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先生有此高徒泉下欣慰。”

“背后高人指点吧。”

“如此一举,谁人还说他结交秦潭公?谁人还说他忘师恩负忠义?”

“沽名钓誉之徒...”

“那又如何,本就是给天下人看的,谁还敢说他不是?”

“就是沽名钓誉,这种事也不是谁都敢做的。”

官员们不是稚气的童子,分析着毁誉参半着议论纷纷。

“且看他将来如何吧。”

.....

.....

“这小兔崽子,留不得。”

“这不是陈盛就是王烈阳背后指使的,要不然就是他们两个老东西联手的。”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把他抓起来。”

秦潭公的值房里坐着几人,宋元站立其中,怒气冲冲声音震耳欲聋。

秦潭公道:“所以要看看是这少年自己要这样做的呢,还是别人指使,分清这个,再抓人也不迟。”

宋元道:“哪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他干的。”

秦潭公道:“当然有区别,如果是这薛青自己的主意,他年轻人意盛气壮,我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如果是别人指使他才这样做....”将手里的奏章拍了拍,扔到一边,“那这个年轻人就不讨喜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宋元不解,但机敏的没有说话,而是看两边坐着的官员,这些读书人脑子灵光.....

“公爷英明。”一个官员点头道,“如果此举是薛青自己的主意,倒也敬他几分血性,有血性的人就算是我们的敌人也是可用之人。”

另一个官员道:“如果是被人指使如此作态,要么是蠢,要么是沽名钓誉,这种人毫无用处,弃之不可惜。”

宋元哦了声,跟着点头:“公爷英明,我们一定查明。”又道,“不过看王烈阳和陈盛那两个老家伙惺惺作态的样子,必然是跟他们有关系。”又想到什么啊了声。

室内的官员们不悦皱眉。

“宋大人,你能不能持重一些?”有人呵斥道。

宋元不理会他,上前一步道:“公爷,这小子骗了小公爷!结交小公爷让世人以为公爷你舞弊,明明公爷你什么都没有做,然后搞出这么一出,小公爷怎么办?小公爷知道他这样做,利用他伤害了公爷你,父子离心...小公爷自责....”太焦急而语无伦次,“啊这个奸诈小人,不能放过。”

在座的官员们互相看了眼,是啊,还有这个前情呢。

秦潭公笑了笑,道:“这个不用在意,要么是自己无能被骗,要么是心甘情愿被骗,都是自己的事,怎么解决也是自己的事。”

不管是因为什么,被骗总是没面子的事,少年人都要面子,还是不提的好,反正秦小公爷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什么可担心的,让他自己解决吧,几个官员们点头心领神会,他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不用像某些人那样,靠着溜须拍马讨好.....

宋元搓手神情叹气愤怒不平:“可怜的小公爷,年纪这么小,初次来京,不知道人心不古奸猾狡诈.....”

嗯....貌似那个薛青也是初次来京吧,年纪好像比小公爷还小...嗯这些少年人的小事,解决不了还有大人呢,的确没什么可在意的,还是说正事吧。

“公爷。”一个官员打断宋元的喋喋不休,肃容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今科进士们我们要挑选安排了。”

“是的,今科进士们的身家来历都已经查清了。”另一个官员道,拿出一本册子。

秦潭公伸手接过低头认真看。

值房里恢复了安静。

但京城的街上更加热闹了,随着官员们离开皇宫,宣金榜为什么延误了吉时的事也传开了,新科状元竟然为了青霞先生要以状元之身换取问罪秦潭公,民众顿时哗然。

与朝里的大人们不同,对于民众来说,这就是忠肝义胆,尊师敬道孝悌,这就是读书人的风骨.....

“所谓卧薪尝胆也不过如此。”

“头悬梁锥刺股苦读,背负着不与先生守灵的骂名,唉,壮哉。”

“真君子啊。”

“本来就是诬陷,薛状元醉仙楼一人书九篇,天下读书人可鉴,状元之才。”

“青霞先生泉下可以瞑目了。”

“不,还不可以,青霞先生的仇还没报呢,真相还没大白于天下,凶手更没有伏诛。”

“是的没错,有状元公在,青霞先生的案子必然可破。”

“啊,状元公会不会受到迫害,毕竟秦潭公权盛..”

“怎会!满朝文武看着,我们也看着,状元公何罪之有?”

“状元公过来了。”

“状元公!状元公!”

人潮顿时如浪滚滚,走在前方的举着冠盖仪仗的差役差点被掀翻,今年的状元公比以前的更收欢迎呐。

他们忍不住回头,骑白马穿红袍的少年,大约也是被这场面吓到,些许羞涩,日光下面如芙蓉,谁人不爱少年?

人群泱泱从御街跟过来的长安府少年们被隔绝在路上,难以挤进去,他们也没有再跟上,站在路边遥望。

“他这么做...。”一个少年喃喃。

是啊,他竟然这么做,蒋兆子神情激动,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听讲述也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真是太....厉害!他不由握手。

“真是没想到。”张双桐叹气道。

没想到?不是早想到他会闹事了?蒋兆子看向他,虽然没有中进士,张双桐依旧在鬓边簪花,只是头上顶着手帕遮阳时间长了压扁了这六月桃花.....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对了,明白了,先前薛青与长安府少年们因为青霞先生的事有些生分,现在误会解除,大家心有戚戚吧。

楚明辉也跟着叹气,搭上张双桐的肩头看向前方,面容复杂道:“这家伙,一上来就整这么大的一个官.....跟廖承宗周不能比啊,这么大的跨度真是没想到。”

张双桐点头:“低估了,低估了,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什么跟什么啊,蒋兆子怔怔,旋即又笑起来,他可不会真认为他们在抱怨或者惊讶更不会是害怕....

“这个消息快去告诉青霞先生吧。”他认真说道,“先生他一定会很欣慰。”

青霞先生不一定会欣慰,但一定不疑薛青的真诚用心。

烟火在灵位前腾腾而起。

林家几个子侄跪在前边,烟雾灰烬中神情悲戚又欢喜。

“薛青原来是为了如此...先前真是误会了...”

“大仇定然能报。”

“爹你可以瞑目了。”

旁边的老仆沉默的将一张张黄纸放入乌盆中,烟火熏着他的脸和眼,他却似乎没有察觉丝毫不避,短短时日不见,他的脸似乎被熏灰了,眼似乎被熏红了.....外边送来的薛青的事他也听到了,但不管是听到的时候,还是少爷们在感慨,他的神情始终木然。

瞑目吗?

不会的。

激动吗?

也没有。

因为薛青这样做,没有什么可激动的,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当朝举告秦潭公,是不会有事的,他们不会让她有事的。

而且,先生的死,举告秦潭公也没有用,老仆的手攥紧,枯皱的指甲刺破握着的黄表纸…没有用,因为先生该死了,该死了就只能死了。

只能死了。

他俯身在地上,黄表纸贴上了脸。

“福伯,你也不要太难过...”

“福伯,你也激动了吧...”

这些朝堂官员权贵以及当事人无关民众的不同揣测质疑,深宅大院里都听不到,室内的说话声随着脚步散去些许时候了,安静无声,隐隐约约有爆竹锣鼓从天边传来。

床上躺着熟睡的妇人睁开了眼。

.....

.....

(三千二,今日一更,开卷我写的慢,抱歉。)

第三章 开门

炎热的夏日,门窗半开,宋夫人睡着的时候四面没有蝉鸣,更不用说人走动。

宋夫人转头环视室内,并没有刚醒来的茫然,虽然面色孱弱,但眼神微亮,她掀开了被子,慢慢的一点点的支撑着坐起来,下床,扶住床框,久不起身,头晕眼花,久不走路,如同幼童一般摇晃不稳。

她没有开口唤人,反而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晃跌跌撞撞,从衣架上扯下一件外袍颤抖着穿上胡乱的系住,走到了门边,一手扑在关着的那扇门上略作歇息,小心的没有碰撞开着的那扇门,唯恐撞出声响。

院子里绿树成荫,盛开的花点缀其中,大树下摆着木凳桌子,散落着木马、摇椅、绑着绳子的木头鸭子等等玩具,杂乱而又鲜活。

宋夫人稳住了身子,迈过门槛,明亮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散落的枯白的头发让瘦小的身子更显的单薄,摇摇晃晃似乎要被日光晒化掉,最终跌跌撞撞的迈下台阶,穿过院子,直向大门而去。

这里虽然是她的家,但她是第一次走出屋子,一切都是陌生,不过从京城外回来的那天,她躺在软轿子里记住了从门口到住处的路。

这是第三道门,这是第二道门从这里就能听到外边喧天的锣鼓,鞭炮声,前方就是大门了。

大门过道荫凉里坐着四个家仆在说笑。

“什么人啊?夫人吗?”有人对着内里一眼看到,惊讶的失声。

“夫人?怎么可能,夫人啊夫人!”其他人说道,旋即惊讶的起身。

几人的视线凝聚到似乎急切又似乎缓慢走来的妇人身上,这个妇人看形容足有五十多岁,但实际上她与宋元同年,今年也不过四十二三,让她苍老的是白发,孱弱的面容,干瘦的身子,是常年缠身的病

他们并没有见过宋夫人的面,但在这府里如果有陌生的人的话,那就只能是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