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再见吧,我去睡觉了。”

“好的,晚安。”

挂了电话,陈佳若身体往后一躺,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手机也随手丢在床头。她眼睛看着天花板,脑袋里一片混乱。

但是好在不难过了,梁言的一个电话,让她又喜又愁,喜的是终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去了哪里,知道这段感情还可以继续。愁的是三年之久,她该怎么度过。

“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这种喜欢说走就走的人呢。当年纪明远也是这样不告而别,好在梁言没多久就主动冒泡了,不然,也许再过几个月,梁言也会被自己永远封存在回忆里也说不定呢。真该问问他寒暑假可不可以去看他。”

陈佳若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她这几天为了这段感情,实在太煎熬了,如今终于有了消息,悬着的心一放下,整个人就困倦到了极致。

梁言在挂了电话之后,心里轻松了不少,虽然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放下周小鱼,但如果一直不开启新的恋情,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周小鱼的死带给自己的阴影了。

虽然和陈佳若年纪有不少的差距,但毕竟有了一份牵挂和念想,有了这些,未来也就有希望。

他不希望自己孤军奋战很多年,最后成功了却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早已经跟了别人。

05无法忽略的人

黄思思是喜欢钱锐的,但是在梁言进劳教所的这一年,她没有和钱锐说过一句话。有时候在吕仪家,或者陪着陈佳若玩的时候遇到纪明远带着钱锐一起,她总是低着头,尽量不去看那个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以什么口气什么身份去和他交往。当她知道哥哥对她喜欢的人的恨意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她已经清楚,以自己的性格,宁愿孤独终老,也没办法把钱锐带回家。别说哥哥,就是妈妈那一关也过不了。

她自小和妈妈相依为命长大,任何人在她心里也没有妈妈重要,所以为了家庭的安稳祥和,她宁可牺牲掉自己的爱情。

但是在梁言离开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当陈佳若或者吕仪约她去看纪明远或者钱锐赛车的时候,她不再拒绝。

当再有篮球赛的时候,她也会主动去看。但是两人仍旧没有说话。有时候看着钱锐对别的女生笑,说一些关怀的甜言蜜语,她会抑制不住心疼、难过。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什么也不能给他,又凭什么阻止他和别人交往呢?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也是好的。总有一天要毕业,要离开这里的,到那时候,自己会遇上新的,更好的人吧。

和陈佳若分开后,吕仪在钱锐出事没多久,就开始准备出国考试的事情。

她本身就想成就一番事业,做个女强人,不受男人的控制,家里刚好也支持她去深造去锻炼。于是虽然身在国内,她一颗心已经飞到了宾夕法尼亚。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走,所以尽管也喜欢梁言,对纪明远也感兴趣,但是她却没有主动表示什么,就淡淡地交往着。

虽然看着陈佳若徘徊在两个都是她喜欢的男生之间让她有些不爽,但也仅仅是不爽而已。

她觉得,国外应该有大把更优秀的帅哥才子等着自己。定州毕竟是个小地方,没出去的时候心里认为的好,在若干年后可能会成为笑谈。

不过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三个人还是经常在一起,一起分享一盘红烧肉,坐在一张沙发上相互依偎着看电影;一起去游泳,打球,一起看男生比赛。

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故意不去提那个离开的人,就像那个人从来没有在她们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但是独处的时候,三个人却都会想起他。

想念最深的,当然就是陈佳若。每天上完课,回到寝室,她不再抱着一本又一本的小说来看。甚至没有心情和室友打趣,更没有胃口分享室友的食物。

她遵循梁言的话,好好学习,她自己也很清楚,想要有更多选择的前提,只有优异的学习成绩。

如果考差点,她哪儿也去不了,如果考得非常好,那么全中国的学校,她可以随便选。有了这样的念头,她本来就不是很差的成绩突飞猛进,考研的准备原本十分辛苦,她却一点不觉得。

然而生活中毕竟还有学习之外的时间,在做完一切的时候,她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他。于是就写信,厚厚的几本稿纸都写满了。但是他还没有告诉她他的地址。

那天打完电话之后,他就又消失了。想到他那庞大的梦想,她也不敢主动去打搅他。于是就静静地等待着,思念着,书写着。

在同一轮明月下的黄思思,每天回到家,看到门前空着的位子,看到没有人陪伴着下棋的老人落寞的表情,看着那个铺叠好的却没有人睡的床铺,她会忍不住问妈妈:“你说,哥哥去哪儿了呢?”

“我怎么知道,也许又去爬山了吧。他以前不是就爱爬山吗,可能过阵子就回来了。”黄思思的妈妈一边机械地剥着花生,一边叹着气回答道。

“可是以前他会告诉我们他要去哪里,而且很快就会回来的。这一次,我觉得他好像不想回来了。”

“别乱说,你姨妈姨父都不担心,都觉得他想通了就会回家,你担心什么。”

“我是觉得,少了他之后,家里显得更落寞了。”

有的人像是空气,存在于每个呼吸之间,没有了,就会死。有的人就像屁,什么时候放掉都不会觉得可惜。

可是更多的人,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陪伴,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失去了,才发现,那个人是那么重要,重要到少了这一环,人生便无法圆满。

第10章 初争执(1)

01随风去

梁言不在之后,黄思思经常缠着妈妈给她讲梁言和周小鱼的爱情故事。听得多了,她渐渐有些喜欢上周小鱼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她毕竟救过哥哥一命呢,当时若不是她挺身而出,那被撞死的可能就是哥哥了。想到这些,黄思思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周小鱼。

在一个还算明媚的午后,她特意去买了一束花,按妈妈的指引,找到了周小鱼的墓地。事情就是那么巧,巧到后来回想起来,黄思思都觉得是坟墓里的人在牵红线。

她刚把花放下,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也来了?”

转身一看,正是钱锐。

黄思思转身就想走,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让她觉得亲切的钱锐,在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之后,开始让她觉得可怕。虽然仍旧喜欢,却总想躲开。

“这里没有别人,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黄思思止住了脚步,想了一会儿,还是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人,问道:“聊什么?”

“可能因为你哥哥的事情,你觉得我们应该仇视对方,对于你哥哥的遭遇,我此时此刻,是觉得非常愧疚,包括躺在这里的周小鱼。我是对不起他们,可是我没有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哥哥,就是对不起我。”

“你真这么想吗?那你为什么还总是偷偷地看我,跟踪我,看到我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你还会气急败坏地摔饮料?”

“我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跟你说话的。你能坐下来吗?我想跟你说说我和你哥哥的事情。其实当时,我没有想到要谁死的。我一直想跟你哥哥解释,他却没有给我机会。”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我跟你哥哥关系很好的,我很欣赏他的才华。我还去过你们家一次,不过那时候没看到你,你那时应该还在读中学吧。那时候我的确是很浑蛋的一个人,从小被娇生惯养,养成了自己在乎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的性格。”

“我当时对周小鱼的喜欢不比你哥哥少,只是我用的方法有些过激,所以让她反感让她退学了。我当时也觉得愧疚,她退学后没有去继续追求她,当我看到她和你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一气之下就有些昏头,但那时候我真的没想要谁死,我只是想教训下你哥哥,他抢了我最爱的人,我觉得我教训下他没有错,没想到会出人命。”

“出事之后我在外面飘荡了很多年,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哥哥,我想跟他道歉,可是他要我赔他一个活着的周小鱼,这个我做不到。我本来可以在外面过一辈子的,之所以回来,也是觉得,如果我命中注定要偿还,那么早点偿还比晚点好。”

“我现在虽然没有死,但是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了。虽然我不觉得我已经偿还了,可是我也不怕死了,如果你哥哥现在回来,你告诉他,我等着他,他如果还要找我,我不会躲避。但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每个人都会犯错,不要不给犯错的人改过的机会。我欠他的,我会还。我不想我和他的事情,影响到我和你的感情。”

钱锐在坟前坐了下来,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似乎用尽了全力。这些话他憋了太久了,他不光想说给黄思思听,也想让梁言知道他的想法,甚至让坟墓里的人也知道。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有感情吗?我能接受你,我的家庭也没办法接受你。我哥哥随时会回来,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吧。”

“如果他一直不回来呢?”

“那也是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管。”

黄思思听完钱锐的话之后,心里还是被触动了的,可是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不能软下来。否则一切可能要陷入无法收拾的局面,她必须继续冰冷。

作为一个学生,首要任务还是学习,爱情是奢侈品,尤其是这种掺杂了恩怨情仇的爱情,她承受不起,起码在这个年纪承受不起。她本来想说,等过几年,读完大学的时候再说,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02双城

双城在国内算是一座三线城市,虽然气候恶劣,但是常住人口却不少,人多导致交通非常糟糕,但即便如此,却仍旧被评为国际最宜居的十大城市之一。如果一定要找出这座城市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特色小吃多,是吃货的天堂。

不过梁言对饮食毫不挑剔,每天吃什么对他来说一点也不是问题。他当初选择这里,只是因为离定州足够远。来了之后他一日三餐不是在快餐店解决,就是自己在家煮凉拌冷面。这样单调的吃法,吃了半年多他都没有厌倦。

他住在双城南部一个纺织厂退休员工的家属区里,老旧的七层楼房,他住在顶楼,两室一厅,他住一间,另外一间住着一个搞摇滚的歌手。

歌手常常会带形形色色的姑娘回来,然后关上门,发出让人心跳的声音。梁言是个血气方刚的男生,自然无法无动于衷。但是想想陈佳若,他就冷了下来,如果实在冷不下来,他就去卫生间,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欲望顿消。

有时候他也会去和歌手一起吃饭,看看他在酒吧的演出,体验下迷乱的夜生活。歌手一直想去北京,但一直没去,因为他担心去了北京之后,人才太多,姑娘们会不喜欢他。而在双城,他总是姑娘们的首选。

梁言到了双城就开始找工作,虽然没有文凭,但是因为文笔不错,他觉得自己找工作是不需要发愁的。结果面试了一个多月,才在一个只有几个人的广告公司找了份策划的工作,虽然他不是很满意,但是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工作耗尽了他的灵感不说,还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常常要加班,甚至要跟着领导出差陪客户,本来就不想东奔西跑的他,再加上一堆无聊的应酬,三个月的试用期还没到,他就辞职了。

他本以为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的。结果又是几个月过去,眼看在监狱里写的稿子换来的钱已经要用尽了,工作还是没着落。

有一次他抱着简历走在回住所的路上,看着陌生的行人,繁华的高楼大厦,突然有些困惑,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离开喜欢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来到这个地方呢?自己苦苦追求的新生在哪里?

这样想着,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想着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该怎么办?会饿死异乡吗?

天渐渐黑了,他肚子也有些饿,呆坐了一会儿,他还是站了起来,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这时候他看到路边的一家饭店在招工。以前他看到招聘启事都是直接忽略的,自从开始找工作之后,不管是贴在哪儿的招聘启事,他都忍不住要看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他发现在好点的饭店做服务生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先赚点钱让生活稳定下来,比自己一天到晚这样盲目地寻找好。

有了这样的念头之后,他就有些嫌弃自己,已经不是天之骄子的自己,还值得某人去爱吗?如果一直不能实现梦想,那给陈佳若的承诺,还能够兑现吗?

他终究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店里去面试,甚至连吃饭的勇气都没有了。被街头清冷的风一吹,他清醒了一些,转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来双城后他买了台电脑,本来是打算找工作之余写点东西换钱的,可也许是因为心态变了的缘故,他写出来的东西不但自己不满意,连喜欢他的编辑也都开始挑三拣四了。这让他更加烦躁。

他的编辑因为工作不顺畅,有时候也会跟他抱怨,说图书馆的客流量越来越少了,书店也在接二连三地倒闭。说以后恐怕没有人读长篇小说了,微博手机版这些快捷资讯霸占了一切。说作家的小说没有明星的写真集畅销。说未来的书可能会成为收藏品和艺术品。

编辑失落的情绪自然也影响到了生活已经万分困窘的梁言,他想着自己的选择,想着最初的梦,想着一路走来遇到的人。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一生只能这样走下去,直到死。

于是他反驳编辑,说任何行业都有起伏不定的时候,今天的夕阳也许就是明天的朝阳,我们不能因为这是夕阳行业了,就自暴自弃。夕阳行业里也有佼佼者,朝阳行业里也有混吃等死的人。关键不在行业,而在我们自己。

我们不能放弃,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就像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谁都不知道最终会开向哪里,我们身处在这辆车上,如果没有办法让车停下来,起码可以想想办法让车开得慢一些,可以让车上的人看看沿途的风景,而不是浑浑噩噩就到了终点。

争执归争执,争执完了需要写的时候,梁言依旧是一筹莫展。他甚至怀疑自己丧失了写小说的能力。每一次当他为了写稿而打开电脑的时候,最终做的事情,都是和写稿无关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刷着微博,看着社会新闻,朋友近况,从自己的微博开始,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这样看下去,从熟悉到陌生,最后总是会转上一个圈,又回到自己的微博。这个时候,通常已经喝干了两杯白水,眼睛也感到酸涩难耐,可是小说仍旧一个字没有写下。但也只能睡下,日复一日,只是虚度。

他想过给陈佳若打电话诉说自己的烦恼,觉得无论快乐和忧伤,都该和喜欢的人分享,可是一想到陈佳若正在准备考研,正在为了将来能和他一起而努力,他就迟疑了。甚至故意在夜里关闭手机,拒绝和她联系。

03忧郁症

这捉襟见肘的生活让他很容易陷入焦躁的情绪里,在写不出小说的时候,他尝试倒立,跳跃,坐着抓头发,撕纸,摔鼠标,但是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只是把自己折腾得累了,然后睡着,做梦。

梦中他依旧是以写作为生。不过梦中写的小说要比他在现实里写的小说精彩得多。他常想把梦中所写的小说复制下来,可惜每次醒来,所记得的不过是小说中主人公的名字,或者故事里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冥冥中好像有一双大手,在他即将醒来时擦去了他关于梦的记忆,只是擦得过于潦草,导致那些故事的片段,像白衬衫上沾染的蓝墨水一样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他试图做同样的梦,可是每次都失败,每当他想着那些在旧梦中创造的故事的时候,就会整夜整夜地失眠。当他好不容易睡着又醒来时,所记得的,已经是新的梦中故事了。

他在枕边放上纸和笔,只要一醒来就去抓笔。可是书写的速度怎么也赶不上遗忘的速度,他只能把残存的那些记忆写到纸上,然后靠着想象去编排一个故事,他心里知道他编排的故事比他梦中的故事蹩脚几十倍,可他还是把这些蹩脚的故事写了出来,交给编辑,换取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开始让他变得沉默寡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歌手室友搬走了,歌手的一个姑娘来敲他的门的时候,他才知道,隔壁的房间已经空了很久了。他记得歌手说过要去北京,所以他想他可能是去北京了吧。对于歌手来说,梦想始终是大于欲望的。虽然梦想也是欲望的一部分。

如果自己也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里吧,不走也会被房东赶走吧?他甚至怀疑自己生病了,精神疾病,会做稀奇古怪的梦的疾病。得了这种病之后,生活会变得暗淡无光,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吸引他,斗转星移,他会逐渐变成一个郁郁寡欢、自暴自弃的人。

梁言租的房子对面有一栋很高的楼房,墙壁上裂了很宽的缝隙,缝隙里长满了杂草。据说是地震后遗留下来的。这栋楼原来的住户大都搬迁到了外地,一直没有人修缮,久而久之,就成了流浪的人们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有流浪的小狗。

有时候他会去爬那栋楼,楼上和金属有关的东西,比如防盗窗和防盗门,已经被人取走卖掉了。

他沿着墙上的裂缝爬到楼顶,可以看到对面歌手室友以前住过的房间。楼顶有两双已经被雨水和阳光侵蚀得很破的款式相同大小不一的鞋子,鞋带上绑着两个已经瘪了的气球,他把那些气球重新吹满气,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也许很多年前,有一对情侣爬上了这栋楼,他们脱掉鞋子,在鞋带上绑上气球,然后光着脚在楼顶上走来走去,然后就发生了地震。

来到双城之后,在梦想无法实现的压力之下,他常常陷入天马行空的幻想中。有时候,他在爬往房顶的途中累了,就会沿着墙壁的缝隙钻进房间里,里面堆满了破碎的家居。他在里面寻找好玩的东西,然后想象这些东西以前的主人,模仿它们以前的主人的声音说话。十足一个放弃治疗的精神病患者的形象。

站在楼顶上的时候,他幻想地震来时的样子。他镇静地看着整座城市陷入慌乱之中,直到脚下的楼慢慢倾斜,倒塌。他葬身在废墟之中。他把他幻想的情景讲给他的编辑听。编辑说,如果地震来了,她肯定不会跑,她要拿着一个大口袋,在废墟上捡钞票,她会遇到一个美少年,被困在一个巨石下面,她把美少年救出来,然后一起捡钞票。

听了这样的回答,他觉得编辑有些无聊,而引起这无聊话题的正是自己。他除了自嘲没有别的办法,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连嘲弄别人的心情都没有了。

那段时间,歌手的那个叫沐子的姑娘,常常会跑来找他。有时候看到他不在家,她就会跑到危楼下面喊他的名字,“梁言”两个字被她喊得婉转漫长,他一开始还装作没听到,但捺不住她反反复复,那声音划破空气钻进他的脑袋,让他觉得脑袋要爆炸掉。于是他从墙壁的缝隙中探出脑袋,就看到沐子在楼下充满期待地仰望着他。

后来梁言就准备了绳子,沐子来找他的时候,他就把绳子扔下去把沐子拉上来,她上来后,拍拍身上的尘土,第一句话总是:“你就像只壁虎!”

梁言想,沐子之所以觉得他像壁虎的原因大概是她觉得他喜欢待在墙壁里吧。知道了原因,他就不会问她为什么。这倒让她很着急,于是她第二句话经常是:“为什么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说你像壁虎?”

梁言待在那座危楼之中的时间越来越多,在写不出小说之后,他不断寻找新的事物让自己对其产生兴趣。危楼就是其中之一。无所迷恋的人生是空虚的。在危楼里,他找到过一本相册,里面有许多老照片。这些照片记录了这座城市过去的样子。看过了那照片,再和现在的城市对比,会有时光交错的感觉。他把这些照片摆在床头,每天睡觉前都看上一阵子,试图找回他那丢失的梦。

等到梁言在危楼里待腻了,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了新的室友,让他惊讶的是,室友也是一个写小说的文艺青年,更让他惊讶的是,室友是沐子的新男友。

很久以后他问沐子:“你是怕我孤独,所以找来小岛给我做伴是吗?”

沐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多了。如果单是怕你孤独,我陪你就好了。”

梁言没有再说什么,他想沐子应该明白,孤独寂寞都是天生的,与身边是否有人陪伴无关。但长久的孤独毕竟是需要排解的,所以梁言只是需要人陪他聊聊天。

以前沐子来敲他的门,他会故意装作不在。现在只要一听到沐子叫他的名字,他会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去开门,房间太小,杂物又多,去往门口的途中,他总是会碰到一些硬物,不是碰伤了脚就是碰伤了小腿,不过这疼痛感会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第11章 初争执(2)

沐子说,梁言说话的样子最迷人。说梁言声音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会让她摒弃杂念六根清净。可是沐子觉得自己是个俗人,和梁言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会饿死。所以她常常来找他,却无法跟他相爱。

梁言不喜欢沐子的比喻,这神奇的力量,会让他想起寺庙里布道的僧人。真可恶。

很多人的恭维就是这样,表面上听起来很受用,仔细一想就让人怒火丛生。

沐子并不是只听梁言说话,她也讲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比如她和小岛和歌手的感情生活,看到她陶醉在那种感情里无法自拔的样子,梁言就会想起陈佳若。

沐子陶醉的时候和陈佳若是有些神似的,不过她和陈佳若是完全不同的姑娘,梁言还是喜欢陈佳若这种脑袋单纯思想健康没有什么社会阅历的姑娘。

对于沐子,他很清楚,这只是他独自在这个城市时的可以坐在一起闲聊几句的朋友。等他有一天可以独自对抗孤独了,就会离沐子这种危险的姑娘远远的。

他需要的,只是陈佳若单纯的爱,不能染上任何尘埃。

沐子有时候说,她梦见郊外的小树林里埋着月光宝盒。于是梁言就和她一起带着铁锹到郊外,然而并没有发现小树林,只有一片沙土地。或许很多年前这里有一片小树林,只是他们来得太晚了。然而沙土地并不会让沐子失望,她会说:“我们来挖一些茅草根吃吧。”

尽管和沐子亲密无间,但他们只是朋友。他们在一起,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结局。有时候沐子说:“你让她来吧。如果她不来,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她没办法来,她要读书,她这个年纪来了也无法工作,我们都不工作的话,都会饿死的。我需要先改善生活,才能让她来。”

“而且我也不可能放弃她。”

“她来了你是不是就不会理我了?”

“也许吧。”说出这句话,其实梁言有些难过。为什么会活得这么身不由己呢。明明并不喜欢沐子,为什么还要她陪他聊天呢,果然太寂寞了吗?

04半妥协

为了让生活有所改善,梁言听从新室友小岛,=和他一起去做杂志。小岛对他说——你不要陷进感情里,如果写不出来,就去做编辑,为了生存下去,总要做些事情的。

于是梁言就变成了一个到处约稿的编辑。梁言是一个不愿意对太多人负责的人,他觉得那样很麻烦,可一个合格的编辑,要对跟随他的每一个作者负责,这让他觉得很矛盾。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讨厌的人。他想拥有一切,却不想付出任何东西。

他想他也许是想在这个无边无际的世界里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像一颗被击落的星星,有幸回到天空,却总是找不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待在哪儿都觉得不舒服,甚至有些怀念以前坠落的日子了。

无论是做作者还是做编辑,都不是他喜欢的位置。他想他喜欢的位置是流动的,就像喜欢过的姑娘,像风,像流水一样。

但是迫于生活,他最终还是去了小岛所在的公司,和其他的写小说的朋友一起,他们坚持着做了一年杂志。一年之后,因为杂志销量一直上不去,小岛找的投资人放弃了他们。

当然也可以说是他们放弃了那个投资人。因为那唯利是图的商人居然提出一个做盗版书的主意,就是随便在网上找一本书,略微修改一下内容,然后换上新的作者名和封面当新书卖。他说只有这样干,才能有钱养小岛的杂志。小岛虽然在跟姑娘打交道方面有些浑蛋,但在理想方面和梁言一样还是有原则的,唯利是图的事让他们恶心。

最后,梁言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生活中。这次是连同小岛一起。这时候他们甚至连原来的房子也租不起了,只能住在地下室。小岛说,我们这个时代,搞文艺的好像都喜欢住在地下室,或者说,初级搞文艺的,只能住在地下室。

只有贫穷,可以让他们比别人更清醒。

尽管是住地下室,他们的生活还是难以正常,很多时候都要靠沐子接济。沐子不知道是小岛的第几个女朋友了,尽管他一直很穷,可身边一直女人不断。当然,沐子也一直不缺男人。虽然她看上去很娴静。

有时候她来找小岛,小岛却在睡觉。梁言想叫醒小岛,却总是被她阻止。她就坐在床头看着熟睡中的小岛,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时候梁言只能尴尬地离开地下室,但是他也没地方去,他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不由自主地就又想起陈佳若。

他想陈佳若应该和他一样,也在倒计时。但是两个人倒计时的方法不同,陈佳若只要熬到毕业就好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梁言在一起了。

梁言需要的在一起的时间,是他成功的时候。成功这个时间概念太模糊了,也许永远也等不到那时候。梁言想起这一点就头疼,于是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身边的人身上。

梁言觉得小岛并不喜欢沐子,起码不像梁言喜欢陈佳若那样喜欢沐子。小岛对沐子的感情很复杂,沐子越是对他好,他就越感到不安。尤其是沐子给他钱的时候,他那脸色更是难看得吓人。梁言几次想装作平和地问小岛是不是被钱的问题伤害过,但都没能如愿,小岛从来不给人走进他内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