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看脸的世界

文氏陪嫁的就一个庄子,后来拿着收息又置办了一个,那时宋缜年纪还小,只听母亲说留着日后给妹妹做嫁妆。宋缜最终没有妹妹,两个庄子如今都在宋缜名下,宋缜虽没有亲自看过,不过听说两个庄子差不多,对于宁熹一猜就中还有些惊讶,道:“阿九怎么猜到的?”

宁熹笑着没说话,她前些天才把婆婆的嫁妆账本细细看了一遍,庄子的管事虽没有见过,但翠屏山的这一处账面平得漂亮,可细看就有问题,又听说管事的是婆婆乳母的儿子,宁熹便猜到了大概,这一见那管事,那种精神气就猜到了。除了有婆婆的奶娘做后台的翠屏山庄子管事,谁还敢在主子面前这样托大。

宋缜全没有留意过这些,为了满足他那骄奢任性的师父,这十年间自己手头的产业都已经快抵得上整个国公府的资产了,而母亲留下的嫁妆,他知道祖母打理着,也不曾过问。王大猜不出这位女主子的心思,只连忙引着宋缜两个往里走,道:“世子、世子夫人里面请,热水和饭食都准备好了,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如今天还不热,从京城过来也不远,宁熹觉得精神尚好,便道:“我们先吃些东西,之后歇一歇,怎么样?”

宋缜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王大见状连忙介绍起庄子上的产出,还道昨日特意上山打了野味,宋缜和宁熹刚好可以尝尝鲜。

到了桌前坐下,宋缜便摆摆手示意王大退下,只留了两名粗使丫头在门外听吩咐。一大早出门,宁熹确实有些饿了,接过琉璃递过来的碗,将桌上的几样菜都尝了些。

宋缜在饮食上比较挑剔,虽然可以看出厨子已经竭力将菜做得高大上一些,但庄子上的小菜自比不得府里的精致,宋缜挑着卖相好的吃了一些,有几样碰都没碰。宁熹见状夹了一个小巧的丸子给宋缜,道:“你尝尝,这丸子不错。”

丸子是用猪肉加了山药泥炸成的,大约火候过了些,颜色看上去有些焦,不怎么好看。不过宁熹喜欢吃焦香酥脆的东西,并不在意小丸子卖相上的不过关,倒是宋缜看着小丸子嫌弃了一回,被宁熹盯着才勉为其难的尝了一口。肉丸的香味顿时溢满口中,宋缜心里感叹了一回味道不错,但一看那有些发焦的颜色,并没有再吃一个的打算。

宁熹笑着将宋缜没碰过的几样一一给宋缜尝了尝,想纠正宋缜对食物只看脸的想法,奈何宋缜虽然一一吃了,并且表示味道不错,但并没有吃第二口的意思。似乎瞧出了宁熹的心思,宋缜勾唇一笑,道:“若是阿九做的,长得再难看我都吃下去。”

宁熹翻了个白眼,她做的东西也只有卖相能上得了台面吧!

在备好的屋子里小睡了一回,宁熹爬起来,宋缜正坐在桌边逗一对黄绿色羽毛的小鸟。小鸟只有巴掌大,两只凑在一起啄食宋缜手里的果子,十分灵动可爱的模样,宁熹靠近了去看,也没认出是什么品种,伸手戳了戳毛脑袋,小鸟也不怕人,专心啄食果子并不理会宁熹。

宋缜见宁熹坐下来,便把手里的果子递给宁熹,拿了帕子擦手,道:“王大送来的,说是在林子里逮到的,见长得漂亮喜人,就送来给主子解解闷。”

宁熹点点头,无怪乎王大这么多年将管事的位置做得稳当,不仅有靠山,还很会讨好人呢!这样想着,宁熹暂时也没打算动王大。一来账本看得出有问题,但算不上证据,王大机灵些搪塞过去也不难;二来宁熹才嫁入宋家,就闹出这种动静,旁人只会说宁熹眼皮子浅,迫不及待的朝先婆婆的嫁妆伸手,还不如暂且看着。

宋缜看着宁熹逗鸟儿玩,随口问道:“下午我们做什么?阿九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庄子里能游玩的,也就是看看花儿、摘摘果儿,若是有池塘,还可以钓钓鱼,当然,若是男子,还可以上山打猎什么的。不过这个时候花儿已经不多了,又没有果子可以摘,至于钓鱼打猎什么的,一下午的时间又太短了。宁熹想了想,排除了几个不现实的计划,道:“不如我们去田间看看,这个季节绿油油的苗儿也十分讨喜呢!”

宋缜并不觉得绿油油的苗儿有什么好看的,但宁熹想去,他也没有意见。宁熹叫人取了个篮子,这个季节应该有野菜,若是见到了,也能摘回来换换口味。

听说宋缜夫妇两个要去田间转转,王大丢下手里的事赶过来,正迎上刚要出门的宋缜和宁熹,行了礼道:“田间潮湿泥泞,怕泥土污了世子和夫人的衣裳呢!”

“衣裳脏了洗一洗就是了,难得到庄上来,自然要去田间看看。”宋缜对田间没有那么期待,但并不高兴下人对自己指手画脚的,闻言虽然不曾生气,但也平淡的拒绝了王大的说法。

王大低着头,宋缜和宁熹都没有看到他皱起的眉头。不过想想世子和夫人都是城里长大的,恐怕粮食蔬菜原先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便也将提起的心放下了,道:“既如此,小的给世子和夫人引路吧!”

宁熹并不想随时看着王大这张假脸,淡淡道:“王管事管着庄子的事,我们不过随便走走,找个小子给我们带路就是了。”

王大放了心,对于宁熹不叫他跟上也没有异议,答应着就退下了,宁熹两人走到院子外面,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等在那一处,连忙见礼道:“小的朱三,王管事命小的给世子和世子夫人引路。”

宋缜点点头,示意朱三在前面引路。朱三也是个机灵的,一面走一面将庄子的情况简单说了一回,不多时就到了庄子下的田地。

田间原本有佃农和长工劳作,但听说世子夫人过来,便都避开了,找了几名仆妇等着回话。宁熹目光从连片的田地上扫过,最后停在三寸长的小苗上,眉头微微蹙起。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肥鱼

原是宁熹道小苗绿油油的瞧着喜人,如今这小苗儿瞧着也没什么不对,怎么就不高兴了?宋缜有些不解,道:“怎么了?阿九不是想瞧瞧青苗儿?”

宁熹收回目光,看向候在旁边的仆妇,道:“这种的是什么苗儿?”

那仆妇不是别人,正是王大的儿媳妇,沾着王大的脸面也做了个管事媳妇,原不是理着庄子里种植的,但王大想叫儿媳妇在主子面前露露脸,特地安排了过来。于氏虽是庄子上的仆妇,但她父母也都是庄上的管事,也不叫她做事,嫁了王大儿子就直接做了管事媳妇,虽长在庄上,可田地里的庄稼蔬菜却不认得几样,还是婆婆让人教了她,反正主子也不懂,随便糊弄几句也就是了。

婆婆这样说,于氏被主子问话也并不害怕,只十分有条理道:“这一片种的是麦子,一直到那边山脚下,种的都是麦子,另外那边临着水,种了蔬菜,寻常供应城里的酒楼。”

“麦子?”宁熹似笑非笑的看了于氏一眼,又看看面前的苗苗,向宋缜道:“夫君,我本不想做这个恶人,可如今看来,再不收网,这养肥的鱼儿就要破网而走了!”

宋缜何其聪明的人,他确实不认识麦苗长什么样,毕竟在他这种金尊玉贵的公府少爷看来苗苗长得都差不多,但宁熹这么说,显然是有问题。宋缜脸色微沉,道:“你是我的夫人,是我娘的儿媳妇,这些自然都由你说了算。”

有了宋缜的首肯,宁熹看向引路的朱三,道:“我们慢慢儿回去,你先回去,叫了王大候着,本夫人有话要说。”

朱三是个机灵的,听宁熹和宋缜的话便知王大这回栽了,第一个想法是得快些回去告诉王大,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王大再有体面,也就是宋家的下人,卖身契捏在主子手里,能拗得过主子?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于氏脸都白了,她虽然见过麦子,瞧着田里种的不怎么像以前见过的麦子,可也没有怀疑,只道是公公今年为了省钱,将种子种的稀疏了。于氏是王家媳妇,公婆的心思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公公这些年贪墨不少,算着今年主子爷要娶妻了,说不得对庄子的事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了,原本就计划着过些时候就寻个机会求了主子赎身,拿着这些年的积蓄也能买些田地过活。

于氏嫁过来才两年,这些事不敢多问,心里却是期待的,而世子夫人的话说得那么明白,她怎么会听不懂?顿时急得六神无主。

宁熹看于氏的模样,十分大方的摆摆手,道:“你也回去吧,本夫人和夫君再随便逛逛。”

于氏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讨好主子,满心里只想着快些回去找丈夫讨个主意,连告退的话都顾不上说,快步走了。宋缜见状轻轻一笑,道:“阿九也学坏了!”

宁熹撇撇嘴,道:“我哪里学坏了,我就想看看,这王大的胆子有多大,若是单有些贪心,凭着母亲的脸面,他们逃了也就逃了。”

宋缜点点头,有些好奇道:“这不是麦子,那是什么?”

宁熹瞧见远处有人忙碌着做活,叫随行的小厮喊一个过来,不多时便领了一名中年汉子走来。

宁熹虽是女眷,但宋缜在旁,也谈不上不妥,便指了指地上的苗苗,道:“这种的是什么?”

那汉子微微垂着头,不敢看宁熹,听宁熹问话,便答道:“听说是海外来的粮食,名儿叫做玉米的。”

“…”宋缜扯扯嘴角,哪里还不明白王大是仗着他们不懂耕稼,拿麦子的话糊弄他们的,不过,“为什么不种麦子,倒都种了这,嗯,玉米?”

那汉子是庄子里的长工,听宋缜问话,便道:“原是种了麦子,不知是什么缘故,没能长出来,开春后管事说田地荒着可惜,刚好官府推广这玉米,说是高产且可做粮食,便领了回来种。”

这话便是宋缜这个没管过田庄的人都听出问题来了,一个庄子来说,种子是大事,虽说庄子大了用的多,出现些残次的也并不奇怪,可若是完全长不出来就有问题了,更何况那回事的仆妇还指着这苗儿告诉他们是麦苗,这是指望就这么糊弄过去?

至于朝廷发下种子来让人种的事,宋缜倒是知道一二,那种子原是从海外来的,听说能做粮食,朝廷便发了下来推广种植,因不知能种出什么样来,还一并给了补贴。当然,宋缜也知道一些后续的事,去年没什么灾害,今年也并不缺粮种,相对于朝廷并不多的一点补贴,庄稼人还是更在意稳妥些,所以对于朝廷的推广,并没有多少人买账。

宋缜气得扯着嘴角哼哼了两声,所以,王大不仅变卖了去年的粮种中饱私囊,还顺便吃下了朝廷推广新品种的补贴?虽然这点钱对宋缜来说不算什么,可下人这样将他当傻子糊弄,自诩聪明的宋缜比让人坑了钱还要气恼。

宁熹拍拍宋缜的手,道:“所以人家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连麦苗和玉米苗都分不清,也不怪别人糊弄你。”

宋缜下意识的点点头,觉得宁熹那一句古语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种田的长工不知道其中的种种利益冲突,只觉得这位俊美公子身上的气场让人有些受不住,想走,却不敢随便开口。

宁熹瞧出了对方的不自在,他们找麻烦自然找那管事的,与长工佃农倒是没什么相干,摆摆手道:“你先忙去吧,我和世子在这边转转。”

那汉子如蒙大赦的去了,宋缜低头望着田里的玉米苗,微微皱起眉头,道:“这玉米也不知能拿来做什么?”现在将苗苗铲掉种别的虽然算来更稳妥些,却不是他宋缜的作风,于他来说,便是废物也得榨出点油来。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狡辩

宁熹噗嗤一笑,道:“虽然那王大可恨,但这玉米却是好东西,夫君只叫人仔细照看着便是。对了,也不知那种子发放尽了没有,若还有,我倒是想寻些来种上。”宁熹听着刚刚长工的解释,想来玉米是刚刚传入,这玉米可是好东西啊,有了玉米不知道可以弄出多少美食来。当然,更重要的是作为粮食啊!宁熹前世养得娇,玉米只当粗粮偶尔吃吃,却也知道玉米曾经养活了多少人。

宁熹这么说,宋缜终于反应过来了,连他都只听过没见过的新物件,宁熹不仅认得它长出来的苗苗,似乎还知道它的用处!盯着宁熹细看了一回,宋缜到底没有直接问,道:“没见过的东西,便是许了银钱补贴,似乎也并没有发放出去多少,想来咱们庄子还占了大头,阿九若真想要,回头我让人去问一问。不过,这个季节庄稼都种下去了吧,阿九要种到哪里去。”

宁熹看了眼面前的良田,叹了口气,道:“拿这种良田种玉米,可真是太浪费了,这玉米种在山地、坡地上也能长得很好的。我手头有两个陪嫁的庄子,山地虽然要种豆子,不过一同套种些玉米也无妨。”

“…”不知为何,宋缜并不想追问宁熹从何得知这些,但听了这句话还是忍不住郁闷了一回,人家山地、坡地就能种出来,那个混蛋,贪了钱不说,还占了他的良田!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也打消了将玉米苗铲掉重新种的想法,一来这个季节能种的粮食已经不多,算下来也没什么赚头;二来若是改种蔬果,不说底下忙不过来,种出来也消耗不了那么许多,说不得更是白辛苦一场,倒不如精心照管着,宁熹既说是好东西,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这样想着,送着看向宁熹,道:“这一茬庄稼我可就指望娘子了,若是废了,说不得得娘子养着我了!”

宁熹正高兴,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拽着宋缜往小山坡上走,道:“行,我养你就是,咱们去山坡上看看,摘些野菜来,晚间咱们正好尝尝鲜。”

宋缜对于宁熹让人拿了王大等着,却拽了他出去玩没有意见,他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如今虽不算老练,也有几分识人的眼色,若是旁人得知了这事,忙不迭跑路要紧,可若是王大,必定是要想法子狡辩,还想得些好处。宋缜正恼着王大,晾一晾算什么,等回去了该招的招、该拿的拿,哪怕瞧着他娘的脸面,也不能轻饶了他。

宁熹不急着回去处理这些事,这还是前世同哥哥学来的,你越是在意,越是恨不得立刻将人撵了,人家反倒能抓到许多破绽,说不得自己也不够周全。可如今要被审判,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的又不是她,她着什么急,活该叫那贪心不足犯事的着急去。

不远的山坡上便长了许多野菜,原有些妇人在采摘野菜,见主子们要去,随行的婆子便赶去先打发了。前几天下了雨,新长出来的野菜水灵灵的看着就喜人,宁熹也不要人帮忙自己提了篮子去摘。

宋缜在宁熹旁边蹲下,瞧着宁熹篮子里的野菜渐渐多起来,有些好奇道:“阿九还认得野菜么?”

宁熹将宋缜丢进去的拣了几根扔出去,随口道:“不认得啊!”

“…”宋缜默了默,道:“那你就随便摘?还,还丢我摘的?”宋缜觉得这也太欺负人了,凭什么他摘的就得被扔掉。

宁熹头都没抬,道:“照着人家摘过的来摘不就行了?世子你摘的那个,人家都没有摘过,肯定是不能吃的。”

跟来的人也没指望宁熹和宋缜认得野菜,当然,他们也不认得,心想着主子也就是好奇,出来转转,若真想尝尝味道,叫厨里送一盘过去也就是了。见宁熹和宋缜内讧,丫鬟小厮们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劝一劝的意思。

宋缜看了看旁边采摘过的一片,不得不承认宁熹的话,这样一来,倒是没了兴致,也不摘野菜了,就在旁边坐着,同宁熹说话,等宁熹摘了一捧,便拖着宁熹往回走。

两人回到住处,王大果然没逃,还带了老母亲一起跪在门前。王大的娘是文氏的奶娘,文氏性子温和,寻常连重话的都没有一句,便是嫁到宋家,许多事还是这位奶娘韩妈妈里外忙。文氏是念情的,韩妈妈年纪大了,文氏就将人安顿在庄子,连韩妈妈的儿女媳妇一家子一起,还安排王大做了管事,便是想着便是王大没什么本事,一家子也能安稳度日,何曾想过王大会贪婪至斯。

宋缜多少知道母亲与韩妈妈的情分,但韩妈妈一家子到庄子上时,宋缜年纪太小,对韩妈妈没多少印象也谈不上什么情分。此时看去,韩妈妈已是花甲之龄,但看上去还颇有威势,暗地里一瞪,周围的下人都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宋缜原本还有心给这位一点体面,此时也没了心肠,听王大口齿伶俐的将前后事宜解说了一遍,看向韩妈妈道:“韩妈妈以为如何?”

韩妈妈年轻时就是个泼辣要强的,又因文氏看重,里外都有脸面,被文氏安置到庄子上,更是将一个庄子当做了自己家的。对于儿子王大的心思,韩妈妈也是知晓的,心里也十分赞同这个想法,在庄子上做事再是自在,也比不得自己当家作主,他们一家子都是奴籍,可瞧着奶大夫人的情分,她出面去求,世子还能不许?原是计划得好好地,谁知道世子竟带着世子夫人来了庄子。

韩妈妈心知这事一旦定罪,便是先夫人的面子都不好使,何况她离开宋府到庄上时世子才两三岁,没有什么情分在,当下一径不认,哭道:“世子爷,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奴将夫人是当亲女儿待的,当初世子年幼,夫人身子又不好,老奴是不肯远远住在庄子上的。夫人性子软,若是叫人欺负了夫人和世子可如何是好,是夫人道老奴在庄上住着,替世子守着庄子才是正经,老奴才来了的,怎会、怎会…”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放过

宋缜闻言并不动容,且不说那时母亲还在,便是母亲没了,母亲的嫁妆祖母也不会允许谁占了去。更何况就如韩妈妈所说,母亲性子软,寻常都是用好意看待别人的,岂会这般恶意揣测,原以为韩妈妈是让王大蒙蔽了,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宋缜没有言语,韩妈妈接下去的话却是不好开口了。宋缜和宁熹来得晚,她细细思量过,今日之事最大者不在于账本,毕竟账本上的问题两位主子便是瞧出来了,一时也没有证据。而惹恼了主子的,却是王大卖了今年的种子不说,还拿玉米苗充作麦苗,糊弄主子,主子未必就将那点钱放在眼里,却受不得这等愚弄的行为。想通了这一节,韩妈妈一脚踢翻了王大,道:“都是老奴管教不严,让这小子做出此等背良心的事,主子要打要杀,全凭处置。”

王大被老娘一脚踢来,便顺势倒下,苦苦哀求道:“世子爷、世子夫人恕罪,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等事来!求世子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必定改过自新将功赎罪…”

“哧——”宋缜嗤笑一声,道:“韩妈妈,你是母亲的奶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倚老卖老没什么好处,母亲给你留些脸面,让你到庄上养老,你好生将养着不好吗?”

“…”韩妈妈闻言脸色陡然一变,声音有些颤抖,“世、世子爷此话何意?”

宋缜懒得解释什么,道:“阿九,韩妈妈到底是母亲的奶娘,如今年岁也长了,虽则有过,还是留她在庄子上养老吧!至于王大一家子,私自盗卖良种,贪墨钱财,按照咱家规矩该如何处置?”

“世子考我呢!”宁熹轻笑一声,“当重责三十大板,抄没家财,全家发卖;若总价值超过千两,则重责五十大板,其他同前者。”

韩妈妈满头银丝抖了抖,心知宋缜不似其母一般柔弱可欺,也不敢再狡辩,连忙跪下道:“都是老奴管教不严,求世子、世子夫人开恩哪!”

“韩妈妈不是说,要打要杀全凭本世子处置?”宋缜脸上有些嘲讽的微笑,自己不义,对不起母亲的宽厚信任,还要借着母亲的名号讨好处,哪有这样便宜的事!突然想到什么,宋缜邪恶的笑了笑,道:“饶过他们也不是不能,韩妈妈随他们一道发卖,就免了那每人几十大板,如何?”

宋缜这话说得十分良善的模样,其实心里蔫坏蔫坏的,奴仆发卖顶多给几两银子表示主子仁慈,一家子多年捞的许多家财自然是没了,尤其韩妈妈一把年纪了,发卖出去能做什么?还能指望让人养着供着不成?但若是韩妈妈留下,便是没有其他罪名,按照每人三十大板打下来,也已是半残废了,谁会给被发卖的奴仆花大价钱治伤?发卖出去能做什么去?

韩妈妈并王大都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韩妈妈不想花甲之年了还被发卖,留在庄上便是没有儿女照应,手头也没有权柄,可到底吃喝不愁。对上王大一家子企盼的眼神,韩妈妈只觉如芒在背,既不忍儿孙受那数十大板之苦,也不愿随之出去颠沛流离。王大这回不对宋缜哭了,向韩妈妈哭喊道:“娘,孩儿不孝,虽知娘同我们一道走比不得庄子上安稳,可娘已是花甲之龄,儿子怎忍心独留娘在庄上,也没有儿孙知冷热!”

韩妈妈脸色暗了暗,当初做了背主的事,被打发到庄上来,无非也是为了儿孙能过些好日子,罢了,今日之事众人瞧在眼里,便是世子念着情分将她留下,谁知庄上的人会如何对她,倒不如与儿女们一道去了。这样想着,韩妈妈颤颤巍巍的跪下,道:“谢世子恩典,老奴愿随儿孙一道走!往后再无主仆名分,但老奴伺候夫人几十年,也望着世子也万万珍重!”

宋缜见王大及他老婆儿女都松了口气,微微勾唇,道:“韩妈妈服侍母亲多年,我和夫人全这份情义,你们屋里的东西收缴,但身上的都随你们带走。念着母亲的情分,阿九,再让人取一百两银子来,算是给韩妈妈养老!”

韩妈妈带着儿孙们谢过,捧着银票让人领走了,宁熹瞧着那几人窃喜的模样,想来身上贴身带了不少钱财,有些不懂宋缜这是什么考量。宋缜也不叫宁熹瞎猜,帮宁熹提着篮子去厨房便随口解释道:“王大以前应该贪墨了不少钱,不过也没那胆子敢将一季的粮种直接吃下,说明他们早就想好了后路,无非是想着趁我娶妻,求个恩典赎身。”

宁熹点点头,虽然卖了身的奴仆,但趁着主子的喜事,求一求,大多数人家也就放人了,若是得脸的,意思意思要点赎身钱,还要给些赏赐。听宋缜接着道:“下人存些钱不易,他们带在身上我也不意外,手头有钱,我又给了韩妈妈一笔钱,他们出去必定是要花钱赎身的。”见宁熹一副你会这样好心的模样,宋缜摸摸鼻子,接着道:“他们一家子做的轻巧有油水的管事,你当他们能经营筹划好好过日子?阿九若不信,我们且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一年之内,这王家必定分崩离析。”宋缜怡怡然笑道。

“那彩头呢?”宁熹想了想,宋缜起的局,必定宋缜赌正,细细一算,王家必定闹得不可开交,不过韩妈妈手头有钱,也未必一年内就崩了,她也有些赢面。

“就赌咱头一个孩儿的小名儿,我赢了,叫鹿儿,阿九赢了,叫慧儿,如何?”宋缜十分有自信的模样。

宁熹想了想,不管鹿儿还是慧儿,都不算不能入目,点了点头才发觉宋缜在逗她,一把夺过菜篮子道:“我明儿想吃鹿肉,爷磨箭去吧!”

宋缜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若真惹恼了宁熹反倒是他受苦,果然寻了弓箭打理,说明日带宁熹去山里转转。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仇家

次日一早,宋缜果然带了宁熹出门,因就在庄子的山头转转,宋缜只拿了一把宁熹都拉得动的精巧小弓,另带了十几支箭,打算转一转打两只兔子山鸡便回来。

庄子上的山林与无主的深山不同,每年有庄上管事带人捕了送主家或是卖钱,自少不了有意喂养一些,也免得哪一时主子心血来潮,转一圈都见不到一两只。宋缜也知道这个道理,就同秋狩得提前往禁苑里放些猎物一个道理,因料想没有危险便也没带上人手护卫,除了夫妻两个就只有两个懂点拳脚的小厮跟了去。

在宁熹前世别说她昨日随口说的野鹿,便是野鸡野兔都捕杀不得,跟了宋缜上了山还十分兴奋,宋缜见她高兴,将手头的弓箭递给她,叫她自己动手试试。宁熹也不扭捏,虽没有用过弓箭,模仿宋缜拉弓的模样看上去还有几分像,只一箭射出去,离蹲在草丛里的兔子都有三尺远了。

兔子受了惊一溜烟跑走了,宋缜正要取笑宁熹,草丛动了动,一人摔了出来,特地穿了草绿的衣裳,身上还绑了许多野草做伪装,也难怪他们都不曾发现。宁熹惊讶的指着人,宋缜连忙将宁熹拽到身后,抓了一支箭凭空掷过去,箭头贴着人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那人顿时不敢动弹了,也不说话,只趴在地上吸气,细细看去,宁熹射偏了的箭偏偏扎在他肩膀上,手上没了力道,袖箭也摔在地上,可见不是上山游玩的。

宋缜脸色一冷,向身后招招手,两名身穿褐色劲装的男子快步上前,将人拿下了,匆匆去了。宁熹心里有些猜测,也虽则好奇,却并不多问,像宋家这样的人家,哪家没有些精心培养的护卫,便是宁家没落至斯,宁熹也知晓宁家私下里有这么些人。至于谁想要对宋缜动手,或许是谁瞧中了世子之位,或许是宋缜官场上江湖上的仇家,谁知道呢!

被这么一闹,宁熹再是心大,也没了接着去转悠的心情,索性原路返回,谁知来时山鸡毛都没见着,回去路上倒是接连打了五只山鸡,原本有些不高兴的宁熹也顿时高兴起来,说着回去弄了炭火烤着吃。

宋缜回到庄子上就拎了那刺客去审问,宁熹也不问,一面叫人拿了炭火来,一面叫收拾的人仔细些,将漂亮的羽毛留下来,叫人做了扇子,带回去给五郎和宋绮。宋缜问过了刺客再回来时,宁熹已经没什么形象的捧着鸡翅膀,吃得一脸油,见到他也并不在意,指了指鸡腿,道:“鸡腿我都给你留着,世子快尝尝,我亲手调的调料烤的!”

宋缜扯扯嘴角,还特意给他留的,当他不知道宁熹最爱的便是那一对翅膀,一对翅膀下去,以宁熹的饭量哪里还吃得下鸡腿。心里这样想,对宁熹亲手调的调料也有些好奇,拒绝了琉璃将鸡腿给他切开的提议,十分豪放的抓着鸡腿咬下一口,道:“阿九猜猜,那人是什么人派来的?”

听到这种话题,琉璃和红杏哪敢多留,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只将热水浸过的布巾放在旁边,方便宋缜和宁熹取用。宁熹见人都退下了,丢了骨头,拿着布巾擦了手和脸,拿着筷子翻拣炭火上的食物,随口应道:“莫不是世子的哪个仇家?”

宋缜一面嚼着烤肉,一面点点头,这么说也没错,他自早年窥破了二婶的真面目,便知与二叔一房做不成亲戚了,二叔一家做了这许多事,早没了退路,至于他,又何尝愿意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这些事他亲耳听来,却没有证据,宁熹嫁入宋家才不到两个月,也不愿拿这些事叫她烦心,只叹了口气,道:“阿九也不必担心,此次我们远远来了庄子,他们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作为,若在府上,自然要收敛些。”

宁熹将烤好的韭菜夹了些给宋缜,听得这话微微挑眉,所以说,这个仇家不是官场上的对头,也不是江湖上的仇家,而是国公府里的人?宁熹并不擅长揣度人心,可也不蠢,谁好谁坏时间长了也能看出一二。三叔一家对宋缜是十分疼爱,并无半点假意,相对而言,反倒是宋勇与白氏夫妇两个似乎更加深沉些。

宁熹想起新婚时白氏的态度,甚至打算借着回门礼叫她难堪,她当时那话说的直白,白氏更是当场就撂了脸子。若是两人就此交恶,她倒不会有什么想法,婆媳尚且难免起了嫌隙,何况白氏只是婶娘,偏偏那日过后,白氏就跟没事人一般,真是一副爱屋及乌的模样。试问若真心疼爱,会给侄媳妇没脸?既然已经起了嫌隙了,还能当没事人一般?反正宁熹是不信的。

宋缜没注意宁熹的表情,但见宁熹沉默,便知宁熹大约猜出来了,这样一来,也没有多做解释,只道:“我与二叔二婶的仇怨由来已久,只他们不知我清楚他们所为,还将我当傻子耍弄罢了。我娶你为妻也不是叫你委曲求全的,大哥为长,大嫂是长孙媳,可你才是正经世子夫人,他们若欺你,撕破脸也无妨。”

宁熹微微侧目,道:“你就不怕我恃宠而骄,将府里闹个天翻地覆?”

宁熹一向乖乖的,不说在长辈外人面前,便是在宋缜面前,也都是乖乖的小模样,有时还有些呆,偏人又生得美貌过人,叫人不爱都难,可就是这么乖的小美人,微侧着脸勾起唇的模样,倒露出几分邪气来。宋缜细细看去,却见宁熹眨眨眼,便又是乖乖萌萌的小模样,心里摇摇头,便是有几分邪气也无妨,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一板一眼的木头美人,只轻轻笑道:“无妨,便是分家,也不是咱们吃亏。”

宁熹闻言点点头,那可不是,如今老国公尚在,若是不分家,二叔是国公府的二爷,便是觊觎那世子的位置,也说得过去,若是分家了,那可就是两家人了,舆论上的优势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第一卷 第三十章 闹剧

也不知是不是宁熹手艺好的缘故,一只肥硕的山鸡,两人就这么吃光了,宋缜还好,宁熹只觉得油荤重了些,叫人煮了清汤来,喝了些方才好了些。

虽然宋缜多得了两日的假,统共加起来也不过四天,第三日午后便离了庄子,乘了马车回府,盘算着回去还能修整一日。出门一趟,虽然路不远,但也得给长辈弟妹们带些礼物,好在庄子上虽没什么珍奇之物,但也有些山货产出,也能用作礼物,宁熹让人清点了一一备下,只除了给年幼的五郎和宋绮寻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离家不过两三日,但两人一踏进家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宋缜微微皱眉,一时想不出这么两三天能出什么事,既想不明白,便直接与宁熹一道,先去宋老夫人那一处请安。

宋老夫人这些年年岁大了,掌家的事都大多交给了白氏,平常也就是小辈们过来请安,一处说笑一番。今日宋缜和宁熹走到静心堂前,还没进门就感觉到一层冷气压下来,下意识的往宋缜身边缩了缩。

宋缜借着宽大的袖子捏了捏宁熹的手,细想了一回,他自三年前回京以来,一向处处小心,不应该给人留下把柄才是。何况二叔私底下安排人手,想令他在山中遇到意外,便是要不了他的命,也要让他残废空出这国公世子的位置,他虽然没法子拿那个人来指证二叔一家,但想来二叔也没那本事反咬一口。

这样一想,宋缜便猜着这事应当与他们没什么关系才是,也不理那低气压,向里头喊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宋老国公这些年不能再习武练功,索性将工夫都放在研读兵书上面,每日这个时候,必定是在书房研读兵书,不许旁人打扰,所以宋缜从外头回来也想着晚些再去拜见祖父,只带了给祖母的礼物先来静心堂给祖母请安。宋缜带着宁熹往里走,旁人哪敢阻拦,屋子里的情形冷不防就撞进宋缜两人眼中。

二叔宋勇和白氏跪在宋老夫人面前,宋勇头上还顶了一头茶叶沫子,显然是宋老夫人砸的,宋纩夫妇两个都在旁边站着不敢开口,只三婶兰氏轻抚着宋老夫人后背给她顺气。见宋缜两个进来,屋里静默了片刻,宋勇和白氏更是脸色变了好几变,显然是又羞又恼,宁熹细细看去,还有一名三十出头的少妇,怀里揽着个孩子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宁熹愣了愣,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宋缜却一眼就认出那趴在地上的妇人来,却是宋勇养在外面的外室。

当初宋缜窥破了真相原是想告诉宋老国公和宋老夫人的,求祖父祖母做主,却被三叔看出不对拦了下来。三叔问他指认二叔二婶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证据,便是他做三叔的,也不会相信,宋缜那时才反应过来,父亲是祖父祖母的儿子,祖父祖母疼父亲,为了父亲身亡生生憔悴了心神,可祖父母也疼二叔,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怎么可能相信亲子会做出这种事。

想通了这一节,宋缜放下了说真话的心思,却小小的年纪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便假作不记得年幼时的事,又遇到了师父,远远地离了国公府。可哪怕那时年幼的他,也不愿宋勇夫妇两个逍遥法外且占着无数好处,所以悄悄命父亲留给他的护卫留心着宋勇夫妇。因为这个缘故,宋缜一早就知道宋勇养了个外室,那外室还给宋勇生了个儿子。

宋缜对宋勇养个外室并不意外,宋勇虽有两房妾室,但白氏是个精明泼辣的,那两个妾室都拿捏在白氏手中,不说养育子女,见到他连讨好的不敢,于宋勇而言,有没有并没有什么分别。白氏越是用力气辖制着,宋勇越是喜欢那柔弱可欺的女子,这外室跟了宋勇这么些年没有被厌弃,自然十分合宋勇的心意,如今连儿子都有六七岁了。

宋缜见到那母子还颇为意外,宋勇十分小心,若非他让人留心宋勇近十年了,怕是也不可能知晓这件事,怎么就闹到宋老夫人面前来了?

宋老夫人抬头看宋缜和宁熹,原本愤怒的表情也和缓了些,道:“回来了,一路赶回来累不累?若是不累便坐下说说话!”

宋老夫人这么说,宋缜和宁熹哪敢说累,答应着坐下来,只见白氏顿时憋屈的涨红了脸,道:“母亲…”

宋老夫人撇过脸不看白氏,且不说宋缜夫妇是未来的国公府主人,便是寻常小辈,既撞见了,撵回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坐下来听个明白,免得胡乱猜测。

宁熹虽然好奇,但不敢多问,毕竟有眼睛都能看出来宋老夫人在气头上,而宋勇和白氏夫妻两个也离恼羞成怒不远了,旁边的丫鬟递过茶来,宁熹便微微垂眸喝茶。宋老夫人见宋缜两个坐下,便将目光又移到宋勇夫妇两个身上,沉声喝到:“说啊!刚刚不是十分能说吗?你若悄悄的回我,我自然凡事向着你,别说她什么身份,便是那孩子咱们什么样的人家,能领回来当公子爷养着?”

白氏默默地垂下头,心知今日这事叫自己做坏了,原是气急了,只想着出心里的那股气,却不曾想他们什么样的人家,从没有将外室接回来养着的,更别说外面养大的小子,慈善些的给些银子远远地打发了也就是了。

宋老夫人也瞧出白氏想通这一节了,出了一口气,道:“想明白了?”

“母亲,都是儿媳糊涂,您看…”

“娘,蕙兰到底跟了儿子这么多年,何况还有庆哥儿到底是儿子的骨肉…”不等白氏说完,宋勇连忙求情,且不说蕙兰跟了他好些年,很有些情分,他一个大男人,连女人孩子都保不住,日后还怎么见人。

宋老夫人摆手止住了宋勇的话,看向白氏道:“看什么?现在想明白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将人一路扭送回来,满大街谁没看见,还大小声说那孩子与老二如何像,此时将人打发了,你当你在人眼里能是个什么人!手段狠辣连几岁孩儿都容不下,你让绵姐儿丈夫公婆妯娌怎么看她?你叫绾姐儿怎么说亲?”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疑惑

白氏既恨又委屈,两眼一翻倒了下去,杨氏连忙冲上去又是呼喊又是叫大夫的,宋勇却是松了口气,显然宋老夫人的意思是松口了。

宋老夫人注意到宋勇吐气的模样,又见那跪着的妇人小心翼翼的抬眼偷看,眼中尽是喜气,越发觉得心气不顺,道:“孩子既是老二的骨肉,就留下来吧!既是庶出名儿也不用改了,瞧着比五郎还大些?”

“是、是,庆哥儿比纭哥儿长一岁零三个月。”宋勇听宋老夫人问起,连忙细细解说。

宋老夫人多了个庶孙也没觉得多高兴,毕竟庶出的远不及嫡出的金贵,更何况宋勇膝下嫡出的都有四个了,便是老人家喜欢子孙满堂,也谈不上十分期待。见宋勇那样,轻哼了声,道:“以后就称五公子,纭哥儿就称六公子,绮姐儿就是七姑娘,至于这女子,远远地发卖了就是。”

“娘,蕙兰是庆哥儿的生母!”宋勇不防宋老夫人最后添上这么一句,惊了片刻才连忙求情,刚刚还露出些喜气的蕙兰也一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