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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这句话,明泽将手中的大伞塞到青枫手里,朝着青枫身后的方向大步离去。

“喂!”青枫无措的看着他就这样匆匆离开,脸上像被人甩了一巴掌,她第一次被人无视至此,即使是燕弘添,眼睛都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他不过就是一个侍卫而已,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漠视她,他凭什么这般嚣张!青枫恼火、挫败,还带着一点迷茫、失望,五味参杂的心情将她定在原地,眼光直直的盯着那道渐渐消失在在雨夜中的冷漠背影,竟是忘了要离开。

“主子…”茯苓撑着伞跑过来,就看见青枫手里拿着一把墨黑大伞独自站在雨中,眼睛盯着一个方向,满含愤懑却又带着一丝…委屈?茯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长长的宫道上,除了迷蒙的雨丝,什么都没有啊。

雨越发的大了,伞早已遮不住飘散的雨丝,更遮不住肆意的夜风,茯苓大声叫道:“主子,您都淋湿了,快回宫吧。”

十指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大伞,直到指尖泛白,青枫才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

大雨滂沱,闪电惊雷,这样恶劣的天气,家家早已闭户,街上少有人行走。只见一道微胖的身影穿梭在雨幕之中,蓑衣斗笠,遮得严严实实,拐过几个窄小的巷子,那人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停了下来,用力拍了两下门,后门立刻打开。

来人熟悉的绕进后院,在一间小房间外停下,敲了敲门之后,立刻推门闪身入内。进入屋内,来人拿下斗笠,才看清来者竟是一名六十岁出头的老者。即使有蓑衣护着,身上的暗灰长衫,还是湿了大半,顾不得一身的狼狈,老者躬身行礼道:“大人。”

这是一间窄小的房间,矮几上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一名男子长身而立,独自站在屋内,身形样貌看上去,比老者年轻得多。但看老者始终躬着身,态度谦卑,男子身份职位显然不低。

男子对着老者轻点了下头,冷声问道:“单御岚想干什么?”

老者不敢耽搁,上前几步,在男子耳边低声说道:“回大人,半个月前,一名赏金猎人杀了人,死者竟是杨碌,不知怎的,单提刑由此查到了当年的黄金案,这几天调阅了三年前关于黄金案的所有卷宗,看样子是要翻案重审。”

屋外雷声轰轰,大雨滂沱。老者的声音几乎被雷声掩盖,年轻男子剑眉微凛,轻哼道:“想不到三年前的案子,居然还给他翻出来了。”好在当年他外出审案不在京城,不然那些黄金只怕也出不了京城。

老者讨好的问道:“这黄金旧案再次被提起,似乎还牵扯到了相府和将军府,卑职要不要…”

“休要多事!”男子低呵一声,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自然有人会善后。趁着单御岚的精力都放在黄金案上,偷换军粮的案子速速结案,别再节外生枝!”

老者脸色微白,面有难色,久久才怯怯的答道:“大人…单提醒已将此案交由提刑府复审,卷宗和犯人都收归提刑府,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废物!”男子瞪了老者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没有新的疑点,也没有其他人证、证物,他还能如何审?”

大人的意思是…。死无对证?!老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恭维道:“大人高明,大人高明!”

……

芍药花期将过,娇嫩的花朵萎靡枯萎,两月来时刻环绕清风殿的旖旎花香也渐渐淡去。茯苓端着刚熬好的药汁来到青枫屋前,轻敲房门,里面久久没有回音,茯苓轻轻推开房门,只见那道清瘦的身影独自坐在圆桌旁发呆。

那夜淋了雨回来,主子果然感染了风寒,好在没有大碍。皇上没再来清风殿,对主子不闻不问,太后也没下旨召见,主子几乎不出房门,大多数时候,都像现在这般,一个人坐在圆桌旁看着窗外,雨夜不知哪里来的大伞,静静的立于窗沿下,主子有时候也会看着那把伞发呆。

茯苓将药碗轻轻递到青枫面前,说道:“主子,趁热把药喝了,早些休息吧。”青枫缓缓抬头,懒洋洋的端起药碗,不情不愿的喝下药汁,又托着腮帮发起呆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夜之后,主子常魂不守舍、无精打采,莫不是为了…那把伞?茯苓试探的说道:“主子,这把伞是哪个宫的,要不要奴婢给送回去。”

青枫斜睨了一眼窗沿下的墨黑大伞,又想起明泽离去前冰冷的神情,冷哼道:“不用了,就放那吧。”他那样莫名其妙、喜怒无常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一把破伞吧。心情一阵烦躁,青枫对着茯苓摆摆手,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这不用你伺候,你去睡吧。”

“是。”不过是提到那把伞而已,主子竟动起怒来,不再是那副懒懒的摸样,茯苓不敢再问,却也知这把伞的主人与主子之间,必定有什么渊源。收拾好药碗,茯苓悄声退了出去。

夜深了,屋内静的只听到烛火啪啪作响的声音,青枫懒懒的趴在桌上,眼光不自觉的再次落在墨色大伞上,她想了好久,还是没弄明白,她不过是告诉他,她的名字而已,他为何就变脸了呢?她想感谢他,想在这座冰冷的皇宫里,结识他这样一个人,这样也值得他生气?既然不想招惹她,为何常出现在她身边。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明泽,真是个古怪的男人。

殿外忽然传来喧闹之声,青枫看看窗外渐斜的明月,这都快子时了吧,平日里这时候,各宫各殿早歇息了。青枫推开房门看去,纷扰的喧嚣之声更大,清风殿里的太监宫女都围在宫门口,伸着脑袋往外瞧,青枫走到院中,朗声问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茯苓摇头,回道:“声音好像是从东边传过来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岚儿已经出去打听了。”

东边?嫔妃大多住在西边和南边,东边出事…难道是太后?青枫暗自揣测着,岚儿正好回来,看见青枫也在院子里,岚儿脸色更白了些,青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岚儿轻轻咬唇,久久才小声回道:“朝云公主…悬梁自尽了。”

悬梁。自尽?!这。这怎么可能?朝云公主啊,太后的心肝宝贝,皇上的亲妹子!殿内众人无不惊出一身冷汗,青枫的心也抖了一下,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好在宫女及时发现,人已经救下,皇上召了七八个太医到清萱殿会诊,目前不知公主是否脱险。”岚儿也只敢在清萱殿外打听,一知道是公主自尽,她都快吓傻了。

朝云公主…这使的是苦肉计,还是真的万念俱灰,身无可恋?青枫想了想,在茯苓耳边低声说道:“茯苓,你到清萱殿看看情况,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是。”茯苓点头,急急忙忙的出了殿外。

青枫越想越后怕,不管公主出于何种原因自尽,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测,太后绝对会把这笔账记在她们姐妹的身上,她可千万不能出事,不然…

正文后宫疑云第三十八章静观其变

夜色渐浓,外面的喧闹声慢慢淡去,青枫将身边的人打发下去休息,独自一人站在暗黑的小院里,紧紧的抱着双臂,脑子里盘旋着公主自尽对这个皇宫的冲击,太后和燕弘添会作何反应,她们姐妹接下去的处境又将如何,青枫越想越胆颤心惊,夏末的夜晚,空气竟闷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殿门轻响,青枫抬头看去,茯苓清瘦的身影迅速的闪身进入殿内,将门轻轻的合上。青枫小跑着迎上去,急道:“公主怎么样?”

背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茯苓一跳,夜色下看不清青枫的神色,但那低沉到略显沙哑的声音和焦急的语气,已说明在她出去打听这段时间里,青枫的心必定倍受煎熬。茯苓压低声音,说出了打探到的消息:“主子不用担心,经过太医们全力救治,公主已经没有危险了。”

就这些?茯苓处事谨慎,心思细腻,怎么会只打探到这些?明知她焦急等待,若是只有这些消息又怎么会到这般时候才回来?青枫心猛地一跳,问道:“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她身子才刚刚好些,本想着今晚让她好好歇着,明日再和她细说,她这般敏锐,看来是瞒不住了。茯苓叹道:“夜深了,到屋里说吧。”

两人进了内室,青枫立刻拽着茯苓的手,急道:“到底发生何事,你快说。”

青枫纤细的手指有些凉,茯苓扶着她到床前软塌上坐下,回道:“太医确定公主没有危险之后,太后和皇上连夜召楼相入宫。”

这时候召楼夕颜入宫?青枫脸色一暗,冷声哼到:“他们要逼婚吗?”

青枫拉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茯苓微低着头,沉默着没有回答,轻拉起旁边的薄被盖子青枫脚上。

深吸一口气,青枫问道:“楼夕颜…答应了?”

迎着青枫焦急又故作镇定的眼,茯苓摇头,回道:“奴婢只打听到,明日公主会前往相府静养。”

“近水楼台?”青枫轻嗤,浑身散发的黯然气息让茯苓眉头轻蹙,忍不住低声劝道:“主子,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的。”

是急也没有用吧。青枫自嘲的笑笑,自从知道姐妹们还活着,她就像那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胆颤心惊,死过一次之后,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但是却格外珍惜姐妹们的性命,她们都还能活着,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明知急没有用,青枫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烦躁,窗外天边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光,青枫疲惫的说道:“天快亮了,你去休息吧。”

“是。”多说无益,茯苓默默的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上,内室只听到她轻浅的呼吸声,青枫感到一股凉意袭来,拉起薄被将自己裹紧,眼睛不自觉的停留在那柄墨黑大伞上,久久移不开视线。

……

御书房

下了早朝,燕弘添就来了御书房,两个太监把早朝时大臣们的折子和各地呈上来的奏本按照紧急程度整齐的放在案桌上,御前女官萧雨奉上他最爱的春茶,一切似乎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的人却还是看出不同之处。皇上素来勤政,平日里到了御书房,立刻就会开始批阅奏折,今日他却有闲心慢条斯理的品茶?

萧雨询问的看向一旁的高进,高进轻轻摇头。萧雨撇撇嘴,打发宫女去拿些茶点过来,默默的退到高进身侧,她暗暗揣测,皇上这般神色,估计是在等人。果然不一会,楼相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外。

萧雨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她猜对了!但是…楼相的神色看着怎么有些异常?

高进轻咳一声,在燕弘添身边低声说道:“皇上,楼相求见。”

嘴角微扬,燕弘添轻抿了一口热茶,头也不抬,不紧不慢的回道:“宣。”

楼夕颜走进殿内,燕弘添语调轻快的笑道:“家里的事情,这么快就处理好了?”今日一早,母后亲自送萱儿到相府,过程必定是精彩的,不然夕颜也不会是这般脸色。

楼夕颜凤眸微闪,也不回话,只是常年挂在嘴角的笑容隐隐的淡去了。

真的动气了?燕弘添放下茶杯,朗声说道:“都退下吧。”

“是。”一眨眼的功夫,御书房内只剩下他们冷眼对视,一边冷峻,一边深沉,久久,楼夕颜低声说道:“皇上这么做,最后受伤害的,只会是公主。”

他这是来兴师问罪?燕弘添脸色微暗,沉声回道:“那你想朕怎么做?祈福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各国使节也陆续抵达,你还嫌事情不够多,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迎娶青灵,还是正妻!你和萱儿的婚事,心照不宣这么多年,萱儿早就认定了你,现在闹到要自尽,太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再说…”楼夕颜始终沉默,燕弘添话锋一转,轻哼一声,笑道:“青灵本来是朕的,被你捷足先登了,美人岂是这么容易到手的?你闹出来的事情当然是你自己去解决,难道还要朕给你收拾烂摊子不成。”燕弘添心中有一种畅快的感觉,这么多年来,夕颜脸上总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如果一个青灵就能让他变脸的话,那这次皓月送错人倒是做对了!

缓缓行了一个君臣之礼,楼夕颜清朗一笑,回道:“既然如此,臣就独自处理,不劳烦皇上费心了。”

该死,又是那种笃定的笑容,燕弘添心里生出一丝郁闷与担忧,低声叹道:“萱儿毕竟是朕的亲妹妹,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不是说随他处理,现在又来心痛妹妹了?楼夕颜嘴角似笑非笑的微扬,燕弘添越看越恼,冷声哼道:“朕看你最近还是太闲了。”还有心思管这么多儿女情长的事。

楼夕颜好笑,这算是迁怒?

“皇上,单提刑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好在这时,门外传来高进的通报声,打破了这一室的暗中较量。

燕弘添瞪了楼夕颜一眼,收回视线,正色道:“宣。”

单御岚大步踏入殿内,行礼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才皇上和楼相不知在密谈什么,屏退左右,害得她张罗好了茶和点心,却不知要不要往里送,趁着单大人觐见,萧雨赶紧把手上的茶水端到案桌旁,又迅速退了出去。她对朝堂上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那些不该听的事情,她一个字也不想听。

“平身。”单御岚行色匆匆,眼眉间隐隐透着激动,是什么让穹岳的提刑司都这般兴奋,端起新泡好的热茶,燕弘添笑道:“单卿家有何要事禀告?”

嗯,茶的温度刚刚好,萧雨这丫头有时是刁钻了点,不过办事倒还算贴心细致。

“回皇上,臣今日在当年黄金离奇消失的岩洞地下河内,找到这个。”单御岚从袖间掏出一样金黄色的东西。高进上前接过一看,是一锭黄金。

高进转身呈给皇上,燕弘添拿过金锭子看了一眼之后,脸色倏的一冷,一改刚才轻松懒散的样子,神色凝重的说道:“说下去。”

“臣怀疑,三年前的黄金失窃案,并非只是一名小小侍卫勾结山贼盗取库银这般简单。当年或许还有隐情冤案,臣恳请皇上允许臣重审黄金案。”

将黄金放回案桌之上,示意高进呈给楼夕颜,燕弘添再次端起茶杯,脸上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当年的黄金案,由刑部主审,兵部协助督办最终结案,此案重审,牵连甚广,所谓隐情冤案,单卿家有几成把握?现在黄金又在何处?”

单御岚微微抬头,看向高位上低头喝茶的皇上,一时间猜不准皇上此番话的意思,再看向一旁的楼相,他只是盯着金锭子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单御岚思索了一会,如实回道:“臣在地下河里找到失窃部分黄金,说明当年判定黄金案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侍卫勾结山贼,掩护他们从另一个出口运走黄金之说,显然与事实不服,这就已经是一起冤案了,而嫁祸侍卫的主谋是谁,那些黄金最终去了哪里,都必须彻查,才能有最终结果。”

“好,你回去拟一份重审黄金案的奏折,细说详情,呈上再议。”

“是,臣…告退。”单御岚心下迟疑,当年黄金案震惊朝野,而且还关乎国库存银,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新的消息,皇上的态度何以如此…敷衍?虽然百思不解,单御岚却也不敢耽搁,行礼告退。

楼夕颜轻轻摩挲着五十两黄金背后的四个刻字——国库官银,果然是当年失窃的黄金。今日他离开时,青末正好到相府找灵儿,单御岚又这么巧此时找到遗留于岩洞的五十两黄金,这里边一定有她们的功劳,他以为灵儿已经够与众不同了,近日看来那叫青末的小姑娘似乎也很不简单,就不知宫里的青枫,是不是也同样不凡。

楼夕颜把玩着手里的金锭子,忽然抬头看向他,眼中还带着一丝揶揄,燕弘添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问道:“重审黄金案,你怎么看?”

楼夕颜微低下头,掩下嘴角的笑意,故作思考的沉吟片刻才摇头叹道:“臣以为时机不妥。”

“哦?”燕弘添嘴角若有似无的微扬着,看不出这句不妥是否违背圣意。

“单提刑办案的能力,有目共睹,重审黄金案,必定掀起千层浪,就怕有人狗急跳墙,在庆典时横生事端,对穹岳不利。”

双手交叠横在胸前,燕弘添斜睨着楼夕颜:“那么依丞相之见,应该如何是好?就此作罢?”

楼夕颜笑道:“那倒不必。”

燕弘添剑眉微挑,背靠着龙椅,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离庆典还有两月,皇上可以先看看单提刑还能找到什么新的证据。若单提刑能找到更有力的证据,皇上正好借此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连根拔起?”燕弘添嗤笑一声:“你觉得可能?”若是这么容易连根拔起,当年就做了,他还需要蛰伏这么多年?

楼夕颜淡然一笑,无所谓的回道:“若是他不能,借这只棒子,能为皇上多惊出几条蛇,也算值得。庆典过后,国库必定空虚,如果能找回丢失的万两黄金,那就再好不过。”

满意的点头,燕弘添爽快的回道:“就按你的意思办。”

楼夕颜轻笑,皇上心里早有打算,只不过要从他嘴里说出来罢了。“是。”微微拱手以礼,楼夕颜转身离去。

“等等。”燕弘添正色问道:“你非要这时候娶青灵?”

楼夕颜眼中划过一丝促狭之色,微笑回道:“此事臣会处理好,不敢劳烦皇上收拾烂摊子。”

“楼夕颜!”他居然敢拿他刚才说的话来搪塞他!

燕弘添变脸,楼夕颜不以为意,微笑着再次拱手行礼,淡淡的回道:“臣告退。”离去的背影潇洒从容。

燕弘添无奈的摇摇头,他要提醒母后为萱儿重新物色夫君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年少时夕颜就曾说过,他此生只会娶一个妻子。若夕颜真能做到,他还真的佩服他了,倒不是一生只钟情一个女子有多难,只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娶妻纳妾更多的时候是拉拢平衡各种势力的需要,不管是在他还是她们的家族眼里,女人不过是作为“工具”存在而已,而他很乐意善用这些“工具”。

眼光划过案桌上金光灿灿的五十两黄金,燕弘添忽然低声叫道:“高进,宣明荐。”

“是。”高进匆匆出了御书房,半个时辰之后,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内。

“臣明荐,参见皇上。”

正文后宫疑云第三十九章狗急跳墙

高进身后走进来一名男子,身高七尺有余,精瘦挺拔,虽未着官服,一身湛蓝长衫已将他衬得英武又不失儒雅之风。男子从容走到殿中央,单膝跪下,朗声道:“臣明荐,参见皇上。”

燕弘添从一大叠奏折中抬起头来,看了殿前男子一眼,心情不错的微微抬手,回道:“起来吧。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男子起身上前几步,在燕弘添案桌前低声回道:“回禀皇上,此案是由赏金猎人乾荆杀害原兵部下士现任将军府守卫中将杨碌引起的,在案情的审理过程中,青家姐妹青灵、青末都有参与。青灵在尸体上找出端倪,证实杨碌胸口致命伤上的凶器并非乾荆常用的飞刀,青末识破杨碌夫人证词中的漏洞,并设下巧计捉拿凶手。凶手确实是杨碌之妻曲心,而曲心正是当年因私通乱贼、盗运黄金获罪的曲泽之妹。曲心杀害杨碌嫁祸给乾荆,一是为了兄长报仇,二是为了引起单大人的注意,为当年黄金案翻案。”

殿外有侍卫守护,殿内除了高进并没有其他人,男子还是将声音压低到只有燕弘添能听到,足见处事谨慎。

关于赏金猎人杀人案牵扯出黄金旧案这件事的细节,单御岚在奏折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只是觉得单御岚似乎总有所隐瞒,和夕颜的互动也未免太多了点,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会让明荐去查。没想到竟是青家姐妹也参与其中,难怪单御岚说案子的时候,总要看楼夕颜的面色了,楼夕颜对这个案子也异常关心,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有趣的事情。

燕弘添失笑:“青末是青家小妹?”夕颜对青灵已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

“是,那女子十分聪颖,对于问审犯人,寻找证据很有心得,总之此女特立独行,就连单提刑对她也颇为赏识。”明荐言语间对这女子的肯定让燕弘添对刚才只是随口提一句的女子有了些许兴趣,不信的笑道:“且不说她是否聪颖异常,特立独行,区区一介小女子,怎可随便出入将军府,还能协助单御岚办案?”如果他没记错,将军府虽不比军中营地军纪森严,却也容不得一点放肆,更何况是对一个女人。

明荐轻咳一声,小声回道:“她在将军府地位好像不低,将军府里的人,皆称其‘夫人’。”

“夫人?”燕弘添难得的愣住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奇道:“夙任和夙羽认可她?”

明荐眼角也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回道:“夙任将军人前人后,都尊称她一声…‘嫂子’。”

嫂子?!这次燕弘添是真的惊到了,夙任性格沉稳,心思缜密,绝不可能短短月余时间就随便叫一个女人嫂子。还是…夙凌授意的?

太有意思了?燕弘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比夕颜和青灵有意思多了。他可没有忘记当时将青家小姐赐给夙凌的时候,他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夙将军不是不近女色?才多久就缴械投降了?这青家小妹何许人也?

守在殿外的侍卫纷纷侧目,御书房内尽是皇上爽朗的笑声,明统领不知道又带回来什么好消息,皇上好久都没有笑得这般开怀。

顺了顺气,燕弘添拿起桌上的茶轻抿了一口,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睛看着案桌上的奏折,淡淡的低声说道:“单御岚既然要重审此案,又找到‘高人’相助,你且不要惊动他们,由着单御岚去查。丞相府和将军府双双参与此案,某些人必定安耐不住,你只需盯紧他们便是。”

“是。”

燕弘添放下热茶,继续处理各地奏折,明荐却没有忽略皇上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冷厉寒光。

明荐默默退出殿外,正要离开,却在转角处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明荐大步走了过去,爽朗的叫道:“明泽。”

听到男子的叫声,明泽身子微微一怔,抱拳躬身行礼,恭敬却疏离的回道:“末将参见统领大人。”

“你…”明荐脸上的笑瞬间僵在嘴角,抬起的正要搭上明泽肩膀上的手也只能尴尬的停在那里。盯着面前出类拔萃却又总是孤僻冷漠的弟弟,明荐有再多的话,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放下手,明荐转身离开。

明泽缓缓直起身子,目不斜视,对那到隐含怒气却又只能无奈离去的背影视而不见。身边的红衣副将看不下去,低声叹道:“我说明泽,大人好歹是你哥哥,你何必…”

“我的事不用你管。”冷硬的男声无情的打断了陆佟还准备苦口婆心的说教。咽下嘴边的话,陆佟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低啐一声:“好好好,我嘴贱!行了吧!”说来也真是他自己找骂,别人兄弟之间的事情管他屁事!再说了,人家明泽有御前近卫军统领的哥哥罩着,身后还有明氏一族靠着,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的拽了。他真是自讨没趣!

……

盛夏的午后阳光即使已穿透层层树叶还是这般刺眼,青枫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时吹来的风将手中书页吹乱,青枫也不在意,她好久没好好看书了,现在依然没有,拿着书只不过是让自己发呆的时候看起来没有这么魂不守舍而已。

轻轻的脚步声由外面传来,不一会,茯苓已经快步走到她身侧,未等她问,茯苓低声说道:“主子,朝云公主回宫了。”

青枫握着书的手一紧:“为什么?”不是昨天才到丞相府的吗?还是由太后亲自送过去的。公主回宫了,青枫一点也没觉得开心,反而越发的心慌,放下手中的书,青枫急道:“到底是什么回事?”

“今日一早,朝云公主便回宫了,不知是何原因,回来后公主谁也不见。”御医和太后都被挡在殿外,现在整个皇宫的人都在猜测公主在丞相府遭遇了什么。

“相府那边怎么样?皇上太后有没有因此动怒?”是楼夕颜吧,也只有他能让公主知难而退。青枫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姐姐没有看错人,忧的是对方毕竟是皇室娇女,她们真的惹得起吗?

“楼相还是如往常一般上朝,皇上忙着处理朝政,没有因此为难楼相的意思,太后早上去了清萱殿,被公主拒之门外,一会也回宫了。其他的奴婢实在打探不到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青枫现在只能依靠茯苓带回来一些消息,也不能太苛求她了,即使此刻她的心惶惶不安,却也唯有静观其变了。

“是。”退到门边,茯苓轻轻合上房门,主子这一坐只怕又是一天了吧。

……

“臣楼穆海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书房内,一道魁梧的身影单膝跪于殿中,洪亮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痛,腰杆挺拔,双目炯炯有神,五十多岁的年纪,却丝毫未见老态。

燕弘添端坐龙椅之上,抬手示意他免礼,笑道:“楼老将军镇守西北,劳苦功高,无需多礼了。几年不见,老将军身体依旧硬朗。”楼穆海为人耿直,性格也十分豪爽,燕弘添常常疑惑,武将出身的楼穆海,怎么生出楼夕颜那般身体瘦弱,却心思深沉,比狐狸还狡猾的儿子?

楼穆海爽朗一笑,拱手恭敬回道:“托皇上鸿福,老臣身体很好,能为穹岳镇守西北,老臣深感荣耀。”轻咳一声,也不多寒暄,楼穆海正色回禀道:“老臣此次回京,是为了奏折中所说之事。臣奉命镇守西北,多年来虽未能彻底平复西北,却也还能压制住乱贼各种异动。但是这些年来,乱贼首领由穆沧接任后,他们的行事更为鬼魅,尤其这两年,他们很少出来抢夺过路客商,却多番与朝廷为敌,挑衅我镇西军营。近几次交锋中,臣发现他们的武器军备越发精良,人数也不断增多,臣此次特意上京面圣,实在是担心让他们如此发展下去,西北恐怕不稳,更担心乱贼与其他势力勾结,才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获得如此多的精良军备。若真如此,必定威胁到吾皇穹岳江山。”

楼穆海说完,燕弘添暗黑的眼眸只是微微扬起,脸上未见怒色,沉声问道:“最近佩城之内可有异动?”

“臣观察了一年多,未曾发现可疑人士进入佩城与乱贼接头。但是臣还是觉得他们近年来的举动十分可疑,不敢怠慢,故此上京禀报。”楼穆海悄悄抬头观察燕弘添的脸色,一如平常。楼穆海不解,自古皇室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结党营私和拥兵自重,乱贼长期绕我西北边境,如今还大量持有军备,皇上竟如此冷静淡漠。难怪皇上登基近十年,大多数臣子仍是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燕弘添背靠着龙椅,十指轻轻摩挲着座椅扶手上的镏金纹饰,低垂着的眼眸看不出是喜悦是怒,御书房内瞬间寂静,静得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楼穆海手心冒汗,心隐隐的惶恐。

“皇上,单大人有要事求见。”高进匆忙的脚步和略显的急促的通报声,打破了御书房内压抑的气氛,楼穆海看高进这般紧急的样子,想必单大人是有重要的事情来报,自己禀报之事多少有些扑风捉影,楼穆海不敢耽误皇上的正事,连忙躬身说道:“微臣先行告退。”

“楼老将军无需退避,一旁稍候。关于西北乱贼之事,朕还要与将军参议。”燕弘添淡淡的语调与刚才那一室的压抑全然不符,楼穆海摸不准皇上的意思,却也不敢多言,沉默的站在一旁。

“宣单御岚。”

“臣单御岚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单御岚大步进来,额间竟然冒着细汗,燕弘添太后示意他起来,问道:“单卿家这般匆忙,何事启奏?”

单御岚起身回道:“回禀皇上,臣奉命收集当年黄金旧案的线索及证据,刚刚有证据指出,当年刑部侍郎平然与黄金案有重大关系,可惜臣还为来得及审问,平然…已畏罪自尽,只留下遗书,一一细说了当年他是如何与户部尚书合谋,勾结西北乱贼偷运黄金,嫁祸侍卫曲泽的事实经过。”

燕弘添听完,只问道:“黄金现在何处?”

“黄金早在三年前便秘密运往西北。”

西北乱贼忽然,这银子居然是…国库银两?楼穆海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稍稍抬眼看向高位上的人。

果然,燕弘添缓缓起身,盯着单御岚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说,朕国库中的百万黄金被偷运到西北为乱贼所用,而这些乱胆大妄为的乱贼还用朕的银两来购买军需,与朕为敌?”燕弘添语调很轻,单御岚和楼穆海同时感到一股戾气袭来,那黯黑的眼中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单御岚并不知道西北乱贼购买军需之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看像一旁的楼穆海,只见楼老将军也是一脸凝重,单御岚心中也猜测了个大概。

两人皆是不语,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燕弘添的怒斥道:“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