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样？”
殷璃从腰间拿出两枚龟壳，上下翻了翻，道：“你以为我要说我算过么？当然不是，阿梧她自己都不知自己生辰八字，我想算也算不了。就是直觉，直觉你懂吗？”
燕鸣默了片刻，笑道：“我也觉得阿梧不是普通凡人。”
“当真？”殷璃睁大眼睛，好奇道，“说说看。”
燕鸣朝院子里的女孩遥遥瞧了一眼，道：“普通凡人女子哪里有阿梧这么令人喜欢？”
殷璃嗤了一声，又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笑道：“所以大哥，你是真的喜欢阿梧对不对？那你和柳掌门柳冰雪到底怎么回事？”
燕鸣似笑非笑看向他：“殷二公子，我说我根本没把朱雀门放在眼中，你相信吗？”
殷璃愣了下，道：“我当然相信，我也没放在眼中。那个柳冰雪，虽然修为不错，长得也还行，但哪里有阿梧可爱。”
燕鸣眼睛微微眯起，道：“你说什么？”
殷璃对上他那双狭长的眼睛，蓦地打了个激灵，打着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和柳冰雪没关系就好。”
燕鸣摆摆手：“你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殷璃笑眯眯退出去，还特别自觉地将门阖上。
屋内的燕鸣沉吟了片刻，起身来到床上，从枕头下摸出拿着关着一束小火苗的琉璃球，伸手抚摸了摸，脸上浮现一丝冷冰冰的笑意。
*
“阿梧，我刚刚问了，大哥没打算做朱雀门女婿，你别瞎担心了。”
青梧听到这话，心里暗暗轻松了一下，脸上却不显露，别别扭扭道：“谁瞎担心了？”
“还不承认？”
“你怎么这么烦啊！懒得和你说，我回房了。”
看着恼羞成怒的女孩一瘸一拐往房间跑的纤瘦身影，殷璃忍不住哈哈大笑，又不知想到什么，拿出刚刚那两片龟壳，看了看天空，蹲下身。
两只龟壳在地上急速旋转，一正一斜倒在地上。
殷璃蹙起眉头，喃喃道：“魔星降临，大凶之兆。”
他蓦地打了个寒颤，他在岳州算出有魔星降临后，明明已经将那正阳老祖除掉，怎么这卦象还是跟上回一样？
殷二公子忽然有点迷茫了。
*
青梧有好几次想去找燕鸣说话，但他房门一直紧闭着，连晚膳都没出来，她自认心怀鬼胎，就有点不好意思主动去打扰人家。
因为百无聊赖，她晚上自然就睡得早了些，一觉醒来，还在半夜。人一清醒，外面的夜色就变得格外清晰，一点风吹草动风，仿佛都能入耳。
明明没听到什么，好像又听到了点什么，青梧几乎是本能地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后。
她没有开门，只是透过门缝，朝外面看去。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但是她隐隐看到一道身影，从燕鸣房间悄无声息走出来，顷刻间消失不见。
今晚月色不错，她不会认错这身影，正是周巡周大人。
青梧狐疑地摸了摸后脑勺，大半夜周巡去燕鸣房间作何？
她想了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又回到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再醒来，便是隔日清晨，青梧是被人语声吵醒的，睁眼仔细一听，那清脆的女声，不是柳大小姐还能谁谁？
她下床，一脸惺忪打开门，果然看到柳冰雪站在燕鸣房门口，察觉她看过来，只淡淡扫她一眼，继续笑盈盈道：“那燕公子，咱们现在去看吧。”
“好。”
青梧问：“燕鸣大哥，你要去哪里？”
燕鸣还未回，柳冰雪已经替他道：“我看燕公子没有兵器，带他去我们朱雀门兵器冢挑一把剑。”
青梧哦了一声，酸溜溜地想，这都直接带人去兵器冢了，看来这位柳大小姐确实是看上了燕鸣。
她幽怨地看了眼被白富美大小姐看上的男人，所以天选之子都逃不过被很多女人爱的命运么？
燕鸣对上她的小眼神，轻笑道：“柳小姐盛情难却，我随她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嗯。”青梧点头，“那你可得挑一把好剑，免得辜负柳小姐的好意。”
“那是自然。”柳冰雪昂头倨傲道，“我一定给燕公子挑选最好的剑。”
青梧撇撇嘴，将门关上，退入了房内。可是却没办法隔绝外面的声音。
“燕公子，咱们走吧！”
“嗯，柳小姐请带路。”
*
朱雀门的兵器冢，就在山庄中央的一座小山中。历代陨落的本门修士和败于门下的对手，其兵器都埋在此地，故称兵器冢。
柳冰雪领着燕鸣走进去，大手一挥，道：“燕公子，这里的兵器，你随便挑选。”
燕鸣拱手道：“那燕某恭敬不如从命。”
柳冰雪就怕他不从命，见他没拒绝，心中十分受用。毕竟这兵器冢里的兵器，都价值连城，他愿意收下，也就意味着有心入朱雀门。
燕鸣一边浏览一件件插在冢上的兵器，一边赞叹道：“听闻朱雀门兵器冢藏着各种世间罕见兵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柳冰雪得意道：“那是自然，本门传承近千年，出过数不清的大能，也打败过无数高手，他们的兵器，自然都不容小觑。”
燕鸣点点头，目光落在一把其貌不扬的剑上。
柳冰雪见状，走上前道：“这把剑是当年妖后的剑，当年她被诛杀时，这把剑才刚刚炼出来，还未来得及开刃，所以没什么威力。我爹带回来后，曾试过开刃，但没能成功。燕公子还是选别的吧？”
燕鸣却上前将剑□□，手指拨了拨钝钝的剑刃，道：“确实没什么威力，不过我不用剑杀人，这把就够了。”
柳冰雪不想他挑来挑去，竟挑了把没什么用的，自是觉得不成。赶紧走上前拔出一把剑道：“这是本门第十八代掌门用过的剑，比你手中这把好千百倍，燕公子不如拿这把吧？”
她手中的剑虽然经过数百年的风霜洗礼，但仍旧闪动着灵气充盈的光芒，一看就是一把绝世好剑。
然而燕鸣摇摇头道：“挑选兵器，图的是眼缘，我既然第一眼看重这把，就还是拿着这把吧。”说双手握住剑柄朝下，行了个拱手礼，“多谢柳小姐。”
柳冰雪悻悻然将手中的剑，插回剑冢，道：“你喜欢就好。”
两人正要往外走，燕鸣忽然又道：“对了，前日在朱雀山，柳小姐召唤朱雀神，用的可是赤羽？”
柳冰雪点头道：“正是。”
燕鸣道：“听闻朱雀赤火能焚世间万物，而赤羽则能克赤火。燕某只听人说过，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赤羽真容？”
柳冰雪咬咬唇，迟疑了片刻，道：“我爹说过赤羽乃本门秘宝，不得随意示人。不过燕公子也不算旁人，我就给你看一看。”
她从脖子上将赤羽拿下来，放在燕鸣掌中。
燕鸣目光落在那小小的一片红色羽毛上，笑道：“没想到这轻若鸿毛的赤羽，竟然有这么大威力，今日燕某算是开了眼界。”说罢抬头看向柳冰雪，笑着柔声道，“这样珍重的宝物，柳小姐日后还是不要随意示人，我这就给你带上。”
他的目光温柔似水，让人轻易就沉溺其中。实际上柳冰雪也确实在这目光中心旌荡漾，两颊不由自主飞上红霞，甚至在他靠近，伸手将赤羽戴回自己脖颈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第47章 更新
赤羽回到脖子上, 柳冰雪睁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看向已经退开的男人。
他刚刚脸上的温柔笑容, 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一脸的清冷和疏淡。
“燕公子——”柳冰雪忐忑地唤了一声。
燕鸣淡声道：“走吧, 柳小姐。”
*
青梧没郁闷多久, 燕鸣就已经去而复返，径直来到她的屋内。
她瞥了眼他手中那把其貌不扬到连剑鞘都没有的剑, 酸溜溜道：“听说朱雀门兵器冢存着各种绝世兵器, 燕鸣大哥怎么就拿了这把剑回来？”
燕鸣在他对面坐下, 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紧不慢道：“不知为何觉得这把剑很有眼缘。”他顿了顿, 又说, “你知道这剑是谁用过的吗？”
青梧听他这样说, 也有点好奇：“谁？”
燕鸣道：“大启朝开国皇后, 也就是灵凤之乱的那位妖后。”
青梧愣了下, 愕然道：“是吗？妖后的剑怎么会在朱雀门的兵器冢？”
燕鸣道：“朱雀门的兵器冢存放的不仅是本门大能所用过的兵器, 战败对手的兵器也会收纳其中。当年朝廷联合四门十八宗剿灭灵凤族，最终立下大功劳的是朱雀门柳风所用的赤火。这是妖后最后用的一把剑, 还未来得及开刃。”
青梧问：“那你怎么想着要这把剑？”
燕鸣拿起手中那其貌不扬的剑，轻轻拂过暗淡的剑身, 道：“我说了，是眼缘。在取下之前, 我也不知这是妖后用过的剑。”
虽然这把剑看着普通, 但毕竟是从朱雀门兵器冢里取出来的, 也算是柳冰雪送给燕鸣的礼物。青梧见他爱不释手般抚摸着手中的剑，阴阳怪气道：“这算不算柳小姐给燕鸣大哥的定情信物？”
燕鸣闻言愣了下，抬头奇怪地看向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低低笑了一声，道：“我接受柳小姐的东西，阿梧不高兴么？”
青梧一听，顿时怀疑自己那点不太确定的小心思是不是已经暴露无遗，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高兴不是，说不高兴也不是。
燕鸣又道：“阿梧不如想想，这把剑本就不属于朱雀门，所以我也不算是收了柳小姐的礼物。”
他这样一说，青梧倒真是豁然开朗，她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先皇后是哥哥的族人，这把剑理应算是哥哥他们的东西。”
“不错。”燕鸣笑开，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虽然我不算收了柳小姐的礼物，但我这里却有一样礼物要送给阿梧。”
阿梧不明所以道嗯了一声。
燕鸣道：“我记得在归墟岛时，阿梧的院子里有山茶花，刚刚我去朱雀门兵器冢，见路上有几株山茶，便摘了一点做成香囊。阿梧你闻闻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青梧接过他手中的香囊，放在鼻下闻了闻，惊喜道：“就是这个味道。”
她想打开看看，却被燕鸣伸手阻止：“香囊已经缝上，等哪日换花瓣的时候再打开，免得里面的花瓣掉出来。”
“嗯。”青梧松开准备拆开香囊的手。
燕鸣看着她，柔声问：“喜欢吗？”
青梧被他昂头凝视着，有些羞赧地点点头：“喜欢。”说着眼睛又忍不住有点红了，“就是闻到这个味道，就有点想哥哥他们了。”
燕鸣沉吟片刻，道：“不要紧，若是有机会，我会替你哥哥他们报仇。”
青梧愣了下，小声道：“燕鸣大哥，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哥哥的仇人是当今皇上，况且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清楚呢。”
燕鸣不以为意道：“皇上又如何？就算是大罗神仙我也不怕。”
青梧心说，知道你不怕，毕竟你是天选之子，有老天护佑的。但咱们天选之子的使命是拯救苍生，其他的也不能乱来是不是？
她想了想，道：“燕鸣大哥，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有些事还是慢慢弄清楚再说。况且我只是个凡人，什么都要依靠你，怎么能让你因为我陷入险境？”
燕鸣沉默了片刻，冷不丁问：“阿梧，你阿公当年将你从岛外带回去抚养，这么多年没告诉过你的身份吗？比如你的父母是谁？”
青梧道：“阿公只说过我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他见我是个孤儿，才把我带回岛上。”
燕鸣道：“那你就没想过外面那么多失去怙恃的孩子，老族长为何就偏偏只带你一个回去？”
青梧想了想，道：“阿公说是机缘巧合。”
燕鸣又问：“所以你的腿是生下来就有疾吗？”
青梧点头：“记事起就这样了。”
她知道燕鸣说这些的意思，她是归墟岛上唯一的凡人，偏偏又是被族长抚养长大的，怎么看都怎么不同寻常，所以他才怀疑她的身份其实没那么简单。
她自己何尝没有怀疑过？
在五岁小娃都会仙术的归墟岛，她一个跛脚凡人，每天都怀疑人生好吗？
可是在自己十几年的记忆中，阿公从来没说过她有何特殊，她也从来没表现出过任何有别于凡人的特质，哪怕是昙花一现灵光一闪也好。
都没有！
在阿公告诉她是天选之子有缘人后，她也想过阿公是不是忘记了说她的真实身份？毕竟按着她读过的小说套路，前期不起眼的主角，不是流落民间的公主王子，就是身负开挂金手指
还没来得及被打开。
然而归墟岛都没了，她仍旧还只是一个跛脚的凡人少女。唯一的金手指，就是作为天选之子的燕鸣。
而她，现在顶多算他的一个拖油瓶。
燕鸣见她好不作假的黯然神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将她手中的香囊接过来，道：“我给你挂在腰上。”
青梧从善如流点点头。
燕鸣小心翼翼将香囊系在她腰间，笑道：“阿梧可千万不要香囊弄丢了，不然燕鸣大哥会伤心的。”
青梧用力点头：“嗯，我一定好好保管。”
燕鸣道：“那就好。”
青梧抿抿唇，试探道：“那燕鸣大哥和柳小姐？”
燕鸣一本正经道：“我看柳小姐比较适合殷二公子。”
青梧噗嗤笑出声：“门当户对么？”
“咦？谁在说我呢？”殷璃忽然蹦进来，道，“大哥，你回来了？听说柳大小姐送了你一把剑，让我瞧瞧。”
燕鸣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剑。
殷璃凑过来瞧了一眼，撇撇嘴一脸嫌弃道：“就这把剑？你眼光也未免太差了点，要是我去了朱雀门兵器冢，定将他们开山祖师爷的宝剑据为己有。”他说完嗅了嗅鼻子，“咦？什么味道？好香。”
不等人回答，他眼睛已经落在青梧腰间，睁大眼睛道：“是你的香囊么？我先前怎么没看到你戴？让我瞅一眼。”
他自顾地凑过去，伸手要将青梧腰间那香囊摘下，青梧赶紧用手捂住：“这是燕鸣大哥送给我的，你不要动。”
殷璃撇撇嘴，道：“香囊由来只有女子给男子送，哪里有男子送给女子的，大哥你未免也太别出心裁。”
燕鸣笑说：“我送的香囊自然跟一般的香囊不一样。”
青梧配合地点头：“就是。”
“行了行了，你们小两口合起来对付我，算我什么都没说。”他显然也没打算在这件小事上纠缠，不等青梧红脸反诘，已经话锋一转接着道，“我听说周巡正在忙着准备后日柳掌门的寿宴，届时有一场盛大烟火，咱们没白来，到时候肯定一饱眼福。”
燕鸣嘴角荡起一抹微笑，点头道：“嗯，确实能一饱眼福。”
第48章 更啦
朱雀门大小姐的比武招亲虽然也热闹了一番, 但真正的盛事还是柳风的六十大寿。
随后两日, 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 陆陆续续就位。玄门各大宗主，除了青龙门掌门, 当今国师殷明岳没有亲自到场外, 所有掌门宗主都齐聚朱雀门，可见柳风在玄门中的地位有多非同一般。
当然, 殷国师有大弟子沈琅坐镇, 也不算不给面子, 何况还有不成器的殷二公子充数。
寿宴是晚上举行, 主院的筵席用来招待贵宾, 其他各别院则招待普通宾客。
也不知是周巡的面子, 还是因为燕鸣被柳风相中, 青梧有幸跟着一起被邀请进了主院。
院中张灯结彩, 月满花香, 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 穿着漂亮绯衣的侍女穿梭其间。
寿星公柳风坐在正中央上席，左边是他那位千金大闺女柳冰雪, 右边则坐着太子戚文修。柳冰雪和戚文修旁边，又各自坐着三个长老和沈琅萧寒松。
宾客按着身份尊贵程度, 依次坐在下方，偌大一个主院, 差不多两百来人。
而能进这个院子的两百人, 除了青梧和燕鸣, 随便拉出一个，在玄门中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当然，燕鸣虽然籍籍无名，但本事放在这里，如今还是柳掌门相中的女婿，也并不能称之为普通。
这样说来，也就青梧一个无名之辈了。
不仅是无名之辈，而且还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