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见他的脸色青气渐渐褪去,便起身对那妇人道:“我再为他开个方子,你到药房里去拿药,吃上两次,就会无事。”

那妇人见流霜救醒了她的孩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就连围观的人也连连赞叹流霜的医术高明心地仁厚。

就在此时,街上忽然响起马蹄疾奔声,众人回身看去。

一辆华丽的带着黄色流苏的马车冲了过来,车前几个侍卫大声呵斥道:“闪开,快点闪开。”

一边喊,一边甩着手中乌油油的鞭子。人们抱头散开,动作慢的,头上身上难免都中了鞭子。但是,也没人敢吭声,因为人们从车帘上挂着的黄色流苏已然猜出,这是皇宫里的人,谁敢惹啊,除非是活的腻歪了。

流霜和那孩子以及妇人处于圈子的正中央,被人群一冲,便躲得慢了,眼看着鞭子就要抽到流霜的身上了。药叉眼疾手快,将流霜拖在了一旁。药锄和红藕也一人拖起一个,将那小孩和妇人带到了路旁。

几匹烈马风一般从面前奔过,荡起的风将流霜的发拂了起来。后面的马车紧随其后,风驰电掣奔了过去。

流霜对这样的人极是反感,不禁抬眸朝那马车的窗子里望了过去。马车闪过流霜的一刹那,流霜看到一双眼睛也在车窗里朝她望着。

只不过是随意一瞥,流霜倒是没在意,但那马车里的人却是轻轻哼了一下,疾奔的马车忽然慢了下来。流霜感知到那道目光带着一丝惊诧和研判一直瞅着她。顿觉浑身不舒服,辞别了那妇人和小孩,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流霜忽然没有了闲逛的心情。几人到酒楼里用了饭,便决定要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几人先是坐着马车,到了僻静之处,药叉忽然和赶车的药锄耳语了一番,回身对两人说道:“后面有人跟踪我们,我带着你们两人下车躲起来,由药锄驾着马车将人引开。”

流霜心内着实惊异,怎么回事,竟有人跟踪他们?他们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怎么竟有人跟踪他们呢。莫不是秋水绝又追到了崚国来刺杀她?

虽然心内惊异,但也知此时是危险之时,于是和红藕一道随了药叉,下了马车,躲在暗处。待药锄的马车走了不久,果然见到后面有几个人骑着马追了过去。

过了很久,药叉确定无人后,才带着流霜和红藕,在小巷里传来绕去,直到天色将近黄昏,才重于回到了居住的小院。药锄直到天黑才甩掉那帮人回来。

流霜有些惊魂未定,她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何人在跟踪他们,若说是秋水绝吧,看样子却不像。药叉和药锄也不说话,都好似闷葫芦一样。

用过晚膳,流霜正坐在廊下歇息,药叉和药锄忽然神色惊惶地从隔壁房内冲了出来。二话不说,药叉背起流霜就跃到了屋檐上。药锄和红藕紧随其后,也跃了上来。

明月清光,一泻千里,风里隐隐有杀意袭来。

放眼望去,无数个黑影无声无息跃了出来,向他们包围过来。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摆脱掉追踪。

一场厮杀,已经不可避免。

月光,刀光,剑光,血光在闪耀,呼痛声和呻吟声在耳畔充斥着。眼看着药叉就要冲出包围圈了,武功较弱的红藕已经被擒住了,一把雪亮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流霜回身望去,心中一痛,“药叉,你放我下来。”

“小姐,不能啊!”药叉沉声道。

“小姐,不要管我,你快走。”红藕泪眼朦胧地喊道。

“不!秋水宫要得是我的命,我不能让红藕待我受死,你让我下来!”

流霜厉声呼道,她以为是秋水宫的杀手,红藕落到他们手中必死无疑。她和红藕虽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红藕在她眼前死去。

两人一说话,便耽搁了逃走的最有利时机,前方再次被几个黑衣人围了上来。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着对流霜道:“我们主子要见你,随我去吧,否则你这个丫鬟势必人头落地。”

流霜回头,见红藕脖颈上已经有鲜血淌下,心中顿时痛如刀绞,冷声道:“你们放了她,我便随你们走!”

“小姐,不要啊……”红藕凄厉的哭声已经在风里渐渐变小,流霜被黑衣人点了昏睡穴,坐上了马车,不知向哪里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一麻,穴道解开,流霜昏昏沉沉醒了过来。

室内明亮的光线刺的她眼睛生痛,流霜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才终于适应了这刺目的光亮。

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只是室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那个解了她穴道的女子也已经悄悄隐退。

这是哪里,要抓她的人又是谁,难道不是秋水绝,若是秋水绝,流霜猜测自己此时应是已经没有命在了。

一道阴柔冷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白流霜,抬起头来!”

流霜惊异地抬眸,这才发现面前的珠帘后,端坐着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那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感觉到一道冷冽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流转良久,又一声充满了恨意的叹息传了出来。

“你和东方流光什么关系?”那呻吟忽然继续问道。

“他是我的师兄!”流霜凝眉如实回答。

帘后的人影沉默良久,忽然一抬手,狠声道:“带出去,杀了!”声音竟是那样决绝和无情。

心头一冷,流霜竟是忘了害怕。此时她已经知道眼前的人绝不是秋水绝,也不是秋水宫抓了她。怎么又有人要杀她呢,她白流霜到底得罪了谁?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我?”流霜冷声喊道。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你竟不知道我是谁么?好,让你看个清楚,也好让你死个明白!”

话音一落,珠帘便被两双纤白的小手挑了起来。

先是露出了一身明黄色的宫装,上面绣着飞翔的金凤。那明黄色在宫灯映照下,闪耀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光芒,同时也招式着主人不可一世的身份。

然后,那一张脸便露了出来,这是一张三十多岁的妇人的脸。脸色白皙,五官精致,一头黑发梳成华贵的金凤朝天发髻。

她垂足端坐在绣榻上,身后是一架螺钿座屏,映着堂上的明灯,竟是珠光潋滟,靡丽之至。

那一双美丽的黑眸,带着一丝恨意和嘲弄直直凝视着流霜。那目光,让流霜想到了白日里在街上马车里的那道目光,很显然,她就是那个马车里的人。而更显然的是,这个人,竟是崚国的王后。

刹那间,流霜只觉得自己有些懵了,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和崚国的王后有所牵扯。

她得罪过崚国王后吗?没有,那么就是和师兄有关了,方才她问到了她和师兄的关系。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原来师兄,终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终究还是和皇室有牵扯吧。

“见了王后还不下跪!”一个宫女对流霜道。

流霜懵懵懂懂,此时她处于下风,王后对她敌意如此之大,随时可能都要了她的命,为了免于遭受无畏的伤害,流霜便跪了下去,对她行礼。

“流霜不知身犯何罪,希望王后能让流霜死个明白!”声音清清冽冽。

“你---竟不知道我为何要杀你?”王后的红唇绷的紧紧的,眼睛确实瞪得极大,似是很是诧异。

流霜的黑眸在灯光映照下,清澄如琉璃,明镜似春雪。

王后眯眼瞧着她,呆了良久,忽然转换了一脸的笑意,说:“你起来吧,方才只不过是误会一场,本宫向你赔罪。你既是流光的师妹,本宫自然不能委屈了你,你就住在明月宫吧。”

王后神色转换之快,令流霜有些不适应。方才明明是对她敌意甚重,此时却忽然示好,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性命是暂时保住了。

遂施礼谢恩。

“你下去吧。”王后淡淡说道,几个宫女带着流霜,向外走去。

夜色已深,冷月西移,流霜被带到了一个附近一间地室,地室倒是不小,妆扮的也极是雅致,几颗明珠悬在屋角,将室内映的极是明亮。

流霜惨笑一声,这个王后说的好,但是住在这里,纵是再华丽,也是将自己囚禁了。

流霜不懂,她为何要囚禁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呢。脑中烦乱的很,她只觉得有许多已经发生的事,是她不知道的。

而那些事情,与她是极其重要的。

第七十八章 他的洞房

在地室中呆了几日,第五日黄昏,石门忽然打开,一个绿衣大宫女领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进来。

大宫女一使眼色,两个小宫女二话不说,便开始手脚麻利地为流霜梳妆打扮,先为她穿上一件淡绿色宫装,梳了一个新月形的宫女发髻。

“你们要做什么?”流霜眸光淡淡地望着绿衣大宫女问道。难道王后终究还是要杀她吗?这是她临死前的最后一次梳妆。

绿衣大宫女冷冷地瞥了流霜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叫墨梅,一会你跟我一块去伺候王后。记住,你要乖一点,不然我随时要你的命。”说罢,忽然趋身向前,到流霜面前,纤指在流霜肩上一点,封住了流霜的哑穴。

流霜瞧着墨梅高傲漠然的神态,知道她定是王后的得力心腹。低头瞧去,身上果然是一身宫女的装束,叫她去伺候王后,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吧。

不管怎样,先出了地室再说。流霜默然随了墨梅出了地室。

外面已是暮色沉沉,墨梅带着流霜择偏僻之处,穿廊过榭。一路上,但见得柳疏寒条,残荷余香,竹影婆娑,皆是秋景。

流霜猛然意识到,秋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日子过的真是快啊,转眼已经离开百里寒一月有余了。原以为离开他,便可以随了师兄浪迹天涯,此时才知,一切只是她的梦想罢了。

她竟然再一次深陷宫中,她的命运,为何就不能自己做主呢。若此时能顺利出宫,她定要离开师兄,和红藕一起到天涯寻梦。

曲径通幽,秋景绵绵,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一个雕栏玉砌的宫殿前面。

墨梅带了流霜从宫殿后门悄悄走了进去。

一进去,流霜便看到了坐在宝座上的王后。今日她打扮的愈加彩绣辉煌,看上去端宁舒雅。她的身前,依旧垂着一道宽大的水晶珠帘。只是这次,流霜却不是呆在珠帘前面,而是呆在珠帘后面。

墨梅拉了流霜安静地侍立在王后身旁不远处。

越过珠帘,流霜看到帘后的大殿内,跪着十几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每一个人都身穿锦绣彩衣,头戴珠翠,打扮的极是美丽妖娆。

大殿内静悄悄的,鼻尖涌动的全是脂粉的馨香。

流霜知道,王后,绝不会这么简单地让自己前来伺候她的,她一定是有什么目的。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是她已经依稀感觉到,这个王后,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果然,王后斜眼瞧流霜静静侍立在一旁,淡漠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淡淡的有些快意的笑纹。

寂静之中,殿门前一个太监弓着腰走进来,大声宣告道:“太子驾到!”

流霜抬眸望去,只见一抹潇洒颀长的身影优雅地走了进来。

竟然是段轻痕,不,应该说是崚国太子东方流光。

流霜的心咚咚跳了起来,玉手忽地抓紧了。

墨梅神色一凝,纤手悄悄扣在流霜手腕的脉搏上,流霜心中一寒,她知道,此时她若是有什么异动,墨梅恐怕会马上要她的命的。

压下波动的心,她抬眸望去,只见段轻痕今日穿了一件绛紫色的锦袍,袖口处绣着龙纹,腰间束着紫色镶金边的玉带,头上箍着一块紫玉冠,上面一颗指头大的南珠在灯下灼灼生辉。

流霜从未见段轻痕如此打扮过,记忆里,他似乎永远都是一袭简洁的蓝衫飘扬,清爽纯净的就像头顶上的一方蓝天。头上也是随意扎着一条淡蓝色丝带,简洁而潇洒。

今日,段轻痕这身打扮和平日里比起来,少了一分淡泊飘逸,多了一分高贵典雅,就连他那张俊美温雅的脸,也少了一分温润,多了一分冷凝。

他优雅地走了过来,步履稳定,此时的他,一身威严的王者之气。

他走到珠帘前静静站定,目光宁静深邃地望着珠帘。他好似天生就是站在这里,接受人们朝服的。

师兄原来是崚国太子,流霜之前也怀疑过他是皇亲国戚,再也没想到他竟是太子。

可是身为太子的他怎么会到玥国做了她的师兄呢。若是寻常人家,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偏偏是太子啊。纵然是学医,也没必要去玥国拜自己的爹爹为师吧。爹爹的医术虽高明,但也不能说是天下第一的。

流霜的思绪迅速飞转,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儿臣拜见母后。”段轻痕淡淡说道,声音中却听不出一丝温情,淡漠的很。

流霜惊诧,师兄说话从来不是这样的。面前的可是他的母后啊,怎么这么冷漠。

“流光,昨日你答应了母后要接受选妃后,母后便派人为你将京里未嫁之女中的佼佼者选了出来。喏,底下跪的皆是,都是容貌出色,才华横溢的。你瞧一瞧,这里可有中意的人没有?”王后缓缓说罢。

原来,王后要为师兄选妃!眼神不由自主瞟上师兄的脸,却见他脸上依旧一片淡漠,没有一丝喜色。

他冷声道:“这些女子既然都这么出色,那就请母后代孩儿选吧。”

王后的脸在灯光下幽幽暗暗,她忽然斜眼看了一眼流霜,唇边浮起一抹温雅的微笑,可是流霜却觉得那笑容里隐含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那好吧,母后觉得孙尚书的女儿孙凝香和裴将军的女儿裴苏青,端庄文雅,秀丽娴熟,可选为侧妃,至于其他的,就先在宫中学习一段宫中礼仪,再选不迟。”

王后倒也知道见好就收,好不容易逼得他同意选妃,可不能将他吓着了。

段轻痕皱了皱眉头,道:“孩儿谨遵母后之命。”段轻痕淡淡说道。

王后心中十分快意,何曾见过这个儿子这般臣服于她,看来身侧这丫头还是有用的,暂时还是留着她吧。

不过,她绝不会让她好受的,当初,她曾经所受到的痛苦,她要一件件从这个丫头身上讨回来。思及此,唇边的笑容愈深。流霜侧首望着她,只觉得她就如同是一只盘在座上的蜘蛛,正在不断吐着丝,好似随时都会缠死她。

选妃结束,流霜被墨梅带离了宫殿,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带回到地室,而是直接将她带到了一间布置喜庆雅致的房间。

鼻尖闻到一丝淡淡的脂粉味,流霜知道这定是女子所住的房间。

她摸不清这个王后要如何处置她,看样子,她好像也是暂时不想杀她的,却不知道把她带到这样一间房间,却是做什么。流霜觉得这个王后真是不可理喻。

本来哑穴就被点了,墨梅偏偏还不放过她,在她身上连点了几处。全身的穴道似乎都被封住了,流霜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你不要怪我心狠,谁让你得罪了王后呢!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你的呼吸,只有封住你所有穴道了。”墨梅忽然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冷声说道,然后便将她塞到室内的一个柜子里。

然后,将柜门一关,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也不知墨梅用的是什么法子,流霜觉得全身的血液忽然停住了流淌,好似要凝滞了。身子也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随即呼吸也慢慢变得困难起来,好似被人掐住了鼻子。心脏也跳动的极是缓慢,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流霜明白,此时的自己就是假死状态,除了意识还是清醒的,耳朵还是可以听见的,其他的感官好似都停止了活动。

这样做,大约是为了不让别人感觉到她。可是这种法子也太残忍了,流霜感到自己都快要憋死了。

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阴狠的功夫啊。

流霜就这样在那里忍受着痛苦的折磨,心中忐忑着,不知这种折磨何时才能到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只听得几个女子悦耳的声音道:“奴婢们恭贺凝妃,愿凝妃与太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流霜登时被雷到了,这竟是方才王后封的那个孙凝香的宫殿。那么,这个房间,应该是孙凝香的闺房,今夜就是她和师兄的洞房花烛夜。

这---这个王后打的是什么主意,怎么把她送到了这里,难道,难道是要她听房吗?这也太可笑了吧!

流霜听得一个温雅娇软的声音道:“你们下去吧,没有我的传唤不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