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着额头,真是电闪雷鸣的一个夜晚啊,“别告诉我你已经…”

“还没有,我这次那个来了。”她用遗憾的口气说。

我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松哪门子气。

“姐姐,你难道不想跟自己喜欢的人,那个?”

我正把肩带绕起来,手上顿了一顿。

我唯一一件可以换透明肩带的内衣,是去年为了配那条黑色的小礼服裙,你说我想不想?他随时要,我随时可以给。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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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又做梦了,梦见沈思博娶了别人。醒来第一个念头,是梦啊,下一秒又想起来,现实其实相去不远。

再也没有睡意。我想抽支烟,这个念头突然无可遏制,我爬起来踮着脚,往楼下走。

曾叔叔家的这个楼梯结构,环绕型,转个弯才能看见客厅的情形。

沙发上有人,他闻声抬起头,我站在拐弯处那个平面上,手放在木扶梯上,和他面面相觑。

我一声不吭,转身上楼。

“下来。”

我停步,大哥,识相点能死不。

“我不下来。”我居高临下地看他,“我找东西,现在不找我要回去睡了。”

他淡淡地回道,“要睡你早睡了。”

“…哼。”

“来坐下,别跑来跑去的扰民。”他不看我,拍拍身旁的空位置。

我想起刚才的辗转反侧,慢慢走下楼梯,坐下来。

“来一支?”

我矜持地说,“不要。”_

他就自己点上,我抱着膝盖,隔了一会问,“你为什么睡不着?”

“生物钟。”

“一点了。你生活习惯真差。”我鄙视地说,“你肯定会早哀。”

他看我一眼,“那你呢?”

“不告诉你。”我过了两秒补充,“我说这话可不是让你猜的意思。”

“你多虑了,我也没这个准备。”

我顿了顿,下了决心道,“我跟你说——”

他等着我说完。

我又没词了。

“你不就是想说,我因为你来的?让我少转念头?”

“哼。”

齐享侧脸,掸一掸烟灰,空的手来摸我头发,“没治了,你。”

我一闪,他的手长眼一样跟上来,落在我肩膀,但我还没来及挣一挣,他旋即放开。

“道个歉我就算了。”

他往后靠靠,找个舒服的姿势架起腿,“不好意思庄凝,我又没有强迫你,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可道歉。”

我其实说完那句就后悔了,的确矫情,此时悻悻的,“你为老不尊。”

齐享咬着烟,瞠视我,我还没任何心理准备呢,他哧就笑了,烟也掉到地上。

我吓一跳。

这位仁兄,我从没见他这么过,无声地,却是舒展地笑起来,整个人都仿佛打上了一层柔光,一下还不算,接二连三。

“有什么好笑的。”

他用手掌抹抹脸,俯身把烟从地上拾起来,总算正色,“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忘了是吧。”

“当然了,记着干什么。”

“忘了就好,我也忘了。”

“最好。”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在烟灰缸里把烟摁来,抬头看着漫漫长夜,“那个吻,是你第一次吧?”

“…哼。”

“否认没用,看得出来。”齐享起身,上楼梯,“晚安。”

他离开有五分钟我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做看得出来?我靠。

谁也不要说谁 2009-10-28 21:35

爱无葬身之地(之五)

七月底,台风袭沪。

我眼看着窗玻璃上,雨痕由细细一线,逐渐忘了矜持,奔放成淋漓的一面水幕。

它们气势再磅礴也够不着我,我打了个呵欠,翻个身愉快地想,请上帝保佑那些在雨里奔波的人们吧,而我,要再睡一会儿。

昨晚上又失眠,睡不着的夜醒不来的早晨,凡理习惯就好。

此刻是周末上午的不过八点,却有人来叩门,小和尚敲木鱼一样,轻,但没完没了。

我过去把锁拧开,看也不看来人转身往回走。

“姐姐,我们去逛街?!”

我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回床上,“小姐,下雨呢。”

“没事,我看预报了,今天阵雨转睛,一会就出太阳啦。”

“出十个太阳也不去。”

“真不去?”

我捂着薄毯,摇头。

她翻脸,“那你惨咯,我要去跟我爸妈告状!”

_“去吧去吧,不送。”

她踱到门口,很神气地说,“我啊,我偷听到,某人跟某人KISS了哦!呣,瞒得还挺好,我是没兴趣知道详情啦,不过我爸我妈,以及…两位叔叔…”

她没能说下去,因为我头发凌乱地爬起来,冲她尖叫一声,“小克格勃!不要胡说八道!”

“是真的伐,真的伐?”她冲我仰着小下巴,“厚厚厚。”

我想了一想,一声不吭地开始换衣服,换一半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干吗?”

“过来呗。”我很颓很忧伤地说,“扣不上,帮个忙。”

这个小姑娘看我是放弃顽抗的样子了,就颠颠地过来,“咱们谁都不跟我妈说…啊!”

她惨叫是因为我猛的扑过去,哗用被子把她给蒙住了,“长进了,威胁我啊——不许动,乖乖给我掐一下。”

她满床滚,“救命哎!救命!庄!庄凝跟齐…哎呀!跟齐,齐哥哥…哎呀哎呀!”

我疯的一边肩带滑下去了都没察觉,刚要钻被单抓她就听见响动,一抬头,曾妹妹口中的当事人正站在门口。

他显然先是怔住了,接踵而来的是哭笑不得,但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否则这两种情绪大概不足以让他立在那里不能动。

我一只手还抓着被角,缺根弦似的瞪着他,是的我穿的很少,至少肩膀全在外面,色 情就算了,色 情又白痴,这比较要命。

“灭口,灭口了,救命!”曾妹妹虚弱地从被单里伸出一只手,对空中划划。

齐享退后一步,脸别开,声音倒是很镇定,但慢的出奇,似乎这两句也要费一番斟酌:“早饭凉了,你们动作快点。”

曾小弟那天上午很快乐,齐享比平时多花一个小时才险胜他,小男孩大概是觉得胜利这玩意虽然目前只是冲他抛了个媚眼,但终于不再遥不可及。

接近中午时天果然放晴,曾妹妹道,“妈,我要去新华书店。”

她娘正在打麻将,随口说,“等你爸回来,开车送你。”

“不用,有姐姐陪我。”

曾太太看我一眼,等曾妹妹蹦蹦跳跳地先出了门,我换鞋的时候她撇下一众麻友,在我身后道,“小凝,我信你,她要是有什么,你就打个电话告诉我。”

地铁上人很多,我对曾妹妹说,“下不为例了,我忙着呢,没空老陪你。”

她攀着我胳膊,凑得很近,交换小秘密地姿态告诉我,“嗯,这次我准备好了,我那个都带了。”

“什么?”

“就是那个啊。”

“什么啊?”

她离远一点,用口型告知我,弹舌,嘴巴再张成O型,重复一次,我赶紧把她脑袋摁下去,四面看看,没有人注意,“你你你,你也太…”

“有什么关系。”她笑。“你跟齐哥哥到哪一步了,要不要给你一个?我买了草莓味道的哦。”

我昏厥,“我——跟——他”

“好了好了。”她挥挥手,表示她对我们这样腐朽的成年人,发生不了聆听的兴趣,“我晚上可能要迟一点,你有地方去吧?”

“多迟,你讲清楚。”

“不知道啊。”

“我最多等你到五点,你不来我就自己回去。”

她嘟嘟的,很不满,“这么早?”

我不理她。我心里很矛盾,她要做什么,糊涂,犯错,她妈妈都拦不住,这是她自己的生活,我不鼓励,但最好也别干涉。

但她妈妈说的,她才十五岁。她信赖我,管我叫姐姐。

我很纠结。

到站她就急不可待的头一个冲下去了。

我看着人流慢慢地涌向门口,有个位子空了,我过去坐下来,关门的铃声响了,绿毛怪正拢着她离开。'

我刷地站起来,往外奔。

地铁门在身后阖上,险些夹到我的衣角,这么悬,里头不知道有没有人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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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远远跟着他们,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看看你看看你庄凝,你丢人不?你像居委会大妈不?人家小孩子做爱你也要管,你咸蛋超人啊你?

我一这么想,脚步就放慢了,还东张西望,跟另一个自己说,谁说的,我就是下地铁逛逛呗,上海是你们家开的?我哪站下你也要管。

切。

哼。

就这样,我天人交战了半天,直到发现一个重要问题——我不但把人跟丢了,而且我,迷路了。

爱无葬身之地(之六)

说起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指示牌到处都是,我智商正常,口齿清楚,摸回地铁站一定没有大问题,摸不到还可以打车。

但接下来的事证明,生活待我,真不是一般的厚道。

它没有让车辆失速撞到人行道上,它也没有让我身边的楼突然倾倒。_

它只是让我在下一分钟发现,钱包没有带,眼镜也没有带。打电话给骆婷求救,她说,啊?有没有搞错,我出差了。

然后没过多久天开始下雨,雨势在几十秒之内不可收拾。

我开始还跑了两步,然后想,随便它去了,姑娘我口袋里还有一张零钱,我就要徒步找到下一站,你有本事下刀子给我看,你有本事横着下刀子给我看。

我就这么叫板一样往前走了一段,有屋檐可避就避一避。

视线所能掌握的整个世界不过方圆两米,此外一片混沌,天色昏黄。

在这种阴暗时刻,不知道怎么清算起自己的前半生,只觉得回忆中俯拾的尽是不得志,宿命的灰败,我一面灰暗一面想,给我这样一个放任自怜的机会,老天它果真待我不错

某个商铺前,有行动不便的老乞丐,面前有零星的几个硬币,我过去蹲下来,跟他商量,“大爷,我要坐车,我给你五块,你找我三块好不好?”

他抬头看淋得落汤猫一样的我,哆哆嗦嗦还没说一个字,身后传来刹车声,开关门声,接着有人远远喊一声:“庄凝!”

我想大概是听错了,不理会,大爷说话了“小姑娘,是叫你的吧。”

我说,“不是。”

话音未落,来人已几步走到身后,我一转头,鼻尖差点蹭到他的长裤,我往上看,很眩晕。

眼前的青年身材修长,头发上湿漉漉一层水珠,他一手拎我的胳膊,没使多大劲就把拽起来,“至于么,庄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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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后座上,齐享用手抹抹脸上的雨水,一言不发。

我拈着自己的领口,不让它黏在身上,“你怎么来的?”

“骆婷打电话给我,问我认不认识庄凝,说你迷路钱包也没带,拜托我来救你。”

“…是我打给她的。”

师傅在驾驶座上接道,“你不晓得,我载着他沿地铁口找了你好几条街呢,啧啧,小姑娘你好福气。”

我嘀咕,“谢谢你哦。”

“为什么不打给我?”

你号码被我删除了,大哥。

“我找得到,雨一停我就找得到,我方向感挺好的。”

他看着我,顿一顿说,“逞能吧你就,冷吗?”

我摇头。

“麻烦你师傅,原路回去。”

“哎哎,别回家,我得等曾小妹。”我剔去比较成人的部分,把事情简单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