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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桌上的墨砚被宽大的衣袖一把扫落,浓黑的墨汁溅了一地,星星点点的暗黑墨色浸染了明黄桌布,也污了皇上的黑锦龙袍。单御岚和楼穆海皆是一惊,御书房内众人也吓得连忙跪下身子齐说道:“皇上息怒。”

“单御岚。”

“臣在。”燕弘添一声冷呵,单御岚赶紧上前。

“朕命你到将军府传朕谕旨,命夙凌带领夙家军即日出发,围剿乱贼,庆典之前,务必将黄金追回!楼老将军,你熟悉西北地形,此次围剿由你辅助夙将军共同剿匪。”

“臣等领旨。”两人不敢迟疑,上前领旨。

“此案…”单御岚欲言又止,燕弘添不耐烦的回道:“这个案子还有疑点可查?”

黄金案的始末、当年参与的人、黄金的流向,这些可能存在一点的地方,平然在遗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目前能查到与此案有关的人全都死了,死无对证。就算单御岚有通天的本事,此刻也只能低低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都退下。”

“是。”龙颜盛怒,单御岚与楼穆海对看一眼,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

刚才还满目戾气的皇上此刻正端坐于龙椅至上,嘴角若有似无的微扬着,黑眸中的冷色却愈发令人胆寒。匆匆赶来的萧雨暗暗摇头,刚才她在偏殿茶房清点茶叶,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说皇上暴怒,吓得她赶紧过来看个究竟,现在看来,皇上这次怕是真的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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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后宫疑云第四十章命如草芥(卓晴落水看过勿订)

辰时,踏着清晨第一道阳光,茯苓轻轻推开房门,半开的窗棂前,那道熟悉的高挑身影静静的站着,美丽的眼睛有些木然的看着窗外渐升渐高的朝阳,此刻的她没有了初见时的桀骜,也少了再见时的悲怆,整个人看上去清冷了很多,也…黯淡了很多。

茯苓将手中温好的热毛巾递到青枫手边,青枫随手接过擦了把脸,就在躺椅上坐下打起呵欠。最近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起来又困。晚上也老是做梦,早上就不记得夜里梦到什么,不时还会心悸。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青枫自嘲,自从进了这个皇宫,估计她的胆子就被老鼠吃了,越发的没用起来。

轻轻叩门声响起,青枫抬头看去,就见岚儿和夏吟一前一后进了内室,两人怀里都捧着一套华丽的衣裙,走到青枫面前行了个礼,夏吟轻声说道:“娘娘,两宫皇太后在御花园设宴,宴请美人以上品级的主子和各个世家小姐前往赴宴。”

青枫微微蹙眉:“这又是要干什么?”

迎着青枫不耐的目光,夏吟柔声解释道:“三年一度的祈福庆典是穹岳最大的盛事,到时各国商贾,朝廷重臣都会到穹岳来恭贺,皇上和太后都很重视,穹岳作为六国之首,不能失礼于人前,所以…”

青枫轻笑:“所以太后就办一场宫宴,目的就是借此机会考考各位世家千金,嫔妃宫娥们的才艺,确保庆典表演精彩绝伦,是吗?”

夏吟含笑点头。

“往年也是这样?”青枫在皓月的时候就听说过穹岳庆典上的表演精彩绝伦。皓月皇上为了能附庸风雅一番,三年前穹岳庆典时,特意让她们姐妹绘了一幅永乐山水图作为贺礼。原来穹岳的表演都是经过这般选拔出来的,难怪艳惊四座。

夏吟斟酌了一会,回道:“今年似乎格外盛大。”

茯苓微微一笑,确实盛大。京城里的世家小姐有什么才艺,是什么德行宫里专门管秀女的嬷嬷们了如指掌,这也是为了便于皇上、太后给哪位皇子或是重用的臣子赐婚时能匹配得上。往年选庆典表演的人选,都是从嬷嬷们筛选出来的十几个人里边挑一两个,如今年这般劳师动众倒是近年来第一次。

茯苓淡笑不语,青枫自然不明白其中曲折,她本就是喜欢诗词歌赋,能文善墨之人,对穹岳才女也常有耳闻,心下有了些许兴趣,回道:“那就去看看吧。”扫了一眼两人怀里的华服,青枫选了一套最中规中矩却也最适合她的浅紫色对襟襦裙。

青枫不是第一次来御花园,却是在这一刻才深刻认同一个词,花多眼乱…

夏吟所言非虚,这宫宴办得确实盛大,绿荫环翠的御花园里热闹非凡,眼花缭乱。青枫才入宫不久,很多嫔妃她都不认识,更别说什么世家千金小姐了,细看了一会,看到皇后辛玥凝站在不远处与几个小姐说笑,奇怪的是没有看见慧妃甄箴。

本就是气质斐然,绝色倾城的女子,再加上两道刺目的刀疤,让青枫所到之处,皆引来惊疑的目光和低浅的议论,青枫目不斜视,慢条斯理的往里走着。

花园中间空出了一小块空地,空地两边分别摆了五六排凳子,青枫走到左边靠后的椅子上坐下,皇后谈笑间看了她一眼,很快便别开视线,继续与各家小姐的寒暄。自从燕弘添对她不理不睬之后,辛玥凝对她也兴致缺缺,青枫乐得清闲。

青枫无趣的四处打量着,忽然对面一道丽影让她欣喜不已,是姐姐!她怎么也来了,身边还站了一个娇美的俏丽女子,看那样貌,倒和楼夕颜有几分相似。青枫正要起身过去,周围的谈笑声忽然安静了下来,青枫抬眼看去,就见东、西太后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迤逦行来。今天的场合两人都精心妆点了一番,不过相较之下,杨芝兰的打扮还是相对朴素,脸上仍是带着慈祥的笑容,而楼素心则穿着一身夸张的暗红长袍,金丝腰带将她好身材呈现的淋漓尽致,脖子上挂一串翠绿色的翡翠挂珠,配上她高傲的神情,还真让人不敢逼视。

两人在花园中的主位坐定,思量了一会,青枫停下脚步,没有走过去也没和大姐打招呼,随着众人半跪行礼道:“参加两宫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楼素心高傲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平身吧。”

“谢太后。”

行礼之后各家小姐又坐回椅子上,静静的低下头,娴静而优雅和刚才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杨芝兰看向楼素心,见她轻轻点头之后,才微笑着朗声说道:“今日邀请各位小姐、夫人入宫赴宴,为的就是选出才貌双全、德才兼备的女子在庆典表演才艺,这对于穹岳来说,这是一件关乎体面的事情。哀家也就不多说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舞都可以,技高者胜。”

“先比琴艺吧,哪位小姐先来?”杨芝兰说完,含笑的扫视了周围一眼,女子们还是含羞带怯的低着头,窃窃私语,就是没有人出来。

杨芝兰轻柔的一笑,说道:“大家都如此谦让,那哀家就钦点一人抛砖引玉吧。”

“哀家听闻,青家姐妹被誉为六国中才情相貌皆出众的女子,三年前的庆典上,皓月拿出一幅永乐山水图,艳惊四座,据说只是三位小姐的习作。今日宫中得见其二,不如就由青家的大小姐青灵来做这件抛砖引玉的雅事,大家觉得如何?”说完,她还无比关爱的看向卓晴。

坐在一旁的嫔妃们也赶紧附和道:“这样甚好,臣妾也常听人说,青家大小姐的琴艺极高,绕梁三日仍不绝于耳,听过的人无不赞不绝口,今日总算有机会见识一番了。”

本来还在事不关己,闭目养神的卓晴倏地睁开眼,她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可是她不是啊!她…只会验尸…

卓晴久久无语,眉头微蹙,杨芝兰始终面带着笑容,朗声叫道:“来人,备琴。”

“等等。”卓晴忽然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式的俯身礼,低声回道:“多谢各位抬爱,只可惜我在来穹岳的途中受了点伤,记忆中的很多东西都很模糊,那些以前熟悉的曲调,现在也已经记不全了,今天只怕要让各位扫兴了。”反正她“失忆”了,不会也很正常吧。

青枫暗暗自责,一开始听到杨芝兰姐姐表演琴艺的时候,她还有些得意,姐姐的琴艺不敢说举世无双,却绝对是万中无一的。此刻她才想起,姐姐失忆了。

西太后还想要说些什么,姐姐忽然拉起身旁一名身着湖蓝色金丝绣花长裙的少女,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夕舞的琴艺并不在我之下,前些日子还和苏沐风谈到夕舞的琴艺,他也赞誉有加,不如就让夕舞来抛砖引玉,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

看着才情横溢的姐姐此刻居然要靠个小女孩化解尴尬,青枫心痛万分,那手好琴艺姐姐足足练了十五年啊,从她记事以来,姐姐几乎每天都要练琴,现在就这样不记得了吗?泪渐渐模糊了双眼,青枫看着众人注视下依旧镇定的姐姐,她心里该多么无助?

心痛、自责折磨着青枫,那固执着挺直的背不自觉的微抖起来。茯苓半蹲下身子,端起旁边矮桌上的热茶,轻轻送到青枫紧紧交握的手中。微烫的茶水让青枫恢复了些许神志,对着茯苓感激的一笑。

“哦?”杨芝兰看向身边的楼素心,笑道:“姐姐,想不到夕舞的琴艺这些年居然有此突破,既然如此,就由夕舞来弹奏一曲吧。”

楼素心一向高傲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缓和,对着楼夕舞轻声笑道:“夕舞,那你就弹奏一曲吧。”

“是。”女子脸上表情有些局促,事已至此,楼夕舞除了硬着头皮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卓晴暗暗舒了一口气,才刚要坐下,杨芝兰却仍是不肯放过她,故意柔声笑道:“不过只听曲子未免单调,灵儿不记得曲调总记得写字吧。上次那幅永乐山水图还存在御书房,今日灵儿另作一幅让她们见识见识也好。”

这明褒暗贬的话,听得卓晴有些冒火,杨芝兰是故意跟她杠上了是吧!再次起身,卓晴的脸色明显黯沉:“我······”

卓晴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回太后,平日里我们姐妹都喜欢一同作画自娱自乐,今日就让臣妾与姐姐一起,为各位作画一副,不知可否。”原来太后今日作为,就是想让姐姐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为自己的宝贝公主出气。青枫冷哼一声,只要有她在,谁也不能欺负她姐姐!

卓晴抬眼看去,说话的是青枫,她居然也在,不过对面一群女人,她连看都没有仔细看过一眼,没有发现她也不奇怪,但是一起作画?她这是在害她还是帮她?!在一旁研墨算不算一起作画?

杨芝兰再次看向楼素心,笑问道:“姐姐以为呢?”罢了,她也没有必要再为难她,一会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卓晴显然没有楼夕舞的好运,楼素心斜睨了她一眼,冷声哼道:“这样也好,哀家也想看看,青家姐妹到底是如何的才情逼人!”能让夕颜为了她几次三番入宫求见的女人,她倒要看看,是怎样特别的女子!

指着前方一池子开得正艳丽的娇荷,杨芝兰笑道:“姐姐,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不如让她们在荷花池边作画、抚琴,娇花美人交相呼应,岂不是件美事?”

“也好。”楼素心无所谓的说道:“来人,准备画具。”

“是。”

不一会,几个手脚利落的太监已经把一张大大的桌子搬到荷花池边,桌子的后面是木板架起的平台,这个台子正好在荷花池之上,站在这里赏花就仿佛身处花丛一般,很美。

可惜卓晴现在没有什么心情赏花,对着身边信心满满的青枫急道:“我真的不会画画!”

青枫有些难过,不过是一幅花,就把姐姐急成这样,轻握卓晴的手,青枫自信的一笑,回道:“没关系,待会我调好色,你就用笔在纸下方画几个圆就行了。”

“画圆?”卓晴一愣,很快又问道:“画多大?画几个?要正圆还是椭圆?具体位置画在哪?”如果只是画圈她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麻烦她说得具体点!她就当在做一道几何题好了。

青枫随口答道:“随你喜欢。”

“啊?!”卓晴懵了,这要怎么画?

她还在惆怅,桌上的墨已经磨好,纸也铺好了,太监退到一旁,恭敬的说道:“画具已经准备好了,两位主子请。”

卓晴站在青枫身边,只见她熟练的把墨倒了一小半到旁边的白瓷碟里,在将清水小心的调入其中,一会之后,青枫说道:“开始吧。”

大大的一张宣纸摊在眼前,卓晴真的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从哪里开始?!

算了,青枫都不担心,她担心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卓晴在白纸的下方画了一个比拳头大一点的圆,青枫调墨有些淡,白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卓晴看了青枫一眼,她的表情依旧如常,正在准备红色的朱砂,估计是要画荷花用的。

既然她没有意见,卓晴也不管了,放胆子的在纸上花了十来个圆圈,有大有小,画到后面,卓晴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在下笔了,白纸被她弄着一片狼藉······

这时,青枫似乎也准备好了,低头看了一眼姐姐随手画下的几个圈,脸上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在心里叹息,姐姐是真的失忆了,以前作画时的默契此刻荡然无存。

拿起一只较为细的毛笔,青枫飞快的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圆上勾勒了几笔,一片灵动的荷叶居然出现了。她的动作很快,随意的几笔,原来纷乱的构图立刻变得栩栩如生的一片荷塘,简直太厉害了!就在卓晴惊叹的时候,一声如玉珠落盘般清润细腻的琴声悠扬的响起。卓晴抬起头,前方不远处,楼夕舞落落大方的坐在古琴前,纤长的十指在琴弦上流畅的划过,轻快的曲调回响在御花园中,这丫头的琴艺果然不错。

“好了。”

卓晴还在欣赏楼夕舞的琴声,青枫清冷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好了?这么快?和她画圆的时间差不多长!

再次低头,卓晴被眼前的画作彻彻底底的怔住了——

眼前是一副构图清雅水墨画,只用深浅不一的黑,就把荷叶、湖水表达的淋漓尽致。朱砂与留白的映衬,绘成初绽的新荷,与墨色辉映,显得粉嫩清新。最神奇的是莲叶、荷瓣上还仿佛凝结了不少小水珠,整幅画仿佛都透着一股淡淡的水汽,蒙蒙胧胧的笼罩着墨叶粉荷,犹如雨后新荷在眼开绽放一般!

画作的左上角,还写了几个小字“盖凝朝露,人间谁妒”字体娟秀,笔法流畅。

这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卓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刚才折磨过的那张宣纸!

她算见识了,何为真正的才女。

青枫缓缓放下笔,拉着卓晴退后一步,让垂首静立在一旁的的几个太监抬着木桌,走向前方的太后。

刚刚画好,纸张太软,不能拿起来,楼素心和杨芝兰都很给面子的起身走向长桌,一看之下,两人皆是眼前一亮,楼素心更是难得的夸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样的作品,即使是专门研学作画者,没有三五十年的功力,都未必画得出来。

杨芝兰也点头笑道:“青嫔过来给我们讲讲你这诗句的意思吧。”

“是。”青枫缓步走过去,卓晴则是站在木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如果可以,她真想早点离开。

看着青枫走了过来,杨芝兰不找痕迹的扫了一眼旁边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宫女,宫女缓缓的退了出去。

走到画前,青枫微微昂头,傲然一笑,朗声说道:“其实意思很简单,莲,清高雅致的气节,不被世俗污浊侵染,正因为这样的品质,也被世人所妒慕。”

“说的好。”楼素心赞许的点点头,她就是喜欢心高气傲的女子。

“啊—”

这边嫔妃们正应和着楼素心的话,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青灵她掉进荷花池里了!”

园中的一群女子刚才也听见垮塌的声音,反应过来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楼夕舞站在木台前,伸长脖子盯着湖面看,嘴里焦急的大嚷着。

听清她叫嚷的话,青枫慌乱的看向木台附近,哪里还有姐姐的影子。

“姐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青枫拉起裙摆就要朝湖边跑去。突然手臂被人紧紧的拽着,原来站在太后身旁的几个宫女一齐拥了上来,拽着她就是不让她走动分毫,嘴里还紧张关切的说道:“青嫔您是万金之躯,要小心身体,可不能去啊!”

茯苓看情况不对,想要走到青枫身边,胳膊却同时被一直站在身后的两名老嬷嬷紧紧得拽着,让她动弹不得,她们这是想干什么?

“放手!”青枫拼命的挣扎,顾不得手臂上撕扯的疼痛,心慌和担忧让一向冷傲的她也不禁泪湿眼眶,早已没有了淑女的仪态,发疯的挣扎叫嚷:“给我滚开!我姐不会游泳,你们快放手!放手!”

杨芝兰眼中划过一抹几不可闻的冷笑,不会游泳最好,就算会也没有用!楼夕颜把她的宝贝女儿害成这样,还想欢欢喜喜的大婚,要办就办冥婚吧!故作生气的指着身边的几个太监,杨芝兰喝道:“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是。”四个太监跑到湖边,立刻跳入水塘之中。

楼素心微恼的皱起眉头,好好的木台什么会塌了呢?!看到已经有人下去救人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的坐在主位上,看着前方的花池。

青枫冲撞着往前跑,却被几个人死死的拽着半跪在地上。茯苓悄悄看向高高在上的两位太后,一个依旧高傲的端坐在上,一个故作关心实则冷眼旁观。茯苓脸色发白,心有些发麻,荷塘里荷叶比人还高,青灵落下去之后,连个声响都没有。她终于知道今年为何要弄如此盛大的宫宴选拔庆典的表演节目了,一切都是针对青灵的。

太监下去小半柱香的时间了,也没什么回音,茂密的荷叶是天然的屏障,岸上的人根本看不清水里发生了什么。楼夕舞焦急的叫道:“找到人了吗?!”

荷叶摇晃,只听见太监大声的回道:“水下荷叶太多,根本找不到人!”

手被紧紧的拽着,宫女尖细的指甲无情的抓破皮肉,她无论如此挣扎,都无法靠近那片荷塘。青枫实在没有办法,转身跪倒在地,哭道:“太后,求您多派些人手下去救人,我姐姐真的不会游泳,再找不到她,她就…”青枫哽咽着说不出那个字。

“好了,快起来吧。你也别什么担心了,那些奴才会尽心尽力救人的。”杨芝兰在高位上缓缓坐下,依旧是那样轻柔的语调,青枫的心却如同泡在寒冬的冰水中一般,冷得浑身发抖。

杨芝兰不会救姐姐,她应该恨不得姐姐死吧,这时能救姐姐的,只有楼夕颜,但是她却不能提他,就怕提他更刺激太后,青枫束手无策。周围都是人,每个人都在看她,那些嘲笑,冷漠,可怜的目光,如同乱箭穿心,但是这一刻,她什么都不在乎,自尊、傲气她都不要了,只要她们肯救人,她什么都愿意做。狠狠的咬着下唇,她很快尝到血腥的味道,青枫转向楼素心,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嘴里只说一句话:“太后,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辛玥凝冷眼看着趴在地上狼狈磕头的卑贱的女子,心中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就算她今日撞死在这御花园里,也救不了她姐姐。青灵是自己找死,居然敢和公主抢人男人,这就是她的结局。

看着匍匐在脚边重重磕头的女子,沙哑的声音里满是祈求,刚才还那般清高傲慢,此刻却如此卑微,额头上的血痕触目惊心。楼素心也有些不忍,刚要派几个侍卫下水救人,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人纷纷回头看去,来人竟是楼夕颜。一见是楼相,众家女子纷纷行礼,楼素心也一脸惊讶,问道:“夕颜你怎么来了?”这是御花园,皇上后宫的庭院,他一个外臣实在不该单独出现在此。

低喘着,楼夕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语气急躁的问道:“她人呢?”

楼素心一惊,她很少看见夕颜脸色这么难看,更别说语气如此的冲撞,回过神来,心下不愉,楼素心冷淡的回道:“还在水里,已经派人下去救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楼夕颜居然不顾身边的人差异的目光,一路奔到荷花池边,早就已经慌了手脚的楼夕舞一看见他,立刻哭了出来:“哥!怎么办,青灵掉下去都快半柱香了,还没有找到她!”

半柱香的时间还没有出水,灵儿只怕凶多吉少,心狂乱的跳着,几乎到了他无以复加的地步,楼夕颜眼神一暗,推开哭倒在她怀里的楼夕舞,直接冲向荷花池。

楼夕舞看着楼夕颜居然跳上塌了一大半晃悠悠的的木台,没有迟疑的,一跃跳下池中,所有的惊慌失措都转化成了一声尖叫:“哥!”

此时,另一道暗黑色的身影也紧随着楼夕颜跃下池中,那是楼夕颜贴身侍卫——墨白。

“夕颜!”一直稳稳的坐在主位上的楼素心也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慌张的指着一旁的侍卫大声吼道:“来人,快快快,下水救人!一定要保护好楼相!”

因为挣扎已经折腾得一身青紫,眼泪也早已流干的青枫冷冷的看着这一院的混乱,楼素心在嘶吼,侍卫慌张得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跳入池中。

手紧紧的拽成拳,她好恨!刚才她哭喊着求她们救她姐姐的时候,她们是如何的冷漠,如何的视而不见!

难道楼夕颜的命是命,她姐姐的命就不是命?

生命的贵贱难道都由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去定义?

此刻的荷花池里,跳下了一群侍卫,荷叶间满满的全是人,混乱一片,他们都朝着楼夕颜身边游去,根本没有一个人是认真救人的。

燕弘添也走到了荷花池边,远远的他已经看见楼夕颜跳下湖中,这点他并不意外。夕颜既然会为了青灵慌张失态,下水救人早在他预料之中,只是他一开始没有料到夕颜居然把青灵看得这么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荷塘边众人看见燕弘添,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行礼,只除了焦急的盯着湖面的楼素心和杨芝兰,一脸悲愤的青枫和慌了手脚的楼夕舞。

没有心情应付她们,燕弘添挥挥手,回道:“免礼,都退下吧。”除了太后和几个宫中的妃子,其他的世家小姐、夫人都被带离了御花园。

“高进,宣御医!”荷塘里半天没有传出找到人的讯息,如果青灵不会水,此时应该已经溺水身亡。夕颜如此在乎她,待会若是找到尸体,只怕他…

“是。”高进领命,赶紧往太医院赶,看皇上和楼相对青姑娘的态度,若是她救不活,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

青枫脸上尽是泪痕,而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流淌的全是毫不掩饰的绝望和恨意,就是这双总是布满恨意的眼睛,让他对她似乎上了心,虽然一直没去找她,却总是不时想起她这双眼睛,他喜欢驯服这样刚烈的小宠物。

看到她挣扎中被撩起的衣袖,手腕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瘀伤,额头上的磕伤也正一点点往外渗血,燕弘添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对着抓着她的宫女挥挥手,冷声说道:“放开她。”

宫女们不敢违抗,赶紧松开手。

她们一松手,青枫就要想冲向那歪歪斜斜的木台,她才刚抬脚,腰立刻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强势的截住,霸道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这么多人救不了青灵,你下去也没有用,乖乖的等着。”

青枫死死的瞪着身边这个恶劣的男人,脚狠狠的踩上他的脚面,可惜燕弘添就好像没有感觉一样,只是搂在她腰上的手越发的收紧,她几乎喘不过起来。

楼夕颜下水一刻钟之后,岸边的荷叶摇晃,一只手托着卓晴的身体往上送,站在岸边的楼夕舞赶紧跑上前去,拖着卓晴的手往上拉。

看到楼夕颜找到的她,青枫再次发疯似的挣扎,这次燕弘添没有为难她,很快放开了手。

青枫赶到岸边和楼夕舞一起,将卓晴拉上了岸,但是看清卓晴乌紫色的唇和发青的脸庞,楼夕舞直接吓得跌坐在一旁,青枫则是紧紧的抱着身体冰凉的姐姐,不停的呼喊道:“姐!姐你醒醒!”

她已经失去父母了,不能再失去姐姐。

此时楼夕颜也上了岸,一直焦急的等在岸边的楼素心立刻迎了上去,从嬷嬷手里拿着两条厚厚的毯子,心疼的披在他肩上,急道:“夕颜,快披上,别着凉了!”

而此时躺在地上的卓晴,只穿着简单的薄裙,浑身湿透,衣服全部贴在身上,冰冷的体温刺痛着青枫的心。暗暗咬牙,青枫扯开衣带,正要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姐姐盖上,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青枫抬头,楼夕颜已经温柔的抱起卓晴,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扯了下来,一条铺在地上,一条盖在她身上。

“御医。”楼夕颜冷声叫道。

一路小跑着赶过来的四名御医一起拥了上去,又是把脉又是按压腹部,这时候他们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来的时候,高公公还特别交待,今日落水的是楼相的夫人,若有一丁点闪失,他们的小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站在一旁守着青灵,青枫感激的看了一眼从来都温文尔雅,此时却脸色阴冷得可怕的男人,是他救了姐姐,这个情她会还给他的,至于那些欠了她们的,她总有一天会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楼素心脸上一僵,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身后的嬷嬷机灵的又拿来了一条毯子,这次楼素心没有再亲自给楼夕颜披上,而是朝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将手中的毯子恭敬的递到楼夕颜面前。

楼夕颜面无表情的接过毯子将脸上和身上的水擦干,便又将毯子扔回给嬷嬷,楼素心的脸色更加难看。

墨白此时也将两个太监逼上了岸,楼夕颜走到岸边,在墨白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墨白了然的点点头,再次潜入水中,没有人明白他要干什么,除了此刻脸色微变的杨芝兰。

众人都在紧张的等着御医救治的结果,毕竟卓晴的脸色很是吓人。楼夕颜冷得足以结霜的声音忽然说道:“来人。把那两人打入大牢。”

御林军皆是一愣,在宫里只有皇上可以下令他们捉拿谁,别人他们可以不用理会,但是今天下令的是楼相,这让他们为难了。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皇上脸上不变,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御林军立刻了然,四人冲上前,将两名太监擒住。

杨芝兰心下一跳,莫不是楼夕颜看出了什么破绽?!镇定的上前一步,杨芝兰故作不解的问道:“夕颜你这是干什么?他们虽然救人不力,也罪不至入狱吧。”

“救人不力?”凤眸微眯,毫不掩饰眼中的冷凝,楼夕颜冷声回道:“臣看到的,却是杀人未遂!”

青枫直直的看着楼夕颜,杀人未遂是什么意思?难道…姐姐落水不是意外?

从未见过这样的冷冽的楼夕颜,杨芝兰深吸一口气,干笑道:“这…不可能吧!”

转头看向两名太监,杨芝兰故意大声呵斥道:“狗奴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赶紧跪下,其中一人开口便称冤枉:“奴才们冤枉啊,水下荷叶太多,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青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了,青姑娘已经溺水昏厥,奴才正扶着姑娘,楼相这时赶过来,误以为奴才们对青姑娘不利,奴才们绝对没有加害姑娘之心。”

杨芝兰暗暗舒了一口气,这两人不愧是她精心栽培的奴才,说话做事也算有些分寸。回过身,爱怜的看着御医还在拼命救治的卓晴,杨芝兰叹道:“原来如此,夕颜救人心切的心情哀家理解,这场意外太突然了,谁也不希望看到,好在现在灵儿也救上来。”

楼夕颜一反常态的没有顺势沉默,而是直接看向杨芝兰,冷声回道:“太后的意思,是臣看错了?臣还没有愚钝到救人和杀人都分不清出的地步!”

杨芝兰一怔,没有想到楼夕颜竟然会出言顶撞,一时语塞,楼夕颜却不打算就此作罢,当他看见这些狗奴才将灵儿按入湖底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而现在他甚至不敢去看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她,更不想承认只是等待御医救治的这段时间,足以把他逼疯。

恐惧与心疼撩拨着他多年来极少爆发的怒火,而此刻,他不想忍耐,眼光扫过倾斜的木台,楼夕颜的怒焰直接烧向了高高在上的东、西太后:“宫里举办的宴会,就应该保证她们的安全,木台无故崩塌,已经有人掉下花池,满院子的侍卫奴才,居然只有四个人下水救人!这么大的荷花池,你们为何不加派人手?臣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就是一场有意为之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