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远见她看了魏潜一眼,便又道,“他不能出去,一会儿咱们买些好玩的带回来可好?”

嘤,好。

前一刻还对魏潜充满同情心的崔凝,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毫无原则的跟着符远走了。

“唉!”崔况沉沉叹了口气,快要操碎了一颗少年老成的心。

眼见着人都走了,崔况才问,“魏兄,符兄是不是看上我二姐了?”

魏潜顿了一下,点头。

崔况默了默,又问,“我二姐若是不崔家女,他还能看得上她吗?”

“我不清楚。”魏潜抿了一口酒,道,“放心吧,长庚若是只娶门第,也许早就成亲了。”

“哦,我就怕他以前这样想,现在年岁大了就马马虎虎找个人凑合一下,因为我眼瞅着二姐怪让人操心。”崔况说罢,又似自语道,“看来我早早看好媳妇真是明智之举。”

魏潜动作一僵,“你现在就看好了?”

“是啊,荥阳郑氏家的。”崔况道。

成名要趁早,成亲也要趁早吗?

魏潜陷入沉思,原来自己耽误到现在是这个原因?

第五十六章 小杏子?

崔凝跟着符远逛了一圈,抱了一大堆东西回来。

“五哥,这都是给你的。”崔凝豪气的将东西放在魏潜面前。

崔况凑过来伸手翻了翻,十分的看不上眼,“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崔凝不搭理她,数着东西,“这是我猜谜赢的灯笼,这个是我画的扇面,这个是桂花糖,这个…”

待她一样一样的数完,魏潜才拿起那张扇面,“你画的?”

那是一幅很简单的画,大片的留白,只用笔墨晕染了远山和明月,落款也只有一个“凝”字,清爽素雅,画工竟然不俗。

“嗯,街上有人摆摊卖扇面的。”崔凝从袖中掏出一物,在崔况面前晃了晃,“我也给你画了一个,只是瞧着你也看不上眼,就不给你了吧。”

崔况一把抓住,塞进自己兜里,“罢了,亲姐画的,只看情面也得收着。”

“我的字不太小气了,你若要用的时候自己题字吧。”崔凝对魏潜道。

“好。”魏潜应道。

“符兄,二姐送了你什么东西?”崔况忽然问。

符远扬了扬手里的扇子,“她给每个人都画了一幅。”

“送礼都不上心。”崔况失望的摇摇头。

崔凝反驳道,“怎么不上心啦,多实用啊!开春天气很快就暖和了,正派的上用处!”

崔况无语,他跟她说的肯本就不是一码事好吗?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崔况觉得自家二姐自从失忆以后越来越走下坡路,已经完全没有挽救的必要了。

“不等大姐吗?”崔凝问。

崔况已经起身与符远和魏潜作揖告别了,闻言走过来直接拉着她的袖子往外拽。

“符大哥,五哥。我走啦!”崔凝回头挥挥手。

两人目送他们离开。

待走出大门,崔凝又问了一遍,“咱们就这样走了?真不等大姐?”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谁还有功夫理你?一会儿表哥会送大姐回去。”崔况背着小手,无奈的道,“你说你,该上心的事情不上心。不该操心的又瞎操心。”

崔凝掏了掏耳朵。“你真是比母亲还能念叨。”

“我和母亲怎么没念叨大姐?可见还是你毛病多。”崔况道。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崔凝无言以对,与他一并走出朱雀街,上了自家马车。

夜华如水。长灯如渡。

守过一岁,年岁又长。

过完年之后,人们还未从节日的氛围中走出来,很快又是新一年的花红柳绿。

一年一度的春闱就要开始了。

这是崔凝一家搬到长安后经历的第一个春闱。又有凌策参加,所以一家人都比较关注。

因是一年一次。许多流程都去繁从简,科举开始之日起连考六天,第一日考明经科,第二日考进士科。这两科都属常科,接下来依次是明字科、明算科、史科、还有童子科。

童子科也称童子试,参加考试者是十岁以下孩童。各个州府都有考试点,主要目的是考学或者是获得参加其他各科的考试资格。因此并不是特别受关注。

因明经和进士科先考,基本是在童子试结束之后就会放榜。

之后便是殿试,殿试的悬念并不是特别大,因为每年基本都是进士科的人。

前年符远考了进士科魁首,并且被圣上钦点为状元,并无多少悬念,他在诗赋方面的才华鲜有人能及,若状元不是他才奇怪。

而去年算是比较有意思,魏潜在诗赋方面虽然不错,但绝不似符远那般令人惊艳,满大唐能与他比肩的人才不在少数,因考试内容比较广泛,不单单是作诗赋,魏潜还算比较有把握能夺个魁首,但殿试的排名可不一定会按照榜上来,再加上他不太会在人前表现自己,如果到时候发挥不好被人抢了风头,这状元也未必是他,于是,这位人才不动声色的连考了五科,包揽明经、进士、明字、明算、史五科魁首。

这样一来就算殿试就算表现一般,陛下也得认真考虑一下。

而今年,看点就更大了。

这两年参加科举的大都是年轻一辈,今年风头最劲的夺魁人选有三个,分别是:长安才子凌策、江左才子谢飏、蜀中才子陈智。

这几天崔净吃不好睡不香,圆润的脸庞迅速的消瘦。

崔凝听了很多关于科举的事情,包括魏潜夺得状元的传奇,便劝她道,“叫表哥也多考几科吧?何必要死守着进士科呢?”

“你懂什么呀?”崔况白了她一眼。

“我不懂,那你倒是劝劝啊!”崔凝道。

科举期间,白鹤书院也放假了,所以崔道郁有空与孩子们聚在一起,“多报几科,有十分把握也就罢了,有魏长渊在前,若有一两科夺不到魁首,平白落了笑柄。朝廷最看重进士科,若不守进士,夺了其他科魁首怕是也不能被点为状元。”

“父亲,您看表哥有几分把握?”崔净问道。

崔道郁是走关系做官,没有参加过科举,但他才学和经历都有,大致上也能看出几分形势,可他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脸儿,“净儿何必如此在意?”

“我是看出表哥甚是在意,担心罢了。”

凌策能考上状元,她固然面上有光,可是考不上她又不会嫌弃他,只是心爱之人在意的事情,她难免跟着忧心。

在旁听了许久的凌氏开口道,“策儿本身并不是凡事都要强的孩子,只是肩上扛了凌氏一族的担子,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不去争,你将来在他身边可不能这般没有主意,你要豁达,要学会开解他。”

崔况以前觉得母亲在很多事情上很糊涂,性子又柔,可是随着年纪和见识的增长,他渐渐觉得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大智若愚”四个字用在她身上很合适。

“况儿跟我去书房。”崔道郁识趣的给妻子腾地方教女儿道理,领着崔况去书房进行“友好”的父子谈话。

母女三人送了他们出去,崔净才道,“女儿明白,可是…”

“可是忍不住担心吧?”凌氏握住她的手,“有时候人进了死胡同,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你父亲就是如此。可选择走哪条路的人毕竟是他,他钻牛角尖,我也只能慢慢劝着、开解,再难也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那时候我时时刻刻都煎熬,真是恨不能冲到长安一巴掌打醒他,但是你得忍住。”

崔净疑惑道,“母亲,难道明知道夫君走错了路,不应该及时告诉他吗?”

“肯定是要告诉他,可是要如何告诉,那也要看他是什么样的性子,而你要的又是什么。”凌氏微微笑道,“起初我何尝没有提醒过你父亲?念叨多了,他只当耳旁风,据理力争,他比你更急更躁,他就是这么个撞了南墙也未必回头的人。我与他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关系不大好,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我只想与他夫妻和睦,其他都是次要。于是我开始试着理解他,包容他,慢慢才发现他的痛苦之处,明白症结所在,一有合适的时机就开导他,委婉的劝解,时间一长,他也就慢慢想开了。”

“嗯。”崔净道,“女儿懂了。”

凌氏满意的笑了,继续道,“为妻之道,在于柔中带刚。”

“何谓柔中带刚?”崔净不解。

“男人的骨子里生来就有野心,有野心的人自然就有征服*。你将来为人妻,要让他觉得,你依赖于他,要以贞静柔和的一面来对待他,无论何时都不要据理力争,跟男人一旦开始争论,你就落了下乘。你赢了他,他会觉得没有尊严,你若输了,在他面前暴露了你狼狈失态的一面,无论输赢都是不划算。”

崔净皱眉道,“难道就只能一味顺从?”

“你觉得策儿如何?”凌氏反问。

“他很好。”崔净有些羞涩。

“这不就行了?他又不是那等混账东西,你既觉得他很好,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度的顺从他?这些便是我所讲的柔。而所谓刚,并非是要你变得强横,是你要保持本心,你要有能力履行自己的责任,以最从容的姿态应对任何事情。如此,他若不是个混人,便会真正从心底感激、看重你。”

“不过我说的顺从只是关乎于他的事情,夫妻之间相处,若是一味顺从到底失了趣味。日后你自己慢慢参悟吧,他们有时候会喜欢你使点小性子。”

凌氏见大女儿若有所悟,便转眼看向小女儿,“凝儿可听懂了?”

“啊,啊,小杏子?”正在神游天外的崔凝被点名,连忙装作很是投入话题似的,一本正经的道,“花还没开,还要几个月才能吃小杏子吧?”

凌氏本想教训她几句,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道,“你呀!一心惦记着吃!”

崔凝年纪不大不小,现在专门教她这些有点早,但凌氏觉着她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事情太简单了,必须要从现在开始熏陶,所以便教崔净的时候把她留下来在旁边随便听一听,多少能带着明白些事理,谁想这丫头竟然早就跑神了!

“我听了。”崔凝见她们笑的前仰后合,一脸冤屈的道,“母亲说的为妻之道,就像祖母说的做淑女的道理一样,都是揣着明白使劲装嘛!”

第五十七章 丑

凌氏气极反笑,“真真是不知怎么说你好!”

“母亲,妹妹说的不无道理。”崔净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装吗?

“装什么?”凌氏有些失望,叹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我要你贞静柔和,那得是得打心里看的开,若是憋着一肚子气生生隐忍,到头来还是伤了自己。贵女的做派固然重要,但你们是我女儿,若是实在不是那器量大的人,还是由着性子吧,自己舒坦重要。”

贤淑优雅的女子,永远不会让自己表现出丑陋狼狈的状态,这便是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才叫气质。

凌氏观察了两个女儿这么久,相较之下,她更担心的是崔净。

尽管崔凝各个方面表现的都差强人意,但凌氏能看出她是个豁达的孩子,比较能看得开,可是崔净一副端庄大气的标准贵女做派,其实有些孤傲,也像她父亲,容易钻牛角尖。

可是心性这种东西,哪怕就算说破了嘴皮子,让崔净明白了种种道理,怕是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从性子而言,其实崔凝更适合凌策,但…她其他方面也忒差了点!凌氏要是只跟娘家谈“心性”,估计能被她母亲骂半死。

“净儿,你的能力足以担当宗妇,要紧的是凡事都要看开一些,母亲希望你开心。”凌氏道。

“母亲,我明白。”崔净笑了笑,面上已不带忧色。

崔凝托腮道,“人生来便有各自的因缘,凡事随缘吧,姐姐莫忧心了。表哥要是考上了就皆大欢喜,考不上就考不上呗,凌氏今日没有这个状元明日就败了不成?再说朝廷也没规定只有状元才能做宰相呐?”

凌氏微惊,看向崔凝的目光便多了几分赞许,“凝儿看着糊涂,心里却是明白的很。”

“我看着也不糊涂呐!”崔凝不满道。

凌氏笑道,“是是是。你不糊涂。满脸都写着聪慧伶俐!”

崔凝接着道,“姐姐这几日吃的都不多,现在想必饿了吧?家里厨娘做的杏仁奶羹可好吃了。母亲赶快让人做来给姐姐吃吧。”

“我看是你想吃吧?”凌氏说着,转头吩咐侍女去叫小厨房做些小菜来。

一会儿功夫,饭菜便上来了。

因着不是饭点,只是一些糕点、粥之类的东西。

崔凝不挑。埋头吃的专注,反倒是崔净吃了一小碗粥便搁了筷子。

科举明经、进士科都已经考罢。

等了四五日。便听街上有人喊揭榜了。

崔凝便拉着崔况跟着小厮一道跑过去看榜。

姐弟两人坐在车里,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马车便已经走不动了,前面被围的水泄不通,只听着人声嘈杂。有人欢笑有人哭。

他们只好下车走到附近的茶馆里坐,让小厮挤进去看结果。

茶楼里也是人满为患,没有雅间。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便闻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个人高声喊道,“江左谢子清夺了魁首!江左谢子清得了魁首!”

崔凝愣了愣,问崔况,“表哥是不是不能当上状元了?”

“不一定,不过我看机会不大了。”崔况颇为遗憾的道。

“那…姐姐知道得多失望啊。”崔凝忧心道。

崔况告诫她,“这话万万不能在表哥面前说。”

“我知道,这儿不就只有你我吗?”连崔凝心里都觉得有点难过,可以想见崔净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感觉?还有凌策,又会是什么感觉?

崔况见她没了笑容,便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拉着脸作甚。”

“你要是没夺魁首,我还笑得跟朵花似的,你愿意吗?”崔凝也不是有多么伤心失望,只是觉得不应该表现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