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离证交所不远,只走了五分钟,便到了。

姚经理做主点了四菜一汤,在等候时,他流利地将情况向柳如烟做了汇报。一个早上操盘下来,流失在外面的股票收回了10%,目前情况良好。因为是采用多家公司分别收购的方式操作,所以虽然股价有所上升,但每股也只涨了1.9元,看形势还是非常有利的。

柳如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情一下子愉快起来。

估算了一下形势,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柳如烟还是有点不放心,一再叮嘱姚经理加紧反收购,要保证公司的股权在51%。

抬步跨入蔚蓝的天空下,柳如烟伸手揉了揉略略发涨的太阳穴。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了一起,乱成一团。柳如烟咬了咬唇,世泰的事稍稍一松,心底那枚胸花便又在脑海浮现。赵龙…她暗自念了这个名字,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

那胸花的瑰色花纹就好像从脑海中跑出来,映在眼底,诡异地攀在她的每一寸皮肤上。像是刻在那里,刺痛双眼。

柳如烟猛地闭上眼睛,又用力睁开。

天空仍旧蓝得清透,阳光从淡淡的云层上直射下来,明亮得有些刺目。她深吸了口气,抬手拦了辆车直奔医院。

此时,周定睿不在病房,他自个儿转了轮椅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柳如烟一眼便望见了他,那轮椅停在花园的一角落处,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他手上捧了小小的笔记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她不由得扁嘴一笑,想来是在病房里不允许使用,这人只好偷偷移到了花园里。也多亏他不是什么必须靠仪器才能存活的病,否则肯定连摸电脑的想法都不能有。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轮椅上的周定睿回头看了一眼,正迎上她带笑的面庞。他似乎没有想到柳如烟这会儿会来,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迅速合上电脑,脸上带了一抹僵硬的微笑,道:“这么热的天,你这样奔波,我心里实在难安。”他的声音有些虚弱,眼神也有些飘浮。

柳如烟不由得微微皱眉,道:“不必这么客气。”她的目光落在周定睿膝盖上的电脑上,心底泛起些许疑惑,她似乎看到刚刚电脑屏幕停留在红绿曲线上。难道是她眼花?

她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推了周定睿的轮椅,“我刚从证交所过来。”

周定睿的身子似乎僵了僵,几不可闻地“哦”了一声,反常地没做别的反应。柳如烟眉头皱得更深,只是周定睿看不到。

她暗暗深吸口气,“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

周定睿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沉默着。柳如烟也不再说话,就推着他慢慢地在花园里转悠。

看到自家的股票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做什么这么紧张?她低头看去,只见周定睿的手紧紧地按在电脑上,似乎怕人抢了去。她仍旧没说话,目光却像是被凝固住,待在那里。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地移动,将笔记本的电池给卸了下来。

他想瞒什么?

柳如烟的心止不住地一阵狂跳,心情一阵紧张,一个可怕的想法跳进她的脑海,世泰这次被收购…不会是周定睿…

她觉得自己握着轮椅的手出了汗,汗水附着在金属的把手上,湿漉漉的很难受。气氛也一下子闷起来,空气像黏稠的流质,让人呼吸不畅,像是要窒息一样。

柳如烟正思量着要不要直接问周定睿,却听到周定睿开了口,虽然他的声音极低,听在柳如烟的耳朵里却如惊雷。

“如烟,宣布公司倒闭吧。”他的声音听上去一点生气也没有,像是风中的枯叶,随时会飘落,不复存在。

柳如烟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呢?”

她快步走到周定睿的身前,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周定睿的眼睛里少了以前那种自信的光芒,甚至少掉了她经常会看到的算计的光芒…他整个人就像失掉了灵魂,僵僵的,像尊泥胎。

“我说,”周定睿声音平板,似乎不带一丝感情,“把世泰结束掉吧。”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一会儿带我回公司,我要开股东会。”

柳如烟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她将周定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周定睿,你说什么呢?世泰好好的啊,被收购的股票我已经想法子收回来了,今天早上姚月关还收了10%回来,情形很好,你在乱想什么啊!”

周定睿缓缓地抬眼看她,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如烟,你不知道吧…你来前十分钟,世泰…”他说到这里,脸色更加难看,从苍白变成雪白。

柳如烟见状吓了一跳,赶紧叫医生。

可花园里根本没有什么医生,她连忙推了轮椅就往前跑。刚跑了没几步,周定睿的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虚弱,“不要去,没事…”

虽然是带了颤音,可非常坚决。

那手冰凉有力,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重得几乎要在她的手腕上抓出一道道青痕来。柳如烟心里着急,却也不好忤逆他。只好停了下来,又赶紧走到一侧看他。

他一口接一口地喘气,脸色差得吓人。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沿着脸颊往下滑。这会儿已经不是先前的雪白,而是蜡黄。

这一看,柳如烟吓得不行,立刻起身欲走。周定睿仍旧紧紧地拉住她,他两眼迷茫,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柳如烟再不犹豫,用力将他紧紧地拽着自己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回头看他一眼,飞快地向医院大楼奔去。

随着周定睿再度被担架抬进去,柳如烟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手术室门上的灯在半小时之后熄灭了,护士将周定睿推了出来,主治医生随后跟了出来。柳如烟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担心。

主治医生笑笑,安抚道:“没事,只是突发盲肠炎,切除了就没事了。一个小手术。不碍事的。”

柳如烟这才点点头,舒了一口气。刚要再说什么,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柳如烟只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一股清淡的桂香从鼻间蔓延至全身。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像是做了个SPA。

眼前渐渐地亮起来。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有好几个人影晃动。只是一时之间,她也辨别不出谁是谁,只觉得那些身影格外熟悉。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那些身影也从模糊变得清晰。

叶紫、向晖…还有…陶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定睿呢?他刚才还在,现在却是跑到哪里去了?

柳如烟一下子猛地坐起来,却因为坐得过猛而导致一阵眩晕。她连忙扶住一边的床,听到叶紫惊喜的声音,“呀,你醒了。”

她深吸了口气,再度缓缓地张开眼,“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自然是对着陶南说的。

叶紫和向晖对看一眼,竟然啥也不说,向后退了退,转身离开病房。而且向晖还“好心”地将病房的门给带了一下。

说是病房,其实也就是护士休息的小房间。她有贫血症,这次恐怕是没有休息好又发作了。医生已为她做过检查。

于是,这个不足五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就只有她和陶南两人。

 

2

气氛一下子好像降到了冰点,柳如烟冷着脸不说话,陶南也看着她不说话。两人面对面,四目相接,可愣是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陶南才突然道:“以前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一天上经济法课,我正看武侠小说呢,突然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根本没听老师提的是什么问题,于是就站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真是度日如年。”他向着柳如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老师当时也不说话,就像你这样冷冰冰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柳如烟瞪他一眼,可还是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师终于忍不住了,他说:‘你会不会啊?不会倒是吱一声啊。’于是…”陶南又是一笑,突然一脸严肃,“于是,我就‘吱’地叫了一声。”

柳如烟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这个我在网上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陶南垮下脸,“烟子,我知道你一向比我聪明…要不你说一个?”

柳如烟吸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陶南…”她叹了口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我…我知道不应该怪你,毕竟我拒绝你在先,就算你和柳华衣在一起,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你。只是…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我和柳家…”

“烟子,我有和你解释过。”陶南打断她的话,急切地开口,“我有说过我和柳华衣订婚的真正原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于是,一抹悲哀在柳如烟的眼底泛开。她看了看陶南,闭了闭眼睛,终于道:“陶南…你记得江淮韵吗?”

“江淮韵?”陶南奇怪地重复了一遍,眸子里写满不解,显然不记得了。想了半天,他才摇了摇头,“她是谁?”

“她是叶紫当年的助理之一。”柳如烟平静地开口,“她现在在美利坚合众国的一家精神病院里。因为当年被心上人无情地抛弃,导致精神崩溃。”她看了看陶南,“你不记得了吗?”

陶南的脸色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柳如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后,柳如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嗯,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陶南向后退了一步,抿了抿薄薄的唇,拧了拧眉头,眼底掠过一丝不安,他深吸口气,慎重地道:“烟子,你看事情,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柳如烟偏过头来看他,不置一词。

陶南张了张嘴,本来想再说什么,却还是闭了双唇。他深吸口气,顺手拉过椅子坐在柳如烟的床前,“我不解释什么,烟子。我知道我这会儿说什么都是徒然,你也不会信。只是我想说,很多事情,真的和表面上不一样。我所做的,不过是希望不让你受到伤害罢了。”他苦笑着耸了耸肩,满脸苦涩,“我知道你不爱我,你对所爱的人,不是像对我这样子。只是我也知道,我爱你。没有办法的,烟子,没有办法的。我没办法让你爱我,也没办法让我不爱你…所以…”他低了头,没再说下去。

半晌,才见他再度抬头,“烟子,无论你相不相信我,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罢…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到医院来?”他紧紧盯着柳如烟,不等她回答,从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递到她的手上,“我这个人做事你是知道的,没有证据,我绝不会乱说话。这是周定睿的资料,你看了也就知道了。”他一字一句说着,每个字都像是冰凉的雪,落在柳如烟的心上,“周定睿是柳华衣的哥哥,同母异父。他所谓的入院、被车撞,都不过是一场精湛的戏。演出来给你看的而已。”

她看了陶南一眼,手指微微发颤,缓缓地翻开了那叠A4纸。

看得出来,这叠纸是匆匆复印出来的,而且是在那种简易的传真机上复印的。所以是热敏纸,有的地方发黑,有的地方字迹很淡,可还是能够勉强看清上面的字和图。

这是一份私人调查报告。

上面是周定睿从小到大的记录,包括他小学一直到大学的成绩单、他的初恋什么的,一应俱全,然后,柳如烟的目光落在了那叠纸的第二页上。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周定睿七岁时父母离异,母亲林宸带着和柳承恩生的女儿入主柳家,而他则跟着父亲周健生活。至高中时出国留学,在国外参与操控世泰,直至后来回国。而回国后,他和柳华衣一起去北京旅行了一周,之后,便是她亲身参与的一切了。

想来一切的计划,就是那一周内定下的吧?

她慢慢合上那叠资料,也不说话,静静地将资料又递还给陶南。

陶南拧了拧眉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她。

“这不代表什么。”柳如烟偏过头去,“不过是他的背景而已,我从没想过要去了解他的这些事情。而且…”

“而且什么?”陶南看她,神情有些激动,“你不会是不敢面对吧?不敢面对这一切,你怕这些都是周定睿编出来的。所以你宁愿不去证实,你宁愿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他顿了顿,声音高了几度,“烟子,我错看你了。我一直以为你很勇敢。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豁达的人,不想你只是个懦夫!”

柳如烟任他叫嚷,也不反驳,只是抬手指了指房门,“我累了,请你出去。”

陶南一脸惊讶,然后咬了咬牙,“这不是病房,我就不走。”居然耍起无赖来。

听了这话,柳如烟点点头,“这倒是,我忘记了。”她一脸沉静,接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门口,“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既然你不肯走,那么,我走!”

说着,她一把拉开门,踏了出去。只留下陶南一脸惊讶地站在原地,皱紧了眉头。

走了三两步,她突然又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陶南,你知道吗?这些事情,周定睿已经全部告诉我了。”

陶南像是被雷击中,震惊得动也不动。

“所以,不要拿这些事情来破坏了吧。”柳如烟长长地叹了口气,向着走廊尽头而去,只留下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胸花

接了叶紫的电话,柳如烟才知道为什么周定睿会让她去宣布世泰倒闭。

股权的确是收购回来了,但就此之后,不断传出的消息让世泰股价不停下跌。这也就算了,毕竟之前世泰已经历过那样一次危机。所以这并不算什么。

但是,这次的情况有很大不同。

世泰房产停建的事情、被销售商退货的事情、仓库失火的事情,甚至连周定睿住进医院的事情都被媒体全部曝了出来,一时间,世泰所有的销售商全部将货物退回,几笔待签的合同也被对方停掉,一年前在银行的贷款也被银行因“怀疑还款能力”而开出限期归还的通知。并且如果不能按时还款,银行将走司法程序提出诉讼。

屋漏偏逢连夜雨。

柳如烟咬紧牙,飞快地向外走,她此刻再没有时间去看周定睿。他刚开完刀,不适合过多探望打扰,也不能操心。与其陪着他在病房里愁眉苦脸,不如去把事情给解决了。

即使她目前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想来动用风家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了…这次很明显是有人在刻意对付世泰,自然不可能不会想到她的特殊身份,恐怕连风家也早已算计进去了。

柳如烟想了想,掏出手机。即使想到可能已经被算计,她也还是要试一试。电话响了几声后,母亲大人的声音才从那头传过来,“烟子。”

听到她的声音,柳如烟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的声音听起来极度疲惫,像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一样。她咬了咬唇,道:“妈,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没睡好,有些不舒服。”柳母一句话应过来,显得有些遮掩,极不自然。

柳如烟拧紧了眉头,接着追问,“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要骗我!”

“真没事。”柳母一口咬定没事,“你这会儿打电话回来,有什么急事吗?”

“哦…”柳如烟犹豫了一下,把原先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我是想问问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结果我还没问,叶紫就站那边向我挥手,估计要请我吃饭。”

“那好,你快去吧。”柳母道,“我还想睡一会儿,先挂电话了。”

说完,不等柳如烟道上一句“再见”,柳母的电话就已经挂断。柳如烟拿着手机的手从耳边放下,有些疑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手机。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不是母亲大人的风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又像是被人扼住脖子,呼吸越发地困难起来。

两头都让人放不下心,柳如烟思虑良久,还是拨下一串数字,“云姨,我妈没事吧?”电话是打给家里的保姆的,她一向负责照料母亲大人的生活,有什么事情问她最清楚不过。

“小小姐?”那头很显然愣了一下,继而有些犹豫地道,“小姐没事…就是小小姐那天借走的钱…”

她没说完,柳如烟就已经明白了。她咬了咬唇,道:“云姨,你让我妈先别急,我会尽快把这笔钱还上的。”

“不是,”那头云姨听到她这么说,连忙解释,“没有人问小姐要这笔钱,就是…昨天我听老爷和小姐吃饭的时候讲,公司有什么问题…现在很缺钱,所以问小姐有没有可以支援的…”

果然!

柳如烟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果然是连风家也被算计进去了。她深吸了口气,又道:“云姨,你让我妈别发愁,这事不会太可怕的。我还有事,先挂电话了。你照顾好她。”

那头应过之后,柳如烟便收了线。刚要走,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她的名字,柳如烟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一名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你是柳如烟吗?”小护士顾不上自己正喘息着,跑到跟前急切地道,满脸的焦急。

“我是…”柳如烟刚说了两个字,那小护士顿时面露喜色,也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伸手就拉住了她的袖子,“太好了太好了,快跟我走。”小护士边说边拉了她往后走。

柳如烟一头雾水,心里着急世泰的形势,不由得道:“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啊,你带我去哪?”

那小护士头也不回,“病人在昏迷中一直叫你的名字,他入院时签字的人也是你。所以你赶紧去吧。”

她虽然没说病人是谁,可柳如烟一听就明白了。除了周定睿,还会有谁?

一想小护士说的“昏迷”二字,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急道:“不就是一个小手术吗,为什么会昏迷?”

小护士仍旧拉着她狂奔,“病人突发药物过敏。”

突发药物过敏…柳如烟吓了一跳,她虽然对医学完全不懂,但也听过药物过敏有时是会要人命的。她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再不问什么,跟着小护士一阵狂奔。

直到进了病房,见周定睿已经安静下来。

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安静得像是不存在。白色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因为那被单缓缓地起伏,柳如烟还以为他已经…

纵然如此,心底还是涌过一阵惊惧。

柳如烟转过头去,看向一边的医生,“他…”

医生叹了口气,“没事了,刚才输液时,突发药物性过敏,昏迷过去了。”说着看了看一边的仪器,“这会儿稳定了。不过如果你就是他口中呼喊的那个柳如烟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走,就在这里陪着他。病人的情绪稳定与否,对身体的恢复至关重要。”

柳如烟默默地点了点头,走至床前。

医生和护士对望一眼,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病房里只有周定睿一个病人,于是,四下就只有微微的呼吸声,静得让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柳如烟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周定睿。

她从未这样看过他。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神采飞扬的,眼中有着独特的神采。

天已经黑透,天上没有半点星光,黑漆漆的。柳如烟伸出手,将耀眼的白炽灯关掉,开了一盏小灯。

柔和的灯光从小小的灯罩中透出来,穿透空气,映射在小小的病房里。柳如烟静静地坐在床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

这一发呆,竟然呆了半个多小时。

直到周定睿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柳如烟才猛地回过神来。周定睿一双眼睛看着她,里面的光芒隐约可辨。

柳如烟突然想到他手术前的事情,一股不可名状的心酸突然从心底涌上。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连忙转了身,低低地道:“要喝水吗?”

周定睿显然哑了嗓子,半天才发出一声极难听的“要”字来。

她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才用护士给的棉签蘸了水,在他的嘴唇上缓缓地擦着。周定睿看向她的目光复杂,像是带了一丝感激,又像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