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副卧榻,卧榻上斜倚着一个人,正是阴魂不散的百里冰。

他一身华美的锦绣长衫,墨发直直流泻,如瀑布一般。他的手中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玉杯,正在浅饮细品。一双黑眸,透过雾气氤氲的热气,直直凝视着她,热气朦胧间,令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流霜的脑子有一刻的凝滞,不明白他何以在这里。她明明记得昨夜自己是从他的寝殿回来了。转头扫视一番,这屋里简洁古朴,绝对不是他的寝殿。

他竟然搬了卧榻来到了她的屋内?难道昨夜他也是在这里睡得?

“醒了?”百里冰无视流霜的疑惑,微笑着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流霜凝眉问道。

百里冰一撇嘴,道:“山不转水转嘛,既然你不愿来我屋内,我只有来找你了!”

岂有此理,流霜真是有些无奈了。

“你——昨夜一直在我屋内?”流霜试探着问道。

“当然了!”他倒是乖乖地回答。

流霜为之气结,看他今日气色不错,知道毒已尽解,便沉下脸,道:“你先出去,我要穿衣了!”看来今日必须要出宫了。

顿了一下,却看到百里冰没有要走的意思,遂一瞪眼,道:“还不走!”

流霜薄怒的样子,令百里冰依依不舍地端起杯子,磨磨蹭蹭从室内退了出去。

流霜梳妆完毕,百里冰早已派小宫女送来了早膳。流霜用过早膳,为百里冰诊脉,然后又命小宫女再为百里冰熬了一副药。这副药下去,余毒便尽除,她便可以自由了。

做完这一切,流霜便要求出宫,百里冰哪里肯准,在她耳边好言好语地劝说起来。流霜从来不知,这个百里冰歪理倒是一大堆,说起来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令流霜的双耳备受煎熬。

那架势,若是流霜不答应留下,是绝不肯罢休的。

“我是什么人,凭什么要留在你的宫里?”流霜瞧他誓不罢休的样子,淡淡问道。

这句话很有效果,似乎是戳到了他的死穴,百里冰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煞有介事思索了片刻,悠悠道:“不如这样吧,既然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嫌你比我大,更不嫌你曾经嫁过我三哥。我便以身相许如何?你做了我的王妃,不是便可以留在我身边了吗?”

流霜再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呆了一瞬,不禁大声笑了起来。

这大约是她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了。

眼见得流霜笑得花枝乱颤,双颊晕红,百里冰的脸慢慢黑了下来。

正在此时,太后的懿旨到了,传流霜到慈宁宫去。流霜心内一喜,若是太后允了她出宫,百里冰再阻拦,也是没用的。

流霜辞别一脸幽怨的百里冰,随着传旨的宫女到了慈宁宫。

殿内小宫女们正在撤膳,显然太后刚刚用过早膳,她懒懒坐在凤榻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小憩。

室内,流淌着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流霜向太后施礼,太后睁开双眸,精神矍铄地望着流霜。

“起来吧,到哀家这里来!”太后淡淡说道。

流霜依言站起身来,走到太后身边。

“霜儿,你说说,昨夜冰儿中毒之事的真相!”太后语气温和地问道。

流霜知道此事也瞒不住太后,便将昨日之事如实相告。

太后听罢,神色虽看上去依然不动声色,但流霜却能感受到她的怒意。她轻哼了一声,道:“她倒是心狠!”

流霜不知太后所指的是何人,只是静静伫立着,盘算着该如何向太后说出宫之事。

过了片刻,却听太后道:“霜儿,哀家虽然不知你和老三之间出了什么事,但,哀家希望你们能谈谈,消除误解。”

太后显然从昨日两人之间的态度,猜出了他们之间出了问题。

流霜轻声道:“禀太后,流霜和宁王之间没有误解,是我们确实不合适,所以才会分开的,实在是没什么好谈的。静王的毒已经完全驱除,流霜恳请太后,放流霜出宫!”

流霜说罢,便跪在地上。

太后悠悠叹息一声道:“哀家确实老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哀家是管不了了,也罢,你去吧!”

流霜感激地望了太后一眼,便从殿内徐徐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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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强吻

慈宁宫的院内一片花开馥郁,绿意盎然。。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清凌凌地叫着,见到流霜走了出来,扑棱棱折翼飞离枝头。

流霜没想到,会在慈宁宫的院里看到百里寒。

这世上,有一种人是永远与肮脏、贫困、懦弱绝缘的。

百里寒便是这样的人,他身上的白衫总是那么一尘不染,令人眼前一亮。似乎世间没有什么可以令他的白衣暗一分。

他负手立在树下,仰望着枝头上的鸟儿,神情是那样温和淡定。直到鸟儿飞离枝头,他才缓缓转身,衣带翩然,带着不可一世的风华。

四目相望,他那双黑眸依然清冷似寒潭。

流霜压住心底的波动,清丽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淡淡扫了他一眼,便向院外而去。

“白姑娘,请慢走!”百里寒淡淡出声,声音温和而清悦。

流霜不自觉地站住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温情,而这温情好似丝丝蔓蔓的藤蔓缠住了她的脚,让她,再也迈不出一步。

流霜回首,淡淡凝望着他缓步而来,衣带当风,飘然欲飞。

他走到她面前驻足而立,整个人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令人不可逼视。

“不知宁王有何吩咐!”流霜浅笑着问道。

百里寒深深看她一眼,微笑着问道:“不曾想,你的医术这样高明。本王很想知道,你是何时学会金针刺穴医病的?可以见告吗?”

流霜面露讶色,很是吃惊,何时,他竟对她的事情这般感兴趣了。

“这个,我也记不太清了,总之是几年前吧!”流霜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日子,因为她不知他问这话是何用意,在她看来,若是无事,他绝不会找她搭讪的。

“那么,不知你平日里都到哪里采药?”百里寒继续问道。

这句话一出口,流霜便心如洞明。难道,他知道七年前是她救得他?但是看他的神色又是不像。大约只是有所怀疑吧,流霜垂下睫毛,她不打算告诉他。

浓密纤长的睫毛,一旦垂下来,便将流霜的清眸完全覆盖住,就好像把她整个人屏蔽住了一番,任谁,也看不出她的情绪。

“流霜一向都在家中园子里种植药草,倒是很少出去采药。”流霜淡淡说道。

“哦!”百里寒轻轻哦了一声,那语气说不出失望也说不出喜悦。看来不是她,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可以走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是那样云淡风轻,一如他们之间的情分,淡薄得风一吹便消散了。

流霜望着他进入殿内,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向院外走去。

一走出慈宁宫的月亮门,便看到百里冰斜倚在树干上,漆黑的眸子直直凝视着她。虽然他还是一身锦服,华丽的令人咂舌,但,他的情绪好似不太好,有些落寞,大约是中毒的后遗症吧!

流霜莲步轻移,走到他面前,柔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毒刚刚解去,要多歇息。我不能照顾你了,太后已准我出宫,我这便要走了,你自己珍重!”

百里冰却一言不发,黑亮的清眸静静望着她,眸光幽怨至极,好似被抛弃的怨妇。

“你没事吧?”流霜将手抚上他的额头,没有发热。但是他如今这样子,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不似假装的。不过,他一向都是这副德行,若不狠下心来,她今日怕是出不了这个皇宫的。

流霜想罢,决定无视他的反应,转身便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身后却却传来盈盈的哭泣声,流霜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走。但是他的哭声却像是魔音,令她心烦意乱。罢了,还是说服他再走也不迟。

回首看时,只见他将头埋在膝盖上,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他是在真哭还是假泣。

流霜叹了口气,心里踌躇着,是不是要哄他。才刚走到他面前,他却忽然跳了起来,吓了流霜一跳。

他一下子握住流霜的手腕,用力一扯,便将流霜扯到他的怀里,抱了个满怀。她使劲挣扎,无奈,手腕被他握得紧紧的,他的力气竟意想不到的大,哪里像是才中过毒?

她想挣脱他,简直是痴心妄想。就那样被他抱着,一转身,将她抵在树干上,而她,却一动也不能动。

“你要做什么?我绝不会在宫里呆得,你放我走!”流霜恼怒地说道。

这是什么事啊,他为何就黏上她了,就像狗皮膏药一般,竟是黏住不放了。不就是救了他一命吗?何至于就这样缠住不放了。

“出宫也好,你住到我的王府里,反正那里也是你原来的家。”百里冰脸上一滴泪也没有,方才的哭泣绝对是假的。

“我不会去的!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换了几日前,她或者会动心,毕竟那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那里还有她那么多名贵药草,可是如今,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去的。

“真的不去?”百里冰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容,那笑容还真是纯真无邪。

“是的!”流霜说道,没有被他的笑容蛊惑,语气很决绝,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给他。

百里冰的笑容渐渐僵住,眯眼瞧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脸清丽秀绝,不是绝美的,却很耐看。一双清水般的眸子,淡定而沉静地盯着他,眸中一丝波纹也没有。他还真是怀念他中毒时,她那惊慌担忧的神色,那样泼辣辣扇他耳光的样子。

他愿意看她为他惊慌失措。

可是如今,在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在这样暧昧的动作下,这个女子,还这么沉静。可是,方才他却看到她和三哥说话时,虽看似镇静,然而,他却看得出,她故意掩饰的慌乱。

如今,在他面前,她却这般平静,真不当他是男人么?她还真当他是三岁小孩了。

这么想着,百里冰再次绽出的笑容里,就有了那么一丝坏坏的味道。

流霜后知后觉地发觉了危险,但是,已经晚了一步。

百里冰早已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流霜彻底傻了,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百里冰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然而,双手被他钳住了,一点也不能动。

百里冰的唇在她的唇上肆意掠夺着,似乎,在这方面,他也没什么经验,动作很粗暴,不一会,她便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是血。

他不小心咬破了她的唇,很疼。

百里冰似乎也意识到了,慌忙离开了她的唇,眸中掠过一丝惊慌,伸手便去抚摸她唇上的伤。

流霜的手得了自由,伸手一把挡开了他的手。

百里冰白皙的手指上沾着一丝血色,僵在了那里。那本来亮得灼人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

流霜真是恼恨极了,抹了一把唇,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有人冷哼了一声。

只不过是哼了一声而已,但是却能令人听出那声音里的寒,好似腊月的冰,带着宿命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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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怒

不用回头,流霜也知道那是百里寒,他定是看见了方才那一切,想到这,流霜的脸倏然苍白。纵然,他和她再无瓜葛,她还是不希望他再对她有任何误解。

流霜的慌乱瞧在百里冰的眼里,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黑眸中掠过一丝肃杀之意。他忽然捂住唇,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来,眸中水漾闪闪,倒好似流霜欺负了他一般。

流霜无暇再理他,此时,她只想快些远离这里,远离他,远离百里寒。不知百里寒是否走了,不过他走不走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流霜定了定心神,转身就要走,百里冰倒是没再拦她,但是却有人拦住了她。

百里寒,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负手凝立在那里,清眸似寒潭,闪着冷光。

流霜以为,他对她的事,是不会有任何兴趣的,但是,此刻,流霜明显感到他在发怒。她只在洞房那夜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此后,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平静的,要么是漠然无情,要么是云淡风轻。好似,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事可以令他动容。

但是此刻,他的平静淡然被打破,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样生动,虽然是愤怒。

他忽然出其不意抓住了流霜的手腕,冷声命令道,“备车!”

张佐李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他那辆华丽的马车赶了过来。

“皇兄,你作什么?”百里冰眼睁睁看着流霜被百里寒抓到了车上,而他,只能无奈地跺脚。

一到车厢里,流霜便被百里寒狠狠一推,一个不小心,便被摔在了软榻上。趴在那里还不及起来,双手便被一只大掌攥住,背在腰间。

空气里,流动着僵凝的沉默。

一阵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低寒的声音邪魅地侵向她的耳畔,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你倒是胆子不小,竟敢勾引我的幼弟!”

勾引!?说她勾引百里冰?

虽然流霜早猜到他会误解,但还是被他这句冷森森的质问扰乱了整个心绪。在他眼里,她就是那么不堪吗?在他心里,她就这么下贱吗?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是心中的痛更让她难受。

“我没有!”流霜冷冷地坚定地回答。

她的回击好似更惹怒了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发髻,强迫她仰起脸来。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快要爆炸了,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没有,你以为本王的眼睛瞎了,是吗?”他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百里冰虽说性子顽劣了些,但是在男女之事上,还从未做过出格之事。在他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十几岁的顽童。而这个女子,看来是想做王妃想疯了,竟然将心思打到了十几岁的孩童身上。

怪不得当初那么乖乖地放弃了做他的王妃,却原来早就有了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