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不出来,周姨娘那处的人一见到是咱们这儿的人就都不说话了,向来是周姨娘吩咐的。”素心又拿来油纸伞,“外头下着雪,姨娘小心才是。”

“知道了。”赵姨娘淡淡应了一声。周姐姐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了,张大夫跟她说过如今已经在烧艾止血,看来过不了多久,府里又要闹一出了。赵姨娘叹了口气,二房这段时间大灾小难不断,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第五十二回

第五十二回不安好心送妾来

年末的事宜繁杂琐碎,徐慧念着沈氏身边没有个贴心的嬷嬷,便请了李嬷嬷回来专门拨到沈氏身边伺候着。李嬷嬷是她的陪嫁,从前她怀着贾琏的时候也是李嬷嬷照顾的,所以她也十分放心。拟好了各府来往送来的单子,徐慧便想起昨儿王氏身边果真来了两个秀丽的丫头,一个叫琉璃一个叫翡翠。

“翠儿,我叫你留意的二房那两个丫头,如今可都还安分吧?”放下手中的账本,徐慧向一边立着的翠儿问道。

“如今点翠正调丨教着,倒不怎么能见到。”翠儿回话,“听素锦说,两个丫头看着都是自负美貌有心想要攀高枝的。也不知二太太给她们灌了什么迷药,叫她们恨不得都上赶着做别人侍妾。”

“不过是看着荣国府的荣华富贵心里羡慕罢了。你盯紧些,告诉守门的婆子,别叫这些没眼色的丫头随便跑去扰了琏儿还有琏二奶奶的清净。”沈氏还在养胎,要是这时候被冲撞了,只怕就要出事儿了。徐慧又想到了贾母送来的那个丫头彩英,要是老太太知道王氏心里打这样的主意,会不会将王氏叫到跟前狠狠训斥一顿?

刚吩咐完翠儿记得去警醒守门的下人,却不想翠儿还没去传话,守门的魏婆子就来回话,说二太太让一个叫翡翠的丫头给琏二奶奶送东西来了。徐慧微微一挑眉,道:“手脚倒是快,你让她去琏儿院子了?”

“老奴哪里敢,琏二奶奶正静心安胎呢,谁知道那丫头送来什么东西?”魏婆子拍马屁说道,“这不,老奴叫她在外头候着,先进来禀报太太了。”

“叫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给我媳妇送什么东西来。”徐慧靠坐在身后的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虽说是二太太派来的人,该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别跟她太好脸色看了。”

“老奴知道怎么做的。”魏婆子笑着道了一声后就退了出去。

片刻后,一个穿着月白色素面衣裙的丫头走了进来,脸上一片苍白,想必是刚才被魏婆子挤兑得无话可说。府里的老人们嘴上都是很厉害的,徐慧叫魏婆子这样做也不过是想给这丫头一个下马威看看。许是因为王氏惦记着贾珠病逝未满一年,翡翠脸上的衣裳半点刺绣都没有,脸上也未施粉黛,不过即便这样,青葱貌美的女孩子依旧焕发着美丽的光彩。

“给大太太请安。”翡翠小声说道。

“二太太叫你来给送东西,都送的什么呀?”徐慧并没有叫起,直接问道。

“二太太说给琏二奶奶送些衣料药材。”翡翠曲着身子十分难受,但也不能不回答。

“东西放我这儿,你回去告诉二太太,说东西送到就是了。”今天难得琏儿没有出去跟朋友应酬,王氏就派人来了,没有预谋谁会相信?

“可是二太太吩咐我一定要将东西送到琏二奶奶手中…”在徐慧越来越严厉的目光中,翡翠也不敢再说下去,放下手中的东西便退了出去。

“真是不知好歹不知廉耻的丫头。”翩然在一边听得真真的,脸上满是鄙夷的神色。

“东西都收好锁起来,别拿去给琏儿媳妇。”徐慧淡淡道,“以后不管是琉璃还是翡翠送东西来,直接叫魏婆子收了就是,别让她们随便踏进荣禧堂一步。”又道,“王氏这样明晃晃地想要叫丫头们接近琏儿,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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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请安的时候,徐慧便当着贾母的面说起这件事:“昨儿个二太太叫身边的丫头给琏儿媳妇送东西,只是大夫吩咐了琏儿媳妇必须静养,所以东西我就先收着了,也替琏儿媳妇多谢二太太的美意。”

昨天翡翠回去时候可是把徐慧的举动一五一十说了清楚,王氏心中自然生气,但又怕贾母觉得她不怀好意,所以这股气一直憋着没发作。没想到徐慧却是明晃晃拿出来说事儿,王氏又惊又怕又恼,看了贾母一眼,顿时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果不其然,就听见徐慧继续道:“不过大概是二太太身边的点翠要配小厮了,新补上来的丫头规矩还是不够好。遇到我也就罢了,毕竟是一家人;要是有别的夫人上门拜访,那丫头还是这样的规矩,只怕会叫人觉得咱们府治家不严呢。听说那丫头是二太太庄子上来的,原以为是个利索的,现在看来还是得叫府里的嬷嬷好生教一教才是。”

“怎么回事?”沈氏如今是府里最娇贵的人,贾母也是怕有人冲撞了她,便问道。

“大概是那丫头把二太太的话记得死死的,非得说要把东西亲自交给琏儿媳妇。”徐慧盈盈一笑,“老太太也知道的,琏儿这段时间便是在院子里跟师傅们学习,这丫头又是新进府的怕是还不熟悉,万一走错了地方打扰到了琏儿读书便是不好了。便是彩英那丫头也知道轻重,最近都是在自己住所里呆着的。”

听到徐慧又是提起贾琏又是提起彩英的,贾母哪里不晓得她话里的意思?原以为珠儿没了王氏会安分守己些,没想到竟然是要借着琏儿媳妇有孕的时候上赶着给琏儿送妾的!贾母狠狠地瞪了王氏一眼,拨着手中拿着的佛珠,说道:“既然这样,就先叫我身边的赖嬷嬷仔细教教新进府的丫头们的规矩。你就是忒仁慈了,府里的丫头们才如此肆无忌惮。府里有些丫鬟年纪也大了,等开春之后人牙子会上门来,到时候挑些年纪小的调丨教一下。王氏,我看你最近心烦气躁得很,得空去佛堂拣拣佛豆,好生修心养□□。”

“是。”王氏嘴唇哆嗦了一下,咬着牙暗恨地应了下来。

徐慧志得意满地看了王氏一眼,见她脸色惨白了几分,心中的不忿才渐渐平息下来。凡是敢算计她儿子的人,她都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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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二太太的目光,像是要把太太吃了那般。”伺候过贾母用完午膳,徐慧才也匆匆吃了几口便回到自己的屋子。刚一走进去,锦棉便这样说道,“要不是她自己动了歪主意,老太太怎么会惩罚她?奴婢看着,二太太倒是把这事儿记在太太身上了。”

“她有什么事不是怪在我头上的。”徐慧握着手炉坐在榻上,双腿包裹在大红色底宝瓶刻丝的锦被里,“叫她吃些苦头也好。不过如今宝玉养在老太太身边,又是个‘极有福气’的哥儿,老太太看在他的份上,只怕也不会跟王氏多计较,如此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不过那两个丫头恐怕就没那么走运了,你没听说老太太提起要从人牙子处买人么,那两个丫头估计也就是这样给处理掉了。”

“二太太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听说那两个丫头可是二太太庄子上最得力的管事的女儿,要是真被人牙子给发卖出去,那两个管事心头这把火可是有得烧了。”锦棉端来热茶,“要不是二太太有心插手琏二爷屋里的事,那两个丫头也不至于如此。听说人牙子最喜欢就是将漂亮的女孩子发卖给别人做妾,倒也满足她们的心思了。”

“你这张嘴越发刁钻了。”徐慧虚点了锦棉的脑袋,“把这事儿告诉李嬷嬷,叫她缓缓告诉琏儿媳妇。”这一次她替沈氏挡了,但她却不能护着她一辈子。沈氏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将来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要她自己拿主意了。

“是。”锦棉脆生生地应道。

“太太!”去厨房给徐慧端吃食的翠儿两手空空地疾步走了回来,“西跨院那儿传来消息,说周姨娘见红了!”

徐慧连忙直起身来,道:“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见周姨娘身边的人急匆匆地拉过大夫就去给周姨娘看看。后来奴婢找了个小丫头打听了一下,只说周姨娘这几日一直觉得身子不适,原以为是孕期的反应所以并没放在心上,却不想今日早上起床后却觉得下腹坠坠的,刚刚用过午膳就见红了。张大夫已经过去诊脉了,听说不大好…”

周姨娘从前就小产过一次,要是这回这一胎也保不住,不知道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徐慧是不知道周姨娘的打算,便吩咐翠儿继续打听,看看最后的结果如何。

张大夫早就知晓周姨娘这一胎压根就保不住,只是贾母、大太太、二太太等人都派人来打听消息,他自然要装模作样地好好诊治一番。温经止血的药材像是不要钱那般地送去厨房煎煮,周姨娘也是一碗一碗地灌下肚,可这一胎终究还是没能保住,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徐慧知道后也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命人给周姨娘那里的份例多添了些养身的药材便不再说话。王氏在佛堂里听说了周姨娘流产的消息,嘴角终于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安插在周姨娘处的钉子那那件衣服偷出来烧掉,这样便神不知鬼不觉,只当周氏那个贱丨婢是自己体弱怀不住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高考的孩子们都考个好成绩,考上理想的大学,加油!

第五十三回

第五十三回轰轰烈烈闹一场

周姨娘额上绑着一条镶宝石蝴蝶抹额,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模样看着就叫人怜惜。贾政心里难过,但也正如王氏所料的那般,他也觉得许是周姨娘当年流产造成了身子亏虚,所以才保不住第二个孩子。他拉起周姨娘的手拍了拍,道:“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女人流产也是要坐小月子的,贾政肯在这个时候来看望她,周姨娘心中更有一分胜算。只见她泪水涟涟,有一番说不出的娇弱风情,轻声道:“是我自己没福气,不能保住这个孩子。只是明明大夫说了我这胎胎像稳固的,却不知为何那日吃过早膳后便…也许是我多心了,但这到底也是二老爷的孩子,就怕是有人故意害了去的。”

贾政沉思了片刻,道:“此事你不要多想,还是安心静养为宜,等二太太从佛堂出来后便叫她给你好生查一查吧。”

周姨娘心情一沉,捏着帕子的手握得紧紧的,半晌后才道:“也好。”看来是她太高估自己在二老爷心中的位置了,就是这么跟他说了他却依旧无动于衷,如此冷心冷情,怎么能依靠他为自己还有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呢?

“姨娘,桂喜那丫头要做小动作了。”看着周姨娘垂眸沉思的样子,桂兰忍不住小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姨娘可要叫她得手?”

“二太太还在佛堂,此事必然是交给周瑞家的去办的。”周姨娘将手中的帕子丢到一旁,“周瑞家的最怕惹麻烦上身,肯定不会细细检查就把衣裳拿去烧掉。之前我不是叫你寻了一匹类似的料子做了款式相同的衣裙么,现在就把那身衣裙拿出来叫桂喜得手过去交差就是了。”桂喜那丫头埋得深,要不是桂兰发现了她跟二太太那儿的珊瑚有来往,估计这一次设计也就悬了。

“是。”桂兰连忙下去准备。

“今次这一回,不管成不成功,我这条命估计也难保住了。”周姨娘对着空旷的屋子低声叹了一口气。可是她不后悔,自从得知当初小产不是因为意外而是二太太有意陷害之后,她无时无刻都想着要报仇。即便拼了这条命,即便利用肚子里那个压根生不下来的孩子,她都无所谓!

原以为此事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王氏出了佛堂之后还专门去“慰问”了周姨娘一番,端的是贤惠温和。周姨娘面上是温顺地应了,实际上只是蓄势待发准备狠狠闹一番。她的身子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局面,便是继续调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倒不如狠狠地揭穿这位“仁慈”二太太的真面目,不求叫二老爷休了她,也要她在府里没有立足之地。

“姨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桂兰一大早就见周姨娘坐在梳妆镜前,便连忙搁下手中的早点走了过去。

“我睡不着,所以早些起来。”周姨娘淡淡地说道,“替我梳妆吧。”

周姨娘穿着一袭松花色百蝶穿花的八幅湘裙,上身是一件浅绿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衣,长发散在脑后。桂兰拿过梳篦替她绾发,梳好后只用两支镶宝素银簪子装饰着。她脸上半点胭脂都没有用,耳珠上也只是坠着素银珍珠耳坠。

“好了,我要去老太太那儿吧。”周姨娘道,“我这儿积攒了些银钱,你又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些银钱都给了你吧。”

“姨娘…”桂兰看着那一小盒的碎银跟首饰,咬着牙红了眼眶。

“你这个丫头贴心,刚好赵妹妹那儿的素锦就要放出去,我已经托她在这事了解之后便将你要过去。”周姨娘都打算好了,“你现在就去外头跪一个时辰,以后要是别人问起你来你就说对此事一概不知,这样也可洗脱了关系。”

“…是。”桂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将东西收好后便出去罚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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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慧刚踏入荣庆堂,就感觉到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一路走来便见屋里伺候的丫头们都行色匆匆,走到贾母院子门口更是见贾母心腹赖嬷嬷站在门口候着,脸上也是一片肃穆。见到徐慧走来,赖嬷嬷便上前道:“给大太太请安,老太太在里头正生气,大太太还是晚些时候再进去吧。”徐慧素来对这些嬷嬷都很不错,所以赖嬷嬷也乐得给徐慧卖一个人情。

徐慧觑了一眼闭得紧紧的门,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老奴也不清楚,只是二老爷身边的周姨娘来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老太太就一直生气到现在了。”赖嬷嬷低声回道,“周姨娘还在屋里跪着呢。”

周姨娘?徐慧微微挑起了眉,道:“她不是还在养身子么,怎么跑来老太太这儿了?”

“老太太早早就把老奴赶出来了,老奴也不大清楚。”其实赖嬷嬷也是听了一耳朵的,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她也不好多说。

等着里头传来贾母的声音时,徐慧才最后敛了敛衣袖,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才走了进去。果然一进门就见到跪在地上的周姨娘,只见她脸上泪水纵横,衬着发白的小脸显得格外柔弱。贾母也是气得胸口起伏,握住云纹拐杖的手背上青筋明显,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徐慧给贾母问安后才坐下来,没多久便见到王氏也走了进来。

王氏似乎没想到周姨娘居然也在,愣了一下才给贾母请安。贾母也没叫起,只是一跺拐杖,冷冷说道:“周氏,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王氏心头逐渐浮起不祥的预感,果真周姨娘得了贾母的话,便一五一十地缘由又说一遍。

徐慧听着心头发冷。王氏从前也是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姑娘,没想到手段竟这么狠,看不过周姨娘比她早怀孕,所以设计害得周姨娘小产,接着又趁着周姨娘头一回坐小月子的时候给她下了药。估计她也是没想到周姨娘的身子会调养回来再次怀孕,又把泡了迷药的布料混在府里份例里给周姨娘送去,导致周姨娘第二次流产。

王氏听后连忙跪下道:“老太太,你不要听周氏胡说,媳妇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二太太自是不承认了!”周姨娘哭着道,“忌妒成性谋害庶子可是要被休弃的。二太太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还是留下了罪证叫奴婢给抓到了!当年奴婢小产后身边伺候的人走的走散的散,自然找不到证据来;但这次奴婢却是看得真真的!二太太屋子里的珊瑚跟奴婢屋子里的桂喜走得近,试想一下两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丫头怎么可能突然变得如此亲密,其中岂不是有大蹊跷?奴婢便吩咐人偷偷看着桂喜,见她在奴婢小产后便趁人不注意盗走了奴婢的一套衣裳,那套衣裳是奴婢新做的,小产前几日才穿过。要是桂喜没有别人吩咐,哪里敢做出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

“赖大家的,去把桂喜跟珊瑚给我叫来!”贾母赶紧吩咐道。

桂喜和珊瑚被带进来的时候都一脸惴惴不安,见王氏跟周姨娘都跪在地上心头更是“咯噔”地一下,连忙跪下来请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徐慧看了王氏一眼,见她脸色更加青白,而周姨娘脸上却是胜券在握的表情,不得不怀疑此次周姨娘是有备而来的,估计那一身被盗走的衣裳也是假的。

两个丫头当然不承认周姨娘的话,左右那一身衣裳都烧了,周姨娘就是怀疑又有什么用?王氏也是想到了这个,所以很快就掩饰好了脸上的慌张。徐慧冷眼看着,周氏脸上半点犹豫都没有,看来是有后招了。

“她们两个自然不会承认,毕竟那一身衣物都已经不在了。”周姨娘看了一眼王氏,“只是奴婢那日小产,身上的衣物都是换了一身的,那套衣裳被拿去浆洗后就一直锁在奴婢柜子里,钥匙都是奴婢自个儿收着。桂喜盗走衣物后奴婢就觉得不妥,所以请了张大夫一瞧,才发现那身衣物的‘奥妙’之处。奴婢这么多年一直在二老爷跟二太太身边伺候,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言行,也不知二太太为何如此怨恨奴婢,连二老爷的血脉都不放过!老太太要是不信,尽管派人去请张大夫来,奴婢也会交出钥匙叫老太太的人去把衣物拿来。”

贾母自己年轻时见不得府里的侍妾给贾代善生孩子,但是一旦做了母亲却又盼望着自己的儿子们多多开枝散叶。周姨娘是她给贾政的,流产的两次都是没了两个男孩,怎么叫贾母不生气!赖大家的连忙把周姨娘口中的人证物证都带来,叫贾母细细盘问。

“回老太太,这衣裳里确实是浸泡在红花、番红花等伤胎药物中已久,便是浆洗过后药效依然剧烈。寻常孕妇只要接触几日便会导致胎内躁动,以致小产。”张大夫回道。

做衣裳的料子是姨娘份例固有的,看上去并无什么逾矩的地方。王氏越想越害怕,连忙道:“老太太,府里发放的份例都是大太太经手的,要是大太太要动什么手脚也很正常!媳妇自知管理后宅不力,才出了珊瑚这样的奴婢,但是老太太也不能听了周氏一面之词就怪罪于媳妇,倒叫旁人得了好处呀!”

这是狗急跳墙了,竟然攀扯到她头上来!徐慧脸色一冷,道:“二太太这话就是说我蓄意害去了周姨娘的孩子么!我倒不知道我跟周姨娘还有二老爷有什么恩怨,非得去害死他们的孩子不可。不过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叫人拿这个月的份例账本给你看看又如何!”说罢便吩咐翩然去拿过来,指着上头一笔一划的记载道,“我想着珠儿病逝,二太太只怕也不愿意自己院子的人穿红戴绿,故而周姨娘处这几个月的份例都是送去了浅蓝、水绿色的料子,并未送去桃红色的布料,老太太请人去清点一番便可知晓。”

赖大家的捧着账本去周姨娘处一一核查了,确认了徐慧的话无误。贾母指着王氏怒道:“好一个王家的女儿,竟是这样狠毒,去衙门把政儿给我叫来!”

“是。”赖嬷嬷连忙出去吩咐自己儿子。

王氏自觉大势已去,要是因为这事她被休弃,那王家的脸面就被她丢光了!还有宝玉跟宫里的元春,要是有这样的生母,他们的前程也就付之一炬了!桂喜跟珊瑚那两个丫头早赖大家的拿出那袭衣裳后就已经认罪,王氏手指甲狠狠扎进手掌的肉中,但是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然而此时赖嬷嬷又急匆匆走进来,在贾母耳边说了几句。贾母脸色一变,面上变换了几番,突然道:“先把桂喜跟珊瑚压去柴房关着,王氏跟周氏都关在院子里不让出来。”

周姨娘离得近,略听到赖嬷嬷说的“王家”“升官”的字眼,大约也明白王家是有人升官了,所以老太太忌惮着王家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她半是苦涩半是解脱地大笑了几声,尖声道:“老太太是怕王子腾吧!堂堂荣国府老太太居然会怕王家的人,真真可笑!”又转过来恨恨地盯着王氏,“二太太,你知道珠大爷为什么会死么?因为报应啊!你做了这么多作孽的事情,最终都报在你的儿女们身上了!我这条命死不足惜,但是我要在地狱里看着你的子女们为你做下的错事承担罪过!”

话音刚落,周姨娘便快速站了起来,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徐慧大吃一惊,王氏也吓得大叫了一声。现场一片混乱,赖嬷嬷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周姨娘的鼻息,发现周姨娘已经没了呼吸,吓得也顾不得规矩,大声说:“周姨娘死了!”

王氏看着周姨娘血肉模糊的额头,想到了她在死前说的那番话,一向敬重鬼神的她也是心有戚戚,更是觉得贾珠的死可能真的是被自己做过的罪孽所连累,心思哀恸间也是经受不住打击,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徐慧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情景,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后来还是贾母杀伐决断,先是叫人把王氏抬回去,又让人拾掇了周姨娘的尸身。赖嬷嬷刚才跟她说了,王子腾今日早朝上被点为九省统制,所以她才这般犹豫。只是周姨娘的话历历在目,想到贾珠急转直下的病情,贾母也不得不相信。

“赖嬷嬷,传话出去,就说王氏得了急病要迁居佛堂安心休养,未来都不宜吹风见客。”贾母思索了片刻便下决定,“桂喜跟珊瑚意图不轨,下药害死姨娘周氏,着送去官府。送去之前先给她们灌两碗药,别叫她们随便传出什么谣言来。”

徐慧走出荣庆堂,轻轻叹了一声。按着贾母的意思,以后王氏只怕是没机会再走出佛堂一步了;贾政知道了自己枕边人这样狠毒的手段,对她自然是半点感情都不会再有;贾宝玉如今养在贾母身边,贾元春又在宫里,王氏便是以后想见自己儿女一面都难。

要报复一个人,夺了她的命是最便宜她的法子。只有叫她夫妻离心儿女分离,如此生不如死,才是最解气也是最痛快的下场。周氏自己拼了这条命,终于叫王氏吃到苦果了。

第五十四回

第五十四回 纷纷扰扰暂平息

王氏被关押在佛堂的事情贾政没有过问,甚至连得知王氏生病后也没去看她一眼。要不是想着宫里的元春还有年幼的宝玉,他早就想一封休书将王氏休弃回王家。这么多年来跟她同床共寝的女人竟是这样的心狠手辣,他的两个儿子就这样被害去了!贾政为人虽然有些迂腐,但事关子嗣传承却绝不含糊。

周瑞家的也没逃脱得了干系,虽然没有像珊瑚跟桂喜那样被送去官府,但也是灌了哑药发卖出去的。正好府里有一批下人要放出去自行娉嫁或者配小厮,一家子都被贾政做主卖到西北去,一起卖走的还有琉璃跟翡翠。

府里放了人自然就要添一批,贾母那儿添了两个丫头,分别是鸳鸯跟珍珠,贾宝玉处则更多一些,添了麝月、秋纹、媚人跟茜雪,贾探春身边也添了一个叫侍书的丫头。徐慧身边则是添了碧云跟碧菡,沈氏身边也添了翠柳跟翠红。

“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府里的人都惶恐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个新年过得倒是冷清了。”徐慧剥了个栗子递给贾赦,“你瞅着二房那儿元气大伤,二老爷身边连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要不是他养着的那帮清客替他出主意,只怕过年的礼节都要出岔子了。”

“人情往来的事情他自是不懂,我不也一样要仰仗你吗?”贾赦接过栗子送进嘴里。

“眼下可是知道我的重要之处了吧。”徐慧浅笑道,“说来东府那边的那个丫头也给敬老爷生了个女儿,如今珍哥儿正烦着要怎么处置。我瞧着呀,咱们府是清净了,旁的地方又得热闹咯。你看王家不也是没了声息吗?”

“王子腾年后就要外出奉旨查边,想必也没这个心思理王氏的事情了。”贾赦啖了一口茶,“按我说有这样一个迫害姨娘又谋害庶子的妹妹,王子腾只怕巴不得处置掉,便是不为他自己的官职着想,也得为他的女儿想想。王家女儿的名声可不能就这样被王氏毁了。”

“兴许就是这样,王子腾再跟老太太秘密见过一面后便不再过问了。”徐慧告诉贾赦自己打听来的消息,“王家之前派人问过好几回了,还说要去看望王氏。老太太性子也倔强,虽说是饶恕了王氏不叫她被休弃,但终究还是驳了王家的颜面。后来王子腾上门过问,老太太才跟他说了一番。按着你的想法,为了王家其他姑娘的名声,王子腾才这样不闻不问,只当自己没了这个妹妹。”

“多行不义必自毙,自己坐下的罪孽终究要自己承担的。”徐慧叹道。

哪怕将来贾元春封妃,有个这样的生母,少不得也要被人戳脊梁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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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咬了一口香甜的玫瑰莲蓉糕,似乎是觉得太腻,又将它放到一边,抽出帕子擦去指尖上的碎屑。想到自己前一段时间因为感染了风寒而一直养病,宫里的事情只怕也是一筐筐,便向一边的金珠问道:“这几日宫里那几个妃嫔可有什么异动?”

“如今周贵人正得宠,隐隐有脱离吴贵妃自立门户的意思,二人如今已是面和心不合。”金珠回道,“纪常在如今怀有身孕,熙妃看得紧,倒没有传出什么不妥的事情。倒是明答应跟英答应,似乎是受不住懋嫔的对待,在主子养病的时候跑来凤仪宫示好了。”

“两个墙头草的妃嫔,她们要过来投靠本宫,本宫还不愿意用她们呢。”皇后哼了一声,“宫外可有什么事?”

“不过是些小事罢了。”想到自己主子最近愈发看重贾元春,金珠又道,“听说贾女史的生母得了重病,如今迁居别院静养了。”

“哦,怎么回事?”皇后起了兴致,问道。

“明面上说是得了病要医治,实际上是发生什么事儿暂时还打听不出来,想必是噤声了。”金珠回道,“不过听说那时候荣国府里死了一个刚刚小产的姨娘,那位二太太身边的人也是发卖的发卖,下狱的下狱,估计她跟姨娘丧命一事也脱不了干系。”

“善妒、谋害,后宅常见的事情了。”皇后浅笑道,“怪不得贾元春这几日心不在焉的,想必是新年的时候没有见到自己母亲,以为她真的病倒了吧。听说那王氏还有个衔玉而生的哥儿,贾元春也是元月初一的好日子出生,只怕这样的福气也挡不住自己生母的败坏。不过这样说回来,她倒是更好控制了。”

“有这样的生母,她只怕都要掩面做人了。”金珠道,“如今荣国府当家的大房,奴婢觉得要不是贾家的老太君压着不叫两个儿子分家,大房只怕早就要将二房的人给挪出去了。只可惜贾女史如今还是‘荣国府’的女儿,暂时还不是从五品官儿家的姑娘。”

“所以,本宫不着急。”皇后盯着自己染着丹蔻红的指甲,“左右贾元春还要在本宫这儿熬几年,让她慢慢熬着就是了。”

“主子!”宝珠匆忙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后道,“懋嫔娘娘说贾女史以下犯上,要贾女史在御花园罚跪三个时辰。”

“懋嫔…我看她是不记得当初降位的教训了。”就算皇后有意磨练贾元春,但也是她凤仪宫的事情。懋嫔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处罚贾元春,简直就是压根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皇后起身,“随本宫去御花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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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万舒放出宫后,贾元春身边便少了个能说心事的人,许多话都只能憋在心里。兼之得知自己娘亲病重,她心里更是焦急,于是趁着今日不是自己当值的时候出来御花园透透气,没想到却遇上了后宫中人人皆知脾气暴躁的懋嫔。

懋嫔如今是做什么事都不顺心,当初降位之时她诚惶诚恐,皇帝对她也是冷淡了不少;后来新人入宫,她听从身边嬷嬷的话花了好大一笔钱拉拢了明答应跟英答应,也从中尝到了不少甜头——好歹皇帝这些时日总算想起了她,也终于肯在此留宿在她的鸾和宫。但是才过去这么几年,明答应跟英答应心就大了,开始不听她的话,还想着要向皇后投靠,做梦去吧!她忿忿不平地在御花园走着,正好遇到皇后的身边贾元春,便不顾嬷嬷的劝阻,拿她出气了。

皇后去到御花园的时候,贾元春姣好的脸蛋上已经红肿了起来,都是懋嫔命宫女掌掴的。那宫女是懋嫔的陪嫁,性子跟懋嫔是一路的狠戾,掌掴起来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疼得贾元春眼泪都掉出来了。

“够了!”皇后一声呵斥,便有嬷嬷一脚将宫女踢飞,金珠也跟着上前将贾元春扶了起来。皇后看了贾元春脸上的伤势,凤目一瞪直直看向懋嫔,“贾女史是本宫身边的女史,要是做错了什么事也是本宫这个后宫之主来定下罪罚。懋嫔倒是好大的规矩,越过中宫之主滥用私刑不说,还纵容身边的奴婢掌掴宫中女官,是不是不把后宫礼制放在眼里!”

虽说女史女官处于后宫,当时按照当朝律例,女史女官们身上也是有官位的,等制与前朝无异。懋嫔只顾着自己出气,倒是把嬷嬷的劝说抛之脑后,如今被皇后这样一说更是如芒在背,连忙辩解:“是那个奴婢对臣妾出言不逊,臣妾才教训她的!”

“贾女史,你来说。”皇后丝毫不把懋嫔的辩解听在耳里。

“是。”贾元春低低地“嘶”了一声,开腔说话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让她疼得几乎又要流下眼泪,“奴婢今日并不当值,又记得主子娘娘病中时曾说过想看看宫里的寒兰开得如何,便想着剪两枝带回去给主子娘娘。却不想走到半道上遇见了懋嫔娘娘,懋嫔娘娘说奴婢给她请安请晚了,便命人压着奴婢跪下,又让她身边的秀梅掌掴奴婢。”

皇后听出贾元春前半段话不过是圆了自己来御花园的借口,但是也不打算揭穿,只是不屑地看了懋嫔一眼,道:“金珠,送贾女史回去好生养伤,将皇上赐给本宫的回颜膏给贾女史送去。懋嫔,你无视后宫规矩,擅自动用私刑,掌掴后宫女史,这件事本宫自会禀明皇上。长兴,将掌掴贾女史的那个宫女送去暴室,不得本宫允许谁也不能将她放出来!”

“是。”金珠跟大太监长兴各自领了皇后的懿旨,丝毫没有给懋嫔留情面,直接带着人下去办事。

懋嫔又想到了当初自己杖责戴贵人被皇帝处罚的事情。妃位的华仪美器、珠宝首饰通通都被收了回去;皇帝讨厌她厌恶她,半年都不曾踏入她的宫殿;她的国家因为她的任性之举被皇帝借口加重供奉…她的身子一软,整个人便跌坐在地上。她身后的嬷嬷还有宫女们只是冷漠地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扶起她。也许她们都在想着如何找条更好的出路,跟在这样的一个主位娘娘身边半点好处都没有。

当日下午,皇帝便下达旨意,懋嫔安氏不敬皇后、滥用私刑、擅自掌掴后宫女史,着废除封号,降为常在,即日起挪出鸾和宫主殿。

这也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她激起了一个女人强烈的奋进心。那个女人心中暗暗发誓,要将这一天所受的屈辱一并奉还!

第五十五回

第五十五回贾敏病黛玉上京

懋嫔一下子从嫔位降为常在,还被褫夺封号,此事一传出来便足以叫京城的人吃了一惊。虽说懋嫔一向倨傲,但众人着实没想到这回皇帝如此不留情面。后来一听说她打的是皇后身边很得重用的女史,大家都明了了——这哪里单单是皇帝对她的处罚,分明就是后宫之主给懋嫔,不,安常在的一个耳刮子。如今安常在身边得力的帮手调离的调离,被罚的被罚,她在宫中更是孤立无援了。从前受她欺压的戴贵人、周贵人等更是趁机落井下石,势要将从前受的委屈给还回去。

“到底她是茜香国的公主,皇上已经重罚她了,你好生养伤,这回颜膏药效显著,再过不久脸上的红肿应该会消下去了。”金珠拿着珐琅瓜形小盒过来,净了手后亲自给贾元春上药,“其实你已经算很好了,到底是女史,她也不敢像杖责戴贵人那般对待你。戴贵人被她杖责后落下了病根,腿脚每到下雨时都会隐隐酸痛,太医说是寒气入骨,只能慢慢养了。”

“她不过是一个和亲的公主,说白了也只是茜香国送给皇上的礼物,为何皇上跟皇后娘娘要一忍再忍?”贾元春美目含泪,轻声说道,“之前降位为嫔时她安分了一段时间,可皇上一旦宠爱之后又开始故态萌生了。”

“噤声!”金珠连忙轻轻捂住她的嘴,又看了看外头,见没人后才道,“我在皇后娘娘那儿听了一耳朵,说茜香国主是个不安分的,如今正跟北边的罗刹国眉来眼去。皇上之前复宠安常在也不过是为了安抚茜香国的心;只是你这事儿闹得确实有些大了,而且茜香国也不顾皇上给的面子,故而皇上才会如此龙颜大怒。”

原来是跟前朝朝政有关…贾元春咬了咬唇,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还能如何,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伤,等宫里宫外把这件事淡忘了再说吧。”金珠温和地道,“其实像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主子打骂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就算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大宫女,见到她们不也得道一声安问一句好。”

贾元春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姐姐宽慰。”只是她的眼底流露出来的不忿与恨意,却是叫金珠看得真真的。

金珠露出个不明意味的浅笑,把回颜膏给贾元春放好后才道:“那我先回去,娘娘还等着我伺候呢。”

“姐姐慢走。”贾元春送了金珠出去,才慢慢走到榻边。她狠狠地锤着身下的锦被,眼眶发红,眼眸中的凶光隐隐可见。她是被老太太跟二太太娇宠长大的姑娘,进宫后就一直得到皇后娘娘的重用跟喜爱,何曾受过今日这样的屈辱!金珠说得对,就算她是凤仪宫女史,可在后宫妃嫔们看来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但她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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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不愿意把王氏做下的错事告诉贾元春,贾元春也不想把自己被安常在掌掴的事情告诉贾母,所以当贾母问起此事时只是含糊地糊弄过去。祖孙俩各自带着心思各自回家,却不想刚刚踏入荣庆堂的贾母却接到一个让她呆若木鸡的消息:贾敏病了!

“怎么回事,怎么之前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贾母急声问道。

来报信的是林俊家的,她说道:“原本太太身子一直都很好,只是半个月前染了风寒,原以为将养一番就能好起来,却不想没过多久情况急转直下,不久已是昏迷过去。老爷请了好几位杏林圣手来看过,都看不出是什么病,偏生这时候姑娘也跟着倒下来。后来府外来了两位游方道士,给了老爷几颗药丸叫太太跟姑娘服下,姑娘才好起来;接着太太也渐渐好转,只是必须静养。”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听到贾敏渐渐好转,贾母总算放了一半的心,“那两个游方道士可有说什么?”

“原是说要收了姑娘出家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扯上了命格的事情,说太太跟姑娘命格已改,神神叨叨地就自顾自地离去了。”林俊家的回道,“只是太太的身子还得好生养着,故而老爷遣奴婢上来,给老太太送信。”

信是贾敏亲手写的,贾母看着上头有些歪扭的字体,便知道这是自己女儿病中坚持写的。贾敏言道林海公务繁忙,林楠也忙着乡试,自己身子一时半刻也不能好全,大夫又说眼下林黛玉不宜在温润潮湿的南边静养,便想着把她送上京来小住片刻。外孙女上京原是可以住在老太太这儿的,只是听说宝玉跟探春已经由老太太亲自抚养了,不欲叫老太太为此事劳累,所以想着把黛玉交给大嫂看管。

自己女儿病中还写了这么一封信来,贾母自然是什么事都答应的。着人领了林俊家的去荣禧堂,她又叫赖嬷嬷拾掇了好些药材,准备等林俊家的回去复命时叫她一块儿带上。

“老太太不要担心,方才林俊家的不是说了吗,敏姑奶奶已是渐渐好转了。”赖嬷嬷安慰道,“林姑娘就要上京来,老太太不如想想怎么叫林姑娘跟宝哥儿还有三姑娘多亲近亲近,到底是表兄妹呀。”

“敏儿本来身子就娇弱,我怎么能不担心?”贾母叹道,“好早她跟黛玉都是有福的,能得了方外高人的赐药,不然要真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要我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