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潜却是忽然收手,“哦?说来听听。”

“就…”崔凝想着扯个谎,可是对上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忍不住都招了,“就说你小气来着,别的没有了。”

魏潜笑着将东西放进她一直捧在自己面前的小手里,“祝你年年岁岁有今朝。”

巷外的街道上起了风。巷子里却宁静极了,魏潜好听的嗓音便是此间全部。

崔凝感动的当着他的面就把礼物给拆了。

红蓝相间的锦袋显得十分喜庆,里面装了一串肥肥圆圆的小玉兔。上面两大只,下面跟着七只小的,大的也不过拇指大小,小的乍一看就像个圆润的小珠子,一窝球状的小东西用红色的络子穿起来,可爱讨喜。

“好肥的兔子!”崔凝爱不释手的摸着,或许是魏潜一直呆在怀里。上面还带着一点温度,“谢谢五哥!”

“不嫌我出手小气?”魏潜问道。

崔凝见那几颗珠子虽小。但各个如羊脂一般毫无瑕疵,且雕工出色,价钱不知几何,可这样独特的小物件确实难得。“我特别喜欢,五哥在哪儿找的呀?”

“天上掉的。”魏潜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难得露出一点活泼,“回去吧,外面冷。”

崔凝小心的把兔子装到锦袋里,“那我走啦!”

魏潜颌首,目送她。

崔凝跑到巷口,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听说过年的时候有夜市。五哥出来玩吗?”

“嗯。”他道。

崔凝也不知道这是去还是不去,反正他没有反对,她就当做是答应了。

青心在那边脖子都要伸断了才望见崔凝的身影。连忙拿着披风迎过来,“娘子走的急慌慌的,连个披风都不带。”

这不是怕遭到阻拦吗!

崔凝上了车,马车渐渐行驶起来,她从窗子探出头来,正看见魏潜牵马站在巷口目送她。

崔凝咧嘴冲他笑的开心。

“娘子。符郎君是送得什么生辰礼啊,神神秘秘的!”青心在外边问道。

崔凝忙缩回头。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进来,我拿给你看看。”

青心探身进车中。

崔凝把那串小兔子掏出来给她看了一眼,得瑟道,“有趣吧!”

“呀!真是可爱。”青心笑道,“还挺像娘子呢!”

“哪儿像我啦?”崔凝将一串兔子提到眼前自己瞅了瞅,分明一点都不像。

青心提醒道,“娘子忘啦?那天穿的三件袄子,带着兔毛帽子,可不是像这小兔子吗?圆乎乎的样子可好看了。”

一提起这个,崔凝就想到自己在魏潜面前摔了个狗吃屎,还怎么都爬不起来,再看这小兔子就有些不自在,可她偏生就喜欢这些小东西,内心挣扎了半晌,还是觉得面子不要也罢!

魏家。

被主子撇下的小厮云喜此刻正在夫人跟前眉飞色舞的讲着,“自打郎君见了崔二娘子那身打扮之后,回来也不看书了,开始拿前几年收藏的玉籽雕兔子,那一个个胖乎乎的兔子雕的可有趣了!谁知正是巧了,今儿是崔二娘子的生辰,郎君一看见帖子,揣了兔子就出去了。”

魏夫人喜的合不拢嘴,“你办的好,莺歌,将过年打的银果子抓一把赏云喜。”

“多谢夫人!”云喜忙行礼。

“日后你在他身边多打打圆场,要说聪明,长渊自小就没人能比,可偏这这个上头犯蠢!老四就比他大一岁,孩子都两个了!”魏夫人说起来就有点焦躁。

魏家的家风一贯都靠行端坐正来维持,可是自己做的好又如何,这世上偏有那些无事生非的人,没事还能给编出一箩筐子的事儿来,何况魏潜确实在某个方面有点异于常人呢?魏夫人是一向极力主张要把这些事情给捂紧,可是他们家魏大人就是听不进去,只要她一提起来,他就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旁人愿意说就说去”。结果流言越来越凶猛,害的她如此优秀的儿子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夫人不必忧心,智一大师不是给断过吗?这不姻缘就来了?”云喜拿了赏,劝的更用心,“智一大师也说郎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崔二娘子也很是喜欢咱家郎君。夫人想想,崔二娘子的出身、才貌,满大唐都能数得着,不必当初那家好千百倍吗?”

才貌什么的,魏夫人不知道,但只凭出身的确没得挑。

魏夫人又有了新的烦恼,“长渊这个名声,崔家能愿意吗?”

第五十五章 成亲要趁早

云喜机灵嘴巧,想了想道,“崔家岂能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家?若是崔二娘子有意,崔家肯定要试试,要紧的是要劝着郎君莫再把人给摔了。”

魏夫人点头,“还是你机灵。”

“小的这点心思还不是夫人教的?夫人定是忧思过甚了。”云喜忙道。

“你说长庚对崔二娘子也有意思?”魏夫人问。

云喜道,“小的瞧着是这么回事。”

“若论出身,咱们长渊要好多了,只是…唉!”

魏夫人倒是不怎么不担心崔氏会嫌魏家门第低,魏家虽然比清河崔氏差的远,但往上数,魏潜的曾祖父,也就是那位被太宗誉为明镜的魏征大人娶的可是闻喜裴氏女,再往下,魏潜的祖父娶的乃是琅琊王氏女,怎么算魏潜都得是个名门之后,如何就娶不得崔氏女?

要命的还是他这个烂名声!

就凭这个,崔家要在两个人里头选,肯定会先考虑符远。

魏征当年能娶到闻喜裴氏的女子,可见这些世家大族除了看重门第,也看个人的名声才学。

魏潜才学是尽够了,身上还流着裴氏和王氏的血,可这名声比他曾祖父那是天渊之别!魏夫人扶额,觉得今夜鬓发又要添霜了。

那厢里,为了崔凝婚事愁坏的人不知凡几。

这厢崔凝捧着小兔子玩的心花怒放,她最喜欢这种圆溜溜的小玩意,而且小兔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滑腻腻柔呼呼的手感,摸着的时候,她觉得有小手在心头上挠痒痒。忍不住就想乐。

青禄睡在小阁间里,听着崔凝噗嗤嗤的窃笑,忍不住道,“娘子,都快子夜了。”

“我睡不着。”崔凝干脆裹着被子坐起来,“我还去看看符大哥送给我的小玩意。”

符远送了她一小箱的新奇物件,里面有花花绿绿的西域石头。还有番邦过来的有趣物件。看得她眼花缭乱。

“娘子,明天天长着呢。”青禄好言劝道。

崔凝叹了一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先前还说睡不着的人。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滚着滚着就睡着了。

青禄这才轻手轻脚的披着衣服起来,给她掖好被子。

长夜风急,吹散了连日的阴云。

长安冬季寒冷的时间很短。太阳一出来,积雪很快便化了。

待到除夕那晚。只穿着一件薄袄便可出门。

晚饭之后,崔凝三姐弟穿戴一新便去往朱雀街。

每逢节气的时候东市、西市、朱雀大街都免除宵禁,除夕这天却是以朱雀街最为热闹,灯笼从宫门沿着朱雀街一直挂到城门口。照的夜如白昼。

这晚马车不能通行,因崔凝约了魏潜在乐天居见面,姐弟三人便打算逛过去。

街道上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就连一贯老成的崔况也忍不住跟着崔凝四处去买各种小吃。

“长安人真多啊!”崔凝叹道。

平时觉得宽阔的朱雀街此时挤满了人,三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乐天居附近。

“快看!魏五郎!”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开始骚动,很快都往同一个方向集中。

崔凝吃得两腮鼓鼓,闻声愣了愣,踮起脚尖妄图看到魏潜。

崔况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再接上一双小短腿也看不着。”

崔凝嗤笑道,“说的好像你腿很长似的!”

“不长,但我没用它干蠢事。”崔况一脸不屑。

崔凝捏了一大块杏仁糕塞进他嘴里,“看你还说不说!”

崔况嘴里塞的满满,脸上还沾着粉末,瞪圆眼睛的样子与崔凝还颇有几分相似,辛苦营造的好些年的严肃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

崔净看的直乐。

“五哥原来这么有名?”崔凝问道。

崔况咽下口中的糕点,一边擦拭嘴,一边道,“符兄说,魏兄幼时便很有名。”

当然,这个名一直都是毁誉参半。

崔况便与她们讲了魏潜最早出名的缘由。

那还是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震惊长安的虐杀案。二十几个权贵家中子女被绑,其中也包括魏潜,动用了京畿之地所有的捕快整整寻了半个月都没有线索,结果二十天之后这群孩子衣衫褴褛跑到了长安城门口,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魏潜带领一群孩子自救,这才脱险。而当时还有三个孩子囚在另外一间屋里,被虐得奄奄一息,他们跑出来的时候,魏潜正设法去救那三个孩子。

逃出来的孩子里有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便带着捕快衙役找到囚禁他们的庄子,那三个孩子已经断气了,魏潜浑身是伤,被泡在水缸里,苍白精致的脸在血水的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没救了,从来没有失态过的魏夫人抱着儿子残破的躯体哭的撕心裂肺,见过的人至今印象深刻。

“后来是智一大师救了他。”崔况道。

崔凝听的眼泪汪汪,半晌没说出话来。

崔净也是不语,心里对魏潜肃然起敬,不由懊悔自己那些不负责任的毁谤。

“这事儿已经淡了,约莫他还是因为摔了人家的侍女才这般出名。”崔况道。

深谙八卦之道的人们懂得对比、夸张,如果魏潜长相平平、才学平平,他就是再摔几个侍女也不至于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因此伴随着那些恶名,坊间还传闻他生的仙人之姿,并且是个天纵奇才。

如此完美的人做出那样的事儿才能吸引人关注。

乐天居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崔凝根本走不进去。

等了一会儿,人群或许觉着魏五郎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便各自散开,毕竟今夜的朱雀街好玩的事情还多着呢。

崔凝好不容进了酒楼,不由常常舒了口气。

小二早已认得崔凝。便殷勤的领着他们去了后院。

“崔二娘子来啦!”云喜满眼都崔凝,跑近了才又忙给崔净和崔况行礼,“崔大娘子,崔小郎君,小的云喜。”

“这是五哥的小厮。”崔凝一直挺喜欢云喜,便与姐姐弟弟介绍了一句。

崔况微微点头,“听说魏兄身边专门配了个能说会道的说媒小厮。就是你吧?”

云喜谦虚道。“哪里哪里,崔小郎君谬赞。您三位请随小的来。”

云喜领着三人去了暖阁,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有几个笑声。

崔凝不让他通报,便悄悄开门进去。

崔净跟在后面,一进屋才发现原来凌策也在!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略有些尴尬。

因着魏潜与符远背对着门。崔凝直接扑过去嚎了一声吓唬他们。

谁料这两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均回头淡定的看着她。

崔况操心的上前作揖。“家姐不懂事,两位兄长莫怪。”

凌策这时也看到了崔净,冲她一笑。

崔净见状,也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于是也大方的回以一笑,再与符远和魏潜打了招呼。

“五哥,方才在外头看见你被人堵了!”崔凝一屁股坐到魏潜旁边。遗憾道,“你这么出名。咱们都不能一块到街上逛了呢!”

“嗯。”魏潜不动声色的将酒壶和酒杯移远了。

符远笑道,“你五哥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窝在家里看书,有一年带着面具还被人识破了。”

“哈哈,你也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中途摘了面具!”凌策笑着起身,将崔净请到自己身边来坐。

崔净脸色微红,还是坐了过去。

他们三个人处的好,与符远同行的人,还戴着面具,肯定是魏五郎啊!

“可不能冤枉我,那是被人挤掉了!”符远道。

“那可就不能怪我了。”凌策笑吟吟的转头问崔净,“你累不累?可要出去玩儿?”

崔净的脸唰的红了个透。

“快去快去!”符远散漫挥手,旋即又叹道,“真羡慕。”

崔净原是不太好意思单独跟他出去,符远倒是会做人,正好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也就顺势点头答应了。

崔凝看着两人起身要走,“我也羡慕,我也想去。”

“我的姐,你可长点心眼吧!”崔况瞪了她一眼。

“正巧咱俩都羡慕,不如结伴而行?”符远探头问崔凝。

崔凝点头,但立即又摇头。

刚刚听了一耳朵关于魏潜小时候遭难的故事,现在觉得别人都在外面玩,他却只能一个人呆在屋里,多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