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这还是第一次跟着宁熹出门,小丫头大约还没有怕生的概念,被宁琤接过去只不舒服的动了动,就好奇地盯着外祖父看。周氏瞪了宁琤一眼,没有跟丈夫抢外孙女,只帮他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道:“十几年没抱过孩子了,别吓着鹿儿。”

听到鹿儿这个小名,宁琤就有些不满意了,看向宋缜,道:“怎么取了这么个小名?女孩儿家怎么能叫这样的名儿!”

宋缜还没说话,周氏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鹿儿不好,你也不瞧瞧你取的什么名字,还不抵鹿儿呢!”

“娘,哥哥还不出门吗?吉时是什么时候啊!”眼看周氏就要曝黑历史,宁熹连忙转移话题,定亲礼主要在女方家,男方为了表示诚意,要亲自随媒人一起,去女方家送礼物,讨要女方的八字。

周氏斜了宁熹一眼,到底没在女婿面前爆女儿的黑历史,然而,宁琤的神经就粗多了,一面逗外孙女,一面自然而然的接口道:“刺儿怎么了?熹熹小时候有多闹,就跟浑身长了刺儿一样,碰都碰不得,叫刺儿多贴切啊!”从头到尾看都没看宁熹一眼。

宋缜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被宁熹狠狠掐了一下才忍下来,在宁熹耳边低声道:“阿九莫气刺儿、嗯,这个小名还蛮可爱的!”

宁熹本来还觉得那一爪子掐得太重了,听宋缜这么一说,没忍住再掐了一下,便是宋缜自认为皮糙肉厚,也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宁熹同父母坐下,宁一洵便同媒人一道出门了,宁琤只顾着抱着外孙女傻乐,周氏便同宁熹说话,因为只是定亲,宁家连凉国公府和周家都没有请。宁一洵已经十九了,章家姑娘也已经及笄了,按照周氏的说法,婚期大约就定在年底,总得在及冠之前给宁一洵把媳妇娶回来。

跟女儿在一处,周氏说话也随意,提了家里办喜事的准备,便说起周晴来。先前吴氏要宁熹给周晴牵线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吴氏便卯足了劲儿给周晴说个更好的亲事。周家虽然富庶,可到底是商家,要跟官家甚至勋贵之家联姻并不容易,吴氏最后找上了娘家的姐妹,竟然还真给周晴说成了。

宁熹好奇地望着周氏,“表姐说了哪家?”

“嗯,说了南郡王世子。”周氏说到这里摇摇头,凉国公府没落了,可到底还在这个圈子里头,南郡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弟,往上数,第一代南王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兄长登基之后,便随便封了个王。从那一辈开始,南王就没什么存在感,到如今就更不用说了,只是作为宗室,享有衣食租税罢了。

宁熹也在心里摇头,作为宗室,比寻常人还更不容易一些。若是受宠的,还能做个不爱权势的闲散王爷,像宁郡王府,至少还能风光和几代;若是不受宠的,像南郡王这样的,就只能享受衣食租税等着到了年头除爵。说是儿孙争气,挣个文武前程,还得考虑着会不会被当权者忌惮,像周晴做了南郡王世子妃,也就是品级上好看、名头上好听,若是遇到和亲,首先考虑的也就是这些人家的女儿。

周氏叹了一回气也就作罢了,周晴一心一意要往上爬,她便是费心给周晴说一个家世品貌相当的,周晴也必定不愿意,左右自己做的选择自己走下去罢了。这样一想,周氏倒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跟宁熹说起筹备宁一洵的婚事。

鹿儿太小,兴致勃勃的盯着外祖父、外祖母看了一阵,就开始昏昏欲睡,周氏心疼外孙女,就叫宁熹抱上孩子,往紫藤苑去午歇。

紫藤苑是宁琤夫妇给宁熹留的,虽然宁熹已经出嫁,回娘家就是姑奶奶,可宁家就只有宁熹兄妹两个,周氏还是给宁熹留了一个院子。周氏不是什么大才女,给宁熹布置院子也没有取一个风雅的名字,因为院子里种了紫藤花,就叫紫藤苑了。

紫藤花香气浓郁,不适合小婴儿住,但这个季节还不到花期,院子里只有嫩嫩的绿叶,看着十分喜人。宁熹将鹿儿安顿在屋子里睡下,叫奶娘和珍珠、小玉看护着,就跟周氏在外面的凉亭里说话。

周氏给宁熹拿点心吃,看了眼鹿儿睡下的屋子,道:“你才出月子没多久,晚间孩子还免不了要闹,怎么午间也不歇一会儿?娘记得,你从前是有歇午觉的习惯的。”

“坐月子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躺的身子都僵了,出了月子之后就不乐意歇午觉了,何况如今带着孩子,晚间也睡得早呢!”宁熹笑着接过周氏手里的点心,考虑到宁熹还在喂奶,周氏还特意问了大夫,才给宁熹准备点心,想到这里,忍不住道:“熹熹,娘知道你疼孩子,可大户人家哪有自己奶孩子的?不说别人笑话不笑话,你成天围着孩子转,女婿瞧上丫鬟小妾了怎么办?”

“…”虽然这个话题聊起来不怎么开心,但周氏确实是为宁熹考虑,不过宁熹并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早前宋缜说过不纳小妾的话,宁熹当时高兴宋缜有这份心,但也没十分当真,然而鹿儿出生之后,宋缜别说嫌弃她,或者嫌弃鹿儿是个女孩儿,成天围着鹿儿转,比她这个当娘的还要黏糊,让宁熹忍不住想起前世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的话。

“娘跟你说正经的,你可大意不得!”周氏见宁熹走神,伸手拍了一下宁熹的胳膊,“娘活到这个岁数,见的人多了,新婚时怎么喜欢的都有,可一辈子还得靠儿子,熹熹可不能大意,早点生下儿子才是正理。”周氏这一场婚姻,除了婆媳妯娌之间不那么和谐,一直都顺风顺水的,到了女儿身上,周氏自然是盼着宁熹好的,可到底自家和镇国公府差距太大,她总是为女儿操心,生怕宁熹说不定哪一日被宋缜嫌弃了,总要提前绸缪才行。

宁熹不太喜欢听这些话,可也知道周氏是为她着想,她跟宋缜生活在一起,了解宋缜的为人,也相信他对自己的心意,可周氏不同,婚前周氏不了解宋缜,婚后虽然是做女婿的吧,可这个年代出嫁了的闺女都不能天天往娘家跑,更何况女婿,周氏有所疑虑也是正常的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这个时代对男孩的看重,原本宁家就不及宋家,宁熹头一胎又生得个女儿,虽说做外祖母的也疼外孙女,可总是担心宁熹的处境。

宁熹也能理解周氏的心,拍拍周氏的手,道:“娘,你胡说什么呢!我这才出月子多久啊,哪有这么着急再要孩子的!娘不用担心我在宋家,祖母一向疼我,婶娘他们又不是我婆婆,不会操心这些,何况我和世子都还年轻,怎么就叫娘这样操心了?”

周氏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说,当初她答应王家的亲事就是出于这般考虑,两家家世差不多,谁也不用嫌弃谁,不过想到王家辉那般作为,周氏又在心里呸了一回,好在老天保佑女儿,否则受苦的就成了宁熹了。周氏倒不是说风凉话,也没有看人家笑话的意思,只是真心庆幸宁熹没跳进火坑。

想到王家辉,周氏忍不住提了一句,道:“阿熹听说没,你堂姐被王家接回去了。”

宁熹正低头吃点心,一抬头差点让点心噎了一回,端起水灌了一口,道:“王家辉不是被王家送回鲁南老家去了?雪怡堂姐不是要跟王家辉和离?怎么又被接回去了?”

先前王家辉当着许多人的面打老婆,那么多人瞧着,没法子封口,原本就被王家辉戳眼睛你的王家夫人顺势就说王家辉品行不端,将他送回鲁南老家修身养性。王家辉被送走,宁雪怡就被留在凉国公府,怎么都是凉国公府嫁出去的姑娘,若是到了这个地步宁家都没什么动作,才真叫人笑话,于是宁家提出和离,将宁雪怡接回来,王家都放弃王家辉了,自然不会因为宁雪怡得罪宁家,爽快的就答应了,听说只在嫁妆财产上面有些争议,一时没有签下和离书。

到了这一步了,宁熹没想到会有变数,宁雪怡被接回宁家,虽然曾经嫁过人,但没有孩子又有嫁妆,想要再嫁也不难,宁熹是真没想到宁雪怡会被接回去。

“和离书还没写好,你堂姐就查出有孕了,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就让王家得知了,王家以王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的名义,将你堂姐接了回去,还说王家再是不济,也不至于养不活一个孩子,你堂姐也说不愿意孩子没有家族、没有根,情愿为了孩子回王家去。”周氏有些唏嘘,这个想法不能说不对吧,可侯门水深,说不定人家还怨她害了人家儿子,还能指望夫家如何对他们母子好?

宁熹眨眨眼,因为王家辉前后不一的举动,宁熹还专门让人查过王家辉,那时才知道王家辉本是庶子,是主母为了弄权才抱了过来,专门将许多事掩盖了下去。偏偏后来人又有了亲生的儿子,王家辉自然就成了碍眼的那一个,被专门养成如今这个模样也并不奇怪。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王家辉的事被揭发出来,王家不是想着怎么为王家辉开脱,而是立刻将王家辉打发回老家去的缘故。

王家辉成了王家的弃子,宁家自然不愿意因此背上苛待族女的名声,顺势提出让宁雪怡和离回娘家的要求,因此,宁雪怡偏偏在这个档口上有了身孕,宁家多半会选择悄悄拿掉孩子,然后寻个合适的人家将宁雪怡重新嫁出去。按理来说,宁雪怡在凉国公府住着,她有孕的消息不应该会轻易让王家知道,那么王家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毕竟若是没有人提,王家应该不会费那么大力气将宁雪怡接回去才是。

周氏摇摇头,道:“还能是谁?肯定是她自己想法子将消息透出去的。王家辉品行不端,王家爽快的放走宁雪怡,旁人只会夸王家宽容大度,但若是连王家辉的子嗣都不管,旁人会怎么看王家?雪怡那孩子瞧着精明,却没想到这样短视,光想着王家辉不在,没人打她,她有了孩子有了依靠,王家不会亏待她,怎么不想想王家辉再如何还是王家子嗣呢,毫不犹豫就送走了能没有猫腻?”

宁熹不得不佩服,周氏没有刻意查探过,单看王家的举动就能猜个七七八八,没想到她正崇拜呢,周氏竟然掉了两滴眼泪,道:“想到王家辉是这么个畜生,娘就后怕啊,你是娘捧在手心的娇娇女,若真嫁到了王家去,娘还不得哭死!”

“…”宁熹瞧着周氏果真伤心后怕的模样,拍拍周氏的后背,道:“娘,我跟雪怡堂姐不一样,王家辉也就是欺软怕硬欺负欺负弱女子罢了,若是落到我手里,保管打得他什么毛病都没了!”

“…”周氏动了动手指,这个女儿真是白长了那么一张娇美动人的脸,都是丈夫的错,好好地闺女,做什么叫她学些舞刀弄棒的事。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安慰到了,别说什么夫为妻纲的话,若真遇到这种时候,能将渣男打到服也算是一种解决的方法。

宁熹还想再说些安慰周氏的话,一回头只见宋缜站在大门口,也不知是不是让宁熹的话惊吓到了,还有些呆滞的模样。周氏也看到了宋缜,也不知宋缜听到了多少,连忙替女儿洗白,道:“阿缜可别放在心上,熹熹一向不爱舞枪弄棒的,只是替雪怡那孩子抱不平…”

宋缜颇为认真的点点头,道:“我知道,阿九一向心地善良。对了,大哥和媒人回来了,父亲请母亲前去招呼媒人呢!”

媒人很重要,接下来的一系列程序都要媒人带着走,周氏虽然有些不放心宁熹,还是叮嘱了宁熹几句,就去前面招呼媒人去了。

宁熹对着宋缜,有些不自在的呵呵两声,道:“你不会觉得我太凶残了吧!你是不知道,王家辉那个人有多讨厌,先前娶宁雪怡的时候,还专门跑去花园堵我,被我哥打了一顿还不知收敛,若不是在曲江被我狠狠地吓唬了一回,说不定还想欺负我呢!”

宋缜皱起眉头,抓着宁熹的手,道:“这些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那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原本哥哥打了他一顿,我以为他就该缩回壳子里去了,毕竟你也知道我哥打人一向凶残,谁知道他瞧着我一个弱女子,居然还敢凑上来!哼,也不想想我哥武功那么好,我能是个绣花枕头吗?还想欺软怕硬,若不是那是在曲江人多,我一定揍到他亲娘都不认识他!”宁熹提起王家辉一点好感都没有,先前没跟宋缜提,一来是事情都解决了,再让宋缜把王家辉揍一回也没什么意思;二来,她与王家辉毕竟定过亲,虽然没有后来了,但提起来也叫人不自在。

宋缜一向聪明,便是情商不算太高,也大约能想到宁熹的顾虑,就像她也不喜欢跟人尤其是宁熹提起白夜歌一样。这些都不是问题,唯独,“阿九,你老实跟我说,你嫁给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若是我对你不好,就把我打到服?”

“我打不过你!”宁熹十分老实的回答,“不过,我那时想,我可以把你的小妾通房全都打到服,自然就没什么人叫我不开心了。”

“…”宋缜伸手将宁熹揽到怀里,他二婶也将小妾通房们都拿捏在手中,不过大多面服心不服,若是宁熹真的一路打过去,爱惜性命的恐怕会自请另嫁,想想做丈夫的成了个孤家寡人也怪可怜的。这样一想,宋缜忍不住庆幸了,幸好那时他想的是将媳妇儿好好宠着,如今娇娇弱弱的模样多惹人喜爱,谁乐意身边坐着个母夜叉吓唬人!

第一卷 第九十章 欺侮

宁熹被宋缜的目光腻到了,拉着宋缜往里走,道:“你怎么过来了?哥哥回来了,你不应该跟哥哥交流交流感情吗?”

“大哥跟堂兄他们去后院交流感情去了,我嘛,我有自知之明,就不去了。”宋缜自然而然的在鹿儿旁边坐下,奶娘和丫鬟们自觉得退了出去,刚好鹿儿睁开眼睛,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宋缜看,不知想要什么。

宋缜如今眼里最重要的就是女儿,走过去想亲亲鹿儿,结果小丫头一伸手就抓住宋缜的头发,挥舞着一双小手十分高兴的模样。

宋缜被扯得头皮一痛,又怕用力伤到女儿娇嫩的小手,只得一面吸气,一面叫宁熹解救他。宁熹站在旁边看了一回热闹,才动手小心地把宋缜的头发从鹿儿手里解救出来,笑道:“瞧你总惯着她,这回自己吃苦头了吧!”

宋缜被女儿欺负了也不恼,捏了捏女儿的小手,道:“看来日后得留心咱们鹿儿的小爪子啊!”

鹿儿听不懂爹爹的话,还想伸手去抓,被宁熹一把抱了起来,道:“既然哥哥他们回来了,咱们也过去吧!总不能回娘家做客还总是在屋子里缩着。”

宋缜点点头,将头发理了理,才从宁熹手里接过孩子。鹿儿才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宁熹的头发都是盘起来的没法子抓,就专门想抓宋缜的,可惜胳膊太短,怎么都够不着。宋缜看着女儿瘪了瘪嘴巴要哭,差点控制不住把头发塞到鹿儿手里给她玩,好在刚刚头皮的扯痛还清晰地刺激着他的头皮,到底忍住了。

宁熹笑着拿拨浪鼓逗鹿儿玩,小孩子注意力容易被分散,立刻就忘了爹爹的头发,专门盯着宁熹手里的东西看。

宁一洵定亲只在家里摆了一桌小宴,除了媒人和宁熹一家之外,就只有宁家的几个堂兄来了。宁一鸣是宁家长孙,如今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虽然宁一鸣各方面都不甚出彩,但相比起其父,宁一鸣可以说心胸豁达,也因此,宁一鸣跟宁家堂兄弟几个关系都不错。与他相反,二房长子宁一平则一向争强好胜,论读书,宁一平算是宁家最好的,三年前考中了进士,如今还在翰林院熬资历。

宁一平是宁家这一辈上唯一的进士,自然而然的,凉国公和宁老夫人对他也也格外重视,偏偏宁一平还嫌不够,非要在武功这一项上也要胜过宁一洵,于是经常跟宁一洵找虐也是喜闻乐见的。

宁熹和宋缜从花园绕过来时,正好宁一洵堂兄弟几个从练武场过来,宁一平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宁一洵正好相反,身上的衣裳都没什么褶皱。宁熹默默地打量了宁一平一眼,宁一平和宁珍兄妹两个啊,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呢!

自己狼狈的情形让堂妹和堂妹夫看个正着,宁一平不自在的撇开脸,倒是宁一鸣想着,自家堂弟在自家人面前丢丢脸也就罢了,若是这幅模样让做媒人的云康侯世子夫人看个正着,日后也不好相见,提议道:“二弟这个样子不好见客,五弟瞧着给二弟找一件衣裳梳洗一下吧!”

宁一鸣本是好意,宁一平却并不领情,只觉得宁一鸣在取笑他,冷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本来就是五弟将我打成这样,难道还不许人看!”

这话不止宁一鸣皱眉,连宋缜都斜了宁一平一眼,他虽没有跟去练武场,但堂兄弟几个去练武场切磋本来就是宁一平提出来的,如今挨打了,又变成宁一洵打人,堂堂一个大男人,这般作为直教人看不起!反倒是宁一洵早就习惯了宁一平的反复无常,索性切磋的时候借机将人好打一顿出出气,反正过后肯定是会被宁一平告状的,如今凉国公府都已经分家了,就更加无所谓了,这淡淡看了宁一平一眼,道:“如果这样能让二堂哥心里好过一点,我就当如此便是。”

宁一鸣看宁一洵一本正经的模样差点笑喷,可看着宁一平濒临爆点的样子,到底咽下去了,宁一鸣的胞弟,排行第六的宁一诚就没那么厚道了,噗嗤一声笑了,道:“二哥,我们都知道是你要跟五哥切磋的,就算到了三叔面前,我也不会说假话哄你开心的!”

宁一诚虽不是幼子,但上头有顶门户的长兄,包氏夫妇俩对他就宽容多了,性格上也比不上宁一鸣沉稳,更是一点都不怕得罪堂兄,说着惹怒宁一平的话还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看得宁一平直想打他。宁一诚却一点都不怕宁一平,宁一诚会告状,他也会啊,何况他比宁一平小,祖父、祖母一向更向着他一些。

宁一诚跟他妹妹宁珍一样,惯是欺软怕硬的,对三房的宁一洵,他时不时就想戳一下,但若是长房又更得祖父母疼爱的宁一诚,他也只会忍让,冷哼了一声也提步直接往大门走,是不情愿留下来吃这一顿小宴了。宁一洵也没有强留,他早就习惯了宁一平跑来挑事然后又回去告状了,留他吃饭,完了照样被告状,何况如今告状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何必呢!

宁一诚冲着宁一平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看向宁熹,道:“九妹妹,我想抱抱外甥女!”

宁一诚自小被宠着,年幼不懂事时也欺负宁熹,长大了些反倒更喜欢宁熹这个乖乖的堂妹。先前鹿儿满月,宁一诚也跟着去喝满月酒,但他是男子,虽然是堂兄妹,也只是见到了一回,还没有机会抱抱孩子,如今瞧见宋缜抱着孩子,就有些眼馋,嘴上也十分坦率的说出来了。

人家喜欢自家孩子,宁熹只有高兴的,示意宋缜把孩子交给宁一诚,宋缜反倒不乐意了,皱了皱眉,道:“你粗手粗脚的,会抱孩子吗?”

“我大哥家毅哥儿小时候我也抱的,怎么就不会抱孩子了!”宁一诚不服气的反驳。

“行了,别闹了,总不能叫客人久等。”宁一洵一本正经的制止了宁一诚和宋缜斗嘴,直接将宋缜怀里的鹿儿接了过去,宋缜愣了一下,鹿儿亲舅舅抱一抱,实在没有理由反对,只得老实跟着去前面。

宋缜夫妇带着鹿儿从宁府回到镇国公府时,白氏母女还没回来,宋缜还有别的事,回慧园换了一身衣裳又出了门,宁熹则直接带着孩子去了宋老夫人那里。虽然天热,但有宁熹和宋缜照顾着,鹿儿没被太阳晒着,走到静心堂还舒舒服服的睡着,宋老夫人轻巧的将孩子接过去抱了抱,道:“大半天没见着鹿儿,还真念着她!”

宁熹在宋老夫人身边坐下,道:“叫祖母挂念了,只是父亲还没见过鹿儿,不然孙媳哪里舍得带着她到处跑。”

宋老夫人也没有怪宁熹的意思,女儿抱着孩子回娘家给父亲看看,原本就是人之常情,没有叫做外祖父的大老远跑来看孩子的。宋老夫人怕将鹿儿吵醒了,也没有留宁熹多坐,叫人撑着伞,早点回去歇着。

慧园里添了一个池子,今年倒是比去年凉爽多了,宁熹将鹿儿送回屋子里睡下,就到小池子旁边的葡萄架子下面乘凉。池子水浅,里面养的锦鲤长大了就得移到府里的人工湖里面,又换了小条的锦鲤来,宁熹抓了一块点心,捏碎了丢池子里喂鱼,正跟珍珠说起,这回新得的金色锦鲤格外好看,就被冲进来的宋绾扑了个满怀。

宁熹手一抖,手里的点心都掉到了池子里,不过这个时候宁熹也顾不上池水弄脏了这种小事,一把抱住宋绾,只见她满脸泪,吓得连忙拉着她坐起,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宋绾不说话,只不住地哭,宁熹没法子,只得拿了帕子替她擦脸,好容易宋绾止住了泪,宁熹才问她:“四妹妹,你老实对三嫂说,谁欺负你了?三嫂替你做主!”

哭了一场,宋绾倒是平静了些,道:“三嫂,我真后悔小时候没求着祖父教我武功!”

“…”这是谁果真惹毛了她了?都准备学武功打人了。

宋绾没有叫宁熹瞎猜,端起绿豆汤灌了一口,先前只觉得委屈,现在,宋绾是气得想打人了。“今日我娘带我去见罗家小公子,就在曲江那边的翠微湖,到了那边,丞相夫人就同我娘在上头吃茶,叫罗小公子陪我钓鱼看风景。”

宁熹点点头,这年头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啊!定了亲,两家得让小辈见一见,培养培养感情,但也会有长辈陪同,这样让人撞见了也没什么闲话。至于培养感情的活动,除了游湖钓鱼,还可以逛逛花市喝喝茶什么的,只要注意瓜田李下,别做什么越礼的举动便是。

说到这里宋绾就气得咬牙,道:“我爹娘不问我的意思,就直接给我定了亲,好我是女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什么话说,可这也不是罗明浩作践我的理由!他不乐意大可以不同意定亲,好了他自己愿意的,定了亲了,就说我不要脸巴着他不放!还说我要的是罗家少夫人的身份,他给我,叫我安分些,别得寸进尺,否则他就休了我,叫我做一个弃妇,让人笑话死!”

“…”宁熹瞪大了眼睛,在这个时代见多了曲折委婉的人,头一次见到这么直白又恶毒的,宁熹还这不习惯。这孩子还在中二期把!中二期的少年就好好读书,学人家娶什么媳妇啊!

“三嫂,你说我怎么办啊!”宋绾此时脑袋里一团浆糊,便是先前因为母亲兄长的事,她在外面常被人嘲笑,也没被人这么狠的扎过心。她自认为没什么对不住罗明浩的,便是父母的意思,罗丞相和罗夫人那么宠罗明浩,难道还会硬逼着他娶亲不成?既然自己答应了,又凭什么将不高兴的都怪罪到她头上?宋绾虽没有将自己放在多高的位置上,却也知道这些话若是她认下来了,日后就别想出头了。

宁熹轻拍着宋绾的手,没说话。京城的富贵人家,谁家没一两个败家子,但京城这种富贵人家扎堆的地方,名声不太坏的纨绔至少是有些脑子,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沾的。别看丞相上朝时站在最前面,比王爷国公还靠前些,可到如今,丞相更多的是一个好看的头衔,罗丞相年岁大了,过不了两年就该致仕了,往下头,儿孙们却谈不上多么出挑,这大概是罗家有意跟宋家结亲的缘故。

既然如此,罗明浩对宋绾说这些话纯粹为了闹情绪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是想在头一回见面就镇住宋绾,还是想逼着宋绾退亲?宁熹看着不安的抓着她胳膊的宋绾,宋绾也才十四岁,便是心性再稳重,也只是个少女罢了。少女谁没有点幻想,多少人想要一颗少女心还留不住,凭什么叫这么个中二少年作践,宁熹安抚的拍拍宋绾的手,道:“四妹妹别担心,三嫂叫你三哥留心留心,先看看那罗七是并行不良,还是有其他的意图。”

“三嫂是说…”宋绾听到这里,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不可能吧,他不像那么有心计的人啊!”

“若是没有心机,那就是本性的问题了,秉性不好,与性格骄纵可不一样!”宁熹脸色没怎么变,说话的语气却凉了不止一层。

宋绾愣了一下,是啊,若只是性格骄纵,只要她能将家业打理起来,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可若是秉性不好,谁知道日后会怎么对她。想到这里,她就想起从翠微湖回来时,她一路都不高兴,就差没在外面委屈的哭出来,可她母亲白氏呢?丝毫没想过她可能受了多大的委屈,只顾着警告她,叶维羽已经定亲,他们家也受了罗家的好处,绝不会让她丢了脸累及一家子的前程。

宋绾当时恨不得摔了车帘子跳下车,只是到底,她不会为了罗明浩的几句话,搭上自己的性命和名声。如今听得宁熹的话,心里忍不住感慨,宁熹只是她嫂嫂,都能考虑她的未来和幸福,生身母亲,却只惦记着她能带来的好处。

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相求

宁熹安抚了宋绾,送了她出门去,宋缜已经回来,正等着她一起用膳。宁熹一面吃东西,一面将宋绾的事提了提,道:“夫君让人查一查罗明浩的情况,不管哪种情况,才定亲就这么对四妹妹,这门亲都结不得。”

宋绾跟宋家兄妹几个感情都不算十分亲厚,但毕竟是亲堂妹,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宋缜也不会看着她跳入火坑,宁熹开了口,他就安排人手去查探。

罗明浩的事情并不难打听,也就两三天的时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统计到了宁熹面前。宋缜忙的事情多,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就叫宁熹盯着,宁熹将薄薄的几页纸看了一遍,脸色就黑了一层。

罗明浩年纪不大,作为丞相幼子,既没有读书考功名,也没打算习武日后从武,每日除了读点书,就跟内院里的丫鬟厮混。这些虽说不讨喜,可认真说起来也算不上太大的问题,可事实上,罗明浩小小的年纪,竟然中意一名青楼女子,甚至想方设法凑了银子给她赎身,置了宅子养着。

大户人家养外室的不少,连宋绾的亲爹还干过这种事呢,但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往青楼楚馆跑本来就有问题,更何况罗明浩再是受宠,也只有十六岁,罗家怎么可能给他那么多钱,让他又是给青楼红牌赎身,又是置宅子养人?宋缜的人送来的消息里没有提这笔钱的来历,但宁熹猜测,罗明浩不可能自己赚来那么一笔钱,更不可能从罗丞相夫妇手中拿到那么多钱,至于外人,大约也没有那闲心算计于他,多半是从兄嫂手中得到,如此,对方目的又在哪里?可见罗家内部一点都不平静。

宁熹手轻轻敲击桌面,看向小玉,道:“世子可有提到,要如何处置?”

小玉老实摇摇头,道:“世子道,三奶奶只需建议老夫人,四姑娘年纪还小,婚礼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宁熹微微挑眉宋缜应该没时间细看这些事情,那么多半就不是罗明浩的缘故,而是罗丞相的缘故。罗家本是,不过坐到丞相之位,罗丞相还是头一个。当官的真正做到清正廉明的不多,但罗丞相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树敌也不少,一旦真有什么问题,只怕落井下石的更不会少。

宁熹大致明白宋缜的意思了,他们想帮宋绾,可事到如今,难道还能跑出来揭穿罗明浩的真面目不成?不仅结下罗家这个仇人,罗家只要说几句话,宋绾的名声就再也无法挽回,更何况宋勇夫妇俩还一心一意结这门亲。而罗家既然有问题,既然很快就会倒台,还不如等一等,只要罗家倒台,不用他们做什么,宋勇夫妇都忙不迭跑去退亲。

有了宋缜的话,宁熹宽慰安抚了宋绾,便只让人留心着罗家的情况。白氏倒是想尽快将婚事定下来,但宋老夫人和宋老国公都认同宁熹的话,觉得宋绾和罗明浩年纪都还小,等宋绾及笄之后再正式定亲也不迟,白氏虽然担心中途生变,也只能等宋绾及笄再说。

这边暂且放下了,宁熹才劝好了宋绾,叫她稍安勿躁,那边就闹出了宁一平跑到李家,将李讼青打了的事情来。

宁熹听说时还惊讶了一回,看宁一平每次被宁一洵虐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就知道宁一平武功练得不怎么样。宁一平一向自诩文武双全,但读书人圈子里本来就不常有武艺切磋的活动,宁一平展示出翩翩佳公子的一面,极少会跟人动手,几时到了上门打人的程度了。

珍珠听了宁熹的疑惑,解释道:“听说昨日十姑奶奶回凉国公府哭诉,道是李家苛待与她,她才过门没多久,就让十姑爷纳了寄居的表姑娘做妾。二爷一听说这话,就道李家荒唐,带着十姑奶奶就去李家说理,也不知十姑爷说了什么,惹怒了二爷,二爷一气之下就将十姑爷大了。”

“…”宁熹微微皱眉,读书人不是一向爱惜名声吗?不管宁珍如何,新婚没多久就纳妾都是对嫡妻的不敬重,虽然李讼青还没有入仕,不会被人拿着个攻讦,可名声对于读书人也很重要,这种名声一旦传出去,李家日后在别人眼里都是不讲规矩的人家。

“听说二爷打断了十姑爷的腿,十姑爷八月份还要参加科举,这样一来,说不得就得耽误十姑爷科考,李家一气之下,就告上了官府,如今二爷已经被官府带去问话了。”珍珠偷瞄了一眼宁熹的脸色,接着补充道。

宁熹吸了口凉气,宁一平武功比不得宁一洵,但若是对手是文弱书生李讼青,基本属于单方面殴打。毕竟凉国公府是军功起家,虽然这一代上,目前从武的只有宁一鸣一个,但宁家子弟都是自幼习武的,将李讼青打断腿实在十分容易。

然而,这件事上,李讼青只是个待考的举人,而宁一平却是正式的官员,相对来说,这件事的影响对宁一平更为恶劣,且不论李家这一告能不能胜诉,宁一平是跑不了上司一顿申斥的,严重的丢官降职也不是不可能。

珍珠小心地看了宁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奴婢听说,二爷的这个案子明日升堂审理,若是感兴趣的都可以去观审。”

宁熹这才想起来,先前宋缜提起过,由于官员风气越来越坏,假公济私、仗势欺人的屡禁不止,所以隆盛帝打算来个专项治理。宁一平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若是平时,凉国公府出面打点,顶多赔偿李家一些,也闹不到公堂上面。偏偏宁一平做事冲动,一个冲动将妹夫打了,就撞上了朝廷专项治理,于是,宁家想打点,怕是都打点不了,被人抓着当典型。

宁熹摇摇头,还没发表什么看法,守门的丫鬟便来禀报,道是蒋氏带着宁珍来了。

宁珍自小就不喜欢宁熹,总想踩着宁熹往上爬不说,逮着机会还要讽刺宁熹几句,宁熹出嫁至今,也没见宁珍上门来找她玩,这个时候跑来,想必是为了她那好兄长和大才子的夫君。宁熹心里明白,但总不能将娘家婶婶和堂妹往外面撵,只得请他们进门,让人端了茶水点心,才慢慢过去。

宁熹虽说没急着赶过去,但也没耽搁多少工夫,然而在蒋氏和宁珍看来,宁熹已经怠慢她们了。宁熹走到门前,正听见宁珍道:“娘,我都说了不要来找她!就她什么身份,走了运嫁到宋家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哪敢给哥哥做主。你瞧,分明没那本事,还学人家摆架子了,平白跑来让人笑话。”

蒋氏叹了口气,从今早宁一平被官府带走,蒋氏已经硬生生憔悴了一层。她自认为出自,比商户出身的弟妹高贵了一大截,更何况宁琤还是庶出,宁熹作为三房的女儿,自是比不得宁珍的。然而形势比人强,宁一平被带走,她想法子打点,连公公凉国公都出面打点了,却只得了明日升堂审理的消息,蒋氏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没有了法子才带着宁珍找上宁熹。

蒋氏也觉得宁熹怠慢了她们,可如今还要求着宁熹,瞪了宁珍一眼,道:“管好你的嘴巴!若不是为了你,你哥能摊上这种事?如今这个局面,不求宁熹还能怎样?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千万别惹恼了宁熹!”

蒋氏一向是疼爱宁珍的,对于宁珍平常表现出的清高傲气也没有批评的态度。想当初她嫁入凉国公府时,婆婆粗鲁不讲理,嫂子是勋贵出身,虽没什么才名,但自有一种雍容,等弟妹进门之后,身为商女,却不仅嫁妆丰厚,气度更是不差。蒋氏自诩出身,可也只是寒门起来的官宦之家,好听是好听,可没有底蕴更没有丰厚的嫁妆,跟妯娌走在一起她都觉得自己差了层,若不是端着一副清高傲气的姿态,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有自己的经历在,蒋氏也觉得宁珍清高傲气是好的,自己端起一副姿态,才不会让人欺负。可如今,因为宁珍非要嫁李家,嫁了又要为这些琐事去闹,累得儿子进了官衙,难免有些怨怪宁珍。她疼宁珍,可宁珍毕竟是个女儿,她的后半辈子还得依靠宁一平,而宁一平走的文官的路子,哪怕这件事不至于严重到累得宁一平丢官坐牢,可对宁一平未来的仕途影响也是极大的。

宁珍不服气,可也知道这会儿得求着宁熹,谁都知道宁熹的父亲才做了正三品的将军,丈夫不仅是国公世子,还因为军功进了兵部,分明是得了圣上的青眼。宁珍先前跑回娘家哭诉,是气不过李讼青前后不一,不过是想叫父兄出头,教训一下李讼青,若是能把那个不要脸做妾的表妹赶走更好,可谁知宁一平不长脑子,出手就将李讼青打成这样,更气李家不讲情面,明明都是亲戚,这种事私下里解决就是,非要闹到公堂上去,如今闹到这个局面,还不得被人看了笑话。

第一卷 第九十二章 悔和怨

会客厅里的丫鬟都低着头,心里暗暗替自家主子委屈,哪有这样做亲戚的,上门来求人,还在人家家里说主人家的不是。站在外头的宁熹听了个全部,原本准备进去看看,就算在朝廷专项整治之下帮不上忙,至少安慰安慰婶娘和堂妹,听了这些话冷笑一声,直接转身走了,绕过拐角,向珍珠道:“去跟宁家二夫人和李家四奶奶说,孩子小,离不得娘,我这个高攀着宋家的姑奶奶也没本事帮她们什么,还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珍珠早就替主子不平了,听宁熹吩咐,连忙跑去传话。

宁熹叫珍珠去传话,还果真就回房去看鹿儿去了,没多久珍珠回来了,宁熹问起,珍珠还一脸不高兴,道:“奴婢去传话,李家四奶奶就直接摔了茶盏,出门时,还砸了一回门,哪里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一点气度都没有!”

珍珠话才说完,就被阿秋瞪了一眼,道:“哪有随便编排客人的,看来该叫刘妈妈好好教教你规矩了!”宋嬷嬷是宋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嬷嬷,原本就是宋老夫人放心不下宁熹年纪小,又没有婆婆照顾,才派来照顾宁熹的,宁熹满月之后就回静心堂去了,如今慧园的主事婆子依然是宁熹的奶娘刘妈妈。

珍珠吐了吐舌头,自知自己逾矩了,蒋氏和宁珍再不好,那也是上门的客人,是主子,怎样都不是她们做奴才的可以编排的。

宁熹没有阻止阿秋提点珍珠,也没有赞同珍珠的意思,只道:“走了便罢了,原本这件事就帮不上忙,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也好。”

珍珠连忙点头,她虽只是个丫鬟,也知道这件事若非上头在留心,只要想法子安抚了苦主,不再上告也就了了。可既然是上头想要整治,那么谁说都没用,毕竟那做官的不愿意得罪权贵,可更不敢得罪圣上呢!

宁家怨宁珍不懂事,怨李家不讲情面,却不知李家也在后悔。原本李家在京城的地位不上不下的,李讼青闯出了名头,又得了国公府千金的青睐才勉强走进了京城上流圈子,李家对宁珍这个媳妇是十分重视的。因为这个缘故,聘礼是李家想尽法子凑出来的,婚礼也尽量办得漂亮,可谁知宁珍不懂事,过门那一天就因为一点小事闹得错过了吉时。

这也就罢了,吉时也就是图个好意头,人安安稳稳的进了门也就是了。可宁珍半点没有做人媳妇的自觉,才过门就气哭了小姑子不说,给公婆长辈都礼物还都是清清淡淡的画作,风雅归风雅,却是一点好意头都没有。念着新媳妇才进门,李夫人也不愿意说什么话下新媳妇的脸面,哪知宁珍得寸进尺,回门礼还嫌不够好,觉得李家怠慢了她。

李讼青的父亲本来是寻常乡绅,妻子娶的就是当地富户的女儿,相比起普通村姑来说,李夫人识几个字罢了,等李大人做了官,纳了小妾之后,李夫人的脾气就更不好相与了。宁珍的做法在宁熹看来就是作,可在李夫人看来就是不知好歹没规矩,而做婆婆的,想要磋磨媳妇也容易得很。于是新婚的这一段时间,李夫人和宁珍就在你来我往的争斗,别说李家其他人,就连一向对宁珍钦慕有加的李讼青都厌倦了。

于是,在李夫人彻底被宁珍惹恼了之后,李夫人决定放大招,将侄女儿许给李讼青做妾。李讼青的这位表妹是李夫人娘家姐姐的小女儿,李家发迹之后,李夫人的姐姐乌氏就十分羡慕李夫人。她自己是没什么指望了,就只能盼着女儿嫁得好,能够出头,于是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将女儿送到了李家。

所以,这位表小姐夏莹莹差不多是在李家长大的。李大人虽然做了官,但官职并不算高,李家讲究起规矩来也是在李大人调回京城做官定居京城之后,先前条件不好,李讼青跟夏莹莹虽然是表兄妹,但低头不见抬头见,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没什么不妥。要说叫李讼青娶夏莹莹为妻,不止李夫人不会同意,便是李讼青本人也是不情愿的,但要纳夏莹莹做妾,李讼青是愿意的,于是李家是早就将夏莹莹当做李讼青的妾室了。

宁珍嫁到李家之后,大约是距离近了,宁珍大大小小的毛病,李家上上下下的不够体面,都清晰地暴露在两人眼中。于是早前偶而相会还能吟诗作对花前月下,如今只看得见满脸大大小小的麻子,于是一次次争执之后,李讼青难免陷入苦闷之中。于是这个时候,青梅竹马的小表妹温柔以待细心劝解,就难免戳中了李讼青心中柔软的一处,两人的感情几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上升到轰轰烈烈的爱情,当李夫人提出为李讼青纳夏莹莹为妾的时候,李讼青自然就欣然应许。

李讼青倒是没那么快丧失对宁珍的心,只是在李讼青看来,他与夏莹莹青梅竹马,虽然没有做过越礼的举动,但将表妹耽误到十六岁的年纪,他若是不纳夏莹莹进门是对不住夏莹莹的。李讼青觉得宁珍应该理解他,毕竟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的,既然早晚都会纳表妹进门,早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却不知道男子与女子的关系有着本质的差别。

女子不反对男子纳妾,不是不在意,而是不能反对,如此,在女子看来,男子至少要在正妻生下嫡子之后才纳妾,这才算对得住妻子,当然在女方长辈看来也是如此,这也是李讼青一举惹得宁家恼怒,连宁一平上门讨说法都没有阻止的缘故。

事情闹到李家状告宁一平,也是李讼青的母亲气糊涂了,最看重的儿子被打断腿,错过这一次科考就要等三年后,到时前途自然比不得今日。原本只是想警告宁家,表示李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哪里知道正撞上这么个时候,宁一平跑不了麻烦,可李讼青也好不到哪里去,第一才子到公堂上走一圈,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话。

第一卷 第九十三章

宁熹没见宁珍两个,但也没真看着宁一平的事,说到底,宁一平虽然讨厌,但毕竟是宁家人,若她真到了连问一问都没有的程度,在别人眼里就说不过去了。所以宋缜回来之后,宁熹也对宋缜提了一提。

这件事宋缜也知道,朝廷要整治这个坏风气,但京城里盘枝错节的关系,许多人早就得了消息夹紧尾巴做人,也就是李讼青和宁一平两个傻不愣登的送上门去。人家也需要政绩啊,抓到现成的还能放掉?何况公开审理的话都放出去了,还能这会儿放人?

“就没有法子了?”宁熹对蒋氏母女都没有好感,对宁一平也没多少兄妹之情,但宁一平为了妹妹能冲上门去打人,多少叫宁熹高看一眼,若是可以,也愿意帮他一把。

“咱们帮不上什么忙,不然就成了圣上眼中的典型了。”宋缜摇摇头,见宁熹有些失望,心里也能理解,一府的兄弟姐妹,便是不怎么亲厚,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更何况血浓于水,补充了一句,道:“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是宁二哥运气好,或许也能躲过一劫。”

“怎么躲?”宁熹追问,宋缜将脸凑过去,宁熹翻了个白眼,在宋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宋缜得寸进尺的将另一侧也凑过来,宁熹决定不再惯着他,爱说不说,若是宁一平运气不好,说不说也没什么不同。

宋缜保持着侧着脸的姿势,看着宁熹丢下他去看女儿,只觉得心头哇凉哇凉的,他出征回来,宁熹心疼他,真是好久没尝过被媳妇儿冷落的滋味了。宋缜觉得,他不能惯着宁熹,身为妻子,怎么能关心女儿,关心娘家堂兄胜过他这个丈夫,于是,宁熹看过了女儿回来时,宋缜裹着被子团成一团,还霸道的把宁熹的被子一起卷了过去。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不过在宁熹怀上鹿儿之后,宋缜已经很少闹脾气了,后来宋缜出征,一走半年多,再回来时他们中间已经多了一个鹿儿吸引两人的注意力,她似乎有些忘了宋缜闹脾气的样子了。

宁熹挺想丢下宋缜一个人生闷气的,毕竟这个季节又不冷,没有被子盖也没什么关系,但想到宋缜明天还得一大早起来上朝,到底不忍心了,动手剥宋缜裹成一团的被子。

宋缜原本就没睡着,宁熹进来的动静他早就听到了,宁熹不动也不说话,宋缜多少有些忐忑,要是宁熹真的丢下他,去跟女儿睡,那不是进一步证明了他还不如女儿重要吗?本来这个天裹上两床被子就热得够呛,宋缜还在心急就更热了,就这么一会儿已经热得一身汗。察觉到宁熹的动作,宋缜也等不得宁熹一点一点解救他了,一把掀开被子,整个人挂在宁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