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看着满目的绿色,一些并不是这个季节的花,竟然也争相开放,到处都是姹紫嫣红,绿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看得人心喜。

这些树木花草,好像细致到每一片叶子都有人用软布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翠绿洁净到不可思议,绿色们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尽情地展示自己的美丽。

而在这些自然面前,一些古风建筑的别致之处,反而被他忽略了。

最自然,最天然的,才是最美的。

三人一个转弯绕道,走出一面月门,眼前豁然开朗的,是一片雪白。

杨成那朋友董先生,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些梨树,开啦?”

年轻女子回头,点头轻笑,软语细声,沁人心脾:“是啊,昨儿才开的呢,便是那句诗中描绘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诗中写的是雪景,而我们这儿却是实打实的梨花,岂不美哉?”

美!怎么不美!

入目皆是一片雪白梨花,千朵万朵的在枝头绽放,沉重到压弯了细细的树枝,一些花瓣零散飘落在青石板路上,也没有人去清扫,到后来,竟是铺就了一片雪白的道路,踩在上面,仿佛气息和灵魂都被清新洁净了。

杨成和他那朋友,更是有一种不忍踩在如此美丽的花瓣之上的感觉。

走着走着,便觉得两人好似化作那高冠博带的名士,步履风流,手执书卷,衣袖带风,翩翩潇洒。

什么商人金钱的污秽,瞬间都被洗干净了。

如此地方,哪里是人间,简直就是天庭乐园般的所在!

可惜,这段梨花路到底也是有尽头的。

走出这片梨花林,没有多远,就来到了女子带他们所到的的目的地。

“这是您们二位的钥匙,又是什么需要,可以摇响铃铛。”女子说罢,便悄然退去。

杨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这就走了?”

那董先生却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地拉着他,用那把青铜钥匙开了锁,进了房门。

面前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一些现代化的设计用具,都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虽然宽敞、明亮,细节处无比完美,堪比最顶级的星级酒店,但是杨成却不理解,他们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疑惑打量周围的时候,他那朋友已经走到床上,拿起床上摆着的,折得整整齐齐的白色麻布衣袍,虽是麻布,却并不寒酸,反而是上好的软麻布,质朴素净。

“不换衣服吗?”董先生随口问了一句,也没顾及杨成,开始换起衣服来。

两人朋友多年,换个衣服什么的,还不至于需要避讳。

只是杨成不解地走到另外一张床前,捞起那套麻布衣袍。

“老董,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不是会所吗?”

老董这会儿已经手脚麻利地换上了衣服,慢悠悠地解释:“与其说这里是会所,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度假山庄,不过这里的房间,必须要是会员才能提前预约到的。之前也是有一人带我来的这里,体会了好处,我立马办了张卡,今儿也带你来体验体验。”

“什么好处?”杨成也换上了衣服。

老董往床上一躺,手臂双腿一张:“睡觉!”

“睡觉?”杨成惊到,正要继续问,就见得老董眼睛一闭,不一会儿,便是轻轻的呼噜声传来。

“这就睡着了?”

杨成确认老董的确是睡着了自己,自己百无聊赖,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儿。

“这鞋还挺舒服的。”他又踩了踩脚下的软底布鞋,知道这肯定是人手纳的千层鞋底儿,柔软又舒适,他小时候穿过,是他娘给他做的,可惜后来老人家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这种鞋了,如今,竟然有一种怀念过去的感觉。

杨成看着老董睡得极沉,也来了睡意,倒在另外一张床上,一闭眼,便睡了过去。

不睡不知道。

闭上眼睛的时候,杨成觉得周围一片柔软,铺天盖地的温暖向他席卷,将他包裹,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没有任何的危险与疑虑,他要做的只是安心。

带着这份安心,他慢慢睡了过去,梦中一片安详,没有丝毫幺蛾子。

要知道,他患有重度失眠很多年了,有的时候不吃安眠药就睡不着,除此之外,更是长期晚上睡到两三点钟就睡不着了。

这样的睡眠自然是非常拖累身体,杨成也因此浑身疾病不断。

睡不好,身体又怎么能好?

可是到了这里,一沾着那枕头,杨成没有任何阻碍地就睡了过去。他曾经整夜整夜睡不着有多么的痛苦,现在他睡得沉沉的,就有多么的惬意舒服。

杨成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大概,一两个小时?

当他坐起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是精神抖擞,身体的疲惫和沉重一扫而空,刹那间杨成有了回到二十岁的感觉。

他看了看窗外,有些迟钝地觉得,这天色似乎比自己睡觉过去的时候还亮一些。

“哦!醒了!快来吃早饭!”老董正好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坐起来的杨成,便招呼道。

杨成吃惊不已:“早饭?这,这都什么时候了?”

“都过了一晚了,当然是第二天早上了!”老董在房间的圆桌旁坐了下来,“昨天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叫你。我知道你小子经常失眠,就带你来了这里,怎么样,睡着舒服吧!”

杨成恍惚地点点头,又突然想起妻子,摸出手机,果然看到几个未接来电。

他连忙给妻子回了电话,简单说了几句。

他与妻子多年的夫妻,除了没有孩子,两人的感情从未变过,互相之间也有很深的信任,妻子也没有怀疑他在外面胡来,只是有些担心他。

杨成随口解释了几句之后,挂掉了电话,也来到桌前。

面前摆着一个木托盘,里面放着几样精致却又简单的早餐,不过是一些白粥,杂粮,小菜之类的东西,但是那浓郁的香味却一个劲儿地往杨成鼻子里钻。

哦,对了,他昨晚上都没吃饭,难怪这会儿饿成这样。

杨成一顿饭吃完,又连忙追问朋友。

“不是跟你说了吗?这里就跟度假山庄一样!还有一些别的地方,到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哦,对了,这里的老板还是一位风水师,这元楼也是要接风水案子的,会员才可以提交预约,我还没有试过。倒是这地儿住上几天,就值那年费了。”

第167章 楼主

杨成与老董在元楼转了一圈之后,突然说起了杨成的身体问题。

老董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担忧的那个问题,不如我们递牌子去问问,看那位楼主在不在,让她给你看一下。”

杨成虽然觉得这元楼的确如同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一般,简单舒适却让人能够忘却所有的烦恼,但是说起那位风水师楼主,他却报以怀疑态度了。

风水,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真的有用?

他知道圈子中,有不少富豪都笃信风水,可他却从未接触过,如今被老董提起来,自然是有几分质疑的。

老董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信风水啦,但是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再说了,我们递了牌子过去,还不一定能够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神秘楼主了,在这里的会员几乎没几位见过,不过啊,见过的可都是对那位推崇备至,我想,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瞥了瞥仍然不信的杨成:“风水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去试一试,如何?”

杨成点点头:“也是,能够成为如此仙境之地的主人,相比那位楼主,也是位妙人。”

老董帮着递了牌子上去。

几乎没有多久,就给了回应。

那接待他们的青衣女子柔和笑道:“楼主同意与二位见面了。”

老董以前不是没有递过牌子,可是却从来没有成功过,没有想到今天杨成倒是给自己带来了幸运。

“那位楼主现在就在元楼吗?”

青衣女子点点头:“是的,才到不久,看到二位递上去的牌子,来了兴趣,便同意了,楼主看起来心情不错。”

“那真是太好了!”老董看起来有些激动的高兴。

两人在那青衣女子的引导下,一路绕过园中最著名的几处美景之后,来到了一处小楼之前。

精致清朗,兰室幽幽。

两人就在干净木地板上放着的蒲团上盘腿而坐,面前是一面席帘垂下,那席帘之后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一个身影,素袍兰袖,青丝三千,虽看不清脸,却也能辨识出,那面容姣美,姿态静好。

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不等杨成和老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到那位元楼楼主开口了。

“二位,有想要问的是吗?”她的声音并不娇软,反而泠泠清冷,如玉石击罄,自有一种抚平人心的神奇力量。

老董愣了愣,才慌忙道:“哦,是我的这位朋友,杨成,他想要看看他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身体出了问题?”元晞垂着眸,语尾微挑,“可惜我不是医生,看不了病。”

杨成缓缓开口:“就是因为医生看不成,才求到楼主您门前的。”

“哦。”元晞抬眼,隔着席帘打量那杨成。

杨成虽然年近五十,却保养得很好,头发乌黑几乎看不到白发,双目有神清明,也不是奸邪之辈,而且面相也忠厚善良,平时应该少不了做慈善的事情。

可惜。

“可惜。”元晞轻声道。

杨成有些好奇,竖起耳朵。

元晞端起青瓷茶杯,啜了一口:“可惜,此生注定没有子嗣。”

老董瞠目咋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杨成心里一动:“楼主,你真的是,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没有子嗣的?若是你看错了呢?”

元晞微笑,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你多年以来,做了不少慈善义举吧。”

他头顶的气运华盖,虽然有着淡淡的金光,但是,其中也蛰伏着一道黑红凶光。

就是这道凶光,压制着他的子嗣之运。

杨成点点头,老董也惊奇不已:“楼主,你连这都能看出来?”

“福禄皆有天授,自然知道。”元晞说道,“不过,你的慈善义举,却并不是完全没有目的的,而是为了求两个字。”

杨成心一沉,顿时有一种所有秘密都暴露在了这位元楼楼主的目光之中的感觉,却仍然不慌不忙:“哪两个字?”

“心安。”

杨成气息一乱,迅速闭眼。

老董奇怪地看着杨成:“你怎么啦老杨。”

杨成再度睁眼,摇摇头:“楼主说得没错,这么多年以来,我不过求的心安二字。而我如今活了快五十岁,连个子嗣都没有,想必是当初的恶果。”

元晞微微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杨成苦笑着摇摇头:“只是楼主,我想问一下,能有解决的办法吗?无论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他和妻子已经期待太久了,都已经绝望了,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就是不会放弃的。

元晞反问:“若是为此要散尽家财,你也愿意?”

“没有子嗣后代,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杨成毫不犹豫。

元晞再问:“也许这个孩子并不是合你心意的聪明,你也愿意?”

“做父母的,哪里有嫌弃孩子的道理。”杨成摇摇头。

元晞微微一笑:“你早年为了挣钱不顾一切,造下这般后果,今天能够醒悟也是好的。你手中的财,是恶财,散尽为好。”

“是全部吗?”杨成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

“若是没有你多年来的慈善义举,散尽家财是少不了的,但是现在,你只需要散去一半就好了。”元晞转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这还要看你信不信我。”

杨成默不作声。

他还对这位楼主有所质疑,当然不可能元晞说了,便立马信了。

而且,散去一半家财这种事情,不考虑分毫就做,是不可能的。

元晞当然知道杨成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在意。

“方法已经在这儿了,先生你要怎么做,就是你自己的想法了。走前,随手留下一点钱财便好,不求数目,但求随心。”

杨成点点头,和老董起身往外走。

犹豫了一下,他摸出钱包,写了一张一万块的支票。

不算多,也不算少。

老董问他:“你到底会不会如那楼主所说的做啊。”

杨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老董点点头:“也是,这撒钱的事情,还是要撒去自己身家的一半,哪里是说做就做的事情,不考虑考虑怎么行。”

他无奈地撇撇嘴,目光无意中一抬,却震惊地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老杨!老杨!”他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杨成无奈问:“怎么了?”

老董偷偷摸摸地指着那院中站着的一人,那长相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你看那人,是不是袁海山?”

“袁海山?”杨成顺着老董的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时常出现在各类财经杂志新闻,甚至是晚间新闻,站在领导大佬们身边的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只要是在商场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袁海山的,所以他们不可能认错。

国内的第一首富,大名如雷贯耳。

袁海山也来了江州,还是来了这元楼?

杨成与老董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袁海山这样的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是现在,他却站在这栋小楼前面的院落中,垂手而立,并无高傲之气,反而谦虚严谨到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看他的样子,站在这里好像已经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了。

莫非,也是来求那位楼主的?

两人有些不敢相信,但是面前的境况,却让他们不敢不信。

杨成与老董在引他们来的那位青衣女子的引领下,顺着抄手回廊,以另外一条路返回的时候,两人还是忍不住问了刚才那人。

“刚刚在院子里面站着的那位,是袁海山吗?”老董神秘兮兮地问了起来。

青衣女子笑笑:“那位先生叫袁海山吗?他可是真的有毅力,今天已经是那位先生来的第三次了,每次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走的时候脚都软了呢,不过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过来。”

“不会吧,袁海山会做这样的事情?”

杨成与老董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能。

“好像是有求于我们楼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青衣女子说到这里,便不愿意再多说了。

但是,杨成心里的那份怀疑,却开始动摇了。

连袁海山这般的人物,都会有求上门的,那位楼主,怎么会是简单人物?

子嗣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二十年了,他不想再困扰下去了,不就是一半的家产吗?又不是全部,有什么捐不了的?!

从元楼离开之后没多久,杨成果然做了散去一半家产的事情。

他用这部分钱与股份,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并不对外募捐,却尽心尽力地坐着帮助贫困儿童的事情,勤耕不辍,从未断过。

同样的,他也在元楼办下了一个会员资格,只是可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能再见过那位神秘的元楼楼主。

半年之后,杨成的妻子怀孕了。

连医生都说不透其中的奥妙,但是杨成知道,这是楼主支的招有用了。

原来,那元楼最珍贵的所在,并不是那让人惬意舒适的环境,也不是可以聚集上流人士开辟了一个新的社交场所的作用,而是那位神秘的元楼楼主。

她才是元楼最大的倚仗,与发展的根本。

第168章 三顾

在靠近窗边的软榻之上,远可望高楼大厦、栋栋林立,近可观松翠波涛、茂林修竹,清新优雅,蓝天白云,一片明净。

元晞靠在软榻上,手上拿着一本线状古籍,虽然目光流连在上面,但是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就在她的位置,往下看去,就可以看到那院落中站着的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视旁人端来的椅子于无物,仍然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前两次一样。

白手起家的人都是这么坚韧不拔?

这三顾茅庐,元晞本是不愿做这个卧龙的,要知道,风水一行有规矩,别人出手过的风水案子,是不能随随便便接手的,得罪人不说,元家,也要有元家的傲气。

此事她已经托人打听过了,知道袁家祖坟的那个风水案子,由了几个风水师联合出手,却没能勘破其中奥妙,想来,应该也没有那么简单。

再说了,之前袁家挑选风水师为他服务,元晞这个做风水师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风水师本就是应当为人服务的,服务别人就要有服务别人的觉悟,态度架子端得太高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那时候,她放下了元家的傲气。

但是,在袁家都已经拒绝她元晞这个风水师的前提下,因为走投无路再度求上门,她若接手,却是罔顾元家的脸面了。所以这会儿,她又拿起了元家的傲气,不愿意再接手了。

她元晞又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

只是,她没有像想到,这位袁海山,意外的执着。

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元晞头也没回。

“他这是打算继续等下去?”她问。

方琳经理笑得无奈:“是啊,我刚刚又去劝了他一道,可惜他没有接受,说今天您若是还不要他进去,他明天还会来。”

“倒是固执。”元晞放下手中的古籍,坐起身来,手指在发间划过,“请他进来吧。”

方琳一愣:“您这是…”

“干等着也不是待人的态度,还不如,好好说清楚。”

方琳恍然大悟,原来元晞的意思,是要好好拒绝人家。

“好的。”

片刻之后,元晞盘腿坐在软榻上,面前摆着一个藤编的茶几,刚刚烫好的精致红砂茶具,袅袅烟雾升腾,模糊了她那张年轻静美的脸,偏生一双眼睛清晰且神秘,目光悠远苍茫。

如此,在随之走进来的袁海山眼中,也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袁先生,好久不见了。”元晞一抬手,态度还是谦和,“请坐吧。”

袁海山点点头,也盘腿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