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眼睛闪了闪,轻道,“是么?”

“自然。”女婢劝道,“我知道,小娘子心中委屈。只是,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回事,小娘子…”

张嫣忽然扣下了手中铜镜,扬眉笑道,“闵郎君”。

女婢愕然回头,“哐当”一声,颓然倒下。

张嫣扔掉了手中的镜子,换了地上的少女的外裳,将她扶上榻,用锦被盖好。

出房门的时候,庄子里已经出现了慌乱。隔三岔四的奴婢穿行在内院外院之间,忧心惶惶。

她低头在廊上趋行,随意寻了一间空置的屋子,推门进去。移目四顾。躲在漆木天子访商山四皓屏风后头。

想来,外头此时定有许多寻找她下落的人,她只需要隐藏好自己,撑过这一段时限即可。

庄中的动静越发杂乱了,间或可以听见尖细的哭喊声。她心中浮上一层薄薄的悱恻,闵家别庄里的这些下人多半一生忠厚老实,并没有犯过什么了不起的过错,却被主子连累,遭遇此劫。但转念想起,若是没有外头的营救,她此时将陷入的境地,转又将心淡起来。

外头长廊忽的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张嫣呼吸一紧,暗暗祈祷来人赶快离开。然而天总是不太从人愿的,咿呀一声,屋子的门被重重推开。

“江先生,我闵家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一个人走进来,声音气急败坏。

另一个声音叹道,“时也命也。”苍老颓唐。

“哈,时,命。”闵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甘,“是我害了闵家。”眼一转,瞧见投在地上的阴影,眸光一厉,“是谁?”

闵若提着剑绕过了屏风,见了屏风后少女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眸,愣了一下,“是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上下打量少女,惊疑不定,“竟然能让我闵家数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就在刚才,庄外传来消息,沙南城里的闵家已经陷落,他的父母,家人,无一幸免。

张嫣望过来,忽然问道,“是什么人教唆你抢我回来的?”

“你说什么?”闵若愣了一下,声音明显极为烦躁。

张嫣暗叹了一口气,重新道,“我是什么人,现在还重要么?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你能为闵家做些什么?”

“什么意思?”

张嫣淡淡一笑,“一个家族壮大起来,需要几代人共同不懈的努力,着实不容易,但是衰落,却只需要一个不肖子弟就够了。闵家有你的父母、亲人,那些你在意的人,你不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么?——只要你安全送我出去,我保他们的命。”

漆木今上访商山四皓的屏风后头,闵若的双眸暗赤,闪烁不定。

“闵若。”她清冷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你在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自己一人,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妻子,你也希望他们平安无事,不是么?”

她循循道,“让他们放下武器,去开门,放外面的人进来,我跟你保证,不会有人动你的家人。”

他的眼中现出一分挣扎。

“出去吧。闵若。”张嫣起身,“无论如何,我始终想记得的,是我初来沙南,在府河边遇见的那个爱笑的少年。”

“我们一起去死吧。”闵若忽然扑过来,扣住了她的双臂,“死了,就不会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庄子的大门终于抵抗不住官军的攻击,重重的倒下来。

沙南的官军已经开始有序回撤,郎卫们接手了庄子的防卫,按着由中间往外发散的顺序搜索着别庄。

“都给我让开。”闵若挟持着张嫣一步步的逼出来。

他的步伐跨的太大,张嫣被拉扯着走的跌跌撞撞,在人群中抬起头来,正看见了郎卫护恃在中间的刘盈担忧的目光。

“放开她。”刘盈的目光落到她颊上的红痕上,蓦然沉下面来,勉强压下怒气,怒道,“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赵覃与刘盈视线交汇,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人群之后。

“哈哈哈——”闵若仰天长笑,“什么都已经没有了。偌大一个闵家,就这么…都没有了。既然闵家都已经没有了。”他目中凶光毕露,一把拉过张嫣,将横在她颈项上的匕首更压进去一分,“你还活着干什么?”

“住手。”刘盈怒吼。

闵若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也许,他已经疯了。疯了的他不用承受自己是家族罪人的负罪之感。

张嫣被闵若紧紧扣在手上,脖子上的肌肤尚能感觉到匕首清冷的锋芒,头一次体会到生命可能会在下一刻消逝的恐惧。微微转首在人群中寻找着刘盈的身影。和他的目光撞上。那些饱含在目光中的焦急、担忧、抚慰顷刻间撞上了她,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姓吕的。”闵若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是我小瞧了你。可是,就算你再有本事又如何?你想要的人就在我的手上。”

刘盈的双手死死握住,迸出青筋来,沉沉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哈哈哈——”闵若大笑,忽然止住,怨毒道,“我要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慢慢低下头来,看见自己的胸膛上透出来的雪亮剑尖。

他的喉咙咯咯作响,轰的一声颓然倒下,露出赵覃一张清秀抑郁的脸。

张嫣惊魂甫定,茫茫然回过神来,已经被刘盈拉到身边,用焦急的目光仔细的检查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处。她却浑然未觉,只低下头,盯着自己衣襟上的一丛暗红色的血迹。刚才,从闵若心口喷溅出来的鲜血,有一小半溅在自己的衣襟之上。她尚能感觉到这些血上的温热热度,漫起一种奇异的血腥味,犹如人还在世之时,特有的生命鲜活气息。一时觉得心魂俱疲,倒了下去。

第170章 折花(上)

张嫣悠悠醒转,觉得天光有些刺目,伸手在眼前遮了一会儿,才好了一些儿。打量四周,这是一间不大而收拾的干净的卧房,屋子正中置着一架紫楠六合高帝斩白蛇图案漆屏,茅草香轻轻吞吐,十多卷良纸订制的书册堆放在玄漆杉木书案之上,散放的笔上霜毫墨渍尚未干透,一旁墙壁上,挂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青铜剑。

她掀被下榻,走到支摘窗前,于是看到窗外的院墙。

雨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寥廓的青色。小院中手植着一棵梨树,不是梨花开的季节,枝叶很是苍郁。

风从窗子中吹进来,泛起清凉的味道。

铜镜之中,她的右脸颊上,之前被闵若打过的地方,已敷了一层薄薄的膏药,红肿消退下去,只留下一层淡淡的绿色。身上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过了,中衣是用浆洗过的黄润布新做的,手足之处针脚服帖精细,好像是专为自己做的一般。

拉开内室的门,不出意料的在堂中看到那个男子抬起头的目光。低下头去,喊了一声,“舅舅。”

发花须白的老大夫收回右腕三寸脉象之上的手,起身笑道,“尊夫人的身体好的很,并没有病。”

刘盈凝重问道,“她此前受过一次惊吓,又足足睡了一整日才醒,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如此。”老大夫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的疏朗,“吕郎君这般担心,倒也难怪。只是尊夫人年轻身子底好,脉象没有心脉受损的迹象。若是昏睡,只怕更多是因为劫后余生心情放松下来的缘故。若是吕郎君实在不放心,我开上一张安神的方子,让尊夫人跟着吃上个两三剂,也就无妨了。”

“多谢方大夫。”刘盈接过方子,看了一眼,转身吩咐管升,“替我送大夫回去。”

案上青铜香炉首尾相接,青烟谉谉,吞吐香气。空无一人的堂上,一片静默。张嫣心中忐忑,良久,方出声道,“舅舅,这次是我莽撞了。多谢舅舅你及时援手搭救之恩。”

刘盈不语,隔着一方长案,看着跽坐在对首坐榻上的妻子。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面上的巴掌红痕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只余一点痕迹。

他就这么目不错转的望着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手在长袖掩映下握紧了拳。

这是他最爱的女孩,之前险些死去,却是在为了逃离他身边的时候中遭遇。他心中怜惜,轻轻启声,“阿嫣,今次的事情,那个姓闵的狂徒暂且不提,那些突然冒出来缠处许欢手脚的旁人,我们也先放下。”他的脸色蓦的沉下来,“只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时,你为什么会忽然从衣肆里不见了?”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怒火也就越发扬到了极处,“为什么,韩冬歌恰恰在这之前三日离开沙南?为什么,你离开市集碰到闵若的时候,孟观不在你的身边?”

堂上沉默,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振聋发聩。

张嫣无言以答,只是低下头去,扣在茶盏上的纤细的手指好像粉色的桃花,微微颤抖。

“张嫣。”刘盈蓦的扬声,仿佛一个惊雷炸出来,眸中怒火滔天,“怎么,你有胆子做,没胆子说么?”

张嫣被她一激,按捺不住,蓦然抬头,“好。你要我说,我说就是。”

她的眼眸水亮,好像最天然妩媚的杏核儿,唇色绯染,风流天成,却吐着最伤人的话语,“是我自己想走的。我不想与你一直在这个地方耗着。既然你不肯放弃,那么好,大不了我先走就是。是我设计周旋,瞒了青葵和赵媪他们,并且甩开了许欢,想要偷偷离开北地,就是这样,你满意了么?”

“砰”的一声,案上的书简笔墨忽的一声散开,兽首莲花青铜香炉从案角滚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刘盈怒气在胸中转了几转,想要发泄却只觉得在胸口处堵着,一阵腥甜沉郁,从喉咙中吐出两个字,“张嫣——”

廊下,管升送大夫出去,回来伺候着,听得屋中动静,面色都变了,急急赶上台阶,“主子…”

“滚出去。”刘盈暴怒喝道。

右手拇指撞在冰冷坚硬的青铜之上,转瞬间便肿的老高,他却觉不得疼痛,一个字一个字从他的齿缝中迸了出来,“你简直是——不识好歹,胆大妄为。”

纵然是早已经从蛛丝马迹中推测而知真相,但是待听到张嫣亲口承认,一时间,充斥脑海的怒火焚烧了刘盈的理智。

纵然当初他真的颇有对不住阿嫣的地方,这些日子,该道歉的已经道歉了,该表白的已经表白了,该尽心的他也已经尽心了,他待她的心意还不够诚,爱恋还不够坦荡?阿嫣,你怎么能,在我用尽一切心力讨你欢心的时候,却要再次远走,离开我的身边?

你怎么能?

这么多日的隐忍,无奈,都在听到她再次生出离开自己身边的心思之后,一并爆发了出来。“想走?”刘盈凤眸染上淡淡的赤意,扣住她的手腕,“你想去哪里?难道就是那什么什么闵家的庄子?我早就说过姓闵的对你不怀好意,你偏不听我的话,我行我素。莫非你放着椒房殿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不愿意做,却宁愿做沙南闵家的一个姬妾?”

“你。”张嫣气的眼眸睁大,胸脯微微起伏,刘盈的话语像是尖利的刀,刺的她鲜血淋漓,泪水都在眼中打转,不愿意在他面前落下来,低了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道,“我不跟你说了,先回去了。”

若再与他说下去,她怕自己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恶言相向。

她被一把拽回来,跄踉了两步才站稳,听得身后的男子道,“从小到大,是谁教导你,若做了错事,可以一走了之的?”

张嫣尖叫,“刘盈,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刘盈重复她的语音,伸出右手,沿着她的眼线描绘她的眉眼。在被躲避之后重新压住她,“我常常想。”眸中透出若有所思的意味,“这些年,我是不是对你太好,才让你觉得这世上什么都是好的,胆子大到天不怕地不怕。”

她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一些细微信息,微微狐疑,“你什么意思?”

刘盈微微一笑。

许是怒到了极处,反而沉静下来,沉静的望着面前的少女,“阿嫣,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么?”

在极近的距离里,他闻到少女身上沁出的幽香,忽然觉得胸膛中的心跳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擂鼓。阿嫣的青丝浓密,柔顺的在脑后挽出一个发髻,鬓边一榴散发落下来,不显凌乱,反而有些妩媚。因为和他说话,微微仰起头,露出一张宛如春天开的正好的桃花的面颊,唇形薄而漂亮,是最自然的绯色。

曾几何时,这个记忆中还稚嫩的孩子,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已经长成了含苞带放的花朵。清晨初见阳光的芙蓉,在朝阳的沐浴下,舒展着自己的花瓣,尚带着经夜的雨露,清泠泠,娇怯怯。

他的眸色渐渐转深,带着一丝莫名意味,向下移,落在她衣领之下裸露的精致锁骨。

他亲手为她择的,淡蓝色的贴身小襦,妥帖的包裹住她的身体,却遮不住的胸前细细隆起曲线,美好的让人砰然心动。

再往下,是不盈一握的纤腰,以及隐藏在层层衣裳之下的隐秘风景。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最芳华灿烂的年纪,纤秾合度,美丽而又洋溢着青春纯稚的风情。

“不管怎么样。”张嫣犹自未觉,义愤道,“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跟你回长安的。”

刘盈淡淡笑道,“阿嫣——已经由不得你了。”

“你以为,在你在沙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以后,你还能继续在沙南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微微冷笑,曾经想当一个惜花人,捧她于手心,遮挡侵袭的风雨。如今心思却在不经意的时候发生了改变,阿嫣依旧娇美如昔,他却有了一种轻微的毁灭欲望和占有的心情,想让她为了自己,绽放出更美丽的光芒。

“阿嫣。”刘盈顿了一顿,慢慢道,“你是一个美人,美丽,也柔弱。在这么个世道里,以你这样的容貌,品性,如果没有人护着,根本不可能平安度日。”

“你——”

张嫣杏核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怒气。

她自问为这次出走也算计议并无错漏——先以家中父病的名义送走了韩冬歌,用混淆视听的法子瞒过了许欢,约定与带着行李的孟观在城门处会合。整个过程中,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候,只有从市集到城门这一小段距离,却偏偏闵若在这一刻钟中堵住了落单的自己。——要说这其中只是巧合,她是不信的。只是她此时刚刚从昏睡中醒过来,根本没有时间去查证。

但刘盈的这句话,竟是否定了自己全部的存在价值。

她不想在这个时侯和他吵架,于是忍气吞声,“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打算。不劳你操心。”心中委屈,却不肯表现出来半分,别过头去,露出倔强的侧脸线条,“你放我回去。”

刘盈轻嗤了一声。

“算起来。”他的声音慢吞吞的,带着一种渗进人身体肌肤的温度,和特别的意味,“卿出阁已经有三年了吧?——这三年来,朕虽然与卿同宿同止,却顾虑卿年纪,一直没有承宠。卿今年已满十六岁…”

张嫣猛的抬起头来,诧然的望着他,而他站在离她一尺的距离里,眸色黯的像不见星月的夜空。

一刹那间,她忽然就懂得了他的意思。只觉得喉咙发干,手心沁出了汗,灵魂也偷偷溜出了窍,一时竟无法反应,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慢慢的走近,伸手揽住自己的腰,才一个激灵,猛的跳起来,一把推开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蹿的离他远远的,同时拍打着室内的墙壁,窗格,扬声高唤,“来人啊。救命啊。”

“都给朕退回去。”

廊上响起错乱的脚步声,却在比脚步响起更快的时间里,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刘盈瞧着她,悠悠道,“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朕的人。你说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朕的?更何况。”他顿了一顿,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薄而漂亮的唇上,“我们夫妻房中的事情,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张嫣骇然睁大了眼眸。属于男子熟悉而又清朗的松香气息扑面而来,刘盈的吻肆意而又尽情,她心中负气,拼命咬住牙关,不肯让他得逞。却冷不丁刘盈伸手在她腋下三分捏了一下,吃了一惊,微微启口,便被长驱直入。咿唔作响,两个人不知怎的,滚到堂中坐榻上边,少女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一时之间,既挣不脱男人的轻薄,男人也无法真正的得手。只是落得个香汗淋漓,不成章法。

“刘盈。”肆意轻吻过的双唇呈现出水亮的色泽,张嫣撑起一半身子,目眦欲裂。“你不要欺人太甚。当日闵若在光天化日下强抢我入府,我恨他欲死。难道你和他一样么?还是说,天下百姓尊奉供养你这位天子皇帝,就是让你来强抢民女的么?”

“你竟将朕同那个姓闵的相提并论?”刘盈怒极。嗤笑,“他如今还不知道埋在哪个乱葬岗里,你还念着他么?再说了,你算什么民女?你是我同牢共食庙见过父祖的妻子,宗正府皇室的牒谱上,还写着你张嫣的名字。”

“撕拉”一声,他撕扯开身下少女的衣襟,声音轻佻,“朕要和自己的皇后燕好,谁敢说不是?”

第170章 折花(下)

三尺见方的坐榻上,男子与少女娇躯交缠,高大的男子,娇小的少女,一个肌肤是微黑的麦色,一个如霜雪般洁白,对比强烈。榻上平日里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绨,张嫣躺在上头,只觉得背上硌的慌,转过头去,避开刘盈落在颊上的亲吻,柳眉轻蹙,抽噎出声,眼泪慢慢落下来,那力气却比之前散漫了。

刘盈的吻流连而下,停在那串泪珠旁边,顿了一顿。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少女的芙蕖娇颜,轻轻道,“阿嫣,不是每一次,你哭一哭就能解决问题的。”

阿嫣,我也会痛,也会想要一些什么,来弥补心中愈来愈大的空洞,才能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你知不知道?

他愈想愈恨,隔着心衣,狠狠的咬了她的胸前一口。

张嫣惊呼一声,忍不住用手遮挡含胸,又羞又恼,伸出长腿想要蹬他,那脸上的哭泣却便忘记了。

真是个又可爱又可恨的小妖精,他恨恨的想,却总是忍不住念着她的好。

要怎么样,才能留住她的脚步,让她心甘情愿的陪在自己身边呢?

他忽然想起了前些天买的那匹胭脂马。

那样剽悍年少,桀骜难驯的一匹马,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只和飞云处的下来。在同一间马厩里,最开始的时候,总是相互不服气,嘶鸣着想要挑衅彼此。却偏偏不打不相识,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听得下头人说起,已经是见着情意绵绵了。

他抱起榻上少女轻盈的身体,挥开锦绣帘幕,走入内室,将她放在挂着缁色素纹织锦四阿帐的卧床之上。

张嫣一脚蹬开他,将一旁的天蓝色被衾胡乱裹在身上,缩进床的里侧,看着他带着淡淡情欲的凤眸,忍不住狐疑问道,“你又用了春药了?”

刘盈身体微微一僵,苦笑道,“阿嫣,你就这么对自己没信心?”

无需什么春药,只要你在这儿,就能吸引我所有的视线和思绪。

她颊上绯红,啐道,“我才不需要什么劳什子信心,只要你现在放我走就好了。”

刘盈微笑,“你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可能么?”

他再不懂得女儿心,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还半途而废的话。只怕阿嫣真个羞愤,此后便再也不愿见他。

他覆住少女,同时亲吻她精致的锁骨。

他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了。

“我们总是似乎在相互错过。”被衾在挣扎中落下来,连同一件件衣裳,和喃喃的在耳边依稀的声音,“阿嫣,我不想再后悔。今日之后,我给你赔罪。但是,至少在现在,无论你如何哭闹,我都不会放手的。”

阿嫣的肌肤好像三月的梨花蕊,娇弱而敏感,抚过的时候,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刘盈怜惜不已,力道放的极轻,唇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的时候,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刘盈敏锐的察觉到,凝神去看。

帐中暗暗的天光下,阿嫣的耳垂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肉粉色色泽,情动的时候,有一种晶莹剔透的错觉。之上一粒胭脂米痣,经过口水的润泽,愈发显得明媚鲜艳,仿佛将滴欲滴的一滴血。

刘盈只觉惊心动魄,一时间,连呼吸都慢下来,低下头去,含住她晶莹剔透的耳垂,满意的听见颤抖的不成模样的少女小声的惊喘之声。轻轻的啮咬着其上凸起的那粒胭脂米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喉中逸出了细细的呻吟。睁开双眼,染上淡淡迷离。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张嫣心中狐疑。

她与刘盈在一起相处了太长岁月。从六岁第一次见到他起,到如今,整整十年的岁月中。可以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她所认识的那个刘盈,一直以来,对她都维持着一分中平的,温煦的架子,几乎从不曾有轻佻肆意的时候。纵然是在天一阁那个靡乱的夜晚,最情动的时候,依旧留着一分属于长辈身份的放不下来的分寸。

但是,现在的刘盈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竟有些让她生出了这真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么的感觉来。这其中的分别,怎么说呢?像是终于放开了心中的枷锁,在从前的中平持正之外,竟也露出一份放浪形骸来。如果说,从前的自己在他心中的定位更多的是一个外甥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能够将自己当做一个十足十的可以调戏可以上床的女人。

在千里之外遥远的长安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了他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

她这样想着,思绪便不知不觉的散到了别处,忽然觉得胸前一凉,身上最后一件衣裳也被扯落下来。

“刘盈。”张嫣终于心中生出一丝惧意,蜷起身子,放软了声音求道,“你放过我吧?”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脸,怯生生的道,“我跟你回长安,我也不再乱跑了。这一次,你就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