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门开了。万松涛步履从容一派自信地走出来。身后跟着面颊绯红不停捋着鬓角发丝的许幻。

“走吧!”万松涛轻松自若地召唤大家,“我们出发!”

8

经过焦灼的等待,终于传来好消息。

项目过了!

大家都像打了强心针一样又叫又跳,高兴得就差昏倒。

照例项目通过之后,下了班所有人要一起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整个下午大家都很亢奋,一边等着晚上的庆功宴一边不停地重温着项目通过的细节。

“你不知道,”有个同事正对另外一个同事唾液横飞地描述着,万总那叫一个横扫千军气势万千!所有问题,不管多犀利多刻薄,完全难不倒我们万总,全被他力拔山兮气盖世地给解决掉了!”

许幻忍不住在一旁摇头,这人显然太兴奋了,连诗歌都胡乱用上了。本来她自己也是兴奋的,不仅因为项目通过,还因为……想着想着,她的脸就不由发烫起来。正暗暗地美着臊着,忽然听到一片骚动声。她抬起头,看到小余像火车头一样满脸不可思议地冲过来。

“幻幻,幻幻,不好了!刚刚我听前台美眉说万总要辞职!说是辞职书早就交上去了,只等项目做完就要走人呢!”许幻手里的笔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围过来,问她:“许幻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下午你被万总单独叫进去那么长时间,他什么也没跟你说吗?”

许幻怔怔地摇头,大家面面相觑起来。

“万总为什么要走?刚来也没多久,又做的好好地,项目也过会了,干吗要走呢?难得遇到这么一位称心的好领导,虽然平时批评我们挺严厉的,可那也是因为我们的确做错了事,他在总部那儿不知道多维护我们呢!真不希望他走!”

许幻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过一会儿大家看到万松涛抱着纸箱从办公室里出来,全都僵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万松涛先开口:“怎么都愣着?不是一起吃饭吧!都走着!都开心点,就当一起给我践个行?!”大家这才陆陆续续地往楼下走。

电梯里,许幻就站在万松涛旁边,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辞职,可是大家都在,她说什么也没张开嘴。

等到吃上东西又喝了点酒,气氛才算好一点。大家轮流去跟万松涛敬酒,趁敬酒的时候他们问万松涛为什么要辞职,他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干完了酒却有意无意地朝许幻那边看了看。轮到许幻和小余去敬酒。喝完以后,小余先回了座位,许幻却没走。她鼓足勇气,问万松涛为什么辞职。大家以为万松涛也会报以一笑什么都不说的。结果他们都想错了。

万松涛把酒杯放到桌上,转身看着许幻,忽然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许幻一下子就哭了。

一旁的同事们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副局面,一时间全都愣住了,足足好几秒钟之后才晓得要叫好和起哄。

万松涛松开许幻,对着大家抱拳讨饶,大家逼问他刚刚对许幻说了什么,是不是我爱你那三个字。

万松涛朝许幻挑挑眉,“你们问她自己不就知道了!”

大家就都看着许幻。

许幻睫毛上还带着眼泪,脸上却极灿烂地笑起来,摇摇头说:“他才不会说那么俗的话呢!”之后不管怎么灌酒怎么逼问,谁也没能从许幻嘴里问出来万松涛到底趴在她耳朵边说了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小余威胁许幻说:“你如果不把陈年往事交代清楚,我明天就拒绝给你当伴娘!”许幻才不情不愿地告诉她,那天万松涛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他说:我辞职,就是想像现在这样,不用再顾忌什么公司规定,在想抱你的时候,能够光明正大地抱着你!

小余觉得,许幻学着这话的时候,脸上的幸福泛滥得简直快要溺死人。

第十一章/这辈子我只喜欢你

那年她十五岁,父亲带他回家,让她叫他叔叔。她望着他清俊面容,心一跳,那两字怎么都叫不出口。他是来跟父亲买画的。转眼她二十二岁,四年里他时时来家,父亲作品早已被他买光,可他还是经常拜访。终一天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还来?家里已无画可卖。他便笑: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叫我叔叔!

1

这几年,父母对我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孩子,你到底想什么时候才谈恋爱?

其实我不算很剩女,不过二十出头而已。可是在算是早恋的父母眼里,已经大学毕业的女孩子,还不思恋爱,实在太不知道进取。他们总想方设法给我安排相亲。我并不叛逆,他们让我去相亲,我就去。只不过去归去,我的态度却始终堪称消极,在不失礼的基础上,我从来不会多半分热忱。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坐在那里,两个钟头不动不说话,嘴边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木讷的样子,应该足以令每一位相亲对象感到乏味和厌倦。

果然,无数相亲者都自动退却了。

妈妈对爸爸说:“青青很乖,很听话,从来不像别家孩子那样调皮捣蛋。这点我不知道多欣慰。可是话说回来,她凡事都听话,为什么偏偏在终身大事上,态度这么消极不合作呢?”

爸爸也很纳闷。他觉得二十几岁是天下所有女孩子最最怀春的美好时光,我没有道理像个清教徒一般,对待各色异性,心如止水,毫无涟漪。

他们也曾来问我,是什么原因让我对恋爱这样不感兴趣?我简直不像个年轻人。

我给他们宽心:“我很正常,没有异样。和那种冲动易动情的人比较起来,我只喜欢稳扎稳打而已。另外我真的还很年轻,你们小时候早早就谈了恋爱,那才是真正的不太正常。所以拜托二位,放过你们的女儿,别再压着她相亲了!”

最后我和爸爸妈妈达成一个协议。他们应允我,两年之内不再安排我相亲。可我也要答应他们,两年之后,一定要保证有个身边人。假如到那时,我依然小姑独处,他们就再不管我说什么了,哪怕我消极抵抗,也要拉着我每天相亲。

就此我的生活,总算可以归于一片平静。

2

为什么不谈恋爱?

是还没有开窍吗?

不,不是的。

是因为,我早早已经有了心上人。

十五岁那一年,有一天,爸爸带了一位朋友回家。

我从房间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爸爸告诉我:“这是爸爸的朋友,快叫展叔叔!”

我看着那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别人如何,是不是像我一样,脑子里总是充满梦幻的童话。我总在幻想自己将来的爱人会是一副什么样子。随着年纪增加,那本来虚无的形象也在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瘦高的身材,斯文的样子,头发墨黑,皮肤白皙,眼神清亮,鼻梁挺直,带一副眼镜,嘴角常隐着浅笑,穿雪白衬衫,笔直西裤不论远观还是近看,都堪称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这就是我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

十五岁那年,当爸爸让我叫那个人展叔叔,我张着嘴巴,愣在那里,完全做不得声。

眼前这人,他瘦高的身材,斯文的样子,头发墨黑,皮肤白皙,眼神清亮,鼻梁挺直。带一副眼镜,嘴角隐着浅笑。穿雪白衬衫,笔直西裤。看着他,我脑子里只想到四个字:玉树临风!

他先对我笑吟吟地打声招呼:“嗨!你是青青?呵,你爸爸总是提起你!我是展颜,很高兴见到你!”

他伸出一只手来。

“嗨!”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回应他。我已经全然沉浸在吃惊与震撼之中,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

心里有一刹,如惊雷闪过般激荡。暖暖的手掌,白皙修长的手指,真令我着迷。

这轻轻一握,仿佛已等候千年一般。

松开手,指尖划过他掌心,我心头留下第一抹眷恋。

我并非蒙昧木讷,对情无知。我其实,情窦早开,在十五岁那一年。

而那个男子,爸爸让我叫他,展叔叔。

我后来知道,展颜大我十二岁,整整一轮。

我们相遇那一年,他二十七岁,风华正茂,魅力无边。

现在,我已经二十二岁。

展颜,他三十四岁。

岁月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他只比从前更加迷人。

这几年中,他事业很得意,感情却正好相反。离了一次婚,分了数个女朋友,目前刚刚恢复单身。

无独有偶,他的前妻和前女友们都很不喜欢我。她们看我的眼神始终怪怪的,有无限愤恨的味道,像在看什么祸害人的妖精鬼怪一般。

当然,我更加不喜欢她们。

别人都为展颜失败的婚姻感慨,我却暗自欣喜!多希望,他的下一任妻子,可以是我……

这愿望,从前我将它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敢流露,只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贪婪而孤独地看着他,眨一下眼都舍不得,心里满满都是他。然后在看不到他的时候,这些便成为我聊以慰藉心中寂寞的酸甜回忆。心里藏着对他的爱恋,我一天天长大,长大到终于可以不被看成是小孩子,长大到能够正大光明享受男欢女爱的年纪。

他现在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他还没有老在我心里,他永远是那样玉树临风的样子。而我长大了,到了应该谈恋爱的年纪。

两年。

我决定用这两年时间,让他对我动心。

3

大学毕业以后,爸妈问我想做什么,我告诉他们:“让我到展颜的公司上班吧,我想跟他学学卖画这方面的东西。”

爸爸一直知道我对展颜比其他人亲近,想一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答应下来。

妈妈却在当天傍晚仿佛很不经心似的问我一句:“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你展叔叔名字的?背地里叫也就叫了,以后去他那里上班,当着面的可不能这样直呼其名,要懂礼貌!”妈妈说,“那是你叔叔呢!”

我隔了好半天才晓得回答妈妈:“嗯,知道了。”

第一天去展颜公司上班,他拍拍我的头顶,笑眯眯说:“一不小心,小丫头已经长这么高了!”他的语气充满宠溺,却不是男人对女人那种,而是长辈疼惜晚辈。这种宠溺,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悄悄地,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掌,对他抗议,“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叫我小丫头!不要再像拍小孩子一样拍我的头顶!”

我不知道我的语气是不是有些撒娇,他脸上的笑痕却加深起来,“还说不是小孩子,尽计较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随着他笑,几道浅浅纹路浮现在他脸颊。并不是岁月雕琢的痕迹,只是纯粹的几道笑纹,那样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真是迷人、多想这样看他一辈子……

忽然听见他轻咳一声“青青,先说好,工作起来,展叔叔可是公私分明的,上班时间,可不能无缘无故走神哟!”

我囧起来,脸颊发烫:原来刚刚,我走神了……

“唔,好,”我答应着,又挑一挑眉,“既然要公私分明,那我也要纠正你一件事情,从现在开始,你不应该再让我叫你展叔叔,你应该告诉我喊你‘展总’!”

我再也不想多叫他一句叔叔。

展颜呵呵地笑着,又来拍我的头顶:“鬼丫头,长大了要造反了!”

我再次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在他愉悦的笑声中转身走出他的办公室。

他办公室的门合死的刹那,我再也站立不住,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脚底心是绵软的,酥麻的。

刚刚拍掉他的手,不小心与他手指相触在一起,那一刹这世上除了他的指尖,我再也感觉不到别的东西。

4

展颜几乎每天都有应酬,见不完的老板,谈不完的生意,喝不完的酒。他总是喝得醺醺然,我很担心长此以往他的胃或者肝会坏掉。

“不要喝了!”这一晚,他喝得明显有些多。对方老板被他在合同上压低很多价钱,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直摆足架势要在酒桌上扳回一局。

总得有一样东西贏了才平衡。

展颜被灌了一杯又一杯,我从没见过他喝得这样多。他眼神竟有些发直起来,见他又端起一杯酒,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不要喝了!”我拉着他手臂,他回头看我,我恳求,“展颜,太多了!不要喝了!好吗?”他看着我,眼神直勾勾的。我回视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只要他看我,我总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地承接他的目光,期盼可以多被凝视一时半刻。我只怕稍稍一动,就会惊走他的眼神。

他慢慢放下手臂,酒杯被他搁在桌上。

“对不住了于老板,今晚有点多,再喝就要失态了!”我听到他说。

我怕对方纠缠不休,赶紧接话下去:“于老板不好意思,展总他胃不好,再喝下去准犯病!”为了终止酒局,我不惜胡说八道,给展颜编排病历。

好一番周旋,酒席总算散了。

展颜已经不能够开车,我要来他的车钥匙,把他送回家。那酒后劲儿真大,我开车时,他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到了他家,我摇晃他,他才醒过来。

扶他下车上楼,他脚下趔趄,身体摇晃,为了不令他摔倒,我拉过他一只手臂搭在肩膀上,扛着他,艰难地迈开步子。脑门渗出汗水。我却一点不觉得累,相反心里满满都是甜蜜。我现在肩扛手扶的人,是我所爱的人呢……我多希望我能够这样搀扶他,一生一世。

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把他放倒在他的大床上。

到卫生间拧了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手,烧开水晾到温,兑了蜂蜜让他喝下去解酒,又拿清水让他漱口。一切做好,放他躺正在枕头上。

已经没有我的事了,我知道,此刻我该离去。可是看着微黄床灯下,他那张我已爱了许多年的脸庞,无论如何,我迈不开离去的脚步。

我舍不得走,我想多看他一会儿。

我俯下身,极近极近地、贪婪不忍眨眼地、用力而专注地看着他。

我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

竟然爱他爱到这样的地步,哪怕默默看着,也会觉得心疼,想着只能再看一会儿就要离开,眼泪就这样不停滚落下来。

我抬手轻轻触碰他脸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从眉眼,到唇鼻,一点点勾勒着他的轮廓。

划过他嘴唇时,我再也忍不住,闭上眼,低下头,颤抖却坚定地,把自己的唇印上去。胸腔里,心脏像要爆炸一样,猛烈地跳动。这是我的初吻,我终于将它如愿交给我爱的人虽然以这样的方式,虽然他并不知道。

这一刻,是我偷来的欢愉。

隔了好一会儿,我准备结束这一吻,刚要起身,却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嘴唇上,有道压力在加重,一秒钟以后,天旋地转。我被旋倒在床上,身上有重重的压力。

我睁开眼,看到他压在我身上,双目微眯,不知道是醉是醒。我重又闭上眼,心跳如鼓,全身麻痹。我像坠入梦中,云里雾里的漂浮游荡,希冀他继续,继续……

然而半晌后,轻轻的鼾声响起来。

我叹一口气,他睡着了。

等他睡熟,我把他挪到枕头上躺好,整理好衣服,起身离开。

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孤独无助的感觉像潮水一样袭来,浸漫过全身。

我蹲下去,抱住自己,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他是真的睡着了吗?还是,他其实想我离开……

5

第二天上班,我们谁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仿佛那一吻,不过个幻象,从来不曾真实存在。只是我发现,他再也不肯迎视我的眼神。真挫败!

三天后有场晚宴。明明早说好,他带我去。我暗中已经偷偷雀跃了好久,为了赴宴会该穿哪一件晚礼服,我甚至烦恼了整整两个星期。可是最后,他却这样告诉我:“青青,你脸色很不好,不如回家休息,晚上Lucy会陪我赴宴。

我的心底,一片冰凉。我对他笑一笑:“玩得开心!”再也不说别的话,失魂落魄地离开公司。

回到家,看着衣橱里的美丽礼服,我握紧拳头。打了一个电话央求茂姨家的大华哥陪我赴宴,好说歹说,他总算答应我。然后精心打扮一番,换上礼服,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镜子中出现妈妈的身影,“青青,”她叫我一声,“今晚我女儿真美!”

我回头,拥抱妈妈。

“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妈妈的声音里有着担心。

我把头枕在她肩上,摇一摇,对她小声地呢喃:“没有!”

妈妈拍拍我的背,我变得有些想哭。

“妈妈,”我带着鼻音,“爱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很辛苦?”

妈妈轻轻笑:“是!很辛苦!但是这种辛苦,回忆起来,会很甜蜜!我女儿是不是恋爱了?”

我抬头,看着妈妈,有些忐忑地问:“如果……我爱上一个,也许你和爸爸都不见得同意的对象,该怎么办呀,妈妈?”

妈妈还是微笑,“很爱他?”

我点头,用力地。

“能做到离开他?”

我摇头,更加用力。

“那么,就别管我们同意不同意!放手去爱你爱的人,只要你能够幸福,妈妈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