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也赶紧招呼县令夫人,县令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作答,瞧见凤娇倒还客气些,高夫人瞧了瞧形势,往凤娇身后一缩,凤娇连忙比手说夫人请进。

谁想县令回头瞪了夫人一眼轻斥道:“还不跟高夫人见礼?”

县令夫人脸拉得更长,高夫人忙从凤娇身后探出头说道:“夫人什么身份,还跟我一个小老百姓见礼,快,快进屋喝茶。”

进了屋中宾主坐下,县令喝口茶诚恳说道:“几日前犬子和高公子生了些冲突,都是犬子的错,言语无状,冒犯了高公子,该打。夫人呢爱子心切,昨日上门来兴师问罪。说起来都是我的错,一味爱重夫人,由着她娇惯犬子,才惹出这些事,今日特地上门来陪个不是。”

县令夫人嘴一撇切了一声,高员外连忙拱手,指着坐榻上堆得满当当的锦盒:“昨夜里我和夫人才从儿媳口中得知此事,正想着一早去县衙赔礼,不想大人和夫人先来一步,这不,礼品都备好了。”

县令忙道:“这怎么敢当,明明是我们的错。”

县令一味低姿态,县令夫人气得脸色发白,都能听到咻咻的喘气声,高夫人忍不住一笑,觉得不对又忙捂了嘴,不想被县令夫人瞧个正着,她本就满腔不甘,忍不住发作了出来,大声说道:“老爷倒是说说,怎么就是我们的错了?衡儿再有不是,他们家高升也不能上来就打人啊,到今天脸上还肿着呢,鼻孔里还有血丝,险些把人给打坏了,怎么就成了我们过来赔礼道歉了?为什么一大早逼着我过来?威胁我不过来就要辞官?老爷啊,你堂堂县令,可太没种了。”

县令脸一红搓了搓手:“瞧瞧,都是我给惯的。不怕员外和夫人笑话,我这位夫人呢,年纪比我轻,个子比我高,娘家殷实,容貌又生得美,因为父母之命不得不嫁给了我,给我生了一双可爱的儿女。我觉得,怎么对她好都是应该,开头家里穷拼命赚银子,小有积蓄后她觉得官太太威风,我就捐了官,捐的官毕竟是虚职,她想着做名正言顺的官太太,可巧小女和发小家儿子联姻,那发小在京做官,三年前富阳县令出缺,就向吏部荐了我。”

县令夫人瞅着县令愣了一会儿,低头说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说着话眼圈已经红了。

县令瞧着自家夫人叹口气:“上任县令为何出缺,我想在场众人并不知晓。”

高员外点头:“那时我携老妻到京城游玩,不在家中,一年后回来才知换了县太爷。袁县令在任一十三年,突然被革职确实奇怪。”

高夫人感叹道:“我与袁夫人交情很好,她家女儿花骨朵一般,比升儿小三岁,我一直想着做个儿女亲家,可那会儿孩子们小,想着再等等,谁知说走就走了,连句话都没留给我,我还写了几次信去他们家乡,可是没有回音,慢慢的,也就没了来往。”

“袁县令被革职就因为得罪了高升高公子,袁家自然不肯再与高家来往。”此话一出,几个人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县令,等他往下说。

县令喝几口茶娓娓道来。

五年前秋江上修了一道石桥,叫做贺桥。贺桥修成三月后福居寺庙会,因请来普陀山高僧开光,来的香客很多,秋江两岸摩肩接踵,午后贺桥垮塌,数十名行人掉落江中,好在秋江离城门近,守城的卫兵连忙跳下江中施救,会水的路人们也都跳到水里帮忙,人都给救上来了,当日无人身亡。

可那时已是秋末,江水冰凉彻骨,有两位老者回去后病重辞世,还有几名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

袁县令给州府上报贺桥倒塌乃是因为人多压垮,州府同知和袁县令多年的交情,看到没有人员伤亡,就将此事压下,没有上报。

袁县令以为此事可不了了之,可他没想到有一个人不肯罢休,一直在追查此事。

这个人,就是高升。

第30章 孩提

修建贺桥的资费乃是高家捐赠,高夫人娘家姓贺,是以叫做贺桥。

这是高升任大掌柜后首次捐银,贺桥垮塌时他十分愤怒,暗中查探后得知负责修桥的乃是袁县令的小舅子,他和袁县令勾结贪腐偷工减料,导致了桥身垮塌,在查探过程中,他知道因此死了两个人,更是怒不可遏。

不知他用什么法子结识了知州大人,又不知用什么法子,令知州大人引他为座上宾,三年前,袁县令被革职查办。

新县令上任前,知州大人竟特意询问高升。有三个人被他否决,富阳县令因此空缺数月,直到赵县令前来,高升才点头说可以。

赵县令上任伊始,高升拿了银子过来,让他重修贺桥。

赵县令说完看着赵夫人:“来路上夫人问我为何怕高公子,这会儿夫人明白了?”

赵夫人闷闷点头,赵县令语重心长:“我们儿子若有他一半争气,不,十中有一,我就知足了。”

赵县令又坐一会儿喝几口茶,说是县衙中还有事,告辞要走。

一家人往外送,高夫人一把拉住赵夫人的手攥得死紧,赵夫人挣脱几下没挣脱出来,高夫人亲亲热热笑道:“不管怎么,高升打人是他的不对,赵大人特意过来,这是给我们高家脸,父母官就是父母官,我们不会不知轻重。明日我就过去探望夫人,只要夫人不嫌我烦,我们常来常往。”

说着话拿过手里捧着的锦盒,压低声音说道:“我瞧着夫人爱穿紫,这一套首饰是紫珊瑚的,送给夫人,别嫌弃啊。”赵夫人忙道:“珊瑚太贵重了,还是紫珊瑚,这个我不能收。”

高夫人哎呀一声:“贵重不贵重,得看有没有用,我年纪大了,戴上就成老妖精了,夫人年轻貌美身量高腰细,皮肤跟白瓷似的,戴上肯定好看。”

赵夫人心满意足走了,回到正房高夫人捶着胸口啐了一口:“呸,臭小子还管上县令了,他让谁当谁就当,反了天了这是。”骂几句又笑,对高员外说道:“别说,这小子还挺厉害。”

高员外也笑:“袁县令贪婪,紧盯着高家,常常跟我要银子,商人惹不起官人,我息事宁人,要多少给多少,那会儿知道他被革职,我偷着乐了好几个月,没想到是高升办了他。”

夜里高升回来,进门头一句话就说:“丢的东西找着了。”

凤娇心里好奇,到底是丢了什么?竟急成了那样?又是在哪里找着的?想起昨夜里心烦意乱,还是少跟他说话,不要多问。

打个哈欠说声困了,爬上床放下帷幔。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高升在黑暗中听到她翻来覆去,就那么好奇?好奇得睡不着?抿一下唇很小声道:“丢的是一枚珠钗。”

珠钗?凤娇以为听错了,好奇心更盛:“你是说珠钗?一枚钗急成那样?那钗是殷黎的?”

“不是,一个小姑娘的。我那会儿调皮,有一日在秋江边玩耍,与一群孩子打起来了,寡不敌众,那个小姑娘救了我。”高升说完屏住了呼吸,她可记得吗?

凤娇笑道:“小姑娘那么厉害?一个人能打过一群孩子?”

她果然忘了,青松说那钗是她捡到的,她连自己的钗都不认得了。高升颓丧着:“小孩子打架总有个带头的,她聪明,看准谁是孩子王,趁他不备将他推到在地,死死坐在他身上抡拳头就打,那些孩子看她气势逼人,纷纷作鸟兽散。”

“擒贼先擒王,好样的。”凤娇笑道,“少爷这么宝贝那钗,难不成一直想着小姑娘,等她长大好娶了她吗?”

“是,我一直对她念念不忘。”高升也不否认,“只是人海茫茫,就算重逢她也把我给忘了。因高家少爷的身份,我那会儿走到那儿都被捧着,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很厉害,那次以后才知道,我连个小姑娘都不如,她那会儿的气势,在我眼里就像是女霸王一般,又威风又漂亮,我很惭愧,回家让父亲请了武学师父,学了些拳脚。”

“说起来,这样令人念念不忘的小伙伴,我也有一个。”凤娇轻笑道,“那次下大雨,他进我家铺子里避雨,唇红齿白的很好看,我故意扮鬼吓他,吓得他直哆嗦,细想起来比我高半个头,应该比我大,怎么会胆子那么小?后来我想起他就忍不住笑,那次知道哥哥又有债主上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起他就笑了,笑过后心里轻松了,就睡着了。”

没听到高升说话,凤娇笑着翻个身睡了过去。

高升侧卧着,在黑暗中看着床的方向,看不到她的身影,只能看到帷幔隐约的轮廓,她特有的幽香萦绕不去,她的呼噜声小猫一般,睡得踏实安然。

心中的欢喜满满的就快要溢出来,忍不住下了卧榻来到床边,挑起帷幔弯下腰,伸出手去,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傻丫头,记性那样好,可又是那样不好。

早上凤娇醒来,高升青着两个眼圈瞧着她。凤娇笑问:“没睡好?”

“连续两日去铺子里,太累了,今日你去吧。”高升搓搓脸声音疲惫,“跟徐掌柜说好了,今天傍晚你跟他在醉仙楼吃饭,就去我常去的包房,早去早回。”

傍晚时凤娇先到的,喝着茶等着徐掌柜,听到隔壁有人说话,起先没在意,可隔壁的人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就听一个男子嚷道:“他打了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道:“衡儿,娘为了给你出气,去了高府找他们评理,可是你爹拦着,若是得罪了那高升,你爹的官位不保。”

凤娇挑了长眉,隔壁是赵衡和赵夫人?

赵衡哼了一声:“唬谁呢?他家不就有些银子吗?这商人还能大过官人去?我爹就是窝囊。”

“你爹怎么窝囊了?”赵夫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你爹是穷出身,为了让我们娘仨过得好些,拼命赚银子,银子多了又捐了官,虚职换成实职,怕底下县丞主簿欺负他认字少,悄悄请了先生,每天挑灯读书,夜半才睡。你爹容易吗?你如今的富贵都是你爹给的,你爹怎么就窝囊了?”

“我爹窝囊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娘总挂在嘴上每日里念叨。”赵衡依然气呼呼得。

“以前,那是我不懂得你爹的心。”赵夫人声音有些发软,“我对不住你爹,其实这男人,怎样才是能耐?能让老婆孩子安泰,那就是能耐。”

凤娇听得直笑,昨日赵大人说的那一番话,我听了都感动,何况是赵夫人?

“切,一个七品芝麻官,还是捐来的,好不容易上任,还得仰商人鼻息。这就叫能耐了?就说京城吧,别说七品官了,四品五品到处都是,三品以上才是真的官。”赵衡对自己父亲依然不屑。

凤娇心里说声该打,就听赵夫人厉声道:“你觉得你爹不够能耐,你有能耐,倒是考科举去啊,读了那么多年书,先考个秀才给我瞧瞧。以后再这样说你爹,我撕烂你的嘴。”

“我就说,就说,在这个富阳小县做官,我在京城跟那些公子们提起,都觉得丢人……”

就听啪得一声,想来是赵衡脸上挨了火辣辣一巴掌。赵衡气焰顿消,带着哭腔说道:“长这么大,没挨过一个手指头,今年这是怎么了?娘打我一下也就算了,那高升打了我,我还得跟他认错……”

“你活该。”赵夫人咬牙道,“你明知道那殷黎是高升的人,为何要调戏她?”

“我调戏她?”赵衡的声音又窜了高,“娘,你这是羞辱我的眼光。富阳小县这些人没见过世面,觉得那殷黎美,你儿子可是在京城住了一年,花楼的姑娘就那么几种,艳的雅的媚的冷的,这殷黎不过是照着雅些冷些养出来的,就那么回事。她要那么美,能把她放到这富阳小县?”

“这么说,你没有调戏她?”赵夫人问道。

“没有,听说高升花重金捧着她,我就瞧了一眼。”赵衡言之凿凿。

“就因为瞧了一眼,高升就打你?”赵夫人咬了牙。

“他打我,是因为他家娘子。”赵衡长叹一声捶几下桌子。

凤娇一愣,这是什么话?高升的娘子不就是是我吗?就是说,高升打赵衡不是因为殷黎?是因为我?

想着起身脚步轻移,耳朵贴在了隔墙上。

第31章 心事

“你是说凤娇?”赵夫人问道,“你调戏她了?”

“我没有。”赵衡捶着桌子,“是我先喜欢她的,她哥王天赐总跟我们混在一起,见过她许多次,自打头一眼瞧见,我就喜欢上了,漂亮,爽利,我给她起了个外号,城西小辣椒。我总想着,她就是辣死我,我也心甘情愿。我不该在京城贪玩儿,我该早些回来上门提亲,没想到高升先下手了,白白便宜了他。”

赵衡捶胸顿足,连喊了几声小辣椒,凤娇气得直咬牙,高升怎么没打死你?

又是啪得一声,赵夫人骂道:“都说了不要去惹高家,凤娇如今是高家少奶奶了,你还一口一个小辣椒得在这儿嚎。”

“那天回来在万花楼听李大富一说,我就急了,我说小辣椒是我的,怎么能嫁给他?他冲进来就打我。旁边那几个人就看着,连个劝架的都没有,什么朋友啊这都是?”赵衡抱怨。

“什么朋友?酒肉朋友,狐朋狗友。”赵夫人咬牙道,“以后离他们远些。”

隔壁母子两个还在打嘴仗,凤娇靠墙坐着发呆,怎么会是为了我?

徐掌柜进来的时候,瞧见她奇怪问道:“怎么坐地上去了?”

凤娇深吸一口气起身笑道:“您老人家来得也太慢了,我等得都快睡着了。”

“靠着墙睡?在家靠娘出门靠墙?”徐掌柜笑眯眯坐下。

饭菜下肚吃得半饱,凤娇招呼伙计将上次剩的酒拿来,徐掌柜一瞧直了眼睛:“醉仙楼的佳酿?今日竟有这等口福。”

凤娇为他斟了酒,灌几盏迷魂汤下去,看徐掌柜熏熏然,笑着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笑道:“水晶做的单照镜,送给您。”

徐掌柜接过去瞧着慢慢沉了脸色:“大掌柜的意思,是嫌我老了。”

“才不是。”凤娇揪揪他袖子,“您店里新来的那个小伙计,那个叫水旺的,说您有一摞写错的账页。”

徐掌柜一脸紧张瞧着她,凤娇笑道:“上些年纪眼睛都要花的,我祖父在时总说,花不花四十八,说管账的人呢最怕眼花,漏一行窜一行的,查对起来费时费力,四十七寿辰的时候,就把单照镜备好了,每日都用。说来也奇怪,祖父直到去世,眼睛也没花。我想着,这单照镜不光能让人看得清,还能避免坏了眼睛。”

“果真?”徐掌柜将单照镜举在眼前瞧着凤娇,“太清楚了,丫头,你是双眼皮啊,一直以为是单眼皮。”

凤娇探过身子夺了过来:“您既不要,我就回去给我祖母,有了这个,我祖母又能绣花了。这可是波斯国来的,做工精良,富阳城找不到第二个。”

嗖得一下,徐掌柜又夺了回去:“不要白不要。”

一边说一边飞快装入锦盒放进袖筒还拍了一拍,凤娇瞧着直笑,又陪他喝两盏酒说道:“水旺性子木讷不够机灵,有几名老主顾跟我抱怨,说这孩子无礼,气得他们都不想去铺子里了。”

“我知道。”徐掌柜叹口气,“老妻的亲戚,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怕他不学好,让我给他个差事做,也有口饭吃。我没别的能耐,就让他到铺子里来了。想教教他,谁想烂泥扶不上墙,没少顶撞我。”

“我求了玉郎,说是田庄顾掌柜那儿有差事做。”凤娇试探道。

“那敢情好。”徐掌柜如释重负,“顾掌柜我知道,他那儿好多干活的都蹲过大狱,照样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他既答应了,就让水旺去。”

跟老头儿说通了,凤娇也如释重负。举起酒坛子道:“既然您喜欢,这剩下的酒送给您喝,只可小酌不可贪杯。可能做到?”

“能做到能做到。”徐掌柜头点得鸡啄米一般,一把将酒坛抢过去,晃了晃说道,“只剩下不到半坛子了,今日不能再喝了。”

凤娇笑着起身:“那就赶紧抱了酒坛子回去。”

出来目送徐掌柜上了轿子,抬眸瞧见万花楼灯火通明,一层一层瞧上去,最上面那层,最里面一个房间,也亮着灯。

他还在吗?还没有回家?

正看着的时候,那房里的灯光突然熄了,心尖没由来一颤,黑灯瞎火的,他要做什么?那殷黎是不是也在?顺着往隔壁看去,但见窗户透出一片轻绿。

唤一声秋草道,回去吧,不坐轿子,就走回去。

刚过街角,身后有人喊声凤娇。

转身看去,他从灯影里走了过来:“一起回去吧。”

凤娇嗯一声:”少爷今日晚了些。”

“知道你在街对面,等了你一会儿。”他说得随意。

凤娇又嗯一声,心里张着的那根弦绷得一声松了下来。沉吟片刻问道:“我有个绰号,少爷可知道吗?”

侧过脸看他摇头,轻笑道:“城西小辣椒,少爷可听说过?”

“头一次听到,倒是贴切。”他的话音里带着些打趣。

他说得轻松,没有丝毫的犹豫,凤娇咬一下唇猛然顿住脚步,高升见状也停住,不防她身子一扭,脸冲着脸逼问过来:“你打赵衡,是为了我吗?”

她的口气凶巴巴的,高升忙后退一步:“你,听说了什么?”

“刚刚赵衡和赵夫人就在隔壁,他跟他娘哭诉,我都听得清楚。”凤娇看着他,灯影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高升慢慢说道:“是,他对你出言不逊,我就打了他。”

“刚刚为什么不认?”她穷追不舍,“你一直,也没有认。”

“都以为是因为殷黎,那就说是因为殷黎,我不想多事。”高升语气很平淡,又解释了一句,“我的娘子,我总要护着的。”

凤娇抿了唇没再说话,径直向前迈动脚步,越走越快,高升追了上来:“天黑,路又不平,你倒是慢些。”

于是慢了下来,却是越走越慢,往前迈每一步都在迟疑。很少见她有心事的样子,高升有些好笑,问道:“家中有什么麻烦?”

看她摇头,又道:“没有说动徐掌柜?”

“那个老头儿并不难哄。”凤娇咬了咬唇,“只是,把剩下的醉仙酿都给他了。”

“我本想着再带你去……”高升遗憾着,“给了就给了,只是你好象有心事。”

凤娇恍然一惊,两手拍着脸回过神:“我能有什么心事?我只是,只是在想贺桥,五年前贺桥垮塌的时候,我爹和哥哥都曾跳下江水救人,哥哥还冻得病了一场,祖母烧了一大锅热茶,打发我和凤喜到江边给大家倒茶。“

“岳母拿出几大包厚衣裳,给落水湿透的人换,还拿了许多床棉被。”高升说着抿一下唇。

“你当时也在?肯定跳下水救人去了。”凤娇瞧着他。

“是,我水性好,回去也没生病。”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有没有喝过我们家的茶?换过我们家的衣裳?”凤娇笑问。

“不记得了。”高升顿了一下,飞快说道。

凤娇哦了一声:“贺桥垮塌后每次路过总想,为什么还没修好?过江绕远,挺不方便的。再后来贺桥又起,横跨在江面上,比之前那座更美,成为富阳一景,人称贺桥流虹。”

“赵县令说的?”高升摇摇头,“看来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家夫人便没完没了。”

“常常路过贺桥,却没想过为什么叫贺桥,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多亏了赵大人,我才知道少爷的能耐比我想得要大得多。“凤娇笑笑,“我还在想,少爷是怎么成为知州大人的座上宾的?难不成,知州大人家里也有一个待嫁的女儿?”

凤娇只是想到昨日高夫人曾属意袁县令之女,是以随口一说,高升却有些紧张,忙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你想那儿去了,贺桥垮塌加上有人死伤,我十分气恼,当时刚任大掌柜不久,一心等着州府处置袁县令,谁知等来等去,他头上的乌纱帽戴得稳稳得,并且又腆着脸跟我要银子,说是要再建一座寺院,这样的人怎么能留?我去州府找先生打听,说知州大人正直,不会纵容包庇属下,就让先生引荐到了大人府上,我听说大人喜欢草书,初次见面的时候,送了《平安三帖》,见面后相谈甚欢,去了几次就有了些交情。”

凤娇不懂就问:“那平安三帖是字帖吗?是不是很贵重?“

“若是原本,价值连城。一来我没有,就算有,大人是廉官,不会收还会讨厌我。我就厚着脸皮拿了我临摹的过去,说是向大人讨教。大人说我写得比他的好。”高升语气平淡,听不出高兴与不高兴。

凤娇扭头看着他,他的眼眸清亮,灿若星辰,神情笃定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抬起头仰望着富阳城城墙的轮廓:“从那时起,少爷便认为富阳城是自己的?”

第32章 心动

“富阳城不是我的,是我们的,是富阳所有人的。这座城是我们的家园,是家园就要守护。春山秋江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们都要守护。凤娇不这么认为?”

他的话让凤娇有些汗颜,带着些羞愧说道:“我就想着我们家那些事,没有想过这么多,少爷是达则兼善天下,我是穷则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