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梓琴马上道:“那我宁愿不要嫁 !”

见她有了些精神,纪桃暗暗松口气,再接再厉道:“这就对了,你都不怕孤独终老了,还怕什么?”

齐梓琴端起茶杯,“我知道你的意思,宁缺毋滥。但是人家宁枫都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这边还全都是些歪瓜裂枣,被他和他那个娘知道,只怕要笑死。”

纪桃哑然,试探着道:“你不会是还想着宁枫吧?”

“当然不是。”齐梓琴放下茶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和离,哪怕知道我如今婚事艰难,我也不会再留在宁府。大不了去护安寺山脚下买个庄子自己住。”

“当然了,买庄子什么的,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要不然宁枫该以为我放不下他,想要为他守节才孤独终老……”

齐梓琴越说眉心皱得越紧,一拍桌子起身,“不行,我还是得嫁人。哪怕去城外抓个乞丐,也要把自己嫁出去。”

纪桃听得哭笑不得。

齐梓琴这个就是气话了,以她的身份,虽然婚事艰难些,实在不行,找个寒门举子还是随便找的。

她说完,重新坐下,道:“我还是别慌着嫁了,我现在都不习惯伺候婆婆了,这一嫁人,不就又要伺候婆婆了?”

齐梓琴伸手抓住纪桃的手,正色道:“你说的对,我不忙。”

齐梓琴来时眉心带着愁绪,走时风风火火,恢复了以前的精气神。

纪桃看着她出门上了马车离去,忍不住失笑,有的人无论到了何种地步,总能让自己开心。

都察院和刑部还有大理寺,再加上京城府衙,最近都很忙碌,街上随处可见来往的官兵,还有人去了丰平郡查探。

不管如何查探,都和当年一样。既查不出秦樟贪墨的证据,但是也不能证明他的清白。那五万两白银和珠宝的来处始终也查不出。

案子僵住了。

就是林天跃,最近也忙了起来,以前还能白日偷闲早些回来,如今每日他回来时,天色都暗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齐府长孙满月也没能好转。

纪韵满月,齐府的客人甚至还没有洗三那日多。

纪桃照样去帮忙,这一回田氏和柳氏都没去。

满月宴上,有人暗搓搓的议论宁府那边定亲的消息,本来很高兴的齐梓琴听到后,面上笑容虽然未变,纪桃却能看出她的无奈来。

就在满月宴的第二日,案子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

当年秦府没落下来,府上的仆人也各自分开,左都御史吴炎费尽心思找出来如今在码头做苦力的秦府管家。

据他回忆,出事的头两日,秦府的二爷,也就是秦樟的庶弟秦林,从外头搬进来许多大箱子,后来秦府被唐厉山上门搜查之时,并没有找到那些大箱子。

秦林如今还在丰平郡,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当年景元帝并没有对秦樟家人如何,秦林在那之后,不知从何处得了本金,他又极善经营,到得如今,已经富甲一方。

事情到了这里,秦林肯定是有问题的。皇上亲自下旨将秦林押解回京。

丰平郡离京城颇远,来回最快也得一个月左右。众人本以为事情又要僵住,得等秦林到了京城才能继续往下查时,秦林居然在京城。

秦林飞快被下狱,严刑拷打之下,终于得出当年的事实。

有人让他将银子埋入秦府的地下,给他五千两酬金。

原来人家让他运入秦府的并不是五万两,而是六万两。他胆子倒大,自己昧下了一万两银,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他如今的家业。

至于那让他运银子进秦府的人是谁,不得而知。

事情到此再次僵住,不过也可洗清秦樟的冤屈了。

三日后,景元帝下旨,秦樟清正廉明,追封清远伯。归还秦府当年的家业,全部都由秦樟儿子秦淮接手。

唐厉山和刘承元失察之罪,促使秦樟冤屈而亡,罚俸一年。秦林陷害朝中官员被下狱,择日斩首,家中银钱全部充公,家眷流放罄城。

至此,秦樟冤屈就此洗清。

但是众人从景元帝对唐厉山和刘承元的处罚来看,他显然根本就不觉得秦樟之死跟他们俩有直接关系。

这些事情跟纪桃没什么影响。对她的影响大概就是林天跃不忙了,可以早早回来和轩儿玩耍了。

轩儿如今可以自己睡觉,他似乎并没有哪里不习惯,除了前面几日柳氏和纪桃不放心,睡到他隔间几夜,后来就 真的自己睡觉,夜里也不会醒了。

都察院似乎每次出了一件大事后就会沉寂下来 ,此时事件虽然没有牵连到朝中官员,但是众人都清楚这里面绝对不简单,谁会花这么多银子刻意陷害一个知府?

还有,众人从头到尾都弱化了那份认罪的血书,这可是加速此案当年结案的关键。

至于陷害秦樟的主使,无论是谁,首先他得有六万两银,只这个就缩小了很大范围,整个乾国能够拿出六万两银的人虽然不少,但是拿出来陷害人,根本没打算收回的,却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甚至有人隐隐往最上面那几位天之骄子身上猜,却也只是猜测而已。

秦樟当年娶妻贺氏,据说当年贺氏嫁给秦樟时,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只是贺氏家中富贵,光是嫁妆就足足装了二十多抬,比起官家女也不差什么了。当初秦樟一死,所有家产充公,如今一归还,众人才知道秦樟在京城居然也是有家业的,光南城的四进院子就有两个。

也因为这件事,众人才发现秦淮二十多岁了居然还未娶妻。

顿时就有人上门去说亲,不过都是些家中不重要庶女之类。

秦淮一一婉拒,言早就有了意中人,并且很快就亲自找了媒人提亲。

秦淮有意中人,这个正常,毕竟他二十多岁了,没有才不正常。只是众人都没想到他请的媒人直接去了刚刚办过满月宴的齐府。

齐府如今根本就没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还是有一个的,算是半个。就是和离归家的齐梓琴。

若是以前,秦淮算是罪臣之后,齐梓琴哪怕是个和离归家的妇人,他也是不能妄想的。只是如今秦樟的冤屈已然洗清,而且还追封了清远伯。秦淮的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秦樟在狱中死得不明不白,皇上对此应该会有些补偿才对,但秦樟已死,这些最后应该都会落到他儿子秦淮身上。

言而总之,秦淮如今的身份,说起来齐梓琴是配不上的。

纪桃还在院子里牵着轩儿小跑,最近他尤其喜欢跑步,却因为身子太小,跑起来摇摇晃晃 ,看得人心里发慌,最后干脆由人拉着他跑。

齐梓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纪桃微微弯腰,手里握着轩儿的小手,额上微微有水光闪烁,但是她眉眼间满是喜悦,看着地上小小的孩子,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纪桃抬眼就看到了院子门口的齐梓琴,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笑道:“怎么有空过来?”

齐梓琴不紧不慢走到石桌上坐下,“有人上门提亲了。”

纪桃回身看她,齐府如今上门提亲的人多,但是齐梓琴从来也没有特意跟她说起过。

“什么样的人啊?”

纪桃弯腰抱起轩儿,看到柳氏过来,轩儿欢喜的扑了过去。

柳氏抱着孩子满脸笑容的离开了。

齐梓琴坦然,“你认识,秦淮。”

秦淮?

纪桃讶异,“你们……”

齐梓琴也满是疑惑,“我们根本就不熟悉啊。当初他还看到我拿着棍子追着宁枫揍……莫不是他喜欢泼辣的?”

纪桃看着她疑惑的眉眼,噗嗤笑出了声。

齐梓琴不以为然,眉心微皱,“本来就是,如今秦淮可是功臣之后,我要是个清白的待字闺中的姑娘我们俩还有可能,算是门当户对。但是如今我可是和离过的,如何配得上他?”

纪桃上前,柔声问道:“那若是不考虑配不配,你愿意么?”

齐梓琴怔住。

纪桃见了,轻声道:“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两个人要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的,并不是只论配不配就行的。当初你和宁枫就相配,门当户对,年纪也合适,最后如何?”

最后如何,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齐梓琴静静坐在石凳上沉思,微风吹过她的裙摆,荡漾出美妙的弧度,如一幅美人画卷一般恬静美好。

纪桃没有打扰她,转身出了院子,去了柳氏的院子,继续陪着轩儿跑步。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齐梓琴过来告辞,此时她眉间已经没了急躁和疑惑,含笑对纪桃道谢,“桃儿,谢谢你。”

纪桃不在意,送她到门口,却看到门口不远处停了一架马车,里面似乎有人,齐梓琴见了,脚下微顿,道:“那是秦淮。”

她也只是告诉纪桃而已,抬步走了出去。

纪桃静静站在门口,看着齐梓琴上了马车,秦淮的马车也追了上去。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若是没有,就一定是还在来的路上。

远远的有马车过来,纪桃含笑站在门口并没有动,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暗青色官袍的人,嘴角的笑容加大,“天跃,你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林天跃看到纪桃站在门口,微微疑惑,转身去看街口,只看到一架不熟悉的马车转入隔壁街道。

上前两步,伸手拉过纪桃的手,“今日有客人来?”

纪桃随着他往里面走,“是齐姑娘,那位秦淮秦公子上门提亲了,她跑到我们家来了,没想到秦公子又追到了我们家门口,不过没进来,只老实在门口等。”

林天跃眉眼柔和,含笑听着,待得纪桃说完,才轻声问道,“轩儿呢?今日睡觉了吗?可吃了饭?”

纪桃对于林天跃每日基本上都要问的话并不厌烦,耐心道:“没睡,吃了。”

轩儿远远的看到两人相携着过来,飞快的跑了过来,后面的柳氏忙追着也跑了过来。

林天跃上前抱起,“今日乖不乖?”

“乖。”轩儿字正腔圆。

林天跃的面色更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轩儿一般不会囫囵说话,要么就只简短的说一两个字。

日子慢慢过去,纪桃和林天跃偶尔带着轩儿上街去逛逛,当然了,林天跃一般白日是没空的。纪桃偶尔会和田氏和柳氏她们一起往街上去。

纪唯自从付大夫离开以后就有些孤单,不过后来有了朱安和涂三,这俩人认真说起来,基本上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在院子里打扫或者是修剪盆栽,纪唯有时来了兴致也会和他们一起学着,倒是不觉得无聊,主要是有轩儿陪着,他每日都笑呵呵的 。

又到林天跃沐休,纪桃和他两人往街上去,田氏和柳氏不肯出门,因为纪桃和她们头两日刚在街上逛了一天。

状元街这边还是一样热闹,照旧是书生居多,新开的望闲楼中,一楼大堂的中间搭了个台子,此时正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儒雅书生在上面说得唾沫横飞,大堂里众人时不时叫一声好。

纪桃和林天跃趴在二楼包间窗户前的桌上,时不时喵一眼大堂。

下面正在说起有人宠妾灭妻,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故事,那人说得诙谐幽默,逗得大堂里众人哈哈大笑。

“难怪生意好成这样。”纪桃嘀咕一句,下面这说书的,分明就是说的章珲,不过没指名道姓,但是知道内情的人一听就知道了。

而且,虽然改名换姓,但是能够如此随意的取笑朝中官员,哪怕是个已经革职的官员,也不是一般的酒楼敢说的。

纪桃和林天跃都心知肚明,不过都没明说。

林天跃忍不住笑,“吃点心吧,这里的点心不错。”

确实不错,纪桃这个不喜欢吃点心的人都独自吃了一盘。闻言又拿起一块,道:“我吃这个,再多也吃不饱,还是想要吃饭。”

林天跃面色柔和,起身吻了下纪桃的脸,“那我去让伙计上菜,上你喜欢的。”

喜欢的三个字说得缠绵,如在他舌尖滚过一般,纪桃的脸微微红了。

等桌子上摆好了饭菜,纪桃伸出筷子去夹,忍不住道:“轩儿在家,也不知哭了没有?”

哭肯定是不会哭的,轩儿整日都高兴得很,因为纪唯和柳氏他们陪着他,几乎是无有不应。

“不会。”林天跃不紧不慢吃饭。

两人吃完饭,又坐了半日,才从楼上慢悠悠下楼,本就是出来闲逛的,两人并不着急。

刚刚走下楼梯,面前却出现一个嬷嬷,微微低着头算是恭敬,“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纪桃看到嬷嬷,很是诧异,这个嬷嬷还是个熟人,就是那个趁着夜色上门送谢礼的三皇子府上的嬷嬷。

她家夫人,也就是三皇子妃了,纪桃自然不会拒绝,笑道:“劳烦嬷嬷前面带路。”

嬷嬷带着他们重新上楼,一直到了三楼才停下,推开门,一股温暖扑面。

林天跃被留在了门外,临进门前,他捏了下纪桃的手。

纪桃朝他笑了笑,她并不觉得三皇子妃会对她如何。抬步进屋,如今外面已经是深秋,就要入冬了,确实是有些冷的,不过现在就点上炭火也太早了些。

“林夫人。”温婉里带着些强势的女子声音传来。此时声线柔和,显然说话的人心情不错。

纪桃进门,屋子里面温暖如春,三皇子妃坐在塌上,边上放着个白皙瘦弱的孩子,看到这个孩子,纪桃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是她亲自接生的三皇子妃在山洞里生下的那个。

纪桃在她三步远处顿住,规矩的微微福身,“见过三皇子妃。”

“不必多礼。”三皇子妃此时早没了当初的狼狈,优雅的靠坐在塌上,眉眼清丽,身上衣衫繁复精致,头上手上首饰钗环无一不精。

纪桃恍惚间觉得,三皇子妃这样的身份地位,往后说不定要母仪天下。所以,在山洞里的地上生孩子什么的,应该是不喜欢有人提起的。

之所以会觉得三皇子妃不会生她的气,是因为这一年多来纪桃一家人都没事。要是三皇子妃是个气量小的,林天跃只要一出事,他们一家人自然就滚离了京城了。或者是林天跃的调令……

要是三皇子妃不喜欢,应该让林天跃远远的调走才对。

既然林天跃的调令没问题,那么可以证明三皇子夫妻是不在意纪桃夫妻知道他们的秘密的,不过也不见得就喜欢他们到处去说。

不过短短几息,纪桃就想了许多。当初她从城外回来,下意识的就隐瞒了遇上三皇子的事情,直到如今,纪唯他们都还不知道当初纪桃和林天跃遇上了怎样的危险。

那边的三皇子妃不知道纪桃在想什么,见她规矩的站着,道:“今日偶然出门,方才看到你们夫妻下楼,突然就想要让你们上来叙叙旧。”

纪桃微微低着头,听到三皇子妃说叙旧,顿时无语。

叙旧?

难道说三皇子妃当初在山洞里生孩子的惊险吗?只怕她再也不想提起当初的狼狈吧?

她站起身,正色道:“我还未亲自跟你道谢,当初保得我们母子平安。”

纪桃忙笑着谦虚,“本就是应该的,再说,三皇子妃当初就已经付了足够多的诊费。”

她已经转身去抱塌上的孩子,道:“这是惟儿,当初他还是你接生的,你说他身子弱得好好将养,这一年多来我费尽心力,才保得他平安无事。”

她说完,抬眼认真看着纪桃,“纪大夫,自从当初你救下我们母子性命,其实我最信任的还是你,我想要请你帮惟儿调养身子。”

纪桃讶然,太医院可不是摆设,尤其三皇子是嫡皇子,出了章珲的事情后,朝中众人看三皇子就跟未来储君一样,指定不敢胡来,三皇子妃又何必找她?

纪桃反应过来后,斟酌了一下,道:“论起调养身子,还是我师父最为厉害,我就只能算是个半调子,怕是会耽误了世子的身子。”

三皇子妃正色道:“不会,我相信你的医术,当初那样的情形,你都能让我们母子平安。”

她顿了顿,才道:“当初我回来以后才知道,我早在离府之前,就已经喝下了会让我早产甚至是难产的药,能够平安实在是万幸。可恨我从来都以为当初在……只是意外。”

纪桃上前把脉,认真说起来,孩子身子太弱,不过有太医仔细看着,倒是还好,不过照这么下去,他的身子骨也好不了。

纪桃仔细写了药方,道:“三皇子妃,恕我直言,最好还是让我师父帮世子调养身子。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医术精湛……”

三皇子妃打断,“我只信你。”

纪桃不再说了。

三皇子妃又道:“往后,每个月的今日,我都会带着惟儿到这里来。”

纪桃了然。

这是让她每个月都到这里来一趟的意思了。

出了门,林天跃担忧的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无事,紧绷的身子微微放松,伸手握住她的手道:“走吧。”

两人下楼,走到门口时,伙计亲自送他们出门,对着林天跃递过去的银子并不接,只道:“两位的银子早已有人付过了。”

两人对视一眼,相携着出门。

马车里,纪桃说了三皇子妃的意思,林天跃捏着她的手,微低着头似在沉思,半晌才问道:“你可觉得勉强?”

意思是给世子调养身子会不会觉得勉强。

纪桃想了想,回忆了一番把到的脉象,“不会。”

“我那样说,其实是……”

林天跃伸手捂住她的嘴,“我懂。”

其实是想要让付大夫早些回来,纪桃都一年没有看到人,要不是一年来过段日子就有人上门送些药材,纪桃都以为他和前几年一样消失不见了。

但是三皇子妃不接话茬,只相信她,不管这话真的假的,纪桃都没办法了。

转眼已经是十月,天气凉了下来,若是下雨,屋子里还有些湿冷,纪桃早已买了炭,只要是柳氏田氏他们觉得不适,就给点上。

纪桃觉得,柳氏和田氏很省心,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要求,每日做些点心,再陪着轩儿在院子里跑跑,这样的对他们来说,似乎就已经格外满足。

深秋的风渐渐地寒冷起来,以前纪桃每日送林天跃出门,看着他马车走远。如今也不起身去送了,林天跃也不让她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