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方探花在秦州一耽搁就是这么长时间,翰林院的职位还给他留着吗?”提到方家,宁熹便想起方探花来,状元、榜眼和探花虽然不一定仕途风顺,最后成为人生赢家,但像方以竹一样,才考中探花就摊上这么多事的还真不多。

“哦,先前收到兄长的来信,说方以竹迟迟不往翰林院赴任,虽还有探花之名,但他翰林修撰的官位已经撤销了,他若是进京销假,也只能再等着谋缺了。”本朝立国已久,不仅刘家的江山稳固,朝廷也并不缺人才,三年一次的大比源源不断的为朝廷输送人才,同进士只能外放做个县丞,二榜进士中名次靠前的能进翰林院做编修,靠后的只能做个县令,但状元榜眼和探花起点要更高些,能做修撰。

然而,方以竹误了赴任的日子,不管是不可抗因素还是请假,翰林院又不缺这么个人,日子过了就不会等着他,方以竹就只能落到同进士的待遇,等着哪里出了缺,去谋个缺做官。宋缜说起来摇摇头,道:“方家做人失败了些,方同知在秦州做官六年多,落得人人排挤的局面,倒叫他在这场风波里保全了一家子,但方同知为官多年也没经营起什么人脉,方以竹的事本不大,没人替他说话也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就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若是宁熹来说,自然是能保全家人更幸运,但方以竹父子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此次又平白丢了大好的官位和前程,多半也不会觉得幸运。

宋缜对方以竹没怎么留意,秦州的事他还得细细思量着操作,想想头绪绕成一团,索性等明日再细细去理,同宁熹说起家书来,“才收到京城的家书,岳父家送来的我直接让人给你送来了,你瞧过了没?”

宁熹点点头,同家书一道送来的还有今年的年礼,去年父亲出征,宁家年都不曾好好过,今年是父亲亲自准备的年礼,宁熹瞧着,父亲在年礼上倒是费了心了,只是京城她喜欢吃的点心送到秦州来已经风干变硬,石头一样的一团实在没法吃了。宋缜提起,宁熹便道:“我娘叫我好好照顾你和鹿儿,哦,对了,我哥哥说,秦州知府的弟弟背后还有厉害的人物,叫我提醒你小心些。”

“…”宋缜默默地看着宁熹,“我已经把卢元超跟他哥一起押送进京了啊!”

宁熹摊摊手,道:“我也没有办法,你今日早晨才把信给我的!”

话虽如此,宋缜也没太放在心上,卢元超背后有人他早就知道了,那人是谁,也摸得差不多了,便是宁一洵不说,他也会留意,不过兄长千里之外还记挂着提醒他这件事,宋缜也领了这份情。将此事按下,宋缜说起宋家寄来的家书,道:“对了,大哥定下亲事了,婚期定在明年六月,到时候这边也差不多步入正轨了,我做地方官员不能擅离职守,阿九倒是可以带着鹿儿回去喝杯喜酒。”

话虽这样说,但宁熹分明看出宋缜眼中的意思,呵呵一笑,道:“鹿儿还小,那时候正热呢,不如咱们明年回去过年吧!”秦州离京城不算太远,年前年后的假期加起来有二十来天,若不是今年刚刚出了这么大事,秦州正乱着,他们也可以回京过个年再回来。

听宁熹这么说,宋缜满意的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再说了,祖母给大哥定下了广益伯府的孙女儿,听说大哥倒是满意,可二叔和二婶必定是不满意的,到时他们不敢跟祖父祖母发火,必定都冲着咱们来,何必回去触这个眉头!”若是勋贵,三等伯也算不错,但宗室降爵到伯爵,就没什么含金量了。

宁熹倒没有觉得那位姑娘有什么配不上宋纩的,便是在宁熹前世,二婚也要遭人嫌弃,更不用说三婚了,人家肯定要觉得这个人或是人品、或是才能或是什么地方有缺陷。在这个时代,虽然和离对女方的影响更大,尤其宋纩的两房妻子都是娘家出面和离的,但旁人至少也会觉得宋纩性情不好,不能善待妻子,在这种情况下,宋老夫人能给宋纩定下广益伯府的姑娘已经算不错了。

宋缜在府里修整了两天,开始收拾秦州的烂摊子,等秦州的政务走上了正轨,不必再加班时,已经是除夕。宋缜从衙署出来,在街上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刺史府,宁熹已经带着人在准备年夜饭。

虽然出门在外,但有些礼数不能荒废,条件简陋,宋缜依然支了供桌,完成了祭祖一系列的活动,这才坐下来吃年夜饭。他们一家子只有三口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也觉得冷清,宁熹索性让人准备了暖锅,也不怕吃着吃着菜冷了,丫鬟婆子们就自己吃一桌,摆在外间,他们需要什么喊一声就有人进来。

鹿儿自小就活泼,如今更是,被宋缜抱着坐在桌边,倒不再抓爹娘的头发,而专心的盯着爹娘筷子上的东西,不管是肉还是其他什么蔬菜,小丫头都想伸手抓一抓。鹿儿如今可以吃一些东西,但桌上摆的这些显然不在内,宁熹专门给鹿儿准备了吃的,小丫头闹得很便喂她一口,吃了东西安分不到片刻,便又闹着要。

年夜饭之后,下人们要守岁,鹿儿闹腾了一天累了,宁熹把孩子送回被窝里睡下,出来就被宋缜拉着坐下,拎了一壶酒,给宁熹倒了一杯,道:“咱们好久没一起喝酒说话了,今日趁着过年,陪我喝一杯。”

宁熹果真坐下来,端起酒杯嗅了嗅,道:“这是我娘酿的桂花酒!”

“嗯,母亲说你喜欢,特意送来的,刚好这桂花酒不烈,喝一点也没事。”宋缜说着,轻轻碰了一下宁熹手里的瓷杯,端着酒一口饮下。

宁熹也不扭捏,她酒量还不错,与宋缜一面喝一面说话,到放爆竹时把鹿儿惊醒,才不得不丢下酒杯,回去陪孩子。宋缜撇撇嘴丢下酒杯,这才是他跟宁熹成亲的第二个年头,去年过年时他一个人在边关,今年是第一回跟宁熹过年,还想夫妻一起守个岁,结果孩子一哭,媳妇儿就丢下他哄孩子去了。独自惆怅了一回,宋缜倒是想等宁熹回来哄他,但想到宁熹里外忙了一天,又陪他喝了酒,说不定哄孩子哄着哄着就睡着了,还是决定回屋陪媳妇女儿早点睡。

大年夜下了一场雪,早晨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宁熹从被子里爬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只见宋缜站在窗前,隔着琉璃窗看窗外的庭院。

说起来,宋缜一家子搬进刺史府并没有做太多的修葺,只将主院的窗户都换成了琉璃窗,因为宁熹怕冷,又喜欢坐在窗前看景。察觉到宁熹在看他,宋缜回头,微笑道:“阿九,昨晚下雪了!”

宁熹抓了一件披风裹着凑过去看,只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雪还在下,透过窗可以看到簌簌飘落的雪花,宁熹露出笑容:“好美!”

雪直下到年初一的傍晚,虽然不大,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年初二早晨,下人们才顶着寒冷,将走路的道扫出来。

宋家在秦州没什么亲戚,经历了年前的事,官场上的走动也少了,天冷,夫妻俩都不想出门,过年几天都窝在府里烤火,到大年初七,天气暖和了些,才抱了孩子到城外的崇明寺上香。

崇明寺在秦州名气不小,往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虽然去年秦州没什么灾荒,寺里依然按照往年的习俗,在庙前施粥。宋缜一家子直接进了寺中,夫妻俩带着孩子上了香,又添了香油钱,本来还想在寺里转一转,只瞧着有些变天的模样,便打算直接下山。

鹿儿圆乎乎的一个,宋缜怕宁熹累着,一直将女儿自己抱着,宁熹手空着,从山道上走的时候,就买了一束梅花回家插瓶。鹿儿小手一向灵活,如今被宁熹教的终于不再抓人头发了,但依然喜欢抓其他颜色鲜艳的东西,比如宁熹手里的梅花。

宁熹在想事情,宋缜堪堪拦下了鹿儿的小手,宁熹还一点都没有察觉,拿手在宁熹面前晃了晃,道:“在想什么呢?你在发呆,你闺女就要辣手摧花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章 元宵

宁熹回过神来,换了只手拿花枝,一脸疑惑道:“我总觉得,刚刚卖花的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嗯?”宋缜回忆了一下,他对花枝没什么兴趣,宁熹要买,他就抱着女儿在旁边等,至于卖花的人,宋缜更是完全没有留意。此时宁熹说起眼熟的话,宋缜一点印象都没有,摇摇头道:“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宁熹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将这事放下。

过年这段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那一日变了天,但没再下雪,天阴了两日便又放晴了,秦州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便也热热闹闹的办起来。灯会是官府筹办的,宁熹也领着人做了一些花灯,在街上摆了个小摊子凑热闹,卖的是热腾腾的汤圆,花灯是猜中了灯谜直接送的。

元宵节上,街上卖汤圆的也多,但宁熹做的是南方的小汤圆,中间没有馅,直接用糯米粉捏成小小的颗粒,在加了米酒红糖的汤里煮熟,也别有一番风味。宁熹抱着孩子,青枝红杏两个忙着煮汤圆盛汤,宁熹只负责收钱,给人送花灯。

宋缜安排好了巡逻的捕快过来时,宁熹正取了兔子花灯递给跟着兄长逛街的小姑娘,本来好好地,鹿儿非要跟小姑娘抢那一盏灯,跟小姑娘倒是僵持起来。宋缜过来,喊了鹿儿一声,小丫头立刻伸手要宋缜抱,宁熹连忙将兔子灯递给小姑娘,那小姑娘也是机灵的,提了灯趁着鹿儿还没反应过来,拉着哥哥连忙跑了。

宋缜来了,宁熹便把小摊子交给两个丫鬟和宋缜身边的小厮看着,只带了小玉,跟宋缜带着鹿儿逛街。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候,宋缜带着宁熹先去吃了东西,再出来时,街上更热闹了一层。

天色暗了下来,街边的灯火都点亮了,映着远处还没化的雪,格外的漂亮。鹿儿最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手里捧了一个糖人,小身子扭来扭去的看热闹,宁熹扭不过她,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姑娘安分了片刻,又要扭来扭去的折腾,宁熹瞪了她一眼,直接将女儿丢给宋缜。

宋缜倒是轻轻松松的抱着鹿儿,呵呵笑着给宁熹买街边的小玩意儿,走到一个卖香包的小摊面前,鹿儿指着一个大红的香包要,不给买就盯着不放。宋缜素来疼女儿,一个小香包也不值什么钱,便掏钱去买,反倒是宁熹觉得鹿儿已经买了一堆东西了,自家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惯孩子,这么想着,宁熹也多看了小香包一眼,也就留意到了卖香包的人。

卖香包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头发简单的梳成辫子,大约是天冷的缘故,还用厚布将头包住,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宁熹瞧着小姑娘冻得通红的脸,有些于心不忍,不买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了,还掏出几个钱,多买了几个,小姑娘自然连连道谢。

原本只觉得小姑娘模样有些眼熟,这一说话,宁熹更觉得熟悉了,可一时也想不起是谁,也不好抓着人问,说了两句话,正要走开,只见一条狗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猛地朝小姑娘扑过去。小姑娘明显吓懵了,宁熹一把将她拽过来,才免了让那狗扑倒在地,但这么一动,小姑娘裹着的头巾也散开了,露出整张脸来,不知宁熹,连宋缜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四妹妹!”

宋绾连忙抓起头巾捂住脸,而那边一扑不中的大狗再一次扑了过来。

第一次扑过来,可以当做是狗受了刺激,再一次扑过来,显然就不在畜生可以原谅的范围了,别说被扑的是宋缜的堂妹,就算是随便一个路人,宋缜都不会任由大狗行凶。双手抱着鹿儿,宋缜飞起一脚,将扑到半空中的大狗一脚踹下去。

宋缜武功高强,那大狗嗷一声惨叫便重重的砸在地上,还一抽一抽的想爬起来,后面狗的主人也追了上来,宁熹瞧见她的模样就微微皱眉,此人正是韩香。

韩香没留意到其他的,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大狗,哇一声惨叫,扑过去喊道:“灿灿、灿灿,你怎么了?”接着又准确的锁定了宋缜,怒道:“是你打伤了我的灿灿!”

别说韩香只是韩家都不愿意承认的一个外室女,便是韩家正经嫡女,宋缜也未必会给几分脸面,韩香兴师问罪的模样,宋缜只轻哼了一声,道:“纵狗行凶,本官立刻将你抓到衙门都不算什么事!”

那大狗扑过去的模样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听宋缜这么说都连连点头,有中年妇人附和道:“可不是,不打狗,难道还叫那狗去咬人!”

“灿灿与我同吃同住,它咬人怎么了?”韩香想都不想就回嘴道。

“哦,它咬人没什么,人踢它一脚又怎么了?”宁熹冷哼一声,哦,你把狗当人,既然狗咬人不算什么是,人踢它一脚又有什么不对。

韩香气得满脸通红,宁熹瞧得出来,虽然都是大狗,但眼前这只明显不是上次的毛毛,上回那毛毛也是同吃同住,看来这位韩香姑娘天天住狗窝。

“你、你们,我可是韩家姑娘,你们就等着韩家的报复吧!”韩香也就是狐假虎威扯着韩家的旗帜在秦州横行霸道,可宋缜压根不在意,道:“好啊,我们就在刺史府等着,瞧瞧韩将军家能怎么为你出头!”

韩香一跺脚,拖着她的宝贝灿灿大狗走了,宋缜看了宋绾一眼,向小玉道:“搀着姑娘,咱们先回府!”

宋绾还想跑,哪里想到宋缜直接叫小玉搀着她,宋绾年幼时也学过点功夫,长大了些就在白氏的反对之下不再学了,那点花拳绣腿自然不是武功不错的小玉的对手。宋绾挣不脱小玉的手,又被宋缜看了一眼,只得老实跟宋缜和宁熹走。

宁熹没急着问宋绾话,直接抓着宋绾沐浴更衣,收拾妥当了才坐下来。

宋绾原本就跟宁熹比较亲近,此时对上宋缜还带着怒火的脸,往宁熹身边缩了缩,小声道:“三哥、三嫂,好久不见…”

宁熹扯扯嘴角,道:“那一日在崇明寺,我就觉得那个卖花的姑娘有些眼熟,今日也是,我瞧着那卖香包的姑娘就觉得眼熟,四妹妹,好些日子不见,你化妆的本事大有长进啊!”

宋绾缩了缩脖子,嘴巴倒是有些欠打,道:“哈哈,哪里、哪里,都是三嫂教的好!”

宁熹冲她翻了个白眼,当初宋绾亲事上一直不顺,加上白氏前后折腾,宁熹瞧着活泼开朗的小姑娘越来越沉默,这才教她化化妆,做些胭脂水粉打发时间。宁熹懂这一点那是前世千金小姐的基本功,要说天分实在谈不上,但宋绾明显是十分有天分的那一日,宋绾随父母离京之前,化妆的手艺就已经赶超了宁熹这个师父,没想到到现在,连宁熹都几乎被她骗过去了。

宋缜就没宁熹那么好脾气了,皱着眉道:“别嬉皮笑脸的,你今日不把来龙去脉给我好好地说清楚,我明儿个就差人将你送回青州去!”

“别啊!三哥,我知道你虽然一直脾气不好,心却是最好的,肯定不会看着我掉进火坑的对不对?”宋缜一开口,宋绾连忙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挤出两滴眼泪表示自己的委屈,“三哥,你也知道,我爹娘虽然更疼二姐姐一些,可我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若非真的逼不得已,我怎么可能离家出走,顶着寒风卖花,躲在市斤里卖香包?三哥若是将我送回青州去,我这辈子可就毁了!”

宁熹看着宋绾嘤嘤哭泣的模样,心道宋绾随宋勇和白氏离京这么长时间,不仅人坚强了,似乎性格也变了不少,从前,宋绾虽说活泼,但在宋缜面前多少有些拘束,别说哭惨卖乖,便是解释理由,小姑娘也都是紧紧张张不敢乱加形容词的。不过这话虽然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宋绾确实不是个冲动的姑娘,先前或许有跟父母抗争的念头,可也停留在念头上,如今离家出走都跑到秦州来了,看来这火坑实在不小。

宁熹看了宋缜一眼,示意宋缜别吓唬宋绾,拉着她的手道:“好了,三嫂答应你,除非你自己愿意,否则肯定不会把你送回青州去,这样,可以说说事情了吧?二叔和二婶虽有时有些靠不住,可也是你的父母,总不会害你。”

宋绾抿了抿唇,心道他们何止是有时靠不住,明明是时时靠不住。宋绾身为女儿,本不该说父母的不是,可这件事上,宋绾实在委屈,道:“三哥、三嫂,你们不知道,本来,祖父和祖母让父亲外放,虽然有叫我避一避风头的意思,可也是出于父亲仕途的考虑。可父亲本来就嫌同知的官位低,到了青州之后,父亲又觉得青州知府不过寒门出身,更觉得委屈了,与知府合不来,在青州的官自然不好做,父亲却怪我连累他做不成京官,到了青州做同知。”

“…”宁熹暗自摇头,要说连累,分明是宋勇夫妇连累了宋绾,否则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就算父亲不怎么成器,宋绾也不至于在婚事上这样艰难。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兴师问罪

宋绾大约是伤心也伤心过了,气恼也气恼过了,此时说起来倒是没有更多的情绪,只叹了口气,道:“祖母说,青州虽不比京城,但我们家既是名门,父亲又做了青州同知,在青州为我说一门亲事,想来也更容易些。父亲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到了青州,母亲带着我四处走动了几回,也有些人家问起。”

宋绾经历的事情多了,说起这些也不觉得害羞,反而到了现在,宋绾对于亲事有种早死早超生的态度,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道:“母亲觉得那些人家都不好,不是觉得人家公子没什么本事,就是嫌人家家世不好,到头来,相中了忠义侯家的公子。”

宋绾提起,宁熹也想起这么号人来,忠义侯府也开在京城,不过忠义侯家祖籍青州,去年老忠义侯过世,忠义侯家便回青州守孝,如今人自然是在青州的。忠义侯府封侯比宋家、宁家都要晚,不过忠义侯家世代忠良,也很受皇家重视,日后起复想来也不成问题,而忠义侯府若说与宋绾相配,应当是嫡出的六公子,宁熹想到这里,便问道:“是薛六公子?”

薛六宁熹没什么印象,不过听说虽然是二房所出,但听说聪明有上进心,才十六已经考中了秀才,也算是不错了。

提起这个,宋绾就想哭,道:“不是,是薛大公子!”薛大公子比薛六年长九岁,比宋绾就年长十岁,早已娶了妻子,只是前年嫡妻病逝了,如今正准备续弦。宋绾在婚事上连连受挫,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挑剔别人,便是续弦也没有法子,可宋绾偶然发现,那薛大的嫡妻根本就不是病逝的,而是活生生被薛大打死的。

宋绾对自己的亲事再悲观,也不会想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被人活活打死,她告诉父母,结果,母亲觉得道听途说,肯定是别人攻讦薛大传出来的流言,父亲更是乐观的认为,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因为薛大的前妻出身低微,宋绾是国公府的千金,薛大捧着还来不及,怎么会虐待宋绾。宋绾绝望的,不是薛家隐瞒薛大家暴的事,要给他说亲,而是父母的态度。

宋绾亲眼见过宁雪怡被王家辉毒打的现场,她无法想象自己被丈夫如此对待的情景,若是对未来丈夫的性情一无所知也就罢了,知道了这么回事还要嫁过去,就太让人绝望了。

宁熹听过了这件事,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宋绾跑出来就没想过听爹娘的意思结成这亲事,但也想听几句旁人的义愤解解气,见宁熹不说话,宋绾拽宁熹的胳膊,“三嫂,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过分吗?上回还是三嫂对我说,千万不要相信家暴的男人悔改的话呢!”

宁熹顺手摸了摸宋绾的头发,道:“傻丫头,三嫂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不过,你是怎么听到薛大这些传言的?”想想,若是这些传言传得沸沸扬扬的,薛大就别想说亲了,但别人都不知道,宋绾是怎么知道的呢?宋绾可不是细心留心这些的人啊!

宋绾没想到宁熹会问这个,不过,这个她连母亲都说过了,对兄嫂再说一遍也没什么,也没有犹豫,道:“那是腊八之前了,我想就咱们一家在青州,就想亲自去买些材料回来煮腊八粥,在街上就遇到了忠义侯府的下人,是在与死去的薛大奶奶的娘家人说话。三嫂也知道,薛大奶奶家世本来就不是十分好,薛大奶奶的父亲罢了官之后就越发了,我听见她自称是薛大奶奶娘家的姐姐,求着那婆子问薛大奶奶的事,最后那婆子被缠得受不住了,才说了真话。”

宁熹跟宋缜对视一眼,宋缜微微皱眉,道:“行了,你先去歇着,放心,我们不会送你回青州,就算要走,也是回京城去。”原本宋老国公和宋老夫人也是不放心叫宋勇夫妇操心宋绾的事,但想到宋绾在京城名声坏了,若将宋绾送出京城外,亲爹亲娘总比血缘已经远了的宋家族人要强,谁知道会有后头许多事情。

听宋缜说不会送她去青州,宋绾算是放心了些。这些天她先是在山里折梅花来卖,赚了点钱,接着就做了些香包,就想元宵节能多赚点钱,她独自出门也知道带些盘缠,可也是花光了盘缠才渐渐学会了独自生存。也不是没想过来求助兄嫂,只是宋绾想想自己经历的许多破事,兄嫂原本就不赞成她高嫁,这一回的事更是难以开口。如今,不想开口也说了,宋绾索性倒是放开了,得了宋缜的话,就安心跟了小丫鬟去休息,什么事等睡饱了再说。

“你怀疑,那些流言是有人故意叫四妹妹听到的?”宋缜听宁熹问起宋绾如何听到的那些闲话,就猜想宁熹是有怀疑了。

宁熹点点头,道:“四妹妹不能嫁给薛大。若四妹妹遇到那俩人说话是巧合,那么薛大是个暴虐之人,自然不是四妹妹的良配;若是,这件事真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就说明,要么是薛家不想结这门亲,要么是什么人不想四妹妹坐上这薛大奶奶的位置,不管是哪种,薛大都不是个好的归宿。”

宋缜闻言也点点头,道:“不错。薛大我也认得,交情不算深,但瞧着也不是个暴虐的人,但就像你说的,不管是薛大本人不好,还是薛家水太深,对四妹妹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姻缘。”说到这里,宋缜叹了口气,“二叔和二婶大约还没放下那层心思,否则,四妹妹本来就不像二姐,若是为她好,门第家世差不多才是良配。”

宁熹也点点头,正是这个话,那有野心的,自然想着高嫁才算对得起自己的才华,就像宋绵,自小就努力经营起自己的良好形象,嫁入韩家可以说是宋绵自己争取来的。但宋绾虽然是宋绵的同胞妹妹,但性子却完全不同,不管是自己的名声还是自己的未来,宋绾都仅仅是中上水平,否则,宋绾心仪叶维羽,以两家的关系和宋绾的身份,是完全可以争取的。

人各有各的性格,谈不上好不好,宁熹也不能对宋绾做出什么评价,但既然叫他们遇见了,宁熹也不会看着宋绾被逼着做不愿意做的事,不过,“夫君,还是写封信告诉祖父、祖母一声吧,到时祖母派人来接四妹妹也好,叫四妹妹留在咱们这里也罢,总有个说法,二叔和二婶来问时,咱们也能留四妹妹。”

宋缜点点头,道:“还是阿九想得周全,咱们倒是为四妹妹着想,可四妹妹是他们女儿,他们若要带她走,咱们也没有法子,有祖父和祖母的话就不同了。”

宋缜素来是行动派,觉得宁熹说得对,便立刻铺了纸写家书,让人骑快马送回京城去。

那晚闹了一场,韩香立刻派人往韩家送了信。韩香知道秦州刺史是宋缜,也知道宋家跟韩家是姻亲,不过正因为如此,韩家才肯定会出面,她跟那位堂嫂虽没见过几回,却也摸清了些堂嫂的性子,凡事都想周全,生怕坏了她半点名声。

韩香确实没想错宋绵的性子,不过若是寻常,宋绵顶多就是写封信过来,让宋缜送点礼物赔礼,不过这一回,宋绵却亲自到了秦州,专程来了刺史府。

宋缜去了衙署,宁熹虽然觉得宋缜不会为了宋绵亲自回来一趟,但还是让人送了信过去。宋绾不想见宋绵,也担心见到宋绵再生出些事端来,听说宋绵来了,就一整日都呆在后院里,只留宁熹对着一脸倨傲的宋绵。

宋绵端着一副你不配与我说话的高傲模样,除了一声问好之后,便一句话都没有。姑奶奶回娘家确实地位超然,但宋绵还谈不上自家姑奶奶,宁熹若真摆出贤惠嫂嫂的模样伺候宋绵才叫人笑话,所以,宁熹问了好,再礼数上寒暄了几句,就请宋绵稍坐,自己出门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宁熹干脆利落的丢下宋绵,宋绵气得倨傲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宁熹脚步一点都不慢,已经走出了房门。

宋绵上门毕竟是客人,宁熹虽然干脆利落的丢下她做自己的事去了,但也没留下话柄,让人端茶送水,礼数上并没有什么怠慢。宋绵被宁熹气坏了,光顾着猛灌茶水,等宋缜回来,跟宁熹一起再来时,宋绵喝了一肚子水,正想出门上个茅房。

对上堂弟没什么笑意的脸,宋绵只觉得自己说出上茅房的话,气势就完全崩了,只得憋着一口气坐下,道:“三弟、弟妹的待客之道正是叫我开了眼了!”

宋缜对宋绵冷嘲热讽的话并不在意,道:“我是朝廷官员,你弟妹也是一府主母,你既然没什么话说,我们自也没什么工夫陪你谈天说话。再说,你是来做客的吗?不就是来兴师问罪想拿气势压倒主人家?韩家的做客之道也不过如此!”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败落

宋绵被宋缜不留情的戳穿,怒得手指着宋缜,道:“你,你别忘了,我是你堂姐!”

“是啊,你只是我的堂姐。”宋缜对宋绾还有些疼爱照拂之心,但宋绵,给她三分颜面,她就能自己添到十分,宋缜并没有对她客气的意思。

宋绵一愣,说到底,韩家有长公主撑着,有将军的称号,可能顶门户的男子只有韩重岳一个,韩家能给宋家的助力有限,但宋缜步步高升,对她在婆家的地位自然是大有益处的。宋绵清楚这一点,但正因为如此,宋绵更不愿意叫宋缜瞧出来,没得到时越发让宋缜拿捏。

宋绵只想着,宁熹家世比不上宋家,宋缜不在,只要她拿足了姿态,宁熹怎么敢得罪她,到时宋缜那边,自然是宁熹去开口,没想到宁熹压根不理会她,还将她丢在这里喝茶。宋缜来了,宋绵倒是有些沾沾自喜,还道宋缜是看重她这个姐姐的,哪里想到宋缜开口就为宁熹撑腰。

宋绵恼了一回,但她特意跑来秦州一趟可不是为了韩香的。说起来,韩香在韩家的地位,比之庶女尚且不如,丈夫婆婆都不拿韩香当回事,宋绵更不会将韩香放在眼里,见宋缜打算走,宋绵连忙起身,道:“韩香的事,我们不追究也就罢了,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但你姐夫那边,你看…”

“二堂姐,姐夫那边的事,若是公对公,该他送公文来才是,若是私人来说,二堂姐也该请二叔二婶帮忙才是,再不济也该向大堂哥开口才是,何必纡尊降贵问我这个隔房的堂弟。”宋缜倒是没接着走,只淡淡的噎回去,哦,上门求人了,还想摆一摆姿态,好处想要,面子也舍不得,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

“你——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受苦?”宋绵抿着唇,她自小善于经营,只要她想,就不会与谁交恶,但宋缜,她自小就觉得宋缜是占了兄长的身份地位,那份长袖善舞也没用到宋缜身上。到如今,宋绵倒是怨怪起父母兄长来,明明大房是剩下宋缜孤零零的一个,还不仅让宋缜好端端的长大,还将国公府世子的位子坐稳了,也实在太没用了些。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堂姐既然家去了韩家,自然便冠上了韩家的姓,哪里还谈得上一笔写出来的宋字。”宋缜自认为不是个记仇的人,但宋绵和宋纩两个,自小欺负他的事做得多了,他想不记得都难,刻薄起宋绵来也一点都不客气。

宋绵被气得身子发抖,但拿油盐不进的宋缜也没有法子,磨了大半个时辰,到底怒气冲冲的走了。

宋绵一走,宋缜连忙让人将会客的屋子仔细打扫一番,瞧着时候不早了,宋缜也没再回衙署,坐下来等着开饭。宁熹让人添两样宋缜喜欢的菜,顺便问道:“二姐夫那边怎么了?他不是领着陇州守备的职,还在我爹手下做事吗?”

宋绵跟宋缜结怨好些年了,若宋绵只是来兴师问罪,宋缜自然不会丢下公务专门跑回来,这事,原就是宋缜先得了消息,怕宋绵忽悠宁熹,才特地跑回来的。听宁熹问起,便道:“我也是才收到岳父的信,说韩重岳挪用了军费,说不定会朝我们要钱,叫我们留意些。”

“挪用军费?二姐夫为什么这么做?韩家不缺钱吧!”宁熹有些惊讶,韩重岳有个大将军的头衔,虽然只相当于光荣称号,但也有俸禄领,要论官职,韩重岳只是个陇州守备罢了。然而,韩家虽然不是传承多少年的老牌世家,但也有些底蕴,加上长公主的嫁妆和俸禄,还能缺钱,叫韩重岳知法犯法?

“听岳父说,是韩重岳结交当地官绅和拉拢底下的将士花出去的,不知不觉就花了不少,如今填补不上了。”宋缜摇摇头,“韩家发迹的晚,韩重岳的父亲虽然战功赫赫,但死得早,连爵位都没捞着一个。皇上也存了照拂韩家的心,这才将韩重岳放到陇州,毕竟韩重岳的父亲原本就在陇州做官。原本是给韩重岳个机会,叫他立点功勋,将来也好顺理成章的升官,恐怕也没想到韩重岳力气都花在拉帮结派上了。”

这边才拔掉一个荣家和一个卢家,宁熹对这种行为一点好感都没有。不用说,韩家难道还会跑到父亲面前去自首不成?父亲也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走到这一步,不管于公于私,宁熹都不可能跳出来帮助宋绵和韩家。

宋缜心里将韩重岳母子嫌弃的要死,地方军将把持军务,直接控制了守军跟朝廷谈条件,甚至裂土为王的不是没有,但大多数,其实都被朝廷捏死在幼苗甚至萌芽状态。像秦州这边,卢家跟荣家还有皇子做后盾,都成了气候了,朝廷要动,不也就这么瓦解了,更不用说韩重岳离成气候还有些距离,这个时候宋家若是相助韩家,不仅仅多少钱都打了水漂,还相当于跟朝廷作对。

本来宋缜就没打算帮韩重岳,有了宁琤送来的信,就更没这个想法了,宋绵次日又来了一会,依然无功而返,听说是往青州去了。

宁熹听说宋绵去了青州,有些担心,道:“四妹妹在咱们这里,宋绵跑去青州,会不会再生出些枝节?”

宋缜没想那么多,相比起宋纩和宋绵,他对宋绾多几分照拂,但要说怎么疼爱,还真说不上。宋绾跑到秦州来,他不会放任宋绾在外面乱跑,会尽兄长的职责送信去京城讨个主意,但若是宋勇夫妇来接,他也不会费力留宋绾。不过他也知道宁熹是真心照顾宋绾,见宁熹担心,便道:“这都好几天了,京城的信这两天也就到了,想来二堂姐也没这么快。”

宋绵确实没那么快,宋绵离开秦州的第二天,京城的信就到了。宁熹光看信就能看出这些年已经十分心平气和的宋老国公对次子的火气,宋缜更是摇摇头,想来,若非二叔一家子远在青州,二叔又得领一回板子。

放下这些想法,宁熹细看宋老夫人亲笔写的书信。信中的意思无非两个,一个,表示对宋勇夫妇此举的斥责;第二,表示宋绾不能再让这一对不靠谱的爹娘耽误了,就叫宁熹和宋缜将宋绾留在身边,若能寻个合适的人家,给宋绾定下亲事自然更好。

宁熹不知道宋勇那边有没有收到书信了,但既然宋老夫人给了准话,宁熹也就放心了,再出门走动,就带上了宋绾,只说小姑子来秦州小住。

新的秦州知府已经到任,但宋缜在秦州的威望暂时还没什么人能越过去,听说京城镇国公府的姑娘在刺史府小住,虽然也有人猜测有什么缘故,但也有不少打听着结亲的。正因为宋绾在亲事上挫折连连,宁熹更不愿意轻易定下宋绾的亲事,虽有几家不错的,但依然想着慢慢打听着,总要人品好才行。

宋绵去到青州,也不知有没有达成所愿,从青州出来,也没有再到刺史府,就听说宋绵回了陇州。当然,一个女子的行踪还没有谁关注,传出来的话,却是宋绵高高兴兴的喝了韩重岳的小妾端来的茶,据说,那小妾是陇州首富家的姑娘。

宋绾很为姐姐唏嘘了一番,想姐姐素来要强,没想到,竟到了为姐夫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地步。

宁熹瞧着单纯的小姑娘十分忧思的模样,到底没说更多,皇帝确实对韩家有所优待,韩重岳的母亲在皇帝面前也确实有几分脸面,但这拐了弯的外甥,还不足以叫隆盛帝宽容韩重岳结党营私,或许不会要韩重岳的命,但丢官去财是必然的。

果然,没多久的时间,韩重岳就因为结党营私被查办,看着长公主和他死去的父亲的面子,隆盛帝没有将韩重岳下狱或者流放,只剥夺了韩家所有的官位、封号,查抄了韩家财产,将长公主和韩重岳都贬为庶人。韩家被查抄,连同秦州城韩香居住的宅子都一并收回,只留了韩家在湖州的老宅一座,允许韩家回湖州居住。

韩家落到这个地步,一家子身无分文,还是周氏看在宁熹和宋缜的面子上,给了些盘缠。宋绵一心以为,自家落难原是宁琤的缘故,不愿接受周氏的馈赠,可韩重岳亲自将钱接下了,她也只能闭着眼道谢,一家子也没往秦州走,直接回了湖州。

韩重岳一家压根没想起韩香这么号人来,宅子被查抄了,韩香手头没钱,别说养狗,找个落脚地都不能。她那些狗都是花了不少钱买来的,如今想拿去换钱,可都知道成年的狗养熟了不容易,那些狗也卖不上价钱,韩香几日就挥霍光了,最后竟找上刺史府来。

若宋绵上门来,宁熹少不得要打发些银钱,可韩香跟宋家就谈不上亲戚了,宁熹直接让人将她赶了出去,之后便也再没什么消息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难为

转眼冬去春来,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巳节。秦州上巳节的风俗没有京城隆重,但正值初春时节,许多人也都会结伴出游。秦州城郊有一个碧波潭,虽然没有官府组织什么活动,但人们也大多聚集在碧波潭附近游玩。

若在京城,上巳节前小姑娘们就要准备着漂亮的衣裳和香包过上巳节,但宋绾在秦州没什么要好的伙伴,对这个节日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宋老夫人将宋绾的亲事托付给了宁熹和宋缜,宁熹便想着,趁着上巳节的机会,带宋绾出去走走,一来这个季节风景正好,正是出游的好时候,二来,这也是少男少女们结缘的好机会,说不定还能给宋绾结成一段好姻缘。

宋绾看着宁熹给她备下的新衣裳首饰,对于宁熹叫她用心做两个香包的任务也不好敷衍,宋绾女红不算十分出彩,但香包这种小东西,只需配色和绣工上精心些便称得上出彩了。

上巳这一日,一家子一道去了碧波潭,宁熹才露了个面,就被知府夫人喊了去,便冲宋绾笑笑,叫她与知府家的姑娘一道去玩。新来的知府姓常,三十出头的年纪,膝下只有一双女儿,大的十三岁,小的才九岁,都比宋绾年岁要小。而常家到秦州比宋绾还晚些,两家往来了几回,宋绾与常家姐妹还算熟悉,宁熹便叮嘱宋绾照看常家姐妹一些。

常夫人顾氏是常知府的继室,年纪只比宁熹大四五岁,又听说宁熹的娘是苏州人,一来二去倒是熟悉起来,拉着宁熹寻了个地方坐下,抱着鹿儿逗乐,道:“真羡慕宁妹妹,才过门没多久就生下了鹿儿,我嫁入常家都五年多了,依然不曾有孕,夫君虽不说什么,婆婆却常常有些话说。”

宁熹只微笑着,她生下鹿儿,若非恰好遇上大军得胜,宋家就算不说什么,心里必定多少也是失望的,没见她生下鹿儿之后二婶白氏高兴成什么样子!而顾氏也只是因为这些年一直没有孩子,才觉得就算有个女儿也好,否则,在常知府有了两个嫡出女儿的前提下,必定也要失望自己生个女儿。宁熹心里更喜欢女孩子,可没办法,这个时代不是她说了算的。

鹿儿快周岁了,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句,若是遇见不熟悉的人,鹿儿不大跟人说话,就只冲着人咯咯笑。顾氏这几年一直在求子,见鹿儿不认生爱笑的模样就喜欢得很,道:“宁妹妹,我听说崇明寺求子十分灵验,就想着过些日子去拜一拜,宁妹妹要不要同去?”

宁熹女儿还不满周岁,当然没想这么快给鹿儿添个弟妹,宋缜也是这个意思,鹿儿长大了些越发淘气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说什么她还听不懂,就这一个都闹腾不过来,至于要个儿子的话,他们夫妻都还年轻,并不着急。不过崇明寺景致也算不错,顾氏既然相邀,宁熹也没有拒绝,道:“也好,顾姐姐定的什么时候?”

“就下回休沐的时候吧!”顾氏微笑着,“萍姐儿和悦姐儿平日里要念书,到时也好出去转转散散心。”

常知府的原配妻子是顾氏的表姐,两个孩子原本就喊她一声表姨。顾氏原本没料到自己会做继室,虽说谈不上对原配所出的孩子视如己出,但早逝的表姐只留下两个女儿,将来一副嫁妆也就送出门去了,顾氏还真做不出苛待两个继女的事情来。时日长了,人心都是肉长的,顾氏对两个女儿用心照拂,常欣萍和常欣悦对继母也敬重爱护,虽谈不上亲母女一般,但也十分亲近了。

休沐日宁熹不大想出门,不仅因为崇明寺里香客会比平时多,也因为宋缜平日在衙署,休沐日才能好好在家中,但先答应了顾氏也不好反悔,点点头道:“好啊,到时我叫了四妹妹同去,人多也热闹些。”

说定了这件事,顾氏便提起儿女亲事来,顾氏才二十出头,但常欣萍已经十三岁了,也到了该相看亲事的时候了。常家本是苏州人氏,但常知府离家求学、做官已经好些年了,更何况常家原本只是寻常乡绅,常知府也不乐意将女儿嫁给寻常乡绅,这样一来,就生出许多烦恼。

顾氏叹了口气,道:“原本夫君调到京城去,就打算给萍姐儿在京城说亲,说到底,做官的最后都是盼着能做京官的,夫君仕途也算顺畅,说不定过些年就能长久留在京城做官,也能看顾萍姐儿,却不想秦州知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倒把夫君又调到秦州来了。”话是这么说,顾氏对此倒是没什么怨言,常知府没什么背景,相比在京城慢慢熬资历,自然是做知府这样的实缺前途更好,只是丈夫不可能长留秦州,若将常欣萍嫁到秦州,到底有些不放心。

顾氏没有说完的话宁熹也能想到,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外放倒是并没有什么,毕竟肯定是有人在京城的老宅守着的,孩子到了年纪也大多会选择在京城结亲。但像常知府这样的自然不同,若想将女儿嫁在京城,没有人操办,若嫁在任上,便要考虑他任满走了,女儿便在千里之外了。话虽如此,宁熹也能想到,虽有些顾虑,常家必定也是考虑在秦州结亲了,否则常知府任期三年,拖到那个时候可就将女儿的终生大事耽搁了。

既然知道人家这个想法,宁熹便安慰她道:“常家是,给萍姐儿说亲多半也是往读书人家去寻,既是读书人,将来必定是要考功名做官的,还怕不能相见吗?”

顾氏闻言,连连点头,道:“宁妹妹说得对,好在萍姐儿还小,慢慢去寻也来得及。”

说到这里,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顾氏旁边坐下,道:“顾姐姐是要给萍姐儿说亲了?要说这个,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不知顾姐姐和宁妹妹可有功夫听听?”

“哦?叶妹妹倒是说说看!”顾氏是来到秦州之后才认得叶氏的,叶氏是新任秦州同知的儿媳,丈夫在京城念书,就将妻儿留在家中奉养父母。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吴大公子是偏袒那受宠的小妾,故意将嫡妻叶氏打发到父母身边,可谁叫叶氏娘家家道中落,也没人替她撑腰。

旁人提起叶氏总要带上几分同情怜悯的意思,但叶氏却似乎并不介意,掌握着吴家的中馈,儿子又聪明孝顺,叶氏压根不为吴大公子的宠妾灭妻的忧愁愤怒,反倒叫公婆格外看重叶氏一些。宁熹还记得才认识叶氏时,顾氏便问起过吴大公子的事,当时叶氏便十分洒脱,道:“我既不得他喜欢,又何必叫公婆也厌弃了我,女人的依靠,无非丈夫和儿女,我既不能依靠丈夫,便只能教好了儿子,日后还得叫他给我养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