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太太身边的陈耿家的给送过来的,三姑娘、三爷还有兰哥儿都有一套。”吉祥回道,“陈耿家的说这是大太太私底下吩咐给送来的,宝二爷那里可没有,所以请姨娘不要声张,旁人问起来就说是自己掏钱置办的。”

“大太太…”赵姨娘点了点头,“知道了,出去守着吧。”

“大太太怎么给环儿还有兰哥儿送东西来了?”贾探春瞅了一眼,“这套文房四宝看着也不便宜,可大太太跟咱们家不是有些不能说的龃龉吗?”

“大太太是心善,怕是听到老太太说的话怕你们伤心,所以才让人送来的。”赵姨娘这般解释道,“你喜爱书法,这套文房四宝也用得着。”

贾探春心思缜密,大房跟二房的事情她零零散散地也听了好几次,虽然是下了噤声的命令,可府里的人多少也会议论起来。听多了信息收集多了,她自个儿也从这些语焉不详的话语中汲取了信息,多多少少也明白当初分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摩挲了一下盒子内衬的大红绒布,道:“大太太到底是心善。”

徐慧并不知道自己送东西给贾探春三人的举措有什么不妥,她是不喜欢王氏,却也不会牵连无辜,她不是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不过眼下她也没空理收到东西的贾探春三人的心思,因为宫里突然来了消息,说丽嫔跟贾贵人起了冲突,冲撞间害得贾贵人扭伤了脚踝。贾母担心得不得了,准备第二天就入宫去看望。

<

贾元春苍白着一张小脸躺在贵妃榻上,脚踝肿得老高,抱琴正小心翼翼地按着太医的吩咐给她敷药。贾母在一边看得心疼,等太医走了之后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跟丽嫔起冲突了呢?”

“前一段时间皇上来我这儿听我弹琴,丽嫔就叫她身边的嫣红过来要请皇上过去,”贾元春额头疼得冒出了冷汗,一边的抱琴赶紧拿来帕子给她擦汗,“结果皇上龙颜大怒,便将嫣红杖责了三十下,结果嫣红不知悔改,伤愈之后便到丽嫔跟前告状,说我故意拦着皇上不让皇上过去。丽嫔气不过,趁着皇上跟几位大人微服私访巡视京师水道的时候过来就要掌掴我,我在闪躲过程中便扭伤了脚踝。”

“丽嫔算什么东西,你与她同是宫妃,她怎么就能私自动手!”贾母怒道。

“丽嫔毕竟是凤藻宫的主位娘娘,贾贵人也在她管辖之下,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丽嫔才如此肆无忌惮。”徐慧看了一眼贾元春惨白的脸色,“可是她也忒大胆了,就不怕皇上跟皇后怪罪吗?”

“她是仗着自己是公主生母,娘家如今又颇得皇上重用罢了!”贾母脸上满是怒意,“也不想想皇上要是不愿意去,谁能逼迫得了!我看她是不忿吴贵妃抚养了小公主,所以把这口气都出在你身上了。你从前在家里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见贾母气得全身颤抖,徐慧连忙将她扶着坐了下来,道:“老太太仔细身子,太医吩咐了不能随便动怒的。进宫的时候匆匆忙忙,也没准备什么,便听了府里大夫的话给贵人带了些祛瘀消肿的药物来。”

“有劳大太太。抱琴,收下吧。”贾元春轻声说着,半点也没有动弹,就怕牵扯到自己受伤的脚踝。

“皇上可有说什么?”贾母慢慢平复下来,问道。

“那日皇上不在,皇后娘娘便做主先将丽嫔禁足在后殿,不许别人探视。”贾元春道,“可我听说那日伴驾的人就有丽嫔之父,何家如今这样得皇上重用,我不过是五品官员的女儿,这回只怕也只能就此了事了。”

“贵人何必这样沮丧,虽说前朝后宫牵扯不断,但断没有因为她父亲得圣心就能赦免她动手的过错。”徐慧淡淡地说道,“从前懋妃可是茜香国的嫡亲公主,还不是因为私自杖责戴贵人而被贬位么?丽嫔想着自己是宫主生母,是凤藻宫的主位娘娘,可她得知道这宫中最有权力的人不是她,而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素来不喜欢宫妃私自动刑,这回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没错,要是皇后娘娘不便出面,我便是拼了这张老脸也要请皇太后替你做主。”贾母道,“看在相交多年的情分上,皇太后也许会给我这份薄面。”

贾元春目光一闪,拿着帕子擦去鼻尖的汗珠后才道:“但愿如此吧。”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不能长久逗留,贵人好生养伤吧。”徐慧看了看屋内西洋钟,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扶起贾母告辞离开。

<

送走了贾母跟徐慧后,贾元春才慢慢坐起来,肌肉的牵扯让扭伤的脚踝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她挥退了抱琴要扶她的手,坐直后才道:“吴贵妃怎么说?”

“贵妃娘娘已经向皇上进言要将丽嫔降位以示惩戒,听说皇上已经把贵妃娘娘的话听进去了。”抱琴低声回道,“另外,贵妃娘娘也让人传话说江西粮道空缺,吴丞相有意举荐二老爷外放为官。”

“真的?”贾元春惊喜地问道。

“贵妃娘娘的话想必不会有错,但这事还得皇上首肯才是。”抱琴见自己主子喜笑颜开,但处于忠心还是得说一句,“吴丞相虽然位居丞相,可主子又不是不知道皇上跟吴丞相之间已有罅隙,万一皇上不喜欢吴丞相举荐的官员,那么二老爷也是没法外放的。”

“我知道。”贾元春的精明被抱琴的一席话给拉了回来,“这回跟吴贵妃合作不过是为了扳倒丽嫔而已。吴贵妃虽为贵妃,可皇上也不过是看在吴丞相这个两朝元老的面子上封的贵妃,却一直不甚宠爱。吴贵妃想要长久留住小公主,我想要叫丽嫔跌个大跟斗,所以才会跟吴贵妃走得近。这回之后不算是她还是我都明白,此后又要恢复从前的模样。”

“主子放心吧,这宫里不满丽嫔得宠的妃嫔多着呢。这回只怕个个都要借此机会落井下石,丽嫔就是出身再好又能怎么样。”抱琴道,“厨房里应该熬好了内服的药,奴婢让人给您端来吧。喝了药去小睡一会儿,奴婢看你脸色越发苍白了。”

“不过是一些脂粉罢了,打盆水来洗去就是了。”贾元春用帕子用力一擦,脸上的苍白竟被擦去了一部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原来老太太跟皇太后有过交情,往后我得多多侍奉皇太后才是。”

抱琴便出去让人打了水来,绞了帕子给贾元春擦去脸上白色的脂粉,又端来药汤服侍贾元春喝下,伺候她睡下后才长舒一口气。

贾元春受伤后的第三天,皇帝便下旨废除丽嫔封号降位为贵人,禁足凤藻宫后殿半年,罚俸半年,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吴贵妃借机想把小公主记在自己名下,可皇帝到底拒绝了她这个请求。贾元春虽然得了皇帝三番五次地探望,可因为身上带伤不能侍寝,只能看着皇帝来了又走了,暗暗地锤了锤身下的锦被。

这一次受伤虽然让丽嫔降为贵人,可从最终的结果来看,吴贵妃没能让小公主的玉牒上改为由她所出;贾元春也没能捞到什么实在的好处,而她们三人之间的矛盾却是愈发加深了。朝堂上吴丞相一派跟何承一派更是势如水火,偏偏皇帝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任由两派人相互攻歼。

78、第七十八回贾蓉续娶甄家败

收到东府递来的帖子时徐慧还没反应过来,仔细一看后才知道原来贾蓉已经又订下一门亲事,对方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子,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姓胡,定于九月末完婚。徐慧将帖子放到一边,道:“原来蓉儿媳妇都去了一年了。也不怪珍哥儿这么快替蓉儿又议了一门亲事。”

“是啊,都过去一年了。”翠儿给徐慧端来冰糖燕窝,“太太先吃碗燕窝吧。”

“搁这儿吧。”徐慧让浅竹收走桌子上的账本,“老太太明儿要进宫去给皇太后还有皇后请安,顺道看望贾贵人,我也要同行,给我准备好衣服吧。另外听说贾贵人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们再准备活血化瘀的膏药来,我给贾贵人带去。”

“是。”菖蒲应道,“那何贵人还真是性子蛮横,竟然动手将同居一宫的贾贵人弄伤,也不怪皇上龙颜大怒要废了她的嫔位。”

徐慧觑了菖蒲一眼,道:“你嘴上没个把门的,这话不许胡乱议论,到底也是宫闱的事情。叫人听见了该说咱们府擅自议论后宫之事了。外头如今吴家跟何家掐得正起兴,咱们府更不能随便被牵扯进去才是。”这事跟贾元春也有些关系,吴何两派都想让荣国府的人出面,可他们怎么不想想就算贾元春是姓贾的,可实际上她却是已经分家出去的二房的女儿,叫他们荣国府出面简直是太过牵强了。

“奴婢只在太太面前说说,绝不会在外头随便议论的。”锦棉说过太太最讨厌就是嚼舌根的奴仆,她好不容易才能到大太太身边做一等丫头,当然要谨记。

“好了,我不过是提点一句罢了,先下去把我刚才吩咐的事情都办好吧。”徐慧笑着道,“翠儿,把库里的记账给我拿来。”

“是。”翠儿跟菖蒲便下去给准备东西,浅竹则站在徐慧身后给她按着肩膀。

也许贾珍是真的喜欢秦可卿,当初他在她丧礼上的哀恸也不是假的。可比起传承子嗣,这点喜欢又算得了什么?贾蓉不照样要续娶妻子,到时候等胡氏为宁国府诞下继承人,谁还会记得秦可卿的存在呢?

<

皇太后依旧是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只是岁月到底还是多少留下了痕迹。徐慧跟在贾母身后给皇太后还有皇后请安,刚刚坐下,又听到外头禀告说玉太妃跟宁太妃携手前来。皇太后“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让人请了她们进来。

各自行过礼后,皇太后才笑着对贾母道:“瞧你现在的精神头很是不错,看来这享福的日子过得可舒心了。”

“托皇太后的洪福,妾身一切都好。”贾母见皇太后对宁太妃还有玉太妃都是淡淡的,便知道就算如今甄家跟玉太妃划清界限、黎家又因为犯事贬为庶民,皇太后对她们依旧是不甚喜欢。

玉太妃脸上有些憔悴,唯一的女儿远嫁真真国的事情让她不由得暗恨,认为皇帝是故意将她的女儿送去和亲的,也没少在太上皇面前抱怨,可除了被太上皇厌弃之外根本没有别的作用;宁太妃见到玉太妃跟崇惠公主的遭遇也是心有戚戚,又想着自己儿子到现在尚未定下婚事,少不得也要来皇太后这儿打听。

“咱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世事无常呀。”皇太后看了玉太妃一眼,“倒是玉太妃跟宁太妃,今日怎么倒是有兴致来我这儿?”

“昨儿听说皇太后头风发作,所以今儿一早就来给皇太后请安罢了,没想到皇太后这儿还有客人。”宁太妃连忙起身回道。她亲眼看着自己娘家荣极衰败,从前肆意张扬的性子如今都化为内敛谨慎,“不知皇太后身子好些了没?”

“不过是小病小痛而已,没什么要担心的。”皇太后见宁太妃也算乖巧,心知她是为了什么而来,也没想着要吊她胃口,干脆地浅笑道,“皇帝已经跟我说了,等后年选秀一到就给汇儿指婚。汇儿喜欢书法,到时候我跟皇帝说说,给他找个书香门第家的姑娘就是了。”

“多谢皇太后。”宁太妃脸上终于绽放了笑容。

“说起喜事,倒是听说宁国府要办喜事了?”此时皇后突然问道。

“是,是威烈将军之子续娶。”贾母虽然疑惑为什么皇后会突然发问,但还是这样回道。

皇后微微颔首,眼中的意味深长看得徐慧有些心惊。可皇后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转了话题说起旁的事情来。因着皇后那个眼神,贾母跟徐慧都没这个心思再在凤藻宫跟贾元春商议着什么,只留下一些伤药跟银钱后便离宫。

“赦儿媳妇,你说皇后娘娘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贾母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冷不丁这样问道。

“媳妇也不知道,只是未必不是从天子处听来什么消息,所以有此一问。”

“罢了,往后跟宁府渐渐疏远就是了,咱们府经不起折腾了。”贾母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道,“不为赦儿身上的官位考虑,也得想想琏儿还有三个孩子。”

“媳妇知道。”徐慧应了一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

朝堂上风向突然发生了变化,先是何承一派突然转道参奏甄应嘉在金陵收受贿赂包庇罪犯,而后御史台的人也陆陆续续向皇帝参奏甄家以权谋私贩卖私盐等罪行,让原本还在跟何承一派对掐的吴丞相差点没反应过来。吴天佑跟甄应嘉算是老友了,从前官场来往没少收甄家送来的东西,这回甄家突然被参奏也叫他措手不及,想要出面帮忙时已经晚了。

甄家老太君是太上皇的乳母,甄应嘉外放金陵前是太上皇身边的贴身侍卫,肃恭贵妃甄氏更是忠顺亲王的生母,可这回太上皇却没有要出面保住甄家的意思,反倒是称病留在避暑行宫,连宁、玉两位太妃都不见。

至此,众人才明白,皇帝是铁下心肠要整治甄家了。半个月后皇帝下旨,抄检甄家,一众人等除甄老太君外全部拿回京城问罪。忠顺亲王也出乎预料的没有为甄家求情,只是搂着戏子在府中醉生梦死。

“轰轰烈烈闹了一场,蓉儿的婚宴都要被甄家抄检一事给盖过去了。”徐慧抱着贾芮,亲了亲他肉呼呼的小手才对一边的贾敏说道,“甄家应该没少派人到你府上请姑爷出面帮忙吧?”便是他们府跟甄家疏远了这么多年,甄应嘉依旧让人来了,还送来了不少银钱。

“怎么没来,一天上门三回,不过都被老爷给拒绝了。”贾敏拿了一块玫瑰莲蓉糕给贾芊,得到贾芊一个甜甜的笑容后才道,“听说但凡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甄家送来的东西,这不是自己找死吗?明知道御史们参奏的就是收受贿赂,甄家还这样顶风作案,不就是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吗?”

“他们这是狗急跳墙,当年簇拥忠顺亲王夺取皇位皇上都没有问罪,他们自然以为可以相安无事,却没想到皇上不过是想要一网打尽而已。”贾芮伸手要去够桌上的点心,徐慧让人把点心拿远一点,才捻了一块牛乳菱粉香糕,掰成小块给贾芮喂食,“忠顺亲王至今都没有上折子求情,甄家人上门也不愿意见,他们家是连最后的庇护都没有了。”

“可见人心难测,当年甄家还这样帮助忠顺亲王。”贾敏摸了摸在一边玩着小弓箭的贾芃的脑袋,“听说皇上派去的臣子抄家时被甄老太君狠狠地怒骂了一顿,甄老太君还威胁要自尽,让皇上一世英名陨落。”

“为了自己的儿子跟孙儿,她就不该这样跟皇家撕破脸面,更何况皇上也没说要将甄家的人问斩。”徐慧摇了摇头,“甄老太君这是糊涂了。”

“糊涂也好心急也好,闹成这样,皇上心里不生气才怪。”贾敏道,“听说甄家的哥儿跟宝玉长得很像,也是衔玉而生的,乳名都一样,就叫宝玉。”

“甄宝玉?”徐慧道,“倒是稀奇。”

“可不是吗,听闻性子跟宝玉也一样。自幼淘气异常,天天逃学,如果要读书的话还必须有两个丫头陪着才行,素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跟姐姐妹妹一起玩耍,简直就是跟贾宝玉一模一样了。”贾敏道,“要是旁人不知道,怕是要以为他们俩是双生兄弟了。”

“胡诌。”徐慧见三个孩子都玩累了,便让乳母带下去休息,“眼下甄家也该在上京的路上了,等过了这一茬宫中就该放一批老嬷嬷出来,我还等着给琬儿找两个嬷嬷呢,毕竟后年她就该参选了。”

“说起来我倒是记得薛家那位姑娘,听说这段时间她也是一直在家里学习规矩,看来对后年的选秀是势在必得了。”

“她哥哥犯了命案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我猜初选她就要被涮下来了。”书中好像就没有说起薛宝钗选秀的事情,估计也是选不上吧。徐慧道,“这选秀除了比容貌比规矩,还得看家世。她哥哥的事情虽然罪不及她,但到底坏了家世了。”

“也是,有个这样糟心的哥哥也是可怜。”贾敏啖了口茶,“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了。等过些日子我再请大嫂去庄子上泡热泉吧。”

“好,路上小心。”让人送了贾敏出去,徐慧才叫人收拾好桌上的点心,换了衣裳去榻上小睡片刻。

79、第七十九回宁府敛财老娘来

抄检甄家时钦差才发现,甄家在金陵置办的庄子、田地很多都没有记录在册,有一本账本到如今尚未找到,受贿人员的名单也未能一一列明。故而徒涵只是以贩卖私盐的罪行先行问罪。此时玉太妃却走了出来,呈上了缺失的那本账本。

“这是姨娘偷偷让人送来的。”玉太妃跪在太上皇面前,红着眼眶道,“妾身虽然入宫为妃,但家中姨娘的地位并未得到提升,甄老太君看不过妾身得宠所以一直打压姨娘跟妾身弟弟,甄大人却在一边漠视不管。自从太上皇从江南行宫回来后,甄老太君就使计将姨娘跟弟弟赶出府,姨娘让人偷了这账本,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保全自己跟弟弟。妾身别无所求,只求皇上能够放过妾身生母跟幼弟,他们与甄大人受贿一事并无关系。”

徒涵接过太上皇让戴权递来的账本,翻查了几下才让戴权收好,道:“朕知道玉太妃跟甄家一向甚少来往,玉太妃生母能大义灭亲朕也心感安慰。太妃请放心,朕不会追究太妃生母跟弟弟的罪过。”

“多谢皇上。”她已经目送女儿远嫁,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玉太妃顾不得自己之前曾经埋怨皇帝将自己女儿送去和亲,只求自己生母跟弟弟能够不被牵连。

“既是如此,皇帝且去料理前朝政事吧。”太上皇疲惫地叹了一声,“只是皇帝答应朕的事情,不要忘了。”

“父皇放心,儿子说到做到。”徒涵冷漠地说道,“儿子已经让忠顺备好了一个院子,将甄家的女眷都接了进去,也不必她们经受牢狱之灾,忠顺也可以消了心头的愧疚。只是甄家男子朕是必须问罪的,也请父皇遵守与儿子之间的约定,不再接见替甄家求情的臣子。”

“朕知道了。”太上皇挥一挥手,示意徒涵先行离开。他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忽而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这回收拾的是甄家,往后会是谁?他不是不知道朝中不少世家相互勾结彼此成党,可只要他们毕竟能相互牵制,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涵儿却不一样,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收拾甄家只是第一步,往后就不知道还有哪家要步甄家后尘了。

太上皇默默叹了一口气。

<

“今年东府送来的年礼倒是大方,比之前的礼单子厚了一倍有余,莫不是最近多了什么生财的法子?”徐慧拿来宁国府送来的礼单慢慢比照着年礼,如此说道。

“听说最近珍大爷还有蓉哥儿出门时都是气派了不少,打赏也豪爽了许多,也许真的是得了什么生财的点子,所以这回送来的东西也格外贵重些。”翠儿在一旁帮着磨墨,又笑着说,“东府的蓉大奶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出身,但管家却是有一手,听说珍大奶奶对她很是满意,出门都要带着她一块去。”

从前秦可卿好像没有这样的待遇。徐慧一一核对好了礼单上的东西后抬眸一瞧,便道:“浅竹到哪儿去了,怎么今日一整天都不见人?”

“太太忘记了吗,浅竹今儿身子不适,太太允许她回去休息了。”菖蒲放下热茶,回道。

“都忙昏头了。”徐慧轻轻拍了拍额头道,“时候不早了,老爷也该回来,去叫小厨房的人准备晚膳吧。”

“已经吩咐晴雯去了。”翠儿笑着道。

晴雯?这不是书中说的贾宝玉身边的一个丫头吗,她还记得说跟林黛玉有些像呢,没想到二房分府出去后这丫头便来到她这儿了。徐慧微微挑起了眉,道:“晴雯?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丫头的名字。”

“是从三等丫头那儿提拔上来的,太太之前放了几个丫头出去,总得挑一些顶上来。”翠儿道,“晴雯那丫头办事爽利,虽然有时候脾气像爆碳一样一点就着,不过为人倒是很不错的。太太之前吩咐绣的几个荷包都是她给做的。”

想到了那几个做工精细针脚细密的荷包,徐慧顿悟,便道:“看来那丫头还有一手好针黹。这段时间浅竹怕是不能来我身边当值,就让晴雯先过来此后一段时间吧。”

“是,那奴婢等一下就跟那丫头说说。”翠儿道,“倒是她的福气了,能跟在太太身边。”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去琏儿处把琏儿媳妇还有三个孩子都叫来吧。”

“是。”菖蒲应道。等走出了屋子她才小声对翠儿道,“晴雯那丫头真是走运,这样就被提拔到太太身边。浅竹要是知道了心里肯定不痛快的。”

“胡诌些什么,太太又没说要把浅竹给调回去。”翠儿横了她一眼,“太太都跟你说了好几回了,不许随便乱说话,你怎么就不记在心上。等到时候说错了什么,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不想想你自个儿,还得想想你的老子娘。快去传话!”

菖蒲嘟着嘴不知道嘟囔了一声什么,才转身往贾琏的院子走去。

<

“我还真想看看荣国府的人接到咱们送去的礼单子时的表情,指不定要怎么吃惊呢。”尤氏摸着腿上搁着的白玉三镶福寿吉庆如意,“从前都是咱们羡慕他们给送来的年礼,今年也该换一换了。”

“太太先吃口茶吧。”胡氏浅笑着奉来热茶,“不过是比照去年的年礼多加一倍的量罢了,等过段时间送节礼的时候咱们再这样出手大方,就该换他们羡慕了。”胡氏生得清秀,又惯会奉承尤氏,故而尤氏对她倒比对秦可卿还要好上三分。

尤氏听她这样一讲也笑开:“也是。咱们府平白得了这么多进项,也该叫荣国府的人开开眼界才是。”

“媳妇倒是担心,这十几箱东西毕竟是甄家送来叫咱们帮忙收着的,咱们就这样拿来用了,会不会不妥?”胡氏又挥退了替尤氏按肩膀的丫头,走到尤氏身后亲自帮她放松肩膀,“到底甄家在京中也是结交甚广。”

“当初打点东西去荣府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担心。”尤氏却是不怕,“甄家如今这副光景,你觉得能有翻身之日吗?别说咱们收了他十几箱东西,便是再多他们也不敢拿回来,这可是他们收受贿赂的证据,他们都巴不得全都送出去不被皇上查到呢。咱们这也是替他们花费掉,免得到时候有人查出来了叫他们罪加一等。”

“听说忠顺亲王求了太上皇跟皇上,将甄家女眷都接到他准备的院子里去,也不知道甄老太君会不会出面来要。”胡氏还是有些担心。

“甄老太君现在病得迷迷糊糊的,哪有这个心思来跟咱们要钱。再说了他们敢要,不就是把自己的罪证公诸于世吗,甄老太君料想也不会这么蠢的。”尤氏拍了拍胡氏的手,“别想太多。”

“那媳妇就放心了。”胡氏心里也存了一份心思,想着从中那些东西出来给自己娘亲送去,毕竟都是些好东西,这一辈子他们家也许就只有这一次机会能见到了。

“太太,外头来人了,说是太太的母亲跟两个姐妹。”守门的小丫头忽而进来禀告。

尤氏皱起了眉,让人给请了进来。

<

“听说三个月前珍儿媳妇的娘亲跟两个妹妹去投奔她了。”贾母问道。

“是,听说已经安顿好了,就住在宁府里。”徐慧倒是好奇贾母为什么会这样问,“老太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忽而想到罢了。”贾母抿了一口茶,“东府今年送来的年礼似乎太过贵重了,比从前要豪爽了不少,看来最近他们府是闷声发大财,怪不得另嫁的继母跟两个妹妹都要来投奔,还死皮赖脸地要住进宁府里去,怕也是被这风光迷了眼了。”

“老太太也听说了。”徐慧轻笑着说道。那日尤老娘带着尤二姐跟尤三姐来投奔尤氏,怕是见到了宁国府豪华气派的摆设,竟然拒绝了尤氏为她们寻一个宅子居住的话,非要住到宁国府来。那尤二姐尤三姐正是妙龄,贾珍那人既做得出扒灰的事情来,有两个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姨子在跟前,他能不动别的心思才怪。

“倒没听说,只是今日东府派人来求说想要替尤二姐跟她那定下亲事的南方解除婚约,想叫咱们府出面。我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听说那尤二姐在府里跟珍哥儿眉来眼去,真是不知羞耻。”贾母“嘁”了一声,“我给推脱了,这样的事情凭什么就咱们府出面,他们也想得美。”

“珍哥儿这回还真是…”徐慧摇了摇头,“好歹尤二姐还是珍儿媳妇的妹妹,他不顾自己脸面,也总得想想珍儿媳妇的面子吧。还有那尤老娘,难道就眼看着自己女儿不做别人的正妻,倒去做别人的姨娘么?”

“跟尤二姐结亲那户人家是皇商,家里也算有财,可人家满眼里就看到宁府的奢华。”贾母哼了一声,“往后宁府的帖子该回绝的都回绝了,没事也少上门去,省得撞见什么不该见的事情。”

“媳妇知道了。”徐慧见贾母是越发不满东府的作为,心想以后也能顺理成章地回绝了以后东府送来的邀请了。

80、第八十回心怀不轨撵浅竹

晴雯办事倒是爽快,而且有一手好的针黹活,徐慧寻常吩咐做的香囊、荷包等她都能信手拈来,花样还不带重复的,这道让徐慧十分满意,更是破例将晴雯点为一等丫头,跟翠儿、浅竹还有菖蒲一起跟在她身边。

“那丫头有什么好,不就是做了几个荷包叫太太高兴么?”浅竹自从病愈回来后便发现晴雯已经渐渐取代她原本的位置,如今太太有什么事情首先找的便是翠儿,其次就是晴雯或者菖蒲,她在太太面前已经开始说不上话来了。见徐慧在内间小憩,浅竹才低声跟菖蒲抱怨。

“谁叫你自己生病得不是时候。”菖蒲见翠儿并没有注意她们这一边,才小声回道,“我跟翠儿姐姐说过你会不高兴的,但翠儿姐姐偏生说我多嘴,叫我少嚼舌根。”

“翠儿惯会巴结太太,自然把太太的话都奉做真理。”浅竹也是经过激烈的竞争才提拔上来的,之前在锦棉身边接受调丨教时乖得不得了,眼下多了个晴雯到太太身边伺候她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恨不得第二天晴雯就被打发回去做个端茶送水的丫头。“晴雯是人牙子卖进府来的,又不是家生子,偏生一脸高傲的模样,这般做作的样子是做给谁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仗着自己生得有几分姿色故意讨好太太,好叫太太将她赏给琏二爷。”

“胡说什么,这话叫太太听见了,便是你老子娘来求情都保不住你。”菖蒲伸手捂住浅竹的嘴,将几个月前翠儿对她说过的话说了出来,“太太最讨厌就是身边伺候的人嚼舌根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浅竹横了菖蒲一眼,“边去,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菖蒲显然也是被气得不轻,哼了一声便挪到一边去。

翠儿往后看了她们一眼,摇了摇头,便见徐慧已经睁开眼,便道:“太太起来了。”

浅竹连忙拿来外裳给徐慧换上,脸上倒没有方才微带怨怼的意思。徐慧瞥了她一眼,穿好衣裳坐在梳妆镜前才道:“下午我要回徐家一趟,菖蒲跟晴雯跟着,翠儿你跟浅竹留下来看家。”

“是。”晴雯脆生生应道,“太太先净脸吧。”说罢便将绞好了的帕子递过去。

浅竹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很快便咬着牙低下头。

徐慧透过铜镜将浅竹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抬手便将象牙梳递给菖蒲让她帮忙梳头。

<

徐慧这回去徐府是要拜托她大嫂卢氏给寻了两个嬷嬷。过了几天便有了回复,正是从前教徐昭规矩的那两位姑姑,一位姓曹一位姓公孙。带了两人回来,又让贾琬跟她们打了个照面,她便让人拾掇好屋子让两位姑姑先入住休息,第二天起正式教导贾琬宫规。

“两个姑姑看上去都很是严肃的样子,方才瞧着行礼的规矩没有丝毫松懈,到底是宫中积年的老人了。”沈氏抱着贾芮说道。

“宫里规矩最严,她们虽然放了出来,但一言一行只怕都带着宫里养成的习惯。”徐慧搂着在她怀里撒娇的贾芊,“转眼间芊姐儿跟芃哥儿都这么大了,你跟琏儿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给他们请师傅?”

“媳妇跟琏二爷商量过了,从前给琏二爷上课的两位大儒就很好,琏二爷也想着再请他们进府教学。”沈氏回道,“听说从前琬姐儿是专门请了个女师傅教书的,只是那位关师傅如今也不在府里。媳妇想着姐儿毕竟还小,暂时让她跟哥儿一块读书也无妨,等再大一点的时候便另外寻个女师傅就是了。”

“也好。”徐慧默默算了一下,那位关师傅如今是被接去了城中高家,一时半刻也是回不来了,便道,“我让人留意一下京中哪里还有既会诗书又会针黹的女师傅,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

“媳妇知道的。”怀里的贾芮挣扎着要下地,沈氏只能放他下来,就见他一溜烟跑到徐慧身边,非得钻进徐慧怀里才肯安歇,便笑着道,“芮哥儿就是喜欢太太,一见到太太就一定要太太抱着才行。”

贾芊让着弟弟,连忙从徐慧怀里出来,又从荷包里拿出用油纸包着的点心逗着贾芮。沈氏见到这点心却是微微皱眉,问道:“芊儿,这糕点是谁给你的?”

“是我从爹爹书房拿来的。”贾芊乖巧地回道,“那时候祖母身边的浅竹来找爹爹,说是奉了祖母的意思给爹爹送点心来。爹爹在书房读书没空理她,我那时候肚子饿,就把点心给拿出来了。”

“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徐慧忆起贾琏今天休沐,便示意翠儿将她手中的点心拿走,“这点心不是新鲜的就不好吃了,太太让厨房给你做些新鲜热乎的来,有芊姐儿最喜欢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贾芊欢呼了一声:“是今儿早上的事情吧。祖母出门了,娘亲在屋子里算账。我路过爹爹书房时看到的,浅竹还穿得特别漂亮呢。”

“今儿早上?看来是我老了,倒不记得自己跟她说过要给琏儿送点心去了。”徐慧哼笑道,“去把浅竹给我叫来。”

“哪里是太太老了,分明是有人心怀不轨。”沈氏眸色一沉,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她跟贾琏鹣鲽情深,屋子里除了一个彩英之外就没别人会插足在他们之间。这个浅竹倒是“出色”,仗着自己是太太身边的人所以琏二爷也放心就敢假传太太的话,真是不知死活。

<

那点心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浅竹假借徐慧的名义给贾琏送东西便是挑衅了徐慧跟沈氏的威严。菖蒲看着底下跪着的浅竹,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埋怨。她自己素来就爱多说几句话,可有些事情锦棉之前是千叮万嘱不许做的,怎么浅竹倒是这样不省心偏要去做呢!

“你倒是出色了,连假传我的话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回只是借口给琏儿送吃食,下回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了,我身边还真是要不起你这样的丫头。”徐慧冷眼看着浅竹,直把她盯得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浅竹跪在地上双手抓紧自己的裙角,她不过是气不过太太最近越发重用晴雯,老子娘又在她耳边唠叨琏二爷多么的俊朗有才,所以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说实话,当天她刚踏入贾琏书房时就后悔了,端着点心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说话时都是颤着声音的,只是琏二爷没听出来罢了。事后她更是后悔异常,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更怕出现在太太跟前,所以方才一直在厨房看着给徐慧炖的鸡汤。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别到时候又说我委屈了你或者冤枉了你。”徐慧捧着茶杯却不吃茶,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茶盖儿,那声音听在浅竹耳边就像是磨刀的声音那般刺耳,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并不是有意冒冲太太的。”浅竹连忙说道,“奴婢只是觉得太太这段时间重用晴雯,所以心中一时不忿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求太太跟琏二奶奶原谅。”

“从前琏儿媳妇嫁进来时我便跟亲家说了,他们小俩口的事情我跟老爷绝不干涉。你倒是好,假借我的名义擅自去了琏儿书房,想要做什么你我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回算你识趣没用些下作的手段,否则传出去沈家心里会怎么想,咱们荣国府的面子还要不要!”徐慧冷声道,“你不忿晴雯手脚利索办事周到深得我心,就跑去琏儿院子假传我的话;是不是将来觉得我不顺眼,就要把我毒死了才叫你这口气顺下来!”

“奴婢不敢!”浅竹哭着道,“奴婢知道错了,求太太原谅,奴婢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