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和向晖就坐在外面的和椅上,林森躺在里面,隔着玻璃可以看到一堆仪器将他围在中间。柳如烟站在原地,没有错的,这间病房就是之前周定睿睡的那间。

她急忙揪住一个护士:“原来住在这里面的病人呢?”

护士抬头看她一眼:“今天早上死掉了。”说的极冰冷,更是面无表情。

柳如烟一愣,揪住她衣裳的手顿时无力的松下来:“不是说病情已经好转了吗?前面不还说要把他转移到普通病房的吗?”

护士又看她一眼,轻描淡写:“死个把人不是正常,你激动什么。436的病人早就不行了,我们说的是转移到太平间,你听错了吧?”

436…柳如烟大喘一口气,原来是她搞错。这才发现自己指的竟然是436房,不由得讪讪笑了笑。不过紧接着又开了口:“那438的病人呢?转移到哪去了?”

护士皱了皱眉:“在二楼249病房。”

柳如烟连忙谢过,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那个,不是说他不能够被人乱接触,容易感染病菌的吗?”

那小护士很诧异地白她一眼:“你电视看多了吧?”说着便不耐烦道,“没事请别拦着我,我还有事情。”

她从柳如烟的身侧晃了过去,手上的红丝带一晃一晃,像是从天边落下的晚霞。

逝者如斯夫(2)

“烟子。”叶紫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听上去十分疲惫,“你怎么又来了?”

柳如烟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换成另一个样子:“林森没事了吧?”她上前一步,安慰地拍了拍叶紫的头顶,像是安抚母上大人养的小狗。

叶紫一点也没感觉到她动作的古怪,点点头,声音有点嘶哑:“嗯,没事了,就是怕感染,所以转到里面去。虽然不是完全无菌室,但毕竟也算是半封闭的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和警察说的?笔录完了吗?”

她说到这里,柳如烟顿时一愣,是啊,医院当时就报了警,为什么警察到现在都没有到现场调查?也没有找她做笔录,甚至连面都没录,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莫非里面有什么隐情?

柳如烟有些茫然地摇了头:“没有警察找我。”

“怎么会?”叶紫也愣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会没有警察找你?你确定你报警的?”

柳如烟皱皱眉头:“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我不报警,边上的人也不报警吗?你觉得可能吗?”她白了叶紫一眼,“我先去249看下周定睿。”

说着转身离开。

叶紫还想再说什么,向晖突然拉了她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柳如烟突然回头,正看见向晖附在叶紫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叶紫一脸惊异,半张了嘴巴看向她。

柳如烟才的心底便浮现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被隐瞒了什么一样。她的脚步停了一下,却又毅然转过身,往楼梯走去。

二楼是普通病房区,相比起四楼来,就要乱上很多。

走廊里可以明显闻到饭菜的味道,病房是三人一间的,两边开门。每人有一个床头柜,每张病床前搁了一张方板凳,想来是方便家属陪床。

不过…柳如烟还是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地方,能合适周定睿住?

刚前进不到几步,就是二楼的护士站。

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几个人在。只有两名小护士在药室里配着病人要挂的药。柳如烟看了一下,自己这会儿才是站在210,要到249病房,还得绕一大圈。

她刚抬步要走,却听到其中一个小护士开口道:“小雨,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啊?非要把249病房改成特别病房,明明不可能达特护无菌病房的标准,要是病人感染出事了,不是自找的吗?”

柳如烟不由得点了点头,不过想到先前的情况,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林森当时的状况…正想着,又听另一个小护士也开了口,她的声音听起来就比较成熟一些,而且还带了一丝讽刺:“你以为上面是傻子?被转进来的病人可有钱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上面承担的起吗?哼,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

柳如烟只觉得自己心脏突的一下停跳,先前那股不详的感觉越发浓烈。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柳如烟先停了脚步。

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样,出现之前一幕一幕。她和陶南闹翻、和周定睿合作、周定睿被陷害、借款未得、被撞入院…她似乎忽略了什么。

是什么呢?

她站在原地苦思冥想,却终是不得。

叶紫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烟子,警察找你做笔录。”

她一惊,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果然叶紫带了两名警察站在后面。那两名警察见她回头,有礼貌的点点头道:“柳小姐你好,我们是长安区公安局的,前面接到报案,说这里有—起凶案发生…”

柳如烟点点头:“是我报的警。”她深吸口气,抬头道,“要和你们回去吗?”

高个子的警察立刻摇了摇头:“暂时不需要,不过我们要做一个笔录,需要您的配合。”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如烟也没多说,很顺从的跟着他们往后走。

医院提供用来做笔录的是一间医师办公室,不过因为警察找过来的时候,叶紫是在四楼,所以医院直接是将四楼的医师办公室挪了出来。于是柳如烟也只能再走回四楼。这间办公室并不大,不过倒是看出来装饰的很用心。靠西的墙上是一大面液晶屏,看来是投资不少。

不过几人都没有心思去打量里面的装饰,坐下之后,便开始正常的询问笔录程序。

“那么,柳小姐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人了?”她前面有提过是她报的警,所以这两名警察不由得眼睛一亮,“能请柳小姐说说案发的全过程吗?”

柳如烟点了点头:“事情是这样的…”她的思绪随着自己的述说又回到了先前林森被刺时,想到那一幕,她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真的是太可怕了。

“哦…”其中一名警察用笔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看来是有计划的仇杀了。”

他拧拧眉头,又看向柳如烟:“那林森说的事情,您知道吗?”

柳如烟摇了摇头,又道:“不知道。不过可能真的有关吧,毕竟他是刚要说,就遇刺的。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为了不让他…”说到这里,柳如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林森是周定睿的主治医生吧?

瞬时间,脑海像是爆炸开来。

几个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却如电光火石般串联在一起。

周定睿被车撞了之后,自己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抢救中了。接着,被直接送到了病房…就是说,从头彻尾,自己也没有看到他的伤势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况且…林森似乎说过,他的病情已经好转,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而之后,那名“状似与林森不合”的医生却又说,现在绝不能转病房。可是,在林森被刺后,他们倒是毫不犹豫的把周定睿转到了249病房。

刚才那两个小护士的话清清楚楚地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是啊,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周定睿没有事情,又怎么可能担负着一条人命的干系,将他转到249病房呢?

“柳小姐,你没事吧?”那警察见柳如烟神色不对,不由有些担心地开口。

柳如烟失魂落魄地抬头,声音飘无:“我没事…”

“那,今天的笔录就先到这里吧。”另一名警察合上本子,结束了这场笔录。

“好的。”柳如烟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瑰色

这么一打岔,柳如烟便没有再去探视周定睿。

或者说她胆小也好,说她逃避也好,总之她放弃了去探视的意图。和叶紫打了招呼之后,便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记者早已经不见,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她也没有心思再去管为什么,拦了的士,便往自己的小窝去。大脑却不受控制一般想着那些问题,如果一切真的都只是周定睿布的局,她要怎么办?

凉拌。

只能如此了。

柳如烟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将包里最后一张粉红色的大钞丢给司机,找回一把零钱后,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听可乐。

冰凉的可乐入腹后,她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目前,似乎只是她的想像吧?一切都还没有确定的证据,她不想太早下定论。柳如烟深吸口气,转身往家门口走去。

叶紫还没有回来,家里没有灯,冷冷冰冰的。

柳如烟的心底涌上一层深深的寂寞来,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拍了拍自己被风吹的有些麻木的脸,抬手按下电灯的开关。

地上一只雪白的信封引起了她的注意,柳如烟弯腰拣起,只见信封正面落款龙飞凤舞,好在她看的懂草书,这才知道信是谁寄的。

赵龙。

好端端地,寄什么信啊?

柳如烟有些烦燥,顺手将信往玄关一搁,赤脚进了屋,直接去放洗澡水。趁放水的空当,她实在累的不行,靠在沙发上就闭了眼睛。

“我可不喜欢你。”周定睿敲了敲桌子,灯光映照下的侧脸有些阴森,“我为啥要喜欢你?柳氏集团可没有你的继承权了。”

“如果有呢?”柳如烟不由得开口,心脏漏跳一拍。

“如果有我也不希罕,我周定睿是怎么样的聪明人?假以时日,柳氏不过是我的囊中物。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你?”周定睿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那么,你为什么和林春这么像?”这句话不经大脑思考,突然间就冲口而出。

周定睿突然转了身,一双眼睛锐利地盯了她,像是要从她的脸上刮去一块肉一样:“你再说一遍?”

柳如烟喃喃低语,觉得胸口压抑不已,似乎一颗心都要从里面跳出来。

周定睿一步步走近她,脸上神情阴森。

“啊!!!”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叫出声。身体更是一抽,手不由得挥了起来,却抓了个空…什么也没有抓到。

有些茫然地看向眼睛的景物,柳如烟点了点头,吁出一口气:“原来不过是个梦啊。”她再度闭了眼睛,刚要再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猛地睁开眼睛。

吊灯在地板上映出漾漾水纹。

微风从窗口吹进来,将地上的清水吹皱,一圈圈涟漪泛开去,配着实木地板的木纹,别有一番风情。

“啊!!!!!!”这回的惨叫是发自心底的真实,她睡了这么一会儿,先前放的水竟然将整个屋子全部淹了起来。

已经是水漫金山。

看样子在修复之前,完全没有办法住了,真是人要倒霉,喝水都会塞牙啊。

柳如烟真是欲哭无泪,一眼看到边上的小钟,原来以为“就这么一会儿”,竟然已经是五个钟头过去了。

难怪地上漫的全是水啊…她咬咬牙,拨了叶紫的电话:“叶紫,这两天你和向晖住吧,家里有事,别回来了。”

说完,不等叶紫说话,她飞快地挂了电话,再度看向波光鳞鳞的地板。

真是…倒霉啊!!!

好不容易将地上的水放干,再用拖布拖去水迹后,已经是凌晨一点。柳如烟疲惫不堪地将整个人抛进自己的大床上,原本已经困倦至极,此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满满当当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周定睿的车祸很可能是假的,那么,这个假车祸的背后,是什么?

心底不由得一阵烦燥,恨不得现在就冲去问个明白。她的性子向来如此,与其让什么东西放在心底堵着,不如摊开来说个清楚。

是红是白总要摊开来,才能看的明白。这便下了决定,像是了了一桩心事。

她皱皱眉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想我的人常常在,骂我的人死的快。”顺口念叨出这句话,她起身为自己倒杯水,心底却想起周定睿和林春极像的眼睛来。

这样相像的眼睛,只怕不能再找出第三个人。

心口又是一拧,不会出现那种恶俗的情节吧?比如周定睿和林春其实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周定睿知道了林春和自己的关系,于是代替哥哥或者代替弟弟来照顾他的心上人?

她一口水喝下,险些被自己这个狗血的想法呛到,赶紧专注的咕噜的喝完,又爬回床上躺着。想了一想,抬手按下床头的开关。

黑漆漆的房间里,顿时亮起柔和的星光。

当初装饰这套房子的时候,她就让人布置下无数的碎灯在天花板上。天花板分为两层,底层刷成纯黑色,那无数的低瓦碎灯就镶在上面。另一层是可以移动的,按下开关后,白色的移动层就会向两边分开,露出像是夜空般的底层,以及闪烁的银河。

是的,是银河。

王母娘娘用金钗划下的银河被她完美的再现在自己的家里,只是牛郎星和织女星却被她擅自挪到了一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仰面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星空,心底慢慢平静下来,终于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等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钟。

打点好一切出门时,骄阳已经似火,照在身上热蜡一样的烫。周围的人都已经撑了洋伞,只有柳如烟没撑,只带了幅宽大的墨镜,让眼睛舒服一些。

整个人便沐浴在滚烫的阳光下,好像能够借着这温度让自己平和一些似的。

抵达医院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周围人来来往往,空气中飘着一股浓浓的菜味。柳如烟皱皱鼻子,快步往二楼去。

柳如烟特意换了一双平底鞋,走起来安静无声。

病房都是一样的规制,透明的玻璃,前面的窗台上放着病人或者家属的东西。护士正推着小车给各个病房的人打饭,菜味更浓,油腻的有些反胃。她皱了皱眉头,快步从一侧走开。

249病房在走廊的东侧,柳如烟一眼望去,不由得一愣。

她以为周定睿就算搬下来,也会一人一间病房,不想…那窗台上摆了一堆东西,看起来至少住了两个人。

她拧了拧眉头,握住门把手,开了门。

周定睿坐在中间的一张床位上,正低头吃饭,看起来倒也吃的颇香。听到门响,几人同时看了过去,柳如烟嫣然一笑,目光向着周定睿投射过去。

周定睿也抬了头,看着她进门,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

柳如烟举了举手上的保温桶,笑道:“我给你带了鸡汤来,刚煲好的,最好的乌骨鸡。”她不会做,不代表她不会买。顺手买上一罐,也像个来医院看人的样子。

“吃的挺香嘛。”她将保温桶放在周定睿病床前方的柜子上,拉过凳子在一边坐下,正看到他碗里的菜,“青菜、带鱼、扣肉…你刚从特护病房里出来,就能吃这么油的东西?”

周定睿点点头:“没事的,这是医院统一的伙食。不妨事的。”

柳如烟眯眯眼睛,似乎刻意的尖酸刻薄:“你倒是很不讲究嘛。这样的地方,条件这么简陋,怎么好住人的?”

同病房的两个病人自然对她怒目而视,不过柳如烟只视而不见,又道:“你确定能在这样多细菌的地方住下去?”

周定睿似乎有些尴尬。

而左床的大汉终于忍不住:“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病房怎么不能住人了?他又不是什么重病,不过骨折,难道他是要死了吗?”

柳如烟一脸惊诧,一点风度也没有的放大了声音:“他怎么能住在这里?昨天医生还和我说要在无菌监护室里观察,今天就住这里来了?你当医院是有未来科技的穿越医院吗?还是他是火星人,好的要比我们地球人快?”

“姑娘你在说笑话吧?”那大汉极为不满地瞪她一眼,“要在无菌监护室里观察的,基本上都是做了什么特别手术,或者是快要死掉的人。周先生不过是骨折,你看清楚了,他的病历上写的那样明白,该不是你有什么幻想症吧?”

“哦?”柳如烟扫了那大汉一眼,又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定睿,“他说你只是骨折?”

周定睿眼神有些闪烁,半晌还是长长叹了口气,点了头:“是的,我是左腿轻微骨折。”

“那么…”柳如烟的声音有些冷了,“请您告诉我,之前的那些,是怎么回事?”

周定睿抬眼看她,眼神无比复杂,神色变幻不定。

她也不再说话,坐在一边,回望着周定睿。

病房里其它人似乎也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都不再讲话,整间病房里只有电视的声音,王菲正没心没肺的唱着:“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啊…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柳如烟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好像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万千世界来。

两人视线对接,半天,才听周定睿开口:“如烟,帮我问护士要个轮椅,你推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柳如烟看他,点点头,转身出去。

瑰色1

住院部的大楼后面是一片花园,林荫夹道,碧草芬芳。不远处有工人正在修剪草坪,碎草机打过,空气里便满是青草的味道,很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