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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轻小将士长得很不起眼,他身高不到七尺,身材干扁瘦弱,然而他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把三石弓。看上去并不粗壮的胳膊用力一拉,将长弓拉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几息只间,竟连射了五六箭。每一箭都正中红心,可谓百步穿杨,箭术了得,众人纷纷大声叫好。

燕甯也忍不住赞叹,不禁看了他两眼。

小将士年纪很小,最多十五六岁,根本还是个没长开的少年。感觉到有人盯着他看,扭头过来对上燕甯欣赏的眸子,脸都红了,他傻傻地将手中的弓箭递了过去,笑道:“公主,您要玩吗?”

刚才射箭的时候还威武霸气,现在竟然笑得这般腼腆,燕甯好笑,摇了摇头,回道

好笑,摇了摇头,回道:“这个弓可不行啊。”

少年身边的老兵真想一巴掌拍在这愣小子头上,人家是公主,玩什么弓箭啊!老兵心里替少年担心,但看到公主眼中满是兴味,又不敢贸然打断,只能跑到弓架上拿起一把一石的弓冲了回来,笑道:“就是,你用的弓怎么能让公主殿下使用,公主,您换一把轻一点的。”

燕甯哪里会看不出老兵对少年的维护,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我是说,这个三石弓太轻了,我会拉断的,换一个……”她没接老兵递过来的弓箭,歪头看了一眼弓架,最重的只有六石弓,于是燕甯抬手一指,说道:“拿那个六石弓给我。”

六石弓?!

这怎么可能?!章将军也才用六石弓而已,可是章将军那是什么身形,眼前的小公主又是什么身形,别说射箭了,她连弓都拉不开吧。

少年连连摆手,急道:“不不不,那个太重了,会伤了您。”

公主殿下不为所动,微微伸出手,说道:“无碍,拿来吧。”

所有人都觉得公主殿下在逞能,但谁让她是公主,她想要的东西,自然可以得到,没有人敢忤逆她。小将士抱着六石弓走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递给燕甯,生怕她拿不动扭伤了手。

燕甯单手接过弓箭,第一件事便是检查了一遍武器,动作标准又迅速。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从箭筒里拿出了一只箭羽,搭在弓上轻轻一拉。真的只是轻轻一拉,她面不改色,甚至都没有提气便毫不费力地将六石弓拉到满弓,众人只听“咻”的一声,箭就射了出去。

?!

空地上一时之间静悄悄的,众人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一名站得离靶最近的老兵跑过去一看,那靶心最中央的红心部分,居然被射穿了一个窟窿。他连忙往箭穿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十多丈外,一支长箭斜插在地上。

老兵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抖着声音说道:“射……穿了!”

射穿了?!不可能吧!所有人这才从刚才的魔咒中醒了过来,很多人不敢相信,自己亲自跑过去,抱着那个靶子看了又看。有人甚至还把手指戳进靶心那个小洞里去捅了捅,全都惊叹不已。

燕甯拍拍少年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你们继续练吧,我找章将军还有事”便转身离开了。

她一走,众人七嘴八舌地就说开了。

“快告诉我,刚才发生的都是假的,公主拉开了六石弓?!我一定还没睡醒!”

“我也没醒,那箭是脱靶了才对吧,绝对不是射穿了,不是!”

“快快快,拿那把弓给我试试,一定是坏了,我肯定也能拉开!”还真有好事者把弓递给他,那人用力一拉,随即惨叫出声,“哎呦,我的胳膊!”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闹得太凶了,几名在营房里休息的将领都忍不住走了出来,叫道:“你们都在闹什么呢?”

众人正兴奋着呢,发现有人没看到刚才那震撼的一幕,连忙叽叽喳喳地说道:“来来来,我和你说,刚才公主殿下……”

背后的喧闹燕甯自然听到了,军营就是这样,大家都直白坦率,她喜欢这样的环境。

她走到小楼前,没急着进去,对着守在小楼外的将士说道:“我想见章将军,进去通报一声。”

对方是公主,若要硬闯进去,他一个小将士哪里拦得住,然而让人闯入议事楼,便是他失职,三十军杖是逃不掉了。好在公主深明大义,不为难他们这些小人,小将士心下感激,越发恭敬地回道:“是,公主请稍后。”

不过片刻,小兵就从里面跑了出来,说道:“章将军有请。”

燕甯微微点头,走了进去,小楼的一层非常宽敞,右边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桌上放着两个沙盘,看着像是佩城和森林的地形。左边摆着十来张椅子,旁边是一张小一点的书桌,上面笔墨纸砚都很齐全,应是议事时,将领们记录商议内容所用。

此刻屋内有不少人,章危坐于首位,他的右侧是副将余荣,剩下的将领中有两个燕甯昨晚在营房大门外见过,其他的她便没什么印象了。

因事前有通报,燕甯进来的时候,几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屈膝行礼,燕甯摆摆手,因心情不错,声音也透着愉悦,笑道:“各位将军不必多礼,以后在军中,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我去夙家军待过不少日子,那些将领们可没有诸位这么多礼。”

军人本就性格豪爽,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生出些亲近感,也不再拘泥,众人拱手以礼,笑道:“是!见过公主殿下。”

等他们见完礼,燕甯立刻开门见山,说出此行的目的,“我今日来是想问问,那三千精兵准备得如何?”

章危命人在他右上首的位置加了一张椅子给燕甯坐,笑着回道:“公主放心,已准备妥当,三千精兵会由余副将带领,完全听从公主的指挥。”

余荣上前一步,朝着燕甯抱拳行礼,燕甯只是点了点头,并未细说这三千精兵的用途,反而问道:“永穆族最近有无异动,我调走三千精兵,对西北局势可有影响?”

章危心中有些感慨,这位公主倒是不错,虽然借走了精锐,却还知道要顾全大局,不是任性妄为之人。只是他原本以为这三千精兵是为了对付永穆族的,现在看来并不是,那小公主要这么多精兵做什么呢?

章危外表虽粗犷,心性却并不鲁莽,心中有惑,也不急着问,豪爽地笑道:“公主莫担心,永穆族近年来并无异动,三千精兵对西北军营而言,只是十分之一兵力,于西北局势并无太大影响。”

“如此便好。”燕甯确实是担心永穆族的,她不知道永穆族的宝物究竟是什么,他们为了那件宝物,会做出什么事。她现在脱离了靳羽的控制,她担心永穆族近期内会有所行动。

燕甯心事重重,众将领对看一眼,谁也没有出声打扰。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小将士又走了进来,小声通报道:“公主殿下,昨日随你一同前来的两位公子已经在外面等候了,还有一名侍卫硬是要跟来……”

燕甯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朗声说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是。”

小将领命而去,不一会,带着三名男子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袍,晃眼看上去并不怎么狼狈,但只要细细一瞧,就能发现三人的脸上,手上,身上,凡是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红肿不堪,星星点点的小疙瘩看得人头皮发麻。可以想象衣服遮盖之下的地方,又是怎么样的惨状,简直惨不忍睹。

第七十章嘴硬心软(下)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袍,晃眼看上去并不怎么狼狈,但只要细细一瞧,就能发现三人的脸上,手上,身上,凡是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红肿不堪,星星点点的小疙瘩看得人头皮发麻。可以想象衣服遮盖之下的地方,又是怎么样的惨状,简直惨不忍睹。

众将们紧张地吞咽口水,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别得罪公主殿下!这惩罚也太折磨人了!

三人的脸色都非常的差,燕甯没想到,被咬得最惨的,竟然是楚时。说他惨,主要是他都被咬在脸上,那张漂亮的娃娃脸被红色的小包覆盖,完全没有了以往俊秀可爱的魅力,现在的他看起来,像是被人打肿了一般。

一进到屋里,楚时也不管里面都有谁,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喘气。大冬天的,燕甯居然拔光了他们的上衣喂蚊子,本来被小虫咬就够难受的了,山林里的夜风还极其的冷,唯有不断运转内力才能抵抗寒气。他现在是全身发痒,筋疲力尽,真恨不得把燕甯生吃了。

庄逐言的情况,比楚时更差,内伤一直未愈,昨日情绪波动又极大。他已经无力运转内力抗寒,只要一运功,胸口就火烧火燎的疼痛,他是生生被冻了两个多时辰。

他现在浑身僵硬,身上的痒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了,庄逐言走到楚时身边,也想坐下来歇歇,耳边忽然传来那道熟悉的嗓音,“我让你坐了吗?”

庄逐言原本已经坐下的身子,又缓缓站了起来,叹了口气,“好,我站着。”

沈羲敢怒不敢言,站在主子身后,哼道:“属下也站着。”

楚时气得指着燕甯,怒道:“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我们今日就要离开。”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他们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这个女人,什么娇蛮可爱的小公主,她根本就是个魔星,折腾起来简直要人命。

燕甯瞟了他一眼,冷哼:“今日你们走不了。”

“燕甯,你不要欺人太甚。”楚时疾言厉色,怒瞪着燕甯,可惜现在的他顶着一脸红肿,一点气势都没有,只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气急败坏。

“阿时,稍安勿躁。”庄逐言轻拍他的肩膀安抚,终于抬眼看向高位上的女子,叹道:“你要如何才能消气?”

庄逐言皮肤本就极白,现在更是白得透明一般,脸上三三两两的红肿小包显得格外狰狞。他脖子上被咬得比较严重,红肿的痕迹从颈脖一直延绵到衣领之下。他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温暖灼热,说出的话却有气无力,整个人疲惫不堪。

燕甯原本以为自己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会高兴,会解气。可是她现在脑子里想的却是他的内伤是不是更严重了,那些红疙瘩怎么这么碍眼,不会真的是被毒虫咬了吧,他没去看军医吗?难道还没上药?

燕甯强忍着上去给他把脉地冲动,扭过头不去看他,她为自己这两天的喜怒无常感到很烦躁,恶声恶气地回道:“你坐一边去!”

庄逐言被她别扭的模样逗乐了,却不敢笑,只能低着头憋着,乖乖坐到一旁。

众将缩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声不吭,津津有味地看着好戏,心中感慨,年轻真好啊,这么能折腾,想当年啊……

燕甯并不知道众将已经在心中遥想当年了,暗暗深呼吸,压下心中烦躁的情绪,低声问道:“章将军,据你所知,现在西瑜的局势如何?”

目前西瑜和穹岳并无战事,西瑜的情报就算不上军机密文,说给公主殿下听也没什么。章危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俊美男子,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别开视线看向公主殿下,回道:,“探子来报,西瑜国内,三皇子庄璟已经掌控了大半朝堂,楚将军和几位老臣还在极力抗衡,但不知为什么,他们拥护的皇室正统嫡出的二皇子庄煜竟然不在西瑜国内。目前三皇子庄璟派了近万人在进入西瑜的必经之路上围追堵截,庄煜怕是回不去了,西瑜三个月内必定改朝换代。”

庄逐言和楚时听着章危轻描淡写地说着西瑜的局势,心中惊叹的同时,又觉得可悲。穹岳对西瑜消息掌握得如此详尽,几乎与庄逐言收到的消息分毫不差,西瑜若想与穹岳对抗,根本是以卵击石。而他们现在的处境,在外人看来,已是无力回天穷途末路了吧,事实上,也确实相去不远。

燕甯听完章危的叙述,沉默片刻后问道:“西北军的三千精英对上一万西瑜将士,可有胜算?”

她这一句话,将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燕甯在章危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无比镇定地说道:“你猜得没错,那三千精英就是为了护送西瑜二皇子回西瑜皇都准备的。”

“你、你说什么?”楚时觉得自己肯定出现了幻听,那魔星……不不,那小公主居然要借给他们三千精兵?!如果真是这样,别说脱了上衣喂几个时辰蚊子,就是让他脱光了喂上一天一夜也没问题啊!

燕甯懒得看楚时那副蠢样子,抬手指了指庄逐言,又点了点楚时,说道:“西瑜二皇子庄煜,西瑜名将楚将军的公子。”

众将艰难地拧着脖子,看向满脸包的两位公子,只觉得自从公主殿下来了之后,他们的脑子就不够用了,这都什么情况!

朝廷在佩城设镇西将军一职,领兵三万驻守西北,一是为了防止永穆族人

一是为了防止永穆族人叛乱,保西北安宁;二来也有监视西瑜国,章危自然知道西瑜的二皇子是何许人也,但他也只是听过这个名字而已。

昨夜初见这位俊美的公子,他还一度怀疑他是楼家少爷,但看到后来他遭受的待遇,章危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然而他猜来猜去,也没有想到,这位公子竟然是西瑜的二皇子?

站在章危的角度,其实他更希望三皇子庄璟登基,庄璟几个月前就已派人前来向穹岳示好。他那般胆小怕事,贪恋权势之人做了西瑜皇帝,穹岳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很多金矿。若是换成二皇子庄煜,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这位二皇子在父皇不喜,母后离世,兄弟早夭,贵妃与魏丞相联手阻击的情况下,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见其心性坚韧,深谙朝堂谋算。再看他现在的模样,明明被折腾得精疲力竭狼狈不堪,脸色居然没有一丝怒意,眼中也无怨恨之色。他若不是将演技修练到家了,那便是心性沉稳出众,宠辱皆不放在心上,这位要是登基,西瑜怕是要有大变动。

章危分析的不错,却忘了还有一条,少年情动心落红尘,心上人对他做什么,他都会心甘情愿地受了,哪里会有怨恨。

章危还有心情分析,其他将领都懵了。

公主殿下这话的意思,是要帮西瑜二皇子夺那至尊皇位吧?那昨晚为什么要把人家绑进军营?还扒了衣服喂蚊子?若是人家将来真成了西瑜的一国之君,这样的黑历史,足够他忘恩负义反目成仇了吧!

当然,话又说回来,不过是个小国君主,咱公主也不用怕他什么。只是他们就是不明白,公主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又或者说……

公主殿下与那西瑜二皇子已经心意相通,打是情骂是爱?

众将忍不住揉了揉胸口,被公主殿下搞得头晕目眩,心肝乱颤。

同样头晕目眩,心肝乱颤的还有楚时和沈羲,他们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的狂喜,前些日子他们还在担心庄逐言纠结自苦,到最后伤心伤情。谁能想到,逐言(主子)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将公主殿下拿下了!

在这弥天大误之下,庄逐言无端受到了小伙伴们热烈地崇拜,但他现在什么也看不到,眼中只有那倨傲地侧着脸,别扭得就是不肯理他的女子。他真的没想到,当真相都一一揭穿之后,她竟还肯帮他。心脏就像泡在沸腾的热水中一般,烫得都快融化了,庄逐言忍不住轻声叫道:“甯儿……”

“闭嘴。”燕甯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她可不想听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那些混话。

这一声“甯儿”叫出来,众将心下了然,这两人果然心意相通,已生情愫。难怪公主要帮他,若有公主相助,庄煜拿下西瑜并非难事。

章危轻咳一声,问道:“公主殿下预备如何?三千人精兵迎战一万西瑜将士倒是不难,毕竟这些人都是按照公主的要求,选出来善于森林野战,精于伏击、暗杀的精锐。但若是想靠这三千精兵助二皇子夺皇位,肯定是不够的。需得再动用两万将士,逼近西瑜都城才有把握压制住庄璟手中控制的皇城守护军。若要动用这么多人,就需要皇上的调令文书方可行事,公主可以尽快拟写一份折子,本将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焕阳城,一来一回也不过十来日。本将先点好兵,驻扎在西瑜境外的森林中,等文书到了,咱们再和二皇子里应外合,西瑜自然就属于二皇子了。”

当然,穹岳帮庄煜登上了那至尊之位,自然也应该讨要应得的利益。章危也不怕庄煜不肯给,毕竟他还不至于傻到与穹岳翻脸敌对。

章危想得很完美,却被公主殿下冷冷地否了,“不必。那是西瑜国的内政,我们不便干涉,只需要把庄煜送到西瑜都城,其余的什么都不需要做。任务完成后,即可归来。”

燕甯想的倒不是利益这件事,那些金矿虽好,但还不至于让她放在眼里。若按照章危的打算,当真里应外合成功了,庄逐言怕是要背上的篡位弑君卖国通敌的罪名,即使当上皇帝,也会被人在背后非议。

穹岳的将领们又一次被自己公主惊着了,所以说,他们选出了三千精兵,就只是为了把人送回去,不顺便把西瑜攻下来?!

救人救到底啊,万一这庄煜自己搞不定输了,他们岂不白费力气?

众将面面相觑,盯着燕甯的目光让她感觉压力有点大,颇不自在。她也没法解释她和庄逐言之间的事,干脆什么也不说,站起来冷冰冰地说道:“楚时,你留下,与余副将商议明日离开之事。”

“哦,好。”楚时心里也挺矛盾的,有穹岳相助,逐言确实胜券在握,可是按照逐言的性格,他是不会希望要这个结果的。

燕甯走到庄逐言身边,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你跟我来。”

庄逐言心头一跳,总觉得燕甯这次想和他说的话,并不是他想听的。

第七十一章你走吧

燕甯走出议事楼,不远处的将士们还在比赛射箭,有人看到燕甯立刻兴奋地叫道:“公主殿下,您还射箭吗?他们都不相信您能拉动六石大弓,您快来给他们开开眼!还有人想挑战您呢!”

其他人也纷纷回过头,对着燕甯招手,燕甯原本压抑的心情在那些热情洋溢的吆喝声中轻快了许多,笑了笑,大声回道:“改日吧,你们好好练,拉得动六石弓的人才有资格和我比。”

那边有人开始起哄,一群人推来推去,最后还真有几个人去试那六石弓,有一个人连弓都拉不开,还有两个人拉开了,却未能拉出满弓。箭射出去,险之又险地戳在箭靶上,换来一阵哄笑声。

燕甯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往偏僻的小路走去,庄逐言沉默地走在她身旁。

两人一直走到燕甯昨晚住的小屋前,才停下脚步。这里非常安静,空气中飘荡着西北山林特有的浓郁草木气息,似乎深吸一口气,就能让人神清气爽。

庄逐言始终沉默,因为他知道,燕甯永远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就算他想拖延,她也不会给他机会。果然,两人才刚站定,她便开口说道:“你明日就走吧,那三千人是西北军中精挑细选的精兵,他们的命就交给你负责了,我希望你能尽量减少伤亡。不管你是否成功,以后永远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

他骗了她,她很生气,听到他亲口承认他们的相识其实只是一场算计时,她恨不得将这人抓起来痛打一顿,剥皮拆骨,让他知道,欺骗她的下场是如何的惨烈。

可惜,她知道自己最多也只能想想,她下不去手。

她忘不了在那个昏天暗地的山洞里,这个人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的感觉。岩石一块块砸下来,即使隔着一个人,她也能感受到强烈地冲击。在如此危险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推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在那让人窒息的怀抱里,她觉得无比的安全和安心。她不相信那时的他是在演戏,谁也料不到矿洞会如何垮塌,岩石会怎么掉落,他随时都可能被砸死。

那个时候,他背后早已血色模糊,却还疯了一般地搬大石头,明明自己内伤极重,还把两颗药都塞进她嘴里,她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刻心中地悸动。

她现在已经不想去管庄逐言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就这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放过他,她不甘心;但真的要报复他,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既然如此,不如永不相见,他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他是死是活,和她都没有关系了。

她不想和这个欺骗过她,乱她心弦的男人再有任何交集。再也不见这个人,她的心便不会难过了,时间久了,应该……就会好了吧。

燕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夹杂着浓郁草木香的冰冷空气纳入胸腔,让自己的心口不再那般隐隐作痛,告诫自己,她的决定,没有错。

“不。”

耳畔传来一声简单直接的拒绝。

“?”燕甯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去,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我不能答应你。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回来找你。”

燕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站在身侧的男人,他竟还敢说出此等不知死活的话!她肯放过他,已经是善良宽容了,若他欺骗自己的事被家里那些人知道,他的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而他现在竟还来招惹自己,当真是不怕死吗?!

事实证明,庄逐言真的不怕死,他微微侧头,又往前凑了几分,在她耳边轻笑道:“生气了?那时你也还可以继续拒绝我啊。”

这人……这人简直、简直厚颜无耻!燕甯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微痒的耳朵,更为凶狠地怒视他。

说实话,她双目圆瞪,小口微张的样子,真的有些可爱。庄逐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由低沉变得清朗,胸腔的起伏震荡,显示着他此刻极好的心情。

是的,他很高兴,这几个月来,就数今天最高兴,从自己莫名心动那一刻开始,他便一直处在愧疚焦躁之中,他无时无刻都在担心,怕事情揭露之后,她会恨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昨晚将一切向她坦白的时候,她反问他,还会不会信一个欺骗过自己的人,那一刻他绝望了,她厌恶他,再也不会信任他,他们之间,剩下的只是怨恨。

等到了军营,她让人把他们抓起来,惩罚却只是脱了上衣喂蚊虫,大冬天的,蚊虫能有多少?他们总共绑在木桩上的时间也不过两个时辰,解下来的时候,还立刻有人带他们去军医处治疗。她的所谓惩罚,就像是小女孩的恶作剧,想撒气又怕伤了人。

被绑在木桩上的时候,他就在想,自己能不能奢望,燕甯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因为之前骗了她,又有人挑拨,所以她消不了这口气,等她气消就好了。

在听到只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已经为他准备了好了三千精兵后,他忽然觉得,那个奢望不再是奢望,已经变成了希望。他就像是一个被处以极刑囚犯,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下一刻,从死刑变成了死缓,那是劫后余生的感动,是生的希望,无法言喻。

他之前不敢对她说,离开了还会回来,是因为他怕自己回不来,而现在,有了燕甯给他的三千精兵,他就一定能活着回来。只要燕甯不恨他,心里对他还有一点点情意,他怎么都不可能放弃,这一次,他会用真诚的手段,获得她的心。

冬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洒在身上很舒服,也很美,就像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荧光,仿佛人都在发光一般。那个笑得开怀的男人,身上便带着这样的光环,燕甯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发笑。他脸上的几颗小红疙瘩,破坏了绝世的容颜,让那笑容少了惊艳的力量,但她却能从那笑声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快乐,就好像打破了什么桎梏,整个人自由了一般。

莫名的,这个想法让她很不高兴,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就这么高兴?既然高兴,又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

燕甯冷眼看着他,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嘴角的弧度怎么也降不下来,庄逐言笑道:“当然知道。”

燕甯第一次如此讨厌他脸上的笑容,干脆别开眼,看向远处的山林,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叫六国朝拜、主宰天下的君主为父皇,总是称呼他爹爹吗?”

庄逐言愣了一下,这个他还真的不知道,或许是因为燕甯养在宫外,所以随着民间的习惯?

燕甯从没指望他能回答出来,接着又问道:“你知道,若是我爹发现你钟情于我,而我对你也有好感,你的下场是怎么样吗?”

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威胁,然而庄逐言耳朵里无限循环的,却是那句“我对你也有好感”!甯儿这是承认了,对他有好感,就是喜欢他的意思,是吧?是吧?!

庄逐言被这巨大的惊喜惊呆了,燕甯不知道自己打个比方的一句话在某人心里,就成了表白了。

燕甯微微侧过头,看了庄逐言一眼,他这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在她看来,就是被吓着了,心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失望,她冷声说道,“这些你都不知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之所以称呼爹爹而不是父皇,是因为在他心中我不是一个公主,不需要背负公主应尽的义务。我只是一个女儿,我和他只是寻常人家的父女,他希望我不会受到权势和利益带来的伤害,而你在他眼中,就是醉心权势,会伤害我的人。你应该庆幸,一开始没有欺骗我的感情让我喜欢上你,不然的话,你所得到的结局,绝对不会是你们预想中的那样。就算我真地看上了你,非你不可,最后的结局,不会是我成为你的皇后或者王妃,而是你成为我的驸马。别说你只是个皇子,你就算成了西瑜的皇帝,我爹也一样能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你明白吗?”

庄逐言静静地听着,心情有些微妙,剑眉微扬,轻笑道:“驸马吗?”

这样还笑得出来?燕甯轻哼道:“你知道穹岳驸马的命运吗?”

庄逐言双手背在身后,又往她身边凑近了些,“愿闻其详。”

低沉悦耳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暖暖的气息再一次洒在耳廓上,燕甯有些恼,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往旁边移了两步,她没好气地说道:“成了公主的驸马,你就必须和公主一起住在焕阳城,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入朝堂,就算能入,也不过是四五品的闲职小官。你的那些抱负,那些野心,永远都无法实现!”

这次她没揉自己的耳朵,漂亮的耳垂在暖阳的拂照之下,透着淡淡粉色,这是……害羞啊?庄逐言现在无比后悔,他为什么要在晚上表白心意,昨晚他一定错过了什么美丽的风景,若那时能看清楚她的神情动作,他一定能猜到她的心意。果然是失策,失策!

庄逐言自顾自的懊恼,燕甯却被他气着了,自己说了那么多,他好歹给点反应!

被心上人恶狠狠地瞪着,庄逐言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佳人生气了,连忙轻咳一声,认真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其实并不是真的,穹岳并没有律例规定,驸马不得入朝,若真的才情斐然,也会受到帝王重用。然而庄逐言和别人不一样,他曾经为了皇位,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情爱,他努力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得到那个位置。就算让他在穹岳位极人臣又如何,终究是臣子,他原本应该是为君之人,又怎么会愿意俯首称臣呢?

所以,他们俩,根本不适合在一起。压下心底的酸楚,燕甯告诫自己,这样很好,早些说清楚,对他们都好。

她想得很现实,也很周到,可惜,她错估了自己和皇位在庄逐言心中的位置,同时也没有想过,若她不喜欢庄逐言,哪里来的驸马,又怎么会为他考虑这么多?

她想不到,庄逐言却已经看出来了,燕甯对他,定然是也动了情。她所谓的永不相见,是不想与他再有纠葛,放他走上那条至尊之路吧。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皇位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小时候,想得到它,是为了活下去;当知道母后兄长惨死后,想得到它,只为了报仇;到了现在,想得到它,却是形势所逼,他若不去争,很多人就会因他而死。那些人里,有照顾他多年的恩人,有愿意为他赴死忠心耿耿的下属,这些都是他的责任,他没得选。

西瑜在先皇和父皇的统治之下,朝廷早已腐朽,百姓生活艰难。他是有野心有抱负,想让西瑜朝廷清明,海晏河清,百姓富足,但是他的心,真的很累。汲汲营营十多年,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过一天舒心日子,这个皇位,他真的没有这么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