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不要生气了。”沈氏出声劝道,“她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只是太太看着要怎么处置?”浅竹是太太身边的人,她无法置喙;而且浅竹并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充其量不过是勾引未遂罢了。

“我身边容不下有这样心思的丫头,撵出去吧。”徐慧哼了一声,直接定下来浅竹的未来,“还有他们一家子,都打发到庄子上去。”

“太太奴婢真的错了,太太不要把奴婢撵出去,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浅竹跪行了几步抓住徐慧衣裙的下摆求饶道,“太太,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太太别将奴婢跟奴婢家人撵出府!”

撵出去意味着不能再在呆在荣国府里,他们这些家生子都是终身的也不能出去谋生,便是等于断了月钱了。一家子贬去庄子更是失去了在府中捞油水的机会,对于自小吃好喝好的浅竹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徐慧却是狠下心看都不看她一眼,拉过自己的裙角便吩咐菖蒲道:“出去叫婆子进来,把浅竹带走!”

菖蒲被吓得立刻回了神,低着头赶紧跑了出去,不敢与浅竹对视,更不敢替她说半句求情的话。这回浅竹真是做得太过了,亏得没闹出什么丑事来,不然连累了琏二爷的名声,便不是被撵出府去这么简单了!

第八十一回寿辰夜宝玉收人

“那个浅竹是怎么回事,她老子娘刚才就来哭过一回,说求我念着他们家在府里伺候多年的份上别赶他们全家到庄子上去,吵得我头都疼。”贾母找来徐慧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将他们家都打发去庄子上?”

“还不是她自己不检点,趁着我跟琏儿媳妇都忙着,假借我的名义去给琏儿送东西。”徐慧简单说了几句,“沈家如今炙手可热,我从前就答应过亲家不管琏儿跟琏儿媳妇直接的事情,没想到浅竹倒是这样胆大妄为。我也不想身边再有这样心怀不轨的人,便将她撵出去。她老子娘也不是个省心的,之前在府里捞了不少油水,我觉得也够了,索性打发他们一家去庄子上,什么时候想清楚就再回来。”

贾母眸色一暗,道:“既是如此,就让他们在庄子里呆着吧。”贾琏如今是荣国府唯一的继承人,如今在礼部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现在更不能沾上什么不好的传闻。要是这时候传出他跟自己生母身边的侍女有染的事情来,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也不怪赦儿媳妇这样铁了心肠要把浅竹一家赶出府去。

“这回幸亏没闹出什么事,不然咱们府的面子都不必要了。”徐慧抿了一口茶,“不说这些扫兴的了。老太太生辰就要到了,听说京城里来了一个唱黄梅戏的戏班子,不如请他们进府给老太太唱一台戏吧。”

“也好,”贾母点点头道,“我也好久没见过宝玉,听说他这段时间读书辛苦,让人收拾一下我这儿的厢房,我接他过来小住一段时间。还有湘云那丫头,我很久没见她了,这回也一起接过来小住一阵子吧。”

徐慧脸色并未改变,只是问道:“老太太有没有跟二老爷商量过?”贾政似乎很是看重贾宝玉读书的情况,最近越发不许贾宝玉到处乱窜,更不许他出门跟别人去玩,老太太想要接他过府小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事不难,让赖大家的跟政儿说一声就是了。”贾母十分想当然。

徐慧浅浅一笑,道:“那媳妇先让人把厢房给打扫好,老太太派人去接他们过来吧。”

接史湘云过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正如徐慧所料,贾政如今是时时刻刻都盯着贾宝玉读书的事情,哪里愿意让自己儿子放松这么长一段时间,所以便找借口回绝了贾母的意思。也许是第一次被自己二儿子拒绝,贾母这些天脸色都不算好,偏生史湘云还时不时嚷着要贾母去接了贾宝玉回来,更叫她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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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好了戏班子已经进府,宴席一切都准备妥当。因着几位太妃结伴去了京郊的庄子赶不回来,所以这回就只有几位王妃上门来。除了寻常交好的人家之外,薛家这回也是应了贾母邀请上门来。贾赦带着贾琏在前头迎接男宾,徐慧领着沈氏在花厅迎接女眷,贾琬则在两个姑姑的指导下接待来饮宴的小姑娘们。

贾琬、林黛玉、贾探春、薛宝钗还有史家几位姑娘岁数相差都不算太大,所以还是有共同话题可言。尤其是说到针黹女红方面,几人更是打开了话匣子,相互交流着最近到底学了什么样的针法。史湘云跟贾琬还有林黛玉说不上话来,便拉着贾探春坐在一边细细询问贾宝玉的情况;薛宝钗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加入贾琬这边的话题圈。

“才一段时间没见二姐姐,这针脚的功夫倒比从前更好了。”林黛玉翻看着贾琬身上新挂的金累丝绣花香囊,“里头放的什么香,真好闻。”

“是从古籍上看来的寿阳公主梅花香,我跟两位姑姑试着做出来的。这香原本是该放在香炉里焚烧的,只是我却不爱这样,便取了一丸放在香囊里,寻常这样闻着倒也不错。”贾琬回道,“妹妹要是喜欢,我等一下让人给你送去几丸。”

“难道就知道林家姑娘有吗,咱们可都得听者有份才对呀。”史家大姑娘倒是先笑开道。

“自然少不了几位姐姐妹妹的。”贾琬回以一笑。

薛宝钗却道:“我素来不爱用什么香料,二姑娘便不用给我了。”

“姐姐既不爱用香,怎的身上倒是有一股香味儿?”史二姑娘觑了薛宝钗一眼,嘟着嘴问道。

“是我服用的药丸的味道罢了。”薛宝钗笑得文静娴雅,“我自小就身子不好,一犯病就爱咳嗽,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股热毒。后来有个游方和尚给了我一个金锁跟一个药方子。那药是取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同年雨水、白露、霜降跟小雪四个节气收集的雨、露、霜、雪各十二两加蜂蜜、白糖等调和成。这药丸本身就带着一股香气,长久服用我身上便染上这股冷香了。”

“听着倒是玄乎。”史二姑娘嘟囔了一句,便转过来对贾琬道,“我倒是喜欢你身上这股香,回头把古方也给我一份,我回家自己试着做。”

林黛玉抬眸看了薛宝钗一眼,倒是忆起自己当年生病时也来过两个游方的世外高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薛家姑娘遇到的一样。贾琬也是知道此事的,只是并未说出来,只是跟林黛玉对视一眼后便笑着道:“一定给你送去。”

“姐姐们说什么呢,说得这样开心?”史湘云从贾探春处知道贾宝玉的近况后也凑了过来,“二姐姐这香囊做得真好看。”

“再好看也比不上你的手艺。”贾琬淡淡一笑,“方才拉着三妹妹去说什么了?”

“不过是问了句爱哥哥的近况罢了。”史湘云大咧咧地说道,“之前老太太要接爱哥哥过府小住,偏生二老爷却不许,还要逼着爱哥哥读书,他最烦就是这个了。”

贾探春微微皱眉,脸上很是不赞同。

薛宝钗看了史湘云一眼,道:“男儿读书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将来才能科举出仕光耀门楣。”

“薛姐姐就想着叫兄弟上进,哪里知道爱哥哥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了。”史湘云吃了一口茶,“可惜爱哥哥在外头,不然我也能跟他一起说说话。”

这话一出口,史大姑娘跟史二姑娘脸上都不好看,异口同声地哼了一下。老太君还写信说她们娘亲苛待史湘云,瞧她这样的性子,不严格地管着能行么!

贾琬连忙转移了话题,这才不叫几个女孩子当场吵了起来。薛宝钗脸色也是不好看,最后还是顾及着这里不是他能发脾气的地方,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林黛玉觑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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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宝贝宝玉,贾母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送走了来贺寿的客人,贾赦一房跟贾政一房便齐聚荣庆堂,这也是贾母的要求,想跟两个儿子好好说说话。徐慧冷眼看着,分明是贾母想要再多留贾宝玉一阵子,才拉着他们大房不让走。

一边念叨着“宝玉读书后整个人都瘦了”一边观察自己二儿子的模样,见他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让贾宝玉留下来陪她一阵子的意思,贾母轻叹一声,刚准备开口,便见赖大家的匆匆走了进来,脸上便是惊慌半是不耻。

“怎么了?”贾母皱起眉问道。

“方才带着几个丫头去吃饭,就见宝二爷身边的袭人一脸不适还胸闷作呕,看着…”赖大家的有些难为情,毕竟在场的还有几个年轻姑娘。沈氏连忙起身带着几个姑娘先出去,她才继续道,“看着像是有孕了。”

这话一出瞬间让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贾宝玉还一脸懵懂不知怎么回事,贾政却是怒极攻心起身就给了贾宝玉一个耳光,力度大得差点将他从椅子上摔下来,一抬头脸蛋已经印上一个巴掌印。

贾母也顾不得先护着他,连忙叫赖大家的去把袭人带上来,又让人请了大夫。大夫诊脉后确诊,袭人已经有孕将近两个月。让人给大夫丰厚的银钱封口,贾母才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袭人,怒道:“我想着你是个稳重的,所以才拨了你去宝玉身边。没想到你却不知道廉耻,竟然做出勾引主子的事情来!”

袭人捂着刚刚被贾母一巴掌扇红的脸,也不敢说话。她跟贾宝玉有私已经快两年,一直瞒得严严实实,这段时间她自己也感觉到身子有些不妥,但却不敢声张,没想到却在老太太的寿辰上被揭露开来。她只是低声哭泣,眼角看向贾宝玉,希望他能出声求求情。

“老太太…”贾宝玉刚要出声却被贾母阴狠的眼神给吓了回去,再也不敢张嘴。

徐慧啖了一口茶,坐在一边什么意见都不发表,却见贾赦捋了捋胡子,嘴角还带着讽刺的笑意,道:“宝玉才几岁,这丫头就做出了勾引主子的事情,现在还怀了孩子。要是生出个儿子来,宝玉以后还要不要娶妻?我就不信有哪家姑娘愿意自己还没进门夫家就庶子遍地跑的。”

贾母横了他一眼,却没有训斥。贾赦这话不错,便是往宝玉身边放通房丫头,伺候过后都是得喝避子汤的,眼下袭人已经有孕,贾母还得想个法子保住贾宝玉的名声,免得传出去叫人觉得他是个好女色的纨绔子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袭人先关在我名下的一个庄子里,万事等生产过后再说!还有,我看宝玉身边的麝月就很不错,开脸给宝玉做个通房吧。政儿,宝玉好歹也是你的孩子,你生气也有个度。行了,我乏了,都回去吧!”

生辰这一天闹出这样一桩事,贾母不气晕过去已经很好了,她现在都觉得气到肝疼。徐慧跟着贾赦回去荣禧堂;贾政又给了贾宝玉一个耳刮子,才让人带着他走。贾环冷冷一笑,琢磨着回去后要怎么跟姨娘说起今晚这精彩纷呈的一幕。

第八十二回诸事毕贾琬参选

袭人是被赖大家的压着去了京郊的庄子的。那个庄子是贾母的陪嫁,虽说贾母将自己的东西一分为二给了两房人,但手头上还是握有两个庄子的地契,这是她私心留下来准备将来再给贾宝玉的。徐慧并不在乎这一两个庄子,这回也懒得理袭人跟贾宝玉的破事儿,明年三月贾琬就要入宫参加初选,她如今忙着让首饰坊的匠人给打造首饰,还要去绣坊扯布给贾琬做新衣裳。

“家里不是还有很多布料么,娘亲怎么非要到外头给我买新料子做衣裳呢?”贾琬捏着帕子坐在徐慧身旁,看着她点了不少水蓝、浅粉一类的布料,然后给了定金才打发绣坊的人出府,便问道。

“你在家的料子都是最好的,不少还是舶来货。可是你想,这回参选的秀女肯定不少,何必这么早就穿得花枝招展地叫人盯上。”徐慧道,“我给你定下的料子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却是京中姑娘们喜欢的,偶尔穿上身也不错。”

“大太太说得有理。”曹姑姑说道,“老奴在宫中这么些年,也没少看到衣着出众的秀女后来不能进入复选的事情,这时候低调些总不会有错的。”

“原是这样。”贾琬点点头。

“二月转戴玉石一类的首饰,我让首饰坊的师傅给你打造了一套珍珠白玉头面,到时候挑几支戴上就好。”贾赦跟她说过了,宫里既然已经有了一个贾元春,贾琬想必是不会选为后妃的。按着现在的情况,多半是指婚的结果。徐慧心里有些担心,毕竟要是指给了一个纨绔,那她连哭的地儿都没有了。

“娘亲不必担心,女儿会见机行事的。”贾琬浅笑着说道,“这回史大姑娘、史二姑娘、薛姑娘都要参选,到时候咱们几人彼此照应就是了。”

徐慧看了一眼贾琬,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自己要好好保护自己。”

“女儿明白的。”贾琬淡然一笑,“表姐之前也写信来跟我说了入宫参选才注意的事项,我都记着呢。”

贾琬嘴里说的“表姐”便是已经出嫁的徐昭。徐慧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吩咐两位教习姑姑多给贾琬复习复习后宫规矩,才安下心来做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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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一早,贾琬穿着浅蓝色的素色衣裙,长发用红绳扎着,在贾赦的陪同下登上入宫的骡车。徐慧在家中坐立不安,沈氏在一边劝着:“娘亲别着急,最晚到下午妹妹就能回来了。”她是经历过选秀的人,对这一套流程自然熟悉得很,“咱们还是先定下妹妹喜欢的菜色,等她一回来便能吃上热饭热菜了。”

徐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担忧全都压下去。

等待的时刻总是很漫长的,可时间却又分明过得很快。贾琬脸上虽然有些不好,但还是顺利地通过了初选。虽然姑姑们已经跟她说过初选时会遭遇什么,但真正遇到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好在自己娘亲准备的几个装了碎银的荷包都派上用场。

“回来了!”贾琬回来的时间比徐慧料想的要早一些,“先去沐浴吧,我让人给你炖了人参乌鸡汤,还有做了你最喜欢的清汤龙须菜、素烩三鲜丸跟虾仁菜心。沐浴更衣后便能吃了。”

“许久没见到额娘这样一惊一乍的样子了。”贾琬轻笑道,“方才去老太太那儿回话,见老太太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都是袭人跟宝玉的事情?徐慧道:“先去沐浴,换了衣裳后我再告诉你。”

寿辰那晚虽然沈氏将几个姑娘都带下去,贾母又吩咐不许声张,但当时压着袭人去庄子上的时候动静也不小,后来府里还是多多少少传开了闲话,还是徐慧下令处置了几个下人才总算平息下来。这悠悠之口是禁不住的,便是徐慧治家严,也总有人喜欢凑在一起嚼舌根。

“老太太是在烦心宝玉的事情?”贾琬想到了之前徐慧给她透露的几句话,“怪不得老太太连结果都不过问便直接打发我回来,原来是为着宝玉的事儿无暇顾及其他。”

“老太太素来宝贝宝玉,哪里有心思管别的事。”贾惜春这段日子都被贾母找借口送回东府去了,可见贾宝玉在贾母心中的分量。徐慧道,“别说这些了,你今早出门的时候也没吃什么,赶紧用膳吧。这汤炖了好久了,又鲜又香,多喝一些。”

贾琬抿了一口热汤,心中觉得贾母重视宝玉的不忿慢慢平息下来。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毕竟老太太偏爱宝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有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大嫂疼惜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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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徐慧打听了一下,史家大姑娘、二姑娘都顺利进入复选,而薛宝钗果然没能过初选。薛蟠那事当初在金陵闹得也大,又是甄家给“保驾护航”用个死囚犯给顶替掉。如今甄家男子一律流放,女眷则因为太上皇开恩免了责难,但到底扯上人命,薛宝钗有个杀人犯的哥哥,宫里人自然有眼色,大手一挥就消了复选的资格。

复选没了指望,薛王氏抱着薛宝钗哭了一场,便着眼给她挑选夫婿。原本薛王氏还觉得贾宝玉是个不错的人选,可自从有一天去贾政府上看望贾宝玉时听到府中下人影影绰绰的讨论声后,她也就立刻熄了这个念头。宝玉才十四岁就跟身边的婢女不清不楚,现在那婢女还有了身孕,谁还愿意嫁这样的人家!

三月初,庄子上就传来消息,说袭人给贾宝玉生了个姐儿,只是姐儿身子不大好,必须好生将养才是。贾母淡淡地应了一声,却不作任何表示。徐慧便知道,贾母对这个庶出的曾孙女必然是没什么好感。庄子上都是粗使婆子看守着,袭人身上没有银钱也找不到关系让人传话出来,贾宝玉更是被贾政教训怕了不敢提袭人的事儿,袭人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复选的衣衫做工比之前的要好,毕竟再藏着掖着别人也都知道你出身何家了。给贾琬收拾好包裹后,徐慧又放了十来个装着碎银跟赤金镯子的荷包进去,用于接下来这一个月在宫中的打点。又把贾琬叫到跟前,道:“你过几日就要入宫复选,万事小心谨慎才是。”

“女儿知道。”

“这儿还有兑换的银票,你都贴身收着。”徐慧又另外拿了个荷包来,“碎银不宜带太多,这些银票面额不大,拿来打赏也是合适的。俗话说‘阎王易斗小鬼难缠’,宫里不起眼的小宫女小太监都不能怠慢了。”

“姑姑也跟我说过,我会记得的。”贾琬咬了咬下唇,“娘亲,要是贾贵人将我叫去,我该怎么办?”

贾元春这一年在宫中不算出彩,但偶尔也有得宠的时候。徐慧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她是后妃你是秀女,恭敬点对待就是了。只是别跟她多提你对选秀的看法或者心思,对着她也得遵照姑姑教的礼仪行事。”

“是。”贾琬重重点了点头。

四月初七,复选开始。徐慧目送着骡车渐行渐远,又开始担惊受怕的日子,就是贾芊这个几个孩子天天在她跟前说笑逗乐,她心中依旧存了几分担忧。陆陆续续有被刷下来的秀女出宫归家,她的心情就更加忐忑,就怕自己女儿在宫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贾琬踏入凤藻宫时脸上越发肃穆,对上贾元春温和的目光也不敢有所松懈,规规矩矩地按着宫规给贾元春行礼问安。

贾元春连忙让抱琴将她扶起,赐坐后才道:“二妹妹在宫中一切都还好?”

“有劳贵人担心,一切都好。”贾琬木着一张脸回道。

贾元春见她丝毫没有见到亲人那种喜悦的气氛,心中原有的打算瞬间减了两份。她让抱琴拿出一盒宫花,道:“这回选秀是皇后娘娘亲自主持的,我也不好经常去烦着皇后娘娘询问你的事宜。你头上的装束也太素净了点,这盒宫花就赏给你吧。”

“多谢贵人赏赐。”贾琬端端正正地又行了一礼,捧着那盒宫花低眉顺目。

贾元春是许久没见过贾琬,完全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木讷的姑娘,跟她说什么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连打听老太太的事情都被她以一句“不得随便议论长辈事宜”给回绝了。要将她留在宫中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念头瞬间熄灭。皇上最讨厌就是这样木讷的女子,虽然贾元春如今已经修炼了把微笑长期挂在脸上的本领,不过仔细一瞧那微笑隐隐也有挂不住的趋势了。

“只是许久没见二妹妹所以才想找你来说说话,时候不早了,二妹妹也该回去了。”贾元春最终还是失去了耐心,微笑着便将贾琬打发回去。

“奴婢看二姑娘这性子到底不适合留在宫里帮助主子。”抱琴送了贾琬出去后才道。

“原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居然是个呆瓜的模样。”贾元春啧了一声,“再去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过些日子我再看看。”

“是。”

第八十三回得赐婚贾敬暴毙

那盒宫花贾琬只是收了起来并不打算用上,而贾元春也再也没有召见过她,倒是跟她住同一个院子的工部员外郎吕渭之女吕氏不知怎的得了贾元春青睐,这段时间也从凤藻宫得了不少赏赐。工部有四司,司中各设一名员外郎,所以吕渭跟贾政也算是同僚。

贾琬对着铜镜默默梳着长发,耳边尽是吕氏炫耀自己得到赏赐的声音。吕氏得的也是宫花,跟贾琬上次得到的那盒也差不离,看着吕氏兴致勃勃地将一朵橘红色的折绢丝织宫花簪在发髻上,贾琬伸手打开自己的妆奁匣子,取出一支紫玉雕云纹玲珑簪戴好,却并未像别的秀女一样围在吕氏身边叽叽喳喳说话。

“说起来,那贾贵人还是贾姐姐的堂姐,之前贾姐姐不也是从贾贵人处得了赏赐么,怎么都不见贾姐姐佩戴?”吕氏见贾琬坐在一边一副清高的样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宫花后才出声说道,“而且也不见姐姐去贾贵人处走动走动。”

“我素来不喜欢这样娇艳的颜色,倒是妹妹带着十分好看。”贾琬淡然说了一句,“至于贾贵人,虽说贾贵人是我的堂姐,但到底我是待选的秀女,贾贵人又是后宫妃嫔,哪里能随便就去打扰了贾贵人清净的。万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便是自己的错了。”

吕氏撇了撇嘴,转过头来跟一旁的秀女继续之前的话题,却把贾琬丢在一边。贾琬也不恼,左右今天下午嬷嬷们说不必学习规矩,她干脆先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一收好,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吕氏见她走后也是起身,见贾琬的柜子用小锁锁着,也不顾别的秀女劝阻用手使劲扒拉了几下,见小锁怎么都都弄不开,哼了一声便再也不管了。不过刚刚贾琬说的怕冲撞到贵人,吕氏眼珠子一转,决定下午去御花园好好走走。

“这样不好吧,嬷嬷说了不许随便去御花园的。”同屋的陈氏犹豫地说道。

“瞧你鹌鹑似的胆子,不过是去走走而已,怕什么。”吕氏甩甩手,“爱去不去。”

陈氏踟蹰了片刻还是决定留在屋里,看着吕氏拉着另外几个女孩子跑了出去,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事禀告管理整个院子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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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太太来信了?”徐慧有些惊奇,放下手中的《千字文》后便拿过晴雯递来的信笺扫了几眼。原是薛蟠这阵子在外边花天酒地,不知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叫人套了头狠狠揍了一顿,如今躺在床上痛得嗷嗷叫。薛王氏无法,想请荣国府出面给寻个好一点的治疗外伤的大夫。“薛太太不是素来跟二房走得近些吗,怎的突然又想起咱们来了。”

“许是觉得咱们府门路多一些吧。”晴雯脆生生地道,“从前宝二爷被打的时候不也是老太太出面请了个好的大夫,才叫宝二爷好得特别快吗?”

“既是这样,给她寻个专攻跌打损伤的大夫就是了。”薛蟠被打这个场景倒是挺熟悉的,可她就是想不起究竟是谁动的手。徐慧让晴雯把书信收起来,正想继续叫贾芮识字,便见翩然走了进来。

“太太,外头又有消息来了,说吕家、郑家跟苏家的三位姑娘都被遣送出宫了。”翩然道,“说是冲撞了熙妃,叫熙妃掌嘴之后压出宫去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冲撞了熙妃?”徐慧让一边的嬷嬷先将贾芮带下去用些点心,“这次选秀是皇后主持吴贵妃从旁协助的,跟熙妃也没多大关系。难不成她们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

“听闻秀女是不许随便到御花园去的,今儿被遣送出宫的三位秀女就是违反了这样的规定。”翩然回道,“听说那时候熙妃正在伴驾,冷不丁这三人跑了出来坏了皇上心思,熙妃也气不过便让人掌了嘴,刚好负责此次选秀的老姑姑也去禀过皇后娘娘说有秀女不遵规定,所以就给送出来了。”

“那便是她们做错了。”徐慧算了算时间,“还有四天就是殿选的日子,这回才被遣送出宫,又是风传这样的原因,她们的亲事也就难了。”

“可不是吗,听说吕大人气得差点就要跟吕家姑娘断绝父女关系了。”

四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徐慧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中。当天下午,留了牌子的贾琬被骡车从宫中接了回来。因着尚未下旨,徐慧他们也不知道贾琬最终的前程是什么样,故而只能继续等待。

头一波旨意是给入宫妃嫔的,跟贾琬一屋子的陈氏封为常在,不日入宫;第二波旨意是赐婚皇室宗亲的,这里头也没有下达给贾琬的指婚;最后一波则是赐婚王公大臣家,贾琬被指给了从一品护国将军范燧之子范俞。范家算是老牌世家,也是有眼光的,见太上皇退位便乖乖地上交了兵权,所以皇帝对范家还算优待。

送走了宣旨的天使,接下来议亲的事宜就是贾家跟范家两家人自己商量了。虽然这些年嫁妆已经给准备得差不多,但徐慧是舍不得自己女儿这边刚刚选秀完那边就出嫁,刚好范俞这段时间也要准备参加武科举,两家人便商定好,定于明年十月初十再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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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后贾琬就更忙了,除了要为自己绣一身嫁衣外,还得给未来的夫婿绣一对荷包跟一对鞋子。虽然娘亲没有出面说,但她心里还想着要给未来的公婆算上自己亲手绣的外衣,也算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刚刚描好荷包的花样,便见司棋急匆匆走进来,说大太太有请。贾琬不明所以,让人收好东西便去了徐慧屋子,就见自己大嫂也是一脸肃穆地站在一边,便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清虚观那儿传来消息,说敬老爷昨夜暴毙,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徐慧让贾琬跟沈氏都坐下来,“珍哥儿已经去接了敬老爷的棺椁回来,你们一会儿都回去换一身素净的衣服来,几个孩子那儿也要打点妥当,咱们等一下去东府看看。”

贾琬对这个堂伯父没有多大印象,只是到底也是自己的长辈,便叫司棋给她更衣,将头上的珠钗都卸了下来后重新梳了头,别上两朵素净的纱花便又去了徐慧那儿。

贾敬是因为服食过量的丹药又跟他豢养的童女“采阴补阳”所以才暴毙的,死因不算好看,所以贾珍也不便到处宣扬。等诵经的师傅念足七七四十九天后便领着族中子弟将贾敬的棺椁下葬。

“珍哥儿带着蓉儿他们去清虚观了?”徐慧啖了一口茶,“有说是去做什么吗?”

“说是要给敬老爷诵经吃斋,还带了不少族中的子弟去。”翩然端来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具体是去做什么没有人知道,听说珍大奶奶对珍大爷这样离家的行为很是不满,尤家老太太如今又在东府颐指气使,怕珍大爷也是有心想到外边透透气。”

贾珍跟尤二姐、尤三姐之间的事情徐慧时不时都会听到,想必贾珍对这对送上门的姐妹花也是腻了,更不愿意给什么伺机的名分,所以尤老娘才这样天天吵闹吧。徐慧哼了一声:“她这样吵啊闹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两个女儿跟长女的丈夫有染,传出去也只是叫自己两个女儿没脸罢了。”这个时代男人玩弄女色算不了什么,可是两个还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一旦没了好名声,以后要嫁人就难了。

“可不是吗,珍大奶奶都被吵得头风发作了,听说原本还想说自己掏钱给买了宅子安置尤老太太跟两个姑娘的,偏生尤老太太却不愿意。”翩然见徐慧手中的杯空了,便又给倒了一杯茶,“如今东府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蓉大奶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还能怎么办,现在只能好生对待着了。”徐慧觉得尤老娘就是一张狗皮药膏,沾上身就没这么容易撕下来了。

此时贾赦跟贾琏正好从衙门回来,二人脸上都不算好看。徐慧见状便让人给端来了热茶,又让人绞了帕子给他们净脸,最后才道:“这是怎么了,两个人都黑着一张脸,可是有人给你们气受了?”

“还不是东府那一群不省心的!”贾赦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听说珍大哥带着一众子弟上山去,明面上是为了敬老爷念佛吃斋,实际上是去聚众饮酒玩乐了。”贾琏轻声回道,“外头不少人都在说,只怕很快就要传到御史们耳边了。”

果然是不省心的!徐慧狠狠皱起了眉,道:“这作死的事情也就他们做得出来!”刚刚死了亲爹就去聚众饮酒玩乐,贾珍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爵位坐得太稳妥,想要叫皇上有机会一撸到底再治他个不孝之罪!

“咱们不用管!”贾赦冷声道,“他们作死就由他们去,到时候真有御史告发,咱们也不必为东府的人求情!”

贾赦说得斩钉截铁,徐慧跟贾琏都觉得他的话有理。劝过贾赦消气后徐慧才摇头感叹:东府还真是一事比一事乱,还是当初趁早疏远的决定做得正确。

第八十四回达天听抄检东府

贾赦的预料很快就变成现实。不说宁国府是否得罪人而不自知,光是贾珍这么大大咧咧地在自己生父丧期带着儿子还有一众贾家子弟到山上聚众饮酒就已经让人瞠目结舌,后来更是发展成为与贾敬豢养的女子行苟且之事,这样京中的御史们怎么可能不参奏一把。贾珍等人在山上呆了大半个月便回到宁国府,不久便有人参奏贾珍在父亲热孝之中聚赌嫖娼,□不堪。皇帝大怒,下旨将贾珍跟贾蓉收押入狱。

“太太,方才东府那边来信想请大老爷出面帮忙为珍大爷说几句好话,老太太都让人打发回去了。”翠儿给徐慧斟了一杯茶来,“这段时间听闻东府四处走动想叫人帮衬着,但是素来有交往的人家都找借口给回绝了。”

“皇上看重孝道,以仁孝治天下,珍哥儿是犯了大忌讳,这回还敢四处奔波托关系捞人,谁敢做这事儿呀。”徐慧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听说吴家收了东府的礼物,但是半分力气都不想出?”

“太太也听说了。”翠儿微微一笑,“珍大奶奶又是气恼又是无奈,还得继续求吴丞相出面帮忙。”

“吴家现在也是担惊受怕,哪里还有心情管别家的事。”这段时间都察院的御史除了参贾珍之外,更有不少的人参奏吴家跟甄家交往过密私相授受、吴家子弟在京中仗势欺人欺行霸市。吴丞相现在都为自家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哪里会分心帮一个素来交情平平的人?

“如今京中也没多少人敢出面为珍大爷跟蓉哥儿求情,之前一直赖在东府不肯走的尤老太太跟两个姐儿如今是火急火燎地要搬出去,听说还搜刮走了好一些当初她们在东府所住的院子里的摆设。”翠儿把这些天打听来的消息都一一告诉徐慧,“现在还说要给尤二姐跟尤三姐找夫婿了。”

“夫婿?”贾珍才刚刚被参奏私生活不检点,她们两个从东府搬出来的姑娘名声只怕也都毁了一半了,还想在这时候找夫婿,这尤老娘是不是还嫌事情传得不够乱,非得再添一把火。徐慧哼了一声,“如今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尤二姐跟皇商张家原是有婚约的,当初解除婚约的嘴脸可不好看。现在再闹出这样一出,谁还敢娶两个姐儿?”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消停一会儿,等事情过去了再说。”翠儿道,“解除婚约那是本就是尤家做得不厚道,张家在珍大爷出事后也没少闹。”

“总之就是一团糟,听着就觉得心烦。”徐慧道,“老太太既然说了没法帮忙,老爷也说了不会出面,咱们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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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是四处走动想疏通关系将贾珍跟贾蓉捞出来,可偏生尤氏跟胡氏都不是大家出身,又都是继室,平日里虽然有人因着宁国府的名头对她们颇为尊重,可一旦出事,落井下石的可能不多,袖手旁观的一定不少,因而便是她们求便了认识的人家,也甚少有人敢出面。素来的荣宁二府交好的北静郡王也是借口要读书而闭门拒不见客。

偏偏此时也不知道是哪里突然开始疯传,说宁国府这两年突然出手阔绰随意置办田地庄子,是因为从甄家那儿纳来一笔财富。那批东西原是甄应嘉为了给自己家中女眷准备的,却不想宁国府的人全部吞了,甄家迫于当初被问罪所以也没有声张。

这传言说得有头有脸,尤氏终于着急了,当初那几箱东西都是她做主收进来的,贾珍也是事后才知道。虽然贾珍没少拿银钱出去花天酒地,可要是真的怪罪起来,她也是头一个要被追究的。

就在尤氏跟胡氏商议着该怎么处置时,皇帝终于下旨:抄检宁国府!

九门提督的人将宁国府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府里只剩下女眷跟服侍的丫头小厮,哪里挡得住抄检的官员,更何况这回抄检的人还是皇上最倚重的心腹何承。很快地,何承便从宁国府私库里查检出一大批财物,也怪尤氏自己没有留意,有几样东西上还明晃晃带着“甄”这个字样,更是坐实了外头疯传的猜测。

“东府被抄检了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贾母这段时间越发憔悴了,宁国府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显然也出了她的预料,“咱们府当初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甄家送来的东西有没有人私自收了下来?都给我说老实话!”

“老爷说了甄家之事兹事体大不宜参合进去,所以媳妇也不敢随便收下什么东西。”徐慧淡然回道,“只是甄家出事后的那个新年,东府那边送来了一份厚礼,现在算算时间倒跟他们收受甄家财物的时间对得上,老太太看该怎么办?”

“外头说甄家的东西上还有他们家的字样,你点清贺礼时有没有发现这样的状况?”贾母问道。

“倒没有发现又带着字样的东西。”徐慧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说道。

“那批东西到底是贿赂,找个时候让人处理了。”贾母微微眯起眼睛,“他们行差踏错就得自己负责,咱们府不能被拖累了。珍儿媳妇跟蓉儿媳妇都被压去了狱神庙,着人给她们带去些吃食衣衫,也别叫外人觉得咱们府冷心冷清。”

“媳妇知道的。”徐慧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