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笑,淡淡默契在两人之间浮动。

元晞在祁静然对方翩然落座。

祁静然道:“原来你还记得这首琴曲。”

“当然,当年我们不是约定过,你要弹给我听吗?可惜那时候外公匆匆决定返回江州,倒是错过了。”元晞语气中无不带着惋惜。

祁静然笑道:“若是当年的我来弹,大概得不到你的一句称赞,反而又会被你说成是笨,不开窍了吧。”

元晞倒是没有因为祁静然提起的年少囧事而窘迫,反而一派坦然。

“想来,我那时候对你的评语,应该是没有错的。”她抬了抬下巴,眉眼带笑。

祁静然心头一暖,十几年的等待时光,似乎都不存在了,好似他们昨天才约定,今天便又坐在一起了。

只是这一幕,于两人来说都是难得,对另外一人来说,却是刺眼了。

他看着PAD上忠心耿耿的属下传来的一幅幅画面,都是她与他的。

两人坐在静谧幽美的茶室中,格子木窗阳光浮动、灿烂明媚,室内一片光明生辉,披散在两人身上,如同披上一层薄薄金纱,金童玉女对视浅笑,默契十足,时光静美,一切都美好到不可思议。

可他却觉得心头酸酸的。

她可是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表情生动过!永远都是冷硬淡漠的,滔天巨浪也掀不起她心底的波澜,如此傲然于世,却教他心头难忘。

她还穿了裙子!多漂亮的白裙!自打自己见过她第一面以来,可是从未见她穿着这般纤弱柔美的白色长裙,令她看起来有如清风扶月,姿态万般美好。

席景鹤看似沉静地坐在柔软沙发之上,心头却好似有一条毒蛇在不断地喷洒毒液。

哦,也许可以称为是酸液。

他甚至开始恼恨自己那几个忠心的下属——以为自己是摄影师?光线画面取得这么好是等着去参加摄影大赛是吧?拍那么好看做什么!

好吧,无辜的小黑属下,只是被迁怒了而已。

席景鹤终于是耐不住心头的烦躁,随手将PAD扔到一边,那一幕一幕刺痛他的眼睛,看着也不过是让自己心头不爽罢了。

她有什么好?为人冷硬又不懂变通,万事万法都不落她心,清风明月般高高在上,显得他更是黑暗卑微,心思阴狠恶毒!

他不是已经决定要远远抛掉她,放弃她,远离她吗?

为何,为何这般心思还是来困扰着自己!

席景鹤垂着脑袋,柔软墨黑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双眸,周身气息低落了许多。

与其强行断念,不如…顺从于心?

“给我送杯茶来。”席景鹤突然吩咐。

站在阴暗处的属下一愣:“席少,没有茶叶…”您不是说茶水苦所以从来不喝茶,更是不许备茶叶的吗?

席景鹤坐直了身子,唇边挟着一抹漫不经心地笑意,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哎,看来我就只有去找一趟祁静然了,他不是说他的茶楼新进了一批茶叶吗。”

他自言自语着,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告诉自己——

没错,你只是去喝茶的,不为别的!

“备车。”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门外而去。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能怔怔地匆匆赶上。

元晞与祁静然的交谈是愉快的,两人喜好相似,处处融洽,无论谁说起什么东西,另外一个人总能自然接话,说上两句。

两人的交谈,似乎就没有尴尬无言的时候。

门内一片愉悦,门外的茶楼经理却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席少啊,不是我不想让您进去,而是我们老板今天真的有贵客啊,刚刚送茶的妹子才被吩咐了不必打扰,要是我让您进去了,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吗?”面对气场强大的席景鹤,他也是头皮发麻,恨不得溜之大吉,却不得不顾及到自家老板,硬着头皮说出这样一番话。

席景鹤懒散地摆摆手,示意属下直接将胖经理给拖开,自己则亲手拉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一幅回到自家的轻车熟路模样。

元晞和祁静然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阿鹤…”祁静然一愣。

席景鹤已经在他身边拉开椅子坐下:“你上次不是说邀我品尝新茶,今天我可是来赴约的。”

他一脸无辜坦然的模样,看也没看元晞,似乎真诚的表示——

没错,我就只是来赴约的,而已。

祁静然撑着额头,无力面前贯来精明强大的好友,如今这幅幼稚模样。

他怎么会不知道,席景鹤显然只是为了元晞而来。

什么品尝新茶,以前他兴致勃勃邀请他,他可是各种淡定挖苦,避之不及的。

今天突然凑上来,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元晞却不明白其中的道道,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更是不明白为何席景鹤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原来你们两人是好友!”元晞倒是在这个问题上恍然大悟。

只是很难想象,温润如玉的祁静然,竟会有席景鹤这么一个朋友,而且看起来,两人的关系着实不错。

席景鹤靠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道:“是啊,我们是好友,你与他,也是好友?”

随口问出的问题,看似毫不在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这一刻,他是多么关注元晞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以此确认…两人之间的关系!

元晞愣了片刻,暂时无法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想了想,好友的确是比青梅竹马更加适合。

“嗯,我们是好友。”她说着,还看了一眼祁静然。

潜意识寻求他的认同。

祁静然想要两人的关系简单地定义为好友吗?当然不是!

只是现在这种境况,他实在是无法当着旁边这个大灯泡的面,对元晞表明自己的心迹,最后只能同意“好友”这个说法。

席景鹤的心情总算是愉悦了些,微微上翘的嘴唇,身后更是好似有一条大尾巴在摇啊摇啊摇。

“既然我们三人都是好友,那不如一起吃饭吧!”席景鹤不等祁静然开口“驱逐”自己,便欣然提议道。

只是——三人都是好友这种定义,到底是哪儿来的谬论?

提议到底是不好拒绝的,祁静然本想找个借口支走席景鹤,可现在见元晞已经答应了下来,无力扶额之余,又不得不赞叹自家好友在这种关键时刻发挥的“死不要脸”优良作风。

果然君子什么的吃不通,还是得要厚脸皮!

刚好就要到午饭时间了——

两人的约见时间还是祁静然故意挑选的临近饭点的时候,就想着与元晞一起吃顿饭,以成全多年来的夙愿。

结果,一个席景鹤插了一脚进来,什么气氛,什么多年夙愿,全都给毁了。

祁静然还不得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憋着闷儿,眼看着三人同行,三人午餐。

祁静然早就定了一家素斋,这是江州极为有名的一家私厨,隐于闹市之中,味道堪称绝妙,平时也是生意火爆,偏偏店主高冷做派,每天名额有限打死也不改。可以说,祁静然能够在一堆预约派对中,在今天订到这个位置,还是故意托了关系,走了熟人。

嗯,这家素斋的店主,与他平日关系不错,关键时刻,自然要好好出力。

祁静然想,若是没有一个席景鹤在侧,这顿午饭定然是愉快的。

偏偏多了一个他!

“这里环境真不错。”元晞睁圆了眼睛,打量着以竹饰为主的店内装修,清雅风骨,甚得她心。

祁静然笑道:“我知你爱吃素菜,所以特意预定了这家,店主是我好友,手下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元晞眼睛微弯:“看来我今天是有口福了。”

席景鹤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语气中的熟悉是相熟了很多年,听在他耳中,除了不是滋味,就不是滋味了。

可是他想要插进去,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也许是老板看在祁静然的面子上,他们的菜以最快的速度送了过来,送菜的人还冲祁静然不断地眨眼睛,调笑之意再明显不过。

祁静然好笑地示意他快点离开,又格外注意了一下元晞的表情。

只见她垂着眼眸,专注地看着面前摆着的一盘一盘格外精致的菜肴,眸光微闪的模样,让他不由得会心一笑。

席景鹤却差点儿捏碎了筷子——

该死的祁静然一脸宠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元晞他女儿吗?两人还在那里打情骂俏!当他是死的?

“咔擦。”他到底还是捏碎了筷子。

元晞和祁静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两人的默契让席景鹤腾地站了起来,如同他们的世界,他才是第三者。

他这是在这什么!这般小人行径,何以是他席景鹤!

他是手握权柄的高高在上的王者,不是可怜巴巴、求爱不得的小丑!

席景鹤怒火中烧,眸光却微微一沉,阴郁迅速占据了他的眼底,让他本来就幽黑的眸子,越发的黑芒灼灼。

“你们两人吃好,我还有事,先离开了。”他冷冷道,狠狠看了不明所以的元晞祁静然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这是怎么了?”元晞不解,下意识看向祁静然。

祁静然表情复杂,眼神晦暗不明:“他的脾气是这样,你不用担心。”

元晞“哦”了一声。

其实席景鹤在迈出门口的刹那,心头便涌上后悔的情绪。

可是他的骄傲,让他不能回头,只能越走越远。

只是,他的步子却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

心头,到底是抹不去那丝牵挂。

与其强行断念,不如顺从于心。

第065章 女婿上门

秋天的黑夜比夏天来得更早,七点左右天幕便降了下来,天色渐渐阴沉,快要八点的时候,已经是黑夜沉沉,凉风习习了。

祁静然是开车送元晞回来的,走到小区外不远处,方爸方妈就打来了电话。

“嗯,我就要到了,好,嗯。”

元晞挂了电话之后,祁静然眸光一动,略带笑意问道:“是伯父伯母?”

“嗯。”元晞握着手机,难得主动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是面对祁静然,“很多年没见,刚开始看到他们的时候,也不知该如何相处,最近境况才稍稍好了些。”

方爸方妈对她好不假,可是这种好却不是真正的亲昵,就像是对待方易一般,嬉笑怒骂皆是自然,到了她面前,方爸方妈就拘束了很多,总是有些畏手畏脚的,随时都在看她的脸上,生怕她在某件事情上会有不满似的。

这其中,不仅仅是因为元晞离开了十几年都未曾与父母真正相处过,更是因为元晞的手段,赚钱能力远远超过方爸方妈,虽然住着别墅,儿子还出国留学,可一切都是靠着女儿,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方爸方妈根本说不起话。

更何况,元晞原本就处处完美,翩然若仙倒不似凡人,就算是爸妈,心里也自然生出一股敬畏之感。

所以说,这个问题要想要解决,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行的。

祁静然倒是理解地点点头:“我小时候也是一直跟着爷爷住,很少与父母见面,后来搬到父母身边,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倒不如自己那些弟弟妹妹与父母来得亲近。只是时间久了,慢慢熟悉起来了,才知道,他们的小心翼翼,不过是不想让你不开心,说到底,他们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明白这一点之后,我自然而然就与父母亲近起来,隔阂也没有了。所以你无须担心,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元晞说:“他们的确是待我很好的。”

眉梢不由得跃上一抹暖意,想起方爸方妈,她的心情到底还是愉悦的。

祁静然瞥了她一眼,开玩笑道:“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下次抽个时间,给我介绍伯父伯母,这样,我算不算是你带回去的第一个朋友。”

元晞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茬。

祁静然抿了抿唇,不觉有些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害怕元晞拒绝。

其实,完全是他想多了。

元晞根本不知道带一个男人回去见家长,是一种什么样的定义,她只当祁静然是朋友,自己的朋友见自己的父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

之前,方爸方妈旁敲侧击问了几次自己的人际关系,就是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朋友,元晞说不上是谁,只能拿室友凑数,可现在不是有了最好的人选?

元晞想了想,也觉得不错:“嗯,好,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请你过来,我妈妈弄的饭菜很好吃的。”

“那我可有口福了!”祁静然挑眉笑道,却悄然松了一大口气。

车子很快到了元晞家门口,隔着大铁门,屋内一片灯火明亮,显然是方爸方妈坐在楼下客厅等着她在。

祁静然本来想下车送送元晞,却被元晞阻止了。

“你早点回去吧。”

难得的关心之语,祁静然也没有拒绝,含笑着见她下车,又拗不过她,不得不先开车离开。

悄然间,两人都没有看见,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子与黑暗融为一体,后座之上,男人的目光阴沉郁郁。

元晞看见祁静然的车子隐没在夜色中,才转身准备进屋。

身后一股气息突然袭来,伴随着一片静谧中格外明显的大踏脚步声——

元晞眼睛一眯,挥起手肘便骤然朝着身后攻击而去。

对方也不是善茬,一个借力散力,拨开她攻来的手肘,化危险于无形,下一秒又卷臂而上,一把靠近她!

细碎灯光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也让元晞看清楚了那张脸,不由得一怔。

两人对峙间,一秒的怔愣足够让元晞露出空子,更何况对方也是身手完全不输她的高手,怎么会抓不住这个机会?

他抓住了这个机会,然后用力扯了她一把,将她拽入怀中。

元晞动了动,却被他按得更用力,更紧,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与自己融为一体般!

元晞在他的怀中闻到了清新的香味,很难想象,这个外表阴冷的男人,竟然有这般温暖契合的怀抱!

不自觉的,元晞竟然没有挣扎!

席景鹤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却只是喃喃地念叨她的名字:“元晞,元晞…元晞。”

元晞吃力地将小脸儿从他的怀中扯了出来,昂首严肃问他:“你现在找我可是有事…”

“我输了。”他突然道。

“什么?”元晞没听清楚他细细的呢喃。

他没有松开她,在极近的距离下,打量她的模样,似乎要将她的眉眼,细致地描绘进自己的心里,然后永远地记住,镌刻于心。

元晞很是不习惯这般亲昵的姿势,下意识向后挣脱,却被他铁箍般的手臂,锁得更紧。

“你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他说着,歪了歪头,清朗隽逸、深刻俊美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你以前遇见我的时候,可是从未这样穿过!”

元晞头皮发麻,居然无措起来:“那是因为…”

“你还对他笑,笑得那么开心!”他继续控诉。

“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打算放弃你的。”他又凑近了些,近到几乎可以看见她细腻如白玉,没有一个毛孔的皮肤,柔嫩的脸颊和略微的婴儿肥,摒弃了她气质上的老着沉稳,还原了她的真实年龄。

元晞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儿。

元晞抿了抿唇,只感觉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脸颊上。她不懂,这是暧昧的感觉。

“放弃什么?”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放弃你,远离你,忘掉你。我是席景鹤,我本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停留,我的未来光芒万丈,我的位置是世界最顶端的王座…元晞,现在,我允许你,和我站在一起。”

元晞并不知道这番话从席景鹤口中说出来,对他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改变。

席景鹤从小接受各类精英教育,目的是成为合格的继承人,而族人们都是将他当作帝王来培养的。

嗯,未来的帝王,现在他还只是太子,帝王还是他的父亲。

但是他的一举一动,想法以及思考都极为的骄傲,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要他将另外一个人摆在一个与自己同等的位置。

除了他的父亲,元晞是第一个。

纵使元晞不谙世事,也能够感受出他的意思。

想起自己曾经用话刺痛他,他脆弱又阴冷的模样,太坚定的拒绝的话说不出来,可她还是肯定地回答了他的话——

“可我不喜…”

“不要说!”席景鹤厉声喝道。

元晞的话果然戛然而止,只是睁圆了眼睛看他,幽黑明亮的眸子中带着些许困惑。

席景鹤突然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只是浅浅的一吻,稍纵即逝,可是,这一吻中包含的,却是一种坚定,一种承诺,一种付出,一种珍惜。

席景鹤这样的人,是很难付出真正感情的。

他拥有一切,拥有常人所能想到的所有,他是注定要站在金字塔顶端,君临天下的男人。

除了爱情。

可是,一旦决定付出,便是烈火焚身,也不后悔,唯死方休。

他是飞蛾,不知火光危险地扑过。

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位骄傲无上的君王,他要得到的东西,就必须得到,得不到,宁毁掉!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都是我的,只是我的!”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如此坚定,“也不需要你喜欢我,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

她一时片刻没有缓过神来,只是愣愣地发呆,难以面对目前这状况。

她该说什么才好?

“晞…晞晞?”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