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心说,你这个天选之子可算来了。

第41章 一更

燕鸣一来, 青梧便重重松了口气。实际上,她也确实不用再担心, 有了燕鸣的加入,剩下失了心智的修士们, 很快被制服, 喂下条草清醒过来。

这一番折腾下来,小废柴青梧是彻底没了力气, 恨不得就地躺倒, 大睡一觉。那头的萧寒松也因为灵力消耗过度,脸色发白,却也没忘去护戚文修的驾。

至于其他的修士,大多形容狼狈,对刚刚发生的心有余悸, 却也不忘感谢青梧的相助。

只有燕鸣依旧气定神闲清风朗月的模样,她回到青梧身旁,蹙起眉头, 柔声问道:“你怎么来山上了?”

阿梧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被当今太子殿下用了摄魂术给带来这里的?

总之, 作为一个废柴,真是有苦说不出。

一旁的柳冰雪看着两人的的互动,明艳的脸上浮上不虞的神色。她是众星捧月的朱雀门千金,是朱雀山的主人, 可没想到此刻所有人都围着一个凡人女子夸赞感谢她, 至于燕鸣更是再没看自己一眼。

青梧自是不知道柳大小姐所想, 听了燕鸣的话,转头去看被萧寒松释放出来的戚文修,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对自己被封在结界中这么久,很有点不满,嘀嘀咕咕抱怨旁边毕恭毕敬的萧大人,走过来看到青梧,方才露出一张无邪的笑脸,然后快步上前道:“阿梧姑娘,刚刚你表现真不错,孤……”他顿了顿,“姑且不和你计较先前准备扔下我不管的恶行。”

青梧:“……”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还是有的,比如他表哥赛潘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本就累得够呛,也懒得跟他计较——主要是也没办法跟一个天潢贵胄去计较。

戚文修此时也看到了她身旁的燕鸣,他扬扬眉头,道:“这位公子是阿梧姑娘的朋友吗?”

燕鸣恭恭敬敬道:“回殿下,正是。”

他的话,让旁边几个修士好奇地看过来。其实他们刚刚看到萧寒松对戚文修毕恭毕敬的的样子,大都已经猜到这位小公子身份不一般,不想竟是当朝太子,顿时都有点噤若寒蝉。

戚文修见自己身份暴露,也不以为意,走上前一步,笑眯眯问:“公子是如何猜到我的身份的?”

燕鸣抬头看着他,笑道:“萧大人在旁边,在下想猜不到都难。”

戚文修恍然大悟点头:“也是。”然后又上下打量他一番,噙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道,“公子一表人才,孤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吗?”燕鸣看着面前面容秀美的少年,轻笑回道。

就在这时,朱雀门三个长老忽然飞掠而至。

柳冰雪见到来人,面露大喜,叫道:“大长老三长老四长老,你们回来了?”

三个长老虽然行动还自如,但身上都挂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一个长老走上前,神色严峻道:“今晚朱雀山不大寻常,从来没有过哪回夜猎,会遇到这么多凶兽苏醒。大家赶紧下山,性命要紧,不要再想着灵兽了。”

众人经过了的刚刚那一遭,自是都认同他的话,赶紧打起精神,准备返回山下。

哪知一行人几十人还没几步,忽然又听得一群夜猎的修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惊慌失措地大叫。紧接着便是一条巨型大蛇,从天空盘旋而至。

这蛇同寻常所见的蛇不一样,除了身形巨大之外,还长着两对翅膀,叫起来的声音如钟磬洪亮。

不知谁道了声:“是鸣蛇!”

刚刚那群逃窜的修士,显然是被这巨蛇所追,好几个已经受了伤,看起来十分狼狈。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茂林中飞掠而上,一脚踏在那鸣蛇头部,背上长剑出鞘,剑刃金光环绕,一股巨大的罡气搅动四周空气。

然后便听得巨蛇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号,原来是那把长剑已经刺进蛇头。

巨蛇吃痛,甩动尾巴,扑腾着四只翅膀,在空中狂舞。一时间山林中飞沙走石,眼睛都难睁开。

柳冰雪尖叫一声,下意识去抓燕鸣的手臂,但是却抓了个空。等她看清楚,却发觉他正伸手捂着那凡人女子的脸,将她半抱在怀中,她心中一阵失落,干脆扭头不再看。

青梧从燕鸣的指缝中,朝天空看去,只见那黑衣修士,并没有被鸣蛇甩掉,反倒是抽出剑,跃开一丈远,然后又飞掠上前,对准它的脖子,一剑砍下。

在一切恢复平静时,青梧也认出了这人是谁。

那日离开归墟时,她迷迷糊糊看到过的,如果没认错,这边便是玄衣卫指挥使沈琅。

果不其然,男人一落地,包括朱雀门三个长老在内的一众修士,便簇拥上前。

“沈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沈大人修为只怕已经赶得上四门掌门。”

“……”

沈琅对这些恭维不为所动,只板着一张脸穿过人群,走到戚文修跟前,先是行了个拱手礼,而后又颇为严肃道:“殿下怎的如此不知轻重?朱雀山凶兽横行,启是能随便来的?若是殿下伤了万金之躯,臣如何向陛下交代?”顿了顿,又道,“你一个人肯定不会贸然上山,谁带你来的?”

这位指挥使大人,显然在太子面前颇有威信,戚文修瞟了一眼青梧,支支吾吾半天没回答。

青梧:“……”她这回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沈琅一时没等到答案,又问:“是殷璃?”

戚文修赶紧笑眯眯点头:“对对对,是表哥。”

沈琅冷哼一声:“我就知道是这不成器玩意儿,他人呢?”

戚文修摇摇头,一脸无辜道:“不知道。”

沈琅大怒:“把人带来了自己跑得没边,也只有殷二干得出来。看我如何收拾他。”

青梧忽然有点同情殷二少了。

她不动声色看了眼一脸无邪的戚文修,不由得暗自摇头,这个储君跟贪玩的孩子一样,忒不懂事,难怪还要天选之子拯救苍生。

一个长老上前道:“沈大人,今晚朱雀山有异动,咱们赶紧下山吧。”

沈琅点点头,皱眉道:“我刚刚也发觉了,在鸣蛇之前还遇到了一只赤眼猪妖,差点被其伤到。看来今晚你们这朱雀山确实不同寻常,不宜久留。”

他环顾了下四周,目光落在燕鸣脸上。

燕鸣对上他的眼神,弯唇轻轻一笑,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回应。

只是沈琅却微微眯起眼睛,他天资卓绝,但年纪轻轻就做到玄衣卫指挥使,显然并不仅仅靠得是修为。过人的敏锐必不可少。他从这个看似清风朗月般的年轻修士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只是一时难以辨明是正还是邪。

不过此时此地不适合他认真思考,他又向了眼他身旁的青梧,转过头护着戚文修,准备飞掠下山。

只是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跟他们做对一般,他还未提步,忽然又有一阵兽类咆哮响起,伴随着四周的地动山摇。

等众人反应过来,却见他们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四只凶猛的巨兽。

“是上古四凶!”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

躲在燕鸣身后的青梧,这回真是长了见识,竟然一口气见到传闻中的饕餮穷奇梼杌混沌四大凶兽。

不得不说,长得都贼吓人。人面羊身腋下长眼睛的饕餮,身形似巨虎背上生两翼的穷奇,人头虎腿还有着一对野猪獠牙的梼杌,以及长得如一条巨型犬的混沌。

四只凶兽光是咆哮,就已经震得整座朱雀山如同地震一般。

青梧下意识抓住燕鸣手臂。

燕鸣看着那四只盘踞在半空的凶兽,勾起唇角,眼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燕鸣大哥,这些凶兽看起来都很厉害。”

青梧抬头,却见燕鸣脸上有意味不明的笑容一闪而过,再定睛看时,却又消失不见,只剩蹙眉冷峻的表情。他低声回应她:“不要怕,你跟着我。”

青梧点点头嗯了一声,觉得刚刚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沈琅拔出剑,厉声道:“萧大人,保护好殿下。”

萧寒松应道:“收到。”

也就是在这时,许久没被人注意的柳冰雪,忽然匍匐向前,从脖子上摘下一片红色羽毛,举高至头顶,喃喃道:“朱雀大神在上,朱雀门第六世代传人柳冰雪在此,恳请朱雀大神醒来,护佑今夜朱雀山平安。”

三个长老大惊失色。

“小姐,不能召唤朱雀神。”

柳冰雪却道:“为何不能召唤?我是朱雀门传人,这里是朱雀山,我召唤朱雀大神现身护佑我们,天经地义。何况这里还有太子殿下,若是出了事,我们能负得起责任?”

长老们哑口无言,虽然觉得此举不妥,但这四凶实在是太凶险,又有贵人在此,若是出了什么事,朱雀门也脱不了干系,只能任由他们的大小姐继续。

柳冰雪继续跪伏在地,举起双手,念着召唤咒语。

那四只凶兽一时只咆哮着,仿佛是惧怕一般,谁也没敢上前。

等到柳冰雪第三遍咒语念完,一只火红巨鸟,从山林中飞上天空,耀眼的红光,让原本黑沉沉的朱雀山顿时被笼罩在一片光芒之中。

这边是朱雀了。

那神明一般的巨鸟,拖着长长的羽尾,在空中慢慢盘旋,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

所有人看到这绚丽的场景,都不由自主昂头,惊叹出声。

四只凶兽见到朱雀现世,再没有先前的凶狠,长啸一声,便跃入山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柳冰雪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召唤朱雀就成功,站起身兴奋大叫。她一时间又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几乎要得意忘形,甚至故意不去看燕鸣和青梧。

“走吧!有朱雀神在,不会再有凶兽出来作祟。”柳冰雪昂着一张骄傲的小脸,昂首挺胸走在前边带路下山。

众人一边往下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继续看着那盘旋在空中的火红朱雀。

“阿梧姑娘,你快跟上来!”戚文修退后一步,拉起同燕鸣一起走在最后的青梧。

“你自己走,不用管我。”

戚文修充耳不闻,强拉着她上前。

青梧回头看燕鸣。

燕鸣点点头,朝他轻笑了笑,示意她不用管自己。

周围这么多人,青梧也不好和戚文修在这里拉拉扯扯,何况前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看着她的沈琅,若是她不小心弄伤了戚文修,这位沈大人只怕会毫不犹豫给自己一刀。

“阿梧姑娘,我可以直接叫你阿梧吗?”戚文修笑眯眯问。

“随你。”

戚文修咧嘴笑道:“那阿梧你还生我气吗?”

青梧无语地瞅了眼他,发觉这小孩竟然还有一颗小虎牙,更显得天真无邪。她是想生气来着,但她敢吗?这混蛋可是当今太子。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肯定不生我气了,毕竟阿梧刚刚不顾性命救了这么多人,是个极好极好的好姑娘。”

“谢谢殿下的肯定。”

戚文修快乐地咯咯直笑。

走了一段,青梧下意识回头去看燕鸣。夜色沉沉,修士们大都有夜视的能力,并不需要点灯,是以这一行人,只有前面两个修士提了一站夜明灯。但青梧是凡人,借着灯光和月色,加上手中的竹杖,才勉强能安稳行路。此刻回头去看身后跟着的一行人,就有点辨不清模样了。她想找到燕鸣那抹颀长挺拔的身影,却没那么容易。

就这样一步三回头,始终没能看到燕鸣。她皱起眉头,心中莫名不踏实,趁着戚文修去和沈琅说话,悄悄停下脚步,让身后的人上前。

然而让她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等到一行人最末尾的两人都已经走过,她却没发现燕鸣的身影。她赶紧抓住末尾那位年轻修士,问道:“大哥,刚刚与你们一起走在最后的那位白衣公子呢?就是先前跟我一块的燕公子。”

“燕公子?”年轻修士回头,脸上闪过一丝迷茫,继而又笑道,“不是在你身后么?”

青梧回头,果然见到燕鸣就站在自己身后。

“阿梧,你找我?”燕鸣柔声问。

青梧道:“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见了呢?你去哪里了?怎么刚刚不在?”

燕鸣笑说:“我一直都在啊!”

身旁那年轻修士道:“是啊,燕鸣兄一直都在的。”

青梧疑惑地皱了皱眉,她确定刚刚自己没看错,在她来到队伍末端时,确实没有燕鸣的身影,他应该是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那么在出现之前呢?他人在哪里?

“那可能是天太黑,我没看清楚。”青梧说。

第42章 一更

青梧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她并没有去想是燕鸣故意骗自己,只觉得是这山里不对劲。这样一想, 便觉得四面八方暗涌丛生。

她下意识抓住燕鸣的手,道:“燕鸣大哥, 我们快跟上, 别掉队了。”

燕鸣的手从来是微凉的,但现下却有一股奇异的灼热, 青梧几乎是被烫得缩开, 她转头看他,愕然问道:“燕鸣大哥,你手好烫,怎么了?”

她这一看,借着微弱的光芒, 方才发觉,他原本白净的脸,此刻也不知为何泛着红潮, 神色虽看不出有何异样,但眉头微微蹙起, 显然是不大舒服。

燕鸣摇摇头,淡声道:“先前制服失了心智的修士,不小心受了点伤。”

青梧问:“要不要紧?”

燕鸣说:“无妨,回去休息便好。”

他语气也是平静的, 只是青梧却隐约觉察出他压抑着痛苦。

火红的朱雀已没入山中, 谁也不敢多做停留, 生怕隐藏在丛林的凶兽卷土重来,若不是多数修士受伤,这一行人早就飞掠下山,哪需要像青梧这样,一步一个脚印。

好在一步一个脚印,倒也没用太久便到了山下。

出了山中结界,众人都松了气,好不容易劫后余生,谁还有心思去想灵兽的事。此刻回到现实,自是趁机谄媚沈指挥使和太子殿下,以及刚刚在山中在召唤出朱雀的柳大小姐。

柳冰雪重回焦点,颇有些得意忘形,等到被奉承够了,自认也晾够了燕鸣,方才去寻他的身影。可不想那人早已不在,连带着那坡脚凡人姑娘也已经离开。拉人一问才知,原来两人直接回了下榻的别院,竟是连声招呼都没同她打。

柳冰雪气得牙痒痒,周遭的殷勤顿时变得寡然无味。

“小姐,召唤出朱雀神的事,咱们得赶紧去同掌门报告。”三个长老提醒她,她这才和沈琅戚文修告别,匆匆去见她爹。

戚文修伸长脖子想寻青梧,被沈琅一把给薅走了,说要去找殷璃。

想必这个晚上,殷二少爷的日子不会好过。

*

这厢的青梧扶着浑身发烫的燕鸣回房躺下,忧心忡忡道:“燕鸣大哥,你脸色很不好,赶紧躺床上休息,我去给你倒杯水。”

“麻烦阿梧了。”

“你跟我客气作何?”青梧端着茶杯走回来,正要喂他,却发觉他一张脸红得厉害,仿佛在沸水中滚动一样,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滑落。青梧摸了下他额头,大惊失色,“燕鸣大哥,你是被什么伤到了?为何这么烫?”

“我……没事。”燕鸣哑声开口,“麻烦阿梧给我打一盆凉水来。”

“我这就去。”

青梧匆匆往外跑。

燕鸣眯着眼看向半开的槅扇门,抬手一指,哗啦一声阖上。他盘腿坐在床上,摊开右手,只见整个手掌一片灼伤的红色,一朵小小的火苗从掌心中慢慢浮上来,仿佛不甘心一般轻轻跳跃着。他另一只手覆在方面,浑身的灵力朝火苗压制下去,那本来跳动的火苗,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他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球,将火焰放了进去。

传说中的赤火火种这样容易便被他拿到手,真是连老天爷都助他。他望着闪着光芒的琉璃瓶,不由得勾唇笑了笑,只是身体传来的灼痛,让他又忍不住皱了皱眉,血液里嗜血暴戾的东西,也开始蠢蠢欲动。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燕鸣将装着赤火火种的琉璃球放进枕头下,自己也随之躺好。

青梧推门而入,放下手中的水盆,将手巾在凉水中打湿绞了绞,匆忙走到床边,贴在男人的额头,道:“这样可以吗?”

燕鸣点头:“可以。”

青梧又从锦囊里拿出一枚丹药,送入他口中:“我也不知道你受的是什么伤?这个丹药可以养气固灵,你看吃了会不会舒服点?”

燕鸣从善如流吞下,牵起唇角轻笑了笑:“我真的没事,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青梧拿下手巾,摸了摸他的额头,体热还是不见退去,皱眉道:“可是你这么烫,一定很不舒服。”

她将已经温热的帕子,再次放入凉水,绞了之后,又贴在燕鸣额头。

也不知是不是这凡人退烧的法子起了作用,换了两盆水后,燕鸣的温度倒真慢慢降下来。人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青梧见他眉头紧锁,想他大概是不舒服,也不敢离开,只能在旁边守着。

夜色渐沉,整个朱雀山庄从白日的喧哗,变成一片静谧之地。院子里细碎的虫鸣,便无形中被扩大,青梧本已撑着头睡过去,却被一声乍然而起的虫鸣惊醒。

她打了个哆嗦,目光落在床上的男人脸上,不由得面露错愕。

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只有淡淡一点,但足以让她看清此时熟睡中燕鸣的神色。他眉头紧锁,一张清风朗月般的面容,几乎称得上扭曲,显然是被魇住了。

青梧赶紧用手推了推他,唤道:“燕鸣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