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看他一眼

“你不怕脏了你那白花花的手工西裤?”

“脏了自会有人替我处理,你勿需担心。”他轻描淡写,眼波流转间也依稀露出一点感情。

在风里头坐的久了,寒意渐从心里升起来叫我不禁打了个喷嚏,“我们这样坐了多久?”

“两个小时。”

“这么久了?!”

“也许你该回去睡觉。”

“不要,我这样回去肯定睡不着,我们还是再坐坐。”…

“你说说你的情史嘛,一直都是我再说,这样有失公平!”

“是吗,好像我并没有要求你说吧。”

“该死的!我喝了酒就想说话怎么办?停不住了!完了,我还是上去了吧,在这样下去,连我新买了内衣是粉色你都知道了…”

身后传来顾问楼清浅的淡笑声,我摇摇逐渐变的沉重的脑袋,他在笑什么?我好像不太清楚!

爱情 8

“这是今年刚打上来的茶尖,外面想买都买不来的。”

胡斐坐在办公桌前,捧着一杯茶喝得专心自在。

我瞅他一眼,这家伙有啥好装的,他一个月多少工资我还能不知道?这茶不是顾问楼那喝不完被他拣来就是哪个厂商贿赂他的,乐得跟什么一样!

“你说说诶,我们这趟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我看也不像是要务公,亏我跟在后头也劳心劳力!”

胡斐听完放下手里的茶,一个眼神递过来好似蕴藏了一些很深层次的韵味。

这韵味是什么?

就像最近总是涌起的一种无端怪异的感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真要说的出来又不是那么容易了。

胡斐见我凝视着他,一晃把眼神转开,神色仍是一派轻松自在。

冷冬时节,窗外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阳光透进来并不带那么一点温暖祥和的气息,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一切都显得冷清。胡斐见我沉默下来,茶又端到嘴里,忽然放出一句话

“你知道这是哪的办事处吗?”

我看着他,他嘴角嵌着轻笑,映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他说,“东南建筑。这个公司最近出了大漏子,我为它可是几天几夜没睡一个好觉了!顾总他今天过来也是逼不得已,你就别在抱怨了。”

这时外面卷起一阵风,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涌而来,好似要把人层层包围,裹的那么紧窒,那么密不透风。

我嘴角本有的笑容渐渐淡下来,无影无踪。胡斐还在喝着他的茶,一缕幽幽的水雾绕在冷色的青瓷杯上,倒像是唯一还温暖的地方。

我看着那杯茶出神。

东南出了什么大漏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早应该是不健康的,从父亲还在的时候就这样了。但凡大的企业,哪可能是干净的,但凡能跟人跟商业扯上丁点关系的地方还有什么理由是干净的。更何况还是建筑工程,那么一个数百万数千万的担子,随随便便一经手,都成了抵挡不住的诱惑,勾起无数挡不了的欲念。

我收起心思,忽然迫切的想呼吸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走出门,仍可以看到对面会议室里顾问楼严肃的脸庞,会议室里每个人都严阵以待。轻叹了口气,终于走出大楼,外面又是另一番世界。

枝头还有鸟儿在鸣叫,我寻着方向望过去,只见光秃秃的枝干上一窝鸟巢立的岌岌可危,在风寒里不时窜出一两个肉色的小脑袋,也和着树枝一样光秃秃的。

我望着它们,上一个冬天的时候也是这样。家里的阳台外面有这么一个鸟巢,骁骁站在鸟巢下方,仿佛有抑不住的欢笑快乐。

坐了一会儿,直到手机震动才发现原来天色已晚,

“在哪?”

“楼前坐着。”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忽觉得耳后传来鼻息,一转头顾问楼就站在身后不远处。

“怎么这么冷还在外头坐着?”

他敛着眉,额前有一道很深的纹路,眼眸是沉淀后的黑,零星的碎发散下来,在风中微扬着。

“里面很闷,怪不舒服的。”

他微颔首

“想吃什么,我刚开会的时候开始饿了。”

说着走向停车处。我跟在后头徘徊,直到他走出几米远,忽然察觉我没有跟上才转头来。

我有些局促

“我还不饿…我是说,呃,中午的饭到现在还撑着,我不要去了。”

顾问楼看着我,眼神更沉了,好一会方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车从我面前开过,探照灯亮光一闪,驾驶座上他的眼神冰冷,表情一如寒潭。

我在屋子里翻找半天,想找出许久以前买的那条牛仔裤。跟着书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穿过牛仔裤。至于原因,只能说和书若一起的时候,突然就发现,他身边同事的太太们打扮都是清一色的裙装,十分正统。

我不能让自己跟别人有所不同,或者说不能让书若因我而被人笑话。

衣柜都被我翻过一遍后,简直如狂风过境。小赵惊叹,连我也有些懊恼

“我早说屋子不用收拾的太干净吧,你瞧,一点也不实用不是,找个东西就乱成这样!”

小赵嘴张的大大,仍愣愣的看着床上桌上,却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亏我每次还自惭形秽把卧室门关的紧闭,原来不过是半斤对八两嘛!若书呀,你可真是敢欺上瞒下呀!”

我顺手的把乱成一团的衣物又塞回到柜子里。她又说

“你这是要上哪?”

“扫墓。”

“扫谁家的墓呢?”

“顾家。”

小赵闻声捻起眉,似乎在犹疑,许久才说道

“若书,你和顾问楼一起会不会太频繁了?”

我停下手边的活,诧异的看着她

“他是我的金主,我当然得紧紧跟着他了,不然饭碗到哪去找呀!”

小赵摇摇头,“可是以前你也做这行,怎不见你这么劳心劳力?”

“他给的钱多呗!”

我顺口答到。这小妮子铁定抽了,跟在顾问楼后头还能为了什么?!我这辈子似乎只为几件事情当心过,最重要的是书若,骁骁,然后就是钱。钱这个东西,年轻的时候困扰我十分,想不到现在到这年纪了,已然躲不过为它奔波劳碌。

就像对书若患得患失一样,如今钱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伤神的存在。总怕它不够用,生活无可保证!

小赵不甚赞同我的观点,仍然斟酌着词句

“但是,其实,顾问楼也不错的…”

我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却见她表情正经严肃。

“真的。女人天生不是以事业为重的。我之前也想着离了婚还可以拼搏事业,当个女强人也不错。可是这些年,若书,你也看到了。女人太逞强,只会让男人不觉得你是女人,就连女人也不把你当同性看待。这年头说是什么男女平等,其实哪能啊,还不是拼死累活的却加薪永远比别人少,升职永远比别人慢。”

我沉默着,这丫头怎么突然给我说这个呢,她说这个的时候自己不觉得苦涩么?!

顾家的主坟在南京,车开去的地方是南京郊区,“原来你们是江苏人!”

顾问楼点点头,今天他穿了一身黑,连袜子也是墨一样的颜色,带着一副墨镜,看不清楚表情。

几个随从把一早准备好的东西从车里搬出来,然后步行上山。

“这一整座山都是你们顾家的?”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顾问楼突然说“山顶有休息室,你要是累了一会可以不用跟着我们。”

“不累不累,我精神着呢!”我看看他,一脸的苍白,估计是他又快不行了!

这人脾气其实挺倔的,明明可以开车上来,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坚持自己走上来。他想逞能就算了吧,还连累旁边几位大哥。我偷偷看了眼他们几个抬的东西,真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望过去都不轻松呀!

正摇头感叹着,顾问楼就打了个颤,人差点朝后倒过去。

管家急了,险险扶住他。“先生,还是开车上去吧?”

我听了这话也跟在旁边使劲点头称是。顾问楼看管家一眼,又看我一眼,总算是同意的颔了下首。

管家打电话到山下,不一会儿司机就把车开了上来。到坟前的时候刚好是正午,顾问楼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倒是白的晶莹剔透了。我被太阳照出一身汗来,橙红的脸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我已经见了不止一个人看我和他这么站在一起,低着头捂着嘴笑偷笑了。我磨蹭着想往旁边挪,顾先生发话了,而且表情十分生硬,好似不悦

“开始吧!”

有几个人开始着手点蜡烛,然后烧元宝、纸屋,当他们抬出一箱货真价实的女士衣物时,我小声的询问管家

“你们家也太奢侈了吧,那些也是买来要烧的?!”

管家先偷偷瞅了眼顾问楼,见他看向别处才开口对我说“这都是太太以前的衣服。先生以前留着不让下葬,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又突然说要搬来火化掉…”

闻言我望着那堆已经火光冲天的遗物,只觉得感慨。

“第一次见你这样穿!”回来的路上,顾问楼这样说。

“怎么穿?”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除了牛仔裤是多年前的旧爱,其他并无差别。

“呃…穿的很轻淡,就好像锅里的清粥小菜。”

我鼓起眼睛,忿忿看向他。

顾问楼即刻又解释道“我第一次见你没有化妆,而且穿着随性。”

“是吗?!”我表情慢慢又平缓下来。离开书若以前我都不太化妆的,书若不喜欢化过妆的女人,书若说那“矫情!”

所以即使我买再好的保养品,也嫌少化妆。现时却大有不同,出来闯荡,人人将化妆当成一种礼貌,于是层层脂粉往脸上涂抹,并不见得有多舒服,却好在如盔甲一般,叫人觉得安心,踏实了。

顾问楼眼睛还停留在我脸上,半许才说“各有各得好处,化了妆更衬托出女人的精致抚媚。”

“那也是很好吧。”

我感慨着,低着头看阳光下的翦翦树影,听耳边微风徐徐的声音。

站在榕树前,顾问楼突然问

“你忘记他了吗?”

我一怔,险些撞到树上,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被石头绊了脚。

“什么?”我回头。

“你还爱他吗?”

树干上有蚂蚁爬过,一只一只,像一条细细的锁链,井然有序。听说蚂蚁是群居动物,怎么人也群居,却常常生活在一起反而倍感寂寞。

“你还爱顾太太吗?”

我知道顾问楼的目光必定也随我一起移到那一双双蚂蚁身上。我微斜眼去睨他的表情,却见他目光低垂,好似神情专注,并不作答。

那天扫墓下山,已经华灯初上。司机将车开进南京市区,一行人饿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一下车都如狼似虎般冲进酒店中。

服务小姐似乎是新来的,险些没被我们的仗势吓倒,唯唯诺诺站在一旁,半天不敢吱声。

胡斐欺负人家是新人,很是没有放过机会调戏姑娘家

“小姐,你看这筷子好像有点问题呀!”

“什么问题?”

“小姐你这样问就不对咯,应该立刻给我换副新的过来。你是新来的?”

“是的,先生,对不起,我这就去给你换!”

那小姐转身要走,又被胡斐一把拖住

“哎,等等等等,还有这杯子,一起给我换了…”

在座众人都一副看戏表情,叫服务员小姐脸上的霞红直直扩散到耳后。

我看不下去,正打算出声阻止,顾问楼却起先开了口

“小胡,车里有份文件我现在想看,你去替我取来。”

我噗吱一声笑出来,惹来胡斐吹胡子瞪眼的注视,直到他委屈的背影消失在包间里,我才转头看向顾问楼

“没想到你居然会管!”

“管什么?”

顾问楼有些疑惑的望着我。

“英雄救美打抱不平呀!”

“噢?!是吗?这包厢里除了你倒还没看出有其他美人。”

顾问楼讲这话时,目光炯炯,深色的瞳孔带出变幻莫测的神采。

身后顾问楼的保镖轻笑了一声。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咚咚的颤了起来。

出于一种危机感作祟,我下意识的躲闪开他的眼神,面上一派的故作和平

“那是,本小姐宝刀未老,谁能比过我的魅力。”

不曾想随即浮现出书若微皱着眉清冷看我的景象,心里又阴阴郁郁起来。

爱情 第九章

这日随顾问楼出席一个宴会,宾客如云。身边这位刘姓小姐很热情的与我聊天,谈起顾问楼来语带惊讶

“你与顾先生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真是男才女貌,令人称羡!”

我惊讶看着她

“他只是我的老板!”

“天哪!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吗?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是顾先生的女朋友。自从顾太太过世后,他从来不曾带女伴出场!”

我一时无语,不曾想到原来在别人眼中,我与顾问楼是这样的关系。可是为什么呢?!我一直以为他缺少一个女伴,而我正好是他身边闲置的年龄适合的女性,所以,每次他说要出席这种宴会,我从来没有坚定的拒绝过。

刘小姐继续感叹“顾先生真是难得一见的专情男子。他太太故世后我几乎再没有见他出现在公共场合。真是可惜…他太太…我还以为你们…”

她似乎有些为难。

我微微笑道

“我与顾先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