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就见顾问楼端着酒杯朝我们走来,面上带着儒雅的笑意。

他将酒杯交给侍者后,突然凑近我耳边说了一句

“那边的蛋糕还不错,怎不见你过去尝尝?”

他说这话时,对面的刘小姐脸上分明流露出暧昧莫测的笑容,好似再说‘我早都看出来了吧,你们明明关系不清!’

我有些好气又好笑。看向顾问楼一眼,见他态度认真,只得拿起餐盘朝他说的方向去。

回过头顾问楼正在与刘小姐说什么,那刘小姐似乎面色愈见苍白,见我看向他们,竟背转过身去。

我渐渐好奇,终于等着顾问楼过来的机会,

“你们刚聊了什么?”

顾问楼随手夹起一块卖相十分精致的蛋糕放进我盘中,顺口说到“她说明早的飞机去纽约,我就告诉她纽约近几天气温均在零下三十多度,寒冷非常。”

我疑惑“就这个?”

顾问楼停下动作看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他说时眼中带着笑,这笑意好像成年人看到稚气的孩童时流露出的微带些许无奈的神情。

见他这样,我自然不可能再追问下去。疑惑都哽在喉间,只得低了头小心谨慎吃餐盘里的食物。大概是吃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响起来,异常清晰。

“你大可不必这样!”

我一怔,瞪大眼睛看他。顾问楼依旧他那惯常的温文的表情,带着贵族式的闲散气质,却又不再像第一面见到他时那般难以亲近。

他站在我面前,眼眸在水晶灯下流溢出暖褐色,“你勿需这样连吃都小心翼翼的。你可以随心所以,这里没有人会敢笑话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一个帝王,噢,不,他本来就是一个帝王,虽然相处的久了,可是,我怎么会忘记这点呢!

我分明还记得第一次陪书若出席一个正式的场合时,我因一时大意将盘子中的东西跌落在衣裙、地毯上。周围清晰可辨的轻笑声还有议论声,当时书若是什么表情?

他皱了眉头看我,好似我是什么负担,他拉起蹲在低上慌忙收拾残局的我,语气可以听出的不好

“若书,会有人收拾的,这里不用我们管。”他把我牵出会场,送我回家。我知道书若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思,可是书若他从来不曾想过,他的这样的举动会叫我受伤!

现如今我真变的小心翼翼,眼前人却告诉我,我勿需这样!

出入有名车接送,有保镖跟从,连下车时,都可以明显感觉到路人对你多投注的那一两点关注眼光,带着惊羡和揣测。

顾问楼就是这样一个人,活在别人的向往里头,他活的自在,却叫旁人感慨尽了。这人怎么活的这么不真实啊!

打开车门,我站在一旁对车窗里的顾问楼说

“今天谢谢你的晚宴,我很开心。”

这似乎是每一次的结束词。

他看着我轻点了点头,车窗慢慢关上。随着车头灯的光照亮前方,两条不断扩散的柱形真叫人迷茫。

汽车离去,繁华好似都落了场,唯剩下的是心里的那一段落差,和愈加清晰的楚楚往事。

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分崩离析,我隐约的知道。

可是怎么办,该怎么办!黑漆漆的夜幕里,冷意好似更甚。

我缩紧了脖子,朝门洞里走,听着脚下高跟鞋敲出的叮咚的尖锐声。尤其的刺耳,像扎进人心里的倒刺。

小赵这几日常常无端端的走神发愣,仿佛心事重重。我已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这天夜里口渴,起来去厨房倒水喝时,竟听到从她房里传出的呜呜幽幽的抽泣声。

我握着水杯,站在她房门外好一会,终于还是没有敲门进去。

转身回房,顺着窗台望出去,天边那一轮明月居然是火红的,像烙铁一样。手里的水杯渐渐冷了,被子也透着清幽的寒气。

我忽然睡意全无,一点一点泯着茶,靠在窗边,嘴里淡淡的苦涩涨至喉间。

一整夜,眼中的圆月都是中国人传统认知上的美满祥和的形状,可是为什么人却依旧无法入眠?

是谁说月圆人团圆,我的团圆美满又在哪里?原来渴望一个家的念头也是难致此般的。

我终于知道小赵惴惴不安的原因了,我收拾房子时,无意间瞥见桌上的一份诊断报告书。报告书掉落在地,恰逢小赵开门进来。

“若书…”她看了眼掉在地上的诊断书,终于痛哭出来。

我冲过去拉住她,真想狠狠的骂她!

“你是傻瓜吗?你是傻瓜吗?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啊!”

“若书!若书!我不敢回去呀…我不是个好妈妈!宝宝连妈妈都还不大会叫我就离开她了。若书,我好后悔,我这辈子再没有这样后悔过了,若书,她是我的命啊,我的命啊!”

小赵哭的竭撕底里,渐渐再无力气的摊倒在地上。

我太了解她的心情,也只有坐在她身旁,陪着她沉默。

我说

“回去,买今天的机票,我陪你一起回去!”

小赵从膝间抬头,满面泪痕望向我。一晃神间,像是终于清醒明白过来,冲进房里取了存折证件,如风一般消失在玄关处。

我收拾好东西,挽了头发。提着行李出门,直接去机场找她,她在电话里声音还在颤抖

“若书,还好,最后两张票。八点半的。”

“那还有时间吃个饭。”说话时我已从机场商店里买好便当。

小赵捧着饭盒,一脸仓惶,吃了几口筷子便也不再动。我又何尝不是吃的索然无味,索性也取过她的饭盒放到一旁。

等待的时间叫人难耐,小赵在飞机上语气坚定

“若书,我决定回去了,不管这次宝宝有没有事,我决定回去了。”

我能感觉出她眼底的歉意,于是温柔的对她点了点头。小赵来上海也许本来就是个错误,她不像我,除了孩子,其他一无所有。小赵有自己的父母,兄弟。A市是她的跟,人都希望落叶归根,何况遭此巨变。

下了飞机我们马不停蹄赶去医院,推开病房门却见到一个女人纤细的背影。我和小赵皆怔了一下,然而小赵几乎立刻冲到病床前。

宝宝在睡,鼻子上通着输氧的管道。

小赵站在床前,伸出手去又怕惊动了孩子,一只手这么停在半空中僵了许久。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背,她竟有如惊弓之雀,全身打起抖来,惊恐的望着我。

我不停念着她的名字,安抚她。

现任陈太太走过来,面上带着尴尬

“你们来了…宝宝刚睡下,陈安他下午有个手术,应该快来了。”

小赵仿佛没有听到,我看着眼前女子,也不知如何和她说话。

这个人,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她毁了一个家庭,一段维持了六年的婚姻。如果不是她,小赵勿需形单影只在外地打拼,勿需对她年幼的孩子心怀愧疚,更不用因为孩子生病每晚躲在被子里咬牙哭泣也不敢回来亲自看一眼。

若要谈仇论恨,那么这样的仇恨便叫作深仇大恨了!

病房里一门心思的沉静,好在这样的场面没有僵持多久。陈安进来时,屋子里好像揭开了一层冰,我仿佛听见祥和破裂的声音。

陈安十分动容,双目通红望着小赵。隐忍许久才开口到

“什么时候来的?你应该通知我一声,我可以去接你。决定住在哪没有?我们以前的房子现在空着…”

他还未说完,小赵便坚定拒绝

“不用了!我不需要住在你家。”

“我…”陈安还要说什么,然而现任陈夫人突然插了话

“安,我们回去吧,你一夜没睡了,回去梳洗梳洗再来,也好给她们带点吃的。”

陈安声音立时顿住,这才意识到什么,转而看向妻子。

他似乎看出了他妻子眼中的恐惧还有不安,他轻而易举的又转为为这一个女人动容。

他面庞伏满憔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以对。

陈安离去后,小赵似乎又恢复了些精力,眼神都变的清晰起来。

“若书,你是认识我家的,先把行李放回去好不好,我今天晚上想守在这里。”

提着行李出来,才想起要向顾问楼报备

“你这是先斩后奏。”

顾问楼如是说,口气并不是很好!

“不是的,因为事情发生的突然…”我解释的心怀愧意。

好半天,顾问楼才问起

“孩子是什么病?”

“高烧引发哮喘,已经迷糊了好几天。”

“这样。A市天气如何?你打算休息几天?”

“可以多两天吗?我想陪陪她。”

顾问楼沉默了一会,电话里就传来嘟嘟声。

第二天一早,看到胡斐出现在小赵家楼下,我着实颇为惊讶。不等我走上去,胡斐已经快步上来。

“若书,这次真的是你错了!”

他斥责我,眉头紧拧。

我低着头,满口的抱歉。

“你怎么来了?”

“顾先生也来了。”

我张着嘴,久久闭不拢。

胡斐拉开车门,见我迟迟不动,转过头看着我

“还愣着干嘛?”

“这是去哪?”

“自然是去见顾先生。”

说着胡斐催促我上车,自己也坐上驾驶座。我没想到他把车开来医院,医院二楼宝宝的病房外,顾问楼正与一身穿白大褂的男子闲谈,抬眼瞥见我,稍停了一下。

“那么就麻烦你尽快安排手术了。”

“是是,顾先生的朋友自然是要优先对待的。”那男子回答到。

随后见顾问楼盯着我不说话,也一齐看向我

“这位小姐就是病人亲属吧,孩子的病你不要太担心了,目前国内对于哮喘病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起码手术一做,十年二十可保安然无恙。”

“真的?可是我听说这病很难根治的?!”我一阵激动,

“是可以这么说,不过你很幸运,这方面的权威曹教授正好在要来鄙院做学术研讲,如果由他来操刀的话,一切问题不大。”

真好!真好!宝宝不会有事了!我感慨着,手心沁出一层汗,我望向顾问楼,神情喜悦。他却还严肃着一张脸,没有半分表情的回视我。

医生离去后,我诧异问他“刚刚那人是谁?怎么不像是宝宝的主治医生。”

顾问楼哼哼一声算是回答,看来是真的动气了。

胡斐给我使脸色,我亦扬着笑意图讨好他。他却突然沉下脸,语气冰冷道

“我最深恶痛绝像你这般做事没半点责任感之人!”

“不,我!”

“你什么?”他冷冷盯着我,在他的目光下,我陡然觉得自己的恶劣无所遁形。

“那么我现在可有权解除合同?”

他继续说道,我点头,无限沮丧。这么一份优裕的工作,怕很难再找着。

就在我低着头琢磨如何挽回的时候,顾问楼的叹气声却从头顶上传来,十分的轻,像是要飘进人心里。

我本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却将话题转到别的上面。

正如现在我们坐在医院门口的早餐铺旁,他吃着碗里的油条豆浆,品评说“豆浆磨的不够细,油条也炸老了些。”

我嗤笑“五毛钱一碗豆浆,你还想要多好?”

他一怔,随即点点头。想必是没有意识到他正吃着的原来是这么便宜的一样东西。

爱情 第十章

“我第一次来,你似乎该尽尽地主之谊?”

我一口应承下来“那还有什么话说,想去哪玩?我们这最有名的就是市郊的千年古刹,你感兴趣吗?”

顾问楼摇摇头,“还有什么去处?”

我埋头想了一会,“那么便随便走走,真想看,哪里不是风景!”

他似颇赞同,“那么今天开始吧。”

我一惊,看看医院“可是我还没去看过宝宝!”

“一切都已解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平平淡淡的说道,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站起身来。

我吐出一口气,只得跟在他身后坐上车。

汽车在我的指引下平缓的穿梭在街道上,高高低低的楼房,层层叠叠的远山,还渲染着依稀可见的松翠。

顾问楼紧着眉,看着窗外,车厢里静的叫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咚咚作响。

忽而,汽车经过一幢白色建筑,我的心飞悬起来,我心虚的闭了闭眼,将头偏转一边。指尖一用力,竟听到指甲断裂的声音,晃神间,我再睁开眼,那栋建筑已然过去。

回头好巧不巧撞进顾问楼如墨一般温吞的视线里,他的目光像一泓轻冷的月,摇摇的挂在天际发着光,却难以照亮人间。

傍晚,用餐时间,我想起赵妈妈烧的一手好菜,于是建议到

“我带你去吃正宗的家常菜,保证地道!”

领着顾问楼,仗着皮厚脸不红,在赵家混吃混喝,肆无忌惮。

赵妈妈起先见到我们的诧异还残留在脸上,趁着我帮忙端盘子到厨房的空档,拉住我“若书,你快跟阿姨说说,外面那个人是谁?”

“我老板呀,刚刚不是介绍过了吗?!”

“去去去,别以为阿姨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是知道的!”

“喔?!是吗,阿姨,那你快说说,我们有什么事,你都知道啥?”

“他是不是喜欢你呀?在追求你呀?不过,若书,阿姨也是看着你过来的,你和书若就真这么完了?书若也是个好孩子,你们怎么就…”

“阿姨!我的事你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