的灵丹,送入云月口中,公主一声呻吟,浑身如同燃着了火焰一般变得滚烫,汗珠刚刚渗出便被蒸发成水汽。而眉宇间的那丝阴气,则收到了强烈的压制,动弹不得。

“…一枚上品沸血丹,就用来钓续凡人片刻生机?”云空君大感惊讶

沸血丹,若用之修士身上,可令浑身血液沸腾,释放无与伦比的伟力。修士依此可以以弱克强,在关键时刻逆转大局,堪称千金不移的灵丹。但用在凡人身上,却只会令人内焚而死。王陆是以无相法力温养包裹着送入云月体内,以温和的方式激发其自身抗性,来对抗阴毒,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加上药效绝大部分被浪费,最多持续数日便会被阴毒重新占据上风。

王陆面不改色:“不,这枚灵丹,是用来打你的脸的。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恨之入骨的女子偏不会死,她会好端端地活着,作为镇压你的石碑,将你踩在脚下。”

“哈哈哈,打得好,这枚灵丹的确出乎意料,不过我倒想看看,这种荒唐,你能坚持到几时?”

“坚持到几时?当然是到你脸肿为止跟我王陆比拼持久,真是笑话”

说话间,王陆一声长笑,芥子袋中一连串的灵丹妙药飞了出来,围绕着王陆翩翩起舞,仿佛彩虹。

这一串灵丹是王陆从灵剑山天剑堂长老们手中敲诈来的全部资源,一颗颗形状饱满,灵气满溢。丹药随王陆指尖牵引,在身周飞舞片刻,便齐聚在掌心方寸之地,而灵丹落定,自成阵势,隐隐牵动天地灵气变化。明明只是一堆死物,却引得风云席卷,万物响应。

石碑下的云空君震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般门派就算精锐弟子,也不可能身怀如此重宝,那一堆灵丹,已经难以用一般的价值来衡量,其中有几种,就连他这曾经的元婴巅峰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物

王陆却不再看他,将注意力转回云月公主身上。

刚刚消化了沸血丹的效力,云月公主变得更加虚弱,但她依然坚强,努力向王陆绽放出笑容。

王陆的目光中顿时起了一丝怜惜,淡淡地说道:“我是救命之人。”

第二十八章:没想到吧?

救命之人并不好当。

灵丹有数,终有一日会耗尽,以灵丹吊命,实在是无法之法,但王陆此时的姿态却令人悚然动容。

不惜代价,不计成本,纵使洪水滔天,敌我偕亡也在所不惜

“你坚持不到最后的。”云空君沉下起来说道,“她所中奇毒是以我一丝本源炼化而成,如今已经深入魂魄,深入骨髓,除非我死,否则没人能将那毒素彻底拔除。”

王陆依然冷笑:“拭目以待,我倒要看看你这早该死掉的老妖怪,还有几年寿元”

云空君顿时维持不住淡定:“你这是找死她中我奇毒,不可能再延续王室血脉,她一死,这石碑顿时瓦解,我便重获自由届时我要你不得好死”

王陆却根本不再理他,在王陆看来,和一个已死之人根本不必多浪费一句口舌,再过一段时间,在石碑越发稳固的镇压之力下,云空君就连说话的力气都不会有,所以何需在意一头负犬的狂吠?

去意义绝,王陆直接驾驭飞剑垫在软床床底,带期云月公主,如今的云月女王转身折返。接下来,他要带云月回归云阳城,君临天下,这个过程的漫长或许会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但是玩到这一步,王陆已经不会考虑什么投入产出,更不会考虑半途而废,既然要玩,无论如何他也要玩到底,玩到赢。

“很好。”

当王陆转过身时,听到了云空君淡淡的,模糊的声音。

“努力吧,努力用你的灵丹妙药延续她的性命吧,若你真能侥幸拖延到我死那天,便算你赢了。可若是你拖延不到,当我脱困而出时,我发誓我将会把云国的一切都碾碎,我会将最恶毒的恐怖毒素散布在山川与河流之中,令此地在千年间都寸草不生,我会彻底断绝云国的根基,令云国的每一个人都在痛苦与绝望中哀嚎死去。而当我在石碑下蛰伏时,我同样会不断诅咒这个国家,诅咒这片土地,我会将我全部的力量用于向外的渗透,一点一点腐蚀着云国的一切。你们会看到于旱,洪水,蝗虫,瘟疫……不断在云国爆发,当你们在用灵丹妙药勉强吊命的时候,我会一点一点将你们珍视的一切推入深渊。”

王陆冷笑了一声,不加理会。然而就在此时,云月公主却在软床上缓缓支起身子,声音虚弱却坚定地说道:“云空君,你真的要对你一手创立的国度,做出如此恶毒的诅咒吗?为什么?”

云空君笑道:“我的东西,怎么使用都是我的自由,我一手创立了云国,自然就能一手毁灭它”

“不,你绝没有这样的自由”

在王陆惊讶的目光中,云月公主长身而起,微微颤抖却屹立的身形透出坚强,而秀美的脸蛋上却载满寒霜。

“这个国家,经历了千年来几十代人的努力,已经不再是属于你一人的私有物。你没有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更没有资格执掌我们的生杀大权”

云空君冷冷地说道:“资格,可从来不是论出来的,我偏要诅咒这片土地,你这位圣德君王又能奈我和?”

王陆也耸耸肩道:“和这种老泼皮浪费什么时间?跟我回去慢慢研究对策就是,要是有办法让你生出孩子来,咱们就用子子孙孙无穷匮的方法碾碎他。

云月公主却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缓慢而又坚定地迈动步伐,从软床上走了下来。只是她脚步才一踏上地面,王陆就察觉不对,猛然一惊,伸手去拦:“别于傻事”

但却来不及了,云月公主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再也无法更改。王陆抓向云月的手,只摸到了一团雾气。

“你……”

云月轻轻回头笑着,身形却已经随风而起,轻盈的脚步离开地面,如同一只飞舞的妖精。

“上仙,你刚刚说我有天灵根的资质,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天灵根了哦”

说话间,忽见千万道花瓣自王陵周边的树林中似海浪一般涌来,在云月脚下汇聚成一团,转动着形成绚丽的漩涡。云月微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猛地仰头,脚下花瓣将她高高托起,一飞冲天。

如此神异景象,令人实在难以相信她在短短片刻之前,还只是个毫无神通,剧毒下奄奄一息的普通人。

此时的她,灵动,活泼,在空中纵情飞舞,身后拖着一条绚丽的花瓣彩带,浑身充满生的气息,仿佛百花成精,山中仙子。

而飞舞间,她的气色越发红润,腐尸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不断地消除着。云月公主曾经倾国倾城的绝色也在不断恢复。

然而王陆此时却无心去欣赏云月的绝色,因为……

世间的奇迹,大抵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云月如今的潇洒,与其说是什么天灵根,不如说是回光返照。

飞舞的花瓣,并不是因法力而聚集,那是云国境内天地万物对她的感恩,自愿受其驱使,而如此奇迹,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此时正值晌午,烈阳高悬,光明普照,正是亡魂之力最为薄弱的时候。至于地利,面对云空君丧心病狂的诅咒,天地万物同仇敌忾,本就易于调动。而至于人和,此地是云国王室数十代君王埋骨之地,这些君王有贤明也有庸碌,但无一不是热爱、维护这片土地,此时亡魂受到云月感召,纷纷给予支持。若非如此,云月公主也不可能骤然间就领悟力量的法门。

王陆并非云国王室成员,但也隐隐能听到前代君王们的呢喃声,仿佛在教授着云月全新的力量法门,而作为牵引一切的焦点,云月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这些知识,并以绝大的代价,触发了这一奇迹。

“云月,你这才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以无上功德号令天地万物,如此异象我以前只在书里看到过,却不曾想竟是确有其事。”

地上,王陆目光无比复杂,震惊、赞许之余,也难掩一丝怜悯与哀伤。

“只是,付出如此代价……只为庇护这片国度一时一刻,值得么?”

云月坦然道:“这从来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呀。”

一时间,王陆默然无语,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云月的答案,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份觉悟,云月也得不到如此庞大的功德。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九州大陆的天地法则就是这么傲娇。所谓功德成圣的道路,对于王陆这种专业人士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事实上,对于如今大多数的理性人而言,功德二字都显得有些虚无缥缈。末法时代以后,功德二字早已经渐渐为人淡忘,只在史料之中,记载着前人曾经创造过的奇迹。而这等凭借功德就能以平凡之资直接号令天地万物的,就算在史书中都非常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