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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甯眉头轻蹙,庄逐言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指尖抖个不停,那双幽深的眼眸紧盯着她的嘴唇,就好像她不吃下这颗药就要死去似的,燕甯思忖片刻,还是张嘴将药丸吞了进去。

看她吃了药,也没有再咳血,庄逐言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了下来,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身上疼不疼?”

燕甯在庄逐言转身的时候,已经瞟到了自己的脚并没有断,放心了些,看他精神那般紧张,不禁对他微微一笑,回道:“我就是脚有点疼而已,真的没事,别担心。”

想到他身上的伤,燕甯赶紧低下头,在腰间摸索,想从腰带了找出那瓶药,给他也吃两颗,药还没找到,后颈忽然一疼,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庄逐言受伤很重,当他感觉到有人朝他们逼近的时候,那人已经出手,看着燕甯往后倒去,他想去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已经轻轻接住了燕甯软倒的身体。

庄逐言握掌成拳,朝着那人胸口打去,那人身手非常敏锐,侧身躲了过去,甚至还将昏迷的燕甯抱了起来。

庄逐言这时候也看清了来人的长相,是那名来历不明的男子未离。

庄逐言低呵一声,“你干什么?”

未离对他的话罔若未闻,目光触到燕甯血肉模糊的右腿时,倏地冷了下来。

庄逐言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用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晕过去,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抢人,只不过想要提气站起来,就连连咳血。

当他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时候,却看见那个浑身冒着凌冽寒气的男子将燕甯抱进怀里,转身往外走去。

他要把燕甯带走?!

“你要带她去哪?快把她放下!”

未离没有看到庄逐言是如何用心地护着燕甯不被岩石碾压,没看到他疯了似的将压着她脚上的石块搬开,也没看到他将手里仅有的两颗药都塞进了内伤并不严重的燕甯嘴里,他只看到燕甯为了来寻找这个人,弄的遍体鳞伤,右腿几乎完全折断,而这个人从一开始接近阿甯就是别有用心,他对阿甯根本不是真情。

未离虽然没有对庄逐言出手,却是一个字,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他,抱着燕甯朝外走去,只留给庄逐言一个冷酷的背影。

庄逐言眼见着那人抱着燕甯渐渐消失在眼前,却无力阻止,胸口如烈火灼烧般的疼痛,他连话都喊出去来,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一片黑暗。

第五十六章带她走(下)

“嗯……”燕甯从恍惚中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在微微晃动,身体像是被车轮碾压过一般,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右脚,钻心的疼。她儿时练武也曾摔伤过腿,可是也没有现在这般疼,疼得她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可惜并未能如愿,疼痛让她渐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入目所见竟是一个灰褐色的布棚子?

这里是……哪?

身体的痛苦,陌生的环境让她脑子瞬间一清,想起了之前的一切。矿洞崩塌了,她和庄逐言倒在了通道里,即使他拼命地护着她,她还是伤了脚,然后……然后她就晕过去了!

她那时只觉得后颈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是有人袭击了她吗?

燕甯立刻警觉起来,放轻呼吸,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第一时间伸手摸了摸腰间。她穿着的还是原来的那身衣服,藏着飞刀的黑色腰带也还在。

她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目前的处境稍稍放下心来。若是心怀歹意之人,定然会搜她的身,将武器收走,现在飞刀还在,说明事情应该还不是很糟糕。

这时燕甯才有心思观察周围的一切,她是躺在一辆马车上,不,或者并不是马车,马车不会这么慢,这么平稳。这个小车棚狭小逼仄,陈旧破败,她一个人躺在里面,都已经非常局促。奇怪的是她身下垫的被褥和头下枕着的方枕都非常的柔软舒适,和这小车棚格格不入。

燕甯试着坐起来,想通过车棚上的小窗户看清外面的情况。她抬起手臂用力撑起身子,不想却牵动下半身,右脚的疼痛更加剧烈,不敢乱动怕加剧伤情,燕甯轻轻掀开薄被,发现她的脚已经重新包扎过了。干净的白纱布,淡淡的药香,都显示着她的伤曾被人用心地照顾过。

用力动了动脚趾,虽然疼,但还能控制,说明她的脚应该没有废,将薄被盖好,燕甯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鼻子用力吸气,等待这波疼痛缓过去。

“你醒了。”

就在这时,车棚的门帘忽然从外面被人掀开了,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阳光弯腰钻进了窄小的车棚,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燕甯有一瞬间的愣神,“未离?”

他身上穿着一件靛青色的粗布麻衣,头上戴着一个破旧的斗笠,过大的帽檐将他白皙俊秀的脸遮掉大半。若不是那双眼依旧沉若深渊,冷漠寒凉,只看这身打扮,还真像一名山野村夫。

如果刚刚布料掀开时看的那一眼,她没认错的话,拉着这小破车的是牛吧……怪不得这么慢。

看到未离的这一刻,她紧绷的心有一瞬间地松懈,脑子里积攒了一大堆问题,终于找到人可以询问,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未离,我怎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庄逐言呢?”想到这两天她好像从没向未离好好介绍过庄逐言,怕他不明白,立刻补充道:“就是那个跟我一起的白衣公子。”

车棚太小了,身材高大的未离只能靠在门帘边坐着,他从放在角落处的一个红木盒子里拿出了一盘卖相不错的糕点,放到燕甯手边,说道:“饿了吗?先吃点干粮,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小村子,今晚找户人家借宿,就能吃些热食。”

说完他还从被褥旁边拿出一个柔软的靠垫,塞到燕甯腰后,让她靠得舒服点。他一丝不苟地做着这些事,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细心和体贴。

燕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腰,未离没有接话,她不得不又问了一次,“未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未离罔若未闻,照顾好燕甯之后,竟想掀开布帘出去,燕甯哪里肯让他走,心下一急,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追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燕甯动作很大,整个人都被带得往前倒,不可避免的再次牵扯到脚上的伤,疼得她连连吸气,脸色刷地白了,但抓着未离的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拉得更紧。

未离被她惊着了,完全不敢动,脸色看起来竟也没有比她好多少。待她气息稍稍喘匀了,他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放松,被她拉着的手不敢动弹,只能用另一只手轻轻翻开薄被,查看她的脚。白色的纱布上没有染上血色,未离轻舒了一口气,将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回去,好似重一点她就会碎似的,好不容易做完这些,回过头便对上一双清眸。

因为疼痛,她眼眶微红,脸色苍白,衬得那双眼睛更加乌黑明亮,她就那样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地坚持和倔强不容错认。

四目相对,只僵持了几息,未离便败下阵来,“矿洞崩塌了,你留在那里很危险,我就把你带出来了。你不是说要去佩城吗?我们现在就去。”

燕甯仍是不肯放开拽着未离的手,此刻她心里只关心一个问题,连忙追问道:“庄逐言他怎么样了?”

未离眸光微闪,轻压燕甯的肩膀,让她靠回软垫上,又将薄被仔细盖好,才低声说道:“你的腿骨折断了,还被压伤了经脉,不能乱动,也经受不了颠簸。你忍一忍,再走几天就到码头了,到时候我们转水路,大约两个月就能到佩城。”虽然师父说,让他尽快把阿甯带回去,但阿甯受伤了,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所以慢慢来好了,等回到佩城就快新年了吧,阿甯的脚伤也应该好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年,真好。

起过年,真好。

燕甯心绪烦躁,没注意未离脸上浮现的浅淡笑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松开了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问道:“庄、逐、言、他、怎、么、了?!”

轻轻摩挲着被抓过的手腕,未离眼中暖色渐消,半晌才回道:“受了内伤,死不了。”

未离的声音有些闷,不复往日清冽,燕甯知道,他是个不屑于说谎的人,他说庄逐言没死,那么他离开的时候,庄逐言肯是活着的。

这个应该能算是好消息的回答却不能让燕甯感觉到一点点欢喜,就算庄逐言的身体无大碍,他的身份就是个大问题。

她闻到硫磺的味道,刚想去查看,齐沪就来找她,将她引出去,还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齐沪的阴谋,他早就算计好了,要将他们全部埋葬在山洞里。

庄逐言若侥幸不死,齐沪一定会拿他的身份做文章,将一切嫁祸给他……不!齐沪闹那么大动静,处心积虑就是想要庄逐言死,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活下去,说不定会趁他伤重的时候,直接将他……

燕甯越想越心惊,一想到庄逐言可能死了,心口就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拽着,扯着疼,“我现在不去佩城了,我要回去,你快带我回去。”

未离怕她再乱动,又牵动脚伤,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冷声说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他如果活着,就不会留在原地的;他若是还留在原地,必定已经死了。”

冰冷的话语清晰地传进耳里,燕甯知道,未离说的是事实,但仍是心有不甘,若她当时没有晕倒,没有离开……

燕甯心头猛地一跳,不对。

若未离只是一个赏金猎人,受雇于她,他或许会返回去救她,但救了人之后,应该把她送回环山镇救治才对,为什么要将她带走。他现在的模样显然乔装打扮了一番,他在躲谁?难道那日将她打晕的人,就是未离!

因为对未离的信任而从未想过的问题一一浮现出来,燕甯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脸上的焦急之色也渐渐淡去,她沉默地看了未离半晌,才冷声问道:“你是谁?”

将燕甯地戒备和紧绷看在眼里,未离心中酸涩,垂眸回道:“未离。”

“你要带我去哪里。”

“佩城。”

佩城?燕甯狐疑看着未离,难道说,他把自己带走真的是为了之前地承诺,送她去佩城?她误会他了?不,不对,即使是要送她去佩城,也不必将她打晕,还一路乔装隐匿行踪,简直像是绑架一般。

细细回想和未离相处的细节,燕甯终于发现,他出现得有些蹊跷,莫名地对自己很热情,还突兀的自荐做他的护卫。是了,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他还那么执着的要将她带去佩城……恼子里忽然划过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灵光一闪,燕甯冷声说道:“是那个女人派你来的,对不对?”

如果说之前燕甯对他还只是疑惑和戒备,此刻她眼中的则是毫不掩饰地愤懑与厌恶,未离叹了口气,小声说道:“阿甯,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看来她猜对了,果然是那个人。

或许那日她会在焕阳城看到那个女人也是她刻意为之吧。

从一开始那就是一个专门为她而设的陷阱,用那张脸引诱她,然后故作神秘地躲避她,再将她一点点地往佩城引。而她还真的上钩了,自以为是的要去揭开那人的真面目,天真的以为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能解决问题,傻傻地将自己往上送。

知道了未离的身份,燕甯便没什么想和他说的了,自嘲地笑了笑,抽出腰间的软垫扔到一旁,慢慢躺了下去,闭上了眼冷淡地说道:“你出去,我想睡一会。”

未离看了她一会,墨色的眼眸轻轻眨了眨,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

听到布料再次放下来的声音,燕甯才缓缓睁开眼睛。就算没受伤,武功在全胜时期,对上未离她也没有胜算,更别说现在这副模样。

其实如果是一开始就遇上未离,知道他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她或许也愿意跟着他去佩城走一趟。毕竟在佩城,她人生地不熟,除非那个女人想见她,不然靠自己的力量,她肯定找不到人。

但是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劫持带走,叫她如何甘心,若是庄逐言有个万一……

不,不会有万一,他武功那么好,人也聪明,还有许多忠心耿耿的侍卫,他肯定能逃出来的。

她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但脑子里总是反复出现他苍白灰败的脸,血色弥漫的后背,还有那压抑的轻咳和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他真的逃得出去吗?那两颗治内伤的药……他还都给她吃了。

燕甯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心惶惶不定,只想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安好。

庄逐言,你现在到底在哪?

第五十七章寻找

福德庙是一座土地庙,原本小庙附近有一个吴家村,村民们常来祭祀土地神,香火还算鼎盛。但十几年前吴家村遭遇了一场泥石流,村里的房子都被冲垮了,人也死伤大半,剩下的人都逃到别处去了,从此这福德庙就破败了,沦为旅人过路的歇脚点。

这小庙十几年无人修缮,早就千疮百孔,近两年连旅人都不愿在此停留,但是今日这座小庙里,却挤满了人。

四名黑衣人神色肃穆地守在庙前的小院内,破庙并不大,土地公公的神龛旁边,躺在一名男子,他额头上包着纱布,双眼紧闭,神色平静,面容却苍白暗淡。小庙中间点了个火堆,火堆旁坐着两名年轻男子,

“咳咳咳咳。”

庄逐言以拳抵唇,极力压下胸中翻腾的血气。他早已换下了白衣,身上穿着一件绛紫色的广绣长袍,墨发未束,披散而下垂于脚边。紫袍衬得他的脸色越加苍白,本就浅淡的唇色,现在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绝艳无双的面容竟给人一种暮色沉沉的感觉。

夜色渐浓,外面风吟虫鸣,庙内却异常安静,除了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只剩下时不时响起的轻咳声。

楚时担忧地看向庄逐言,天生带笑的娃娃脸上,也染上了愁容。已经一天一夜,庄逐言未曾休息过片刻,即使好不容易闭上眼养养神,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醒,若不是他压着他在这里等消息,他怕是早就自己跑出去找人了。

楚时止不住又叹息了一声,他早就看出来,好友对那位穹岳公主动了真心,只是没想到,他竟已经用情如此之深了,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且不说燕甯对他是否有着同样的情意,就算两人两情相悦,横跨在二人中间的障碍亦难以逾越。

若一切都如最初般只是一场算计,成败都是功利,不伤本心,如今却……

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楚时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愁白了,自古情深不寿,他不想好友走到那一步。

楚时第一次在心中责怪自己老爹,出的什么馊主意,当时若是破釜沉舟拼一拼,成王败寇大不了一死,他们家都是武将,难道还怕死不成?闹到现在这步田地,也不知道怎么收场。

叶西守在破庙外,神色凝重,他比主子早两天到环山镇,一直在落叶峰附近监视,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运送火药上山,也没有发现那些铁匠和护卫有任何异常。所以当他听到爆炸声,看到矿洞垮塌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懵了。

回过神来立刻带着手下几名侍卫避开齐沪的人,进入洞中,好在主子和楚公子还有一干侍卫都在通道里,没有人被困在完全垮塌的山洞中。那时主子晕厥了,他不敢久留,只能将人全部带到此处安置。

除了叶西几人,众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结果伤得最重的,竟然是归云。他被一块岩石砸中头部,一直昏迷不醒,大夫给他针灸治疗后只说已尽了全力,什么时候能醒也只能靠他自己。

公主殿下也被人劫走了,到现在也查不到任何消息。

叶西很自责,若是他查探得再仔细些,不止在外面监视,还进洞内一一检查,早点发现祸端,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就在叶西悔得恨不得以死谢罪的时候,破庙外,传来方一平欣喜的声音,“主子,许修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经风尘仆仆地快步进了庙内。

庄逐言倏地抬头,黑眸紧盯着许修,问道:“如何?”

对上主子灼灼的目光,许修心中一凛,他在外面已经听方一平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知道他此次前去调查的未离,便是掳走公主殿下的人。他不敢耽搁,赶紧说道:“回主子,确实有一名叫未离的赏金猎人接过灵溪镇缉拿越狱犯人的案子,不过不是最近,而是在半年前,未离那日与公主殿下所说的话,与案情一致。属下还打听了一番,灵溪镇上出现的赏金猎人未离与跟在公主殿下身边的未离,身形样貌皆一致。”

未离果然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地接近燕甯,博取她的好感和信任。思忖片刻,庄逐言继续问道:“他的猎人文牒登记在哪里?”

“佩城。”

楚时轻“咦”了一声,说道:“佩城不就是燕甯一直说要去的地方?”他回忆了一下,燕甯不止一次提到佩城,似乎很急切的要去那个地方,“你知道她去佩城做什么吗?”

“她没说过。”庄逐言摇了摇头,恼自己之前对她的事情不够上心,若是知道她去佩城做什么,或许现在就能多点线索。

楚时暗自分析了一会,说道:“看来我们原本以为公主殿下只是因为无聊了,想到处走走才离开焕阳城的想法是错误的,她去佩城或许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那个叫未离的男人又那么凑巧是佩城人,我猜,他会出现在燕甯身边进而将人掳走,应该也是为了那件事。”

一说到未离,庄逐言的脸色就十分阴沉,说话也忍不住暴躁起来,“不管是什么事,先把人找到再说。”

暗暗调息,压下胸口奋涌的怒意和血气,庄逐言将所有侍卫全部招进破庙中,说道:“甯儿的腿受伤了,不能骑马,最有可能的就是乘马车和坐船。你们立刻去查,以环山镇为中心,水路陆路都不放过,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出他们的下落。”

“是。”除了昏迷不醒的归云,其他的侍卫全都出去找人了,且不说这是主子的命令,就是这些时日地相处,他们也是真心地喜欢那位开朗洒脱,有时又有点小迷糊的公主殿下。

“咳咳咳。”人都走光了,之前身上势在必得的气势陡然消散,他整个人都颓了下来,靠做在火堆前,出神地盯着赤红的火苗。

那压抑的咳嗽声听得人心里堵得慌,楚时掏出一块蓝色的方巾丢到他怀里,劝道:“你的伤很重,不要随便动气。我看那个男人对燕甯很用心,不像是假装的,应该不会对她不利,你别太担心。”

将方巾拽着手里,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庄逐言冷哼一声,回道:“他不会,他背后的人呢?甯儿的身份特殊,敢抓她的人,必定不是普通的劫匪,她脾气又直又硬,我怕……她吃亏。”

楚时看他那副心痛万分的样子就觉得牙疼,只能转移话题,说道:“环山镇的事情怎么办?”

“齐沪把事情闹得那么多,朝廷不会坐视不理了,刘宇书虽然重伤,苏之函却没什么事。甯儿不在,我的身份一旦暴露了,就会惹上大麻烦,我们尽快离开,后面的事就交给苏之函和齐沪斗吧,穹岳的官员总不至于那么草包。”顿了一下,他又拧了拧眉头,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甯儿。”

“嗯。”楚时点了点头,原本还将借这件事扳倒庄璟,没想到齐沪居然是这样的狠角色,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罢了。

“夏询怕是醒不过来了,夏冰儿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有人为难她的,放心吧。”

楚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庄逐言的意思,敢情他还在为自己和夏冰儿操心啊。

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楚时笑骂道:“顾好你自己吧,你现在的脸色比鬼还难看。小甯若是看见了,肯定嫌弃你。”

庄逐言也跟着笑了笑,低喃道:“我现在倒是想让她嫌弃,咳咳咳咳……”

楚时摇了摇头,知道劝也没用,干脆不再打扰他,过去照顾归云去了。

庄逐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空的小药瓶,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那并不怎么光滑细腻的瓶身,好似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得到一点点平静。

她的腿伤得那么厉害,未离会给她找大夫吗?环山镇的大夫他都派人一一查访过,没有人见过燕甯。她的腿现在恢复得好不好?她脾气不太好,会不会和未离起冲突,会不会吃亏?

心中思绪万千,手中的药瓶越抓越紧。

大半个月后芙蓉客栈

燕甯坐在一张软塌上,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外面的江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些日子就算一直躲在车棚里,她也能感觉到他们一直在绕路。未离说过,他们要走水路,环山镇最近的码头在束西镇,中间相隔一百多里,就算是牛车,七八天也应该走到了。但他们走了足足大半个月,登船的地点还不是束西镇,而是更远的芙蓉城。

明明有好几次再走一天就能到下一个村落了,未离却又偏偏转了方向,他们这一路少说换了三四辆车。

种种迹象表明,一路上有人一直都在找他们。

燕甯原本猜测可能是她爹,毕竟矿洞坍塌怎么说也是大事,庄逐言用的还是楼曦的身份,这件事肯定第一时间传回焕阳城。楼曦现在好好地待在相府里,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其中的蹊跷。她的行踪肯定暴露了,她爹说不定会派人来找她。

这个猜测在未离带着她躲躲藏藏大半个之后,被她否定了。穹岳之主真想要在他的土地上找一个人,除非你会飞天遁地,否则十日之内,必定落网归案。所以如今这样仿佛捉迷藏似的你追我赶,并不是他爹的风格。

除了她爹,还有谁会找她呢?齐沪原本就不想杀她,既然她走了,应该不会大费周章地寻她,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一路寻找她的人,其实是庄逐言?!

若果真是他,那就说明他应该没事,还有这么多人手来追寻她的下落,说明他那些侍卫也没受太重的伤。她现在无比庆幸当时没让夏冰儿跟着他们一起去落叶峰,不然又要多记挂一个人。

只要庄逐言没出事,燕甯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些日子以来,未离被追得不胜其扰,她却觉得日子过得还不错。

也不知道他的内伤痊愈了没有,她现在挺想逃出去见一见庄逐言的。若是只有未离一个人看管她,等她的脚再好一些,想要甩开他也不是不可能,但若是还有别人藏在暗处,她一个人怕是逃不了。

明日一早他们就要上船,上了船之后就更难逃了,尤其是她瘸着的时候。

燕甯沮丧地叹了口气,这时未离刚好端着两个托盘走进屋内,她心里正不痛快呢,未离撞枪口上了,“你说我算是引狼入室呢还是有眼无珠?”

未离这些日子没少被公主殿下用来撒气,早就淡定了。他将其中一个装着桂花糕和燕窝粥的托盘放在矮几上,另一个装了药和纱布的托盘放在她脚边,一边给她脱鞋一边说道:“你先吃一点垫肚子,我帮你换药。”

他的话并不多,动作很熟练,眼神也很温柔。

燕甯叹了口气,斜躺着躺椅上,任由未离给她脱鞋,清洗伤口,换药,缠纱布。

别看她现在一副坦然的样子,其实一开始的时候

开始的时候,她也是强烈反对的,结果直接被未离点了穴道,强行镇压了。除了眼珠子,别的地方连动都动不了,多来几次她也只能妥协了,安慰自己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和未离相处的日子越久,她就越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她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人。

不管她对他是和颜悦色还是疾言厉色,他都能坦然接受,而且……还对她极好。

是的,极好,好到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她所谓的好,并非是那种刻意地讨好,是细致入微润物无声的好。

更诡异的是,他每次都能为她送上她喜欢吃的糕点,喜欢喝的茶,喜欢的菜色,甚至几天前他还给她拿来了几本山水游记,正是她平日里最爱看的那位先生所写。

他也非常会照顾人,因为她脚不方便,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自己做,而他往往都能在她张嘴之前,就将她要的东西送到了她手里,做的那么自然,就好像……好像他们其实一起生活了多年,他对她的喜好、习惯了若指掌。

她有时候都很怀疑,这人是不是会读心术,她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这也太吓人了啊!

这一刻,燕甯忽然就懒得费心思去想办法支开未离,再去试探周围是不是还有人监视她了。

她直接坐起身子,问道:“除了你,是不是还有人在暗中监视我?”

虽然直接去质问绑架你的人,你还有多少同伙实在是一件不太明智的事,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心里就是有一种未离不会骗她的直觉。

未离上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复又继续小心地将药膏敷在伤口上,说道:“不是暗中监视,是保护。”

果然还有人。燕甯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看,多方便,一句话就能问清楚,省得她折腾了。

看她再次歪倒在软塌上,一脸生无可恋地抓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未离眼中划过一抹笑意,生怕她知道得还不够清晰般,继续说道:“一共有四个人守在外面,如果我不在,你有什么需要,就叫他们帮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