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玉体横陈,躺在靛色的床单上,想要伸手抱膝,遮住美丽的风景,却没有察觉早已露出的圆润肩头,和晶莹脚趾,天然而带了一丝青涩的魅惑——这样的美景令刘盈屏息,只怕惊散了绮梦,轻轻应道,“好。”

张嫣大喜,还没有流畅的感受劫后余生的感觉,身上的男子又俯下身,啃了她的锁骨一口。

笑容僵在她的唇角,随即愤然,“你不是答应了么?”

炙热的亲吻落在她的肩头,灼出一朵朵盛放的桃花。刘盈漫不经心的答道,“我只是答应你回长安,什么时候答应放你了?”抱着心爱的女孩,他早已情动,身体发烫,手也沿着少女的肩头,一路抚过软玉温香,平坦的小腹,不盈一握的腰肢,渐渐的向下滑过去,“阿嫣,你真的太单纯,难道还以为,面对这样的一个美丽的你,有哪个男人,能够停下脚步?”

“喂。”张嫣慌乱喊道,“姓刘的,你不要乱来。”

“唔——”她的指甲,深深的掐在刘盈的背上。浑身抖颤犹如风中落叶。

她甚至能够感觉的到他手上因为勤练骑射而生成的茧子,身体上的刺激,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浑身颤抖,不成语言。

许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她的身体紧绷,虽显出一分泥泞,却狭窄的很。

刘盈一边在她耳边喃喃唤她的名字,哄着她,一边亲吻她的香肩。只觉得阿嫣的身体,好像开在最美好春日的白兰花,雪白娇嫩,仿佛稍微用一些力,便会被弄伤了。他始终记得,这是他念兹在兹,喜之悦之的阿嫣,是他将恐将惧,惟予与汝的阿嫣,不愿她在事后不要太发脾气,按捺下自己勃发的情欲,费了十分心力取悦仔细。

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溪水开始渐渐泛上来。

低头看,阿嫣微微屈膝,躺在身下,像一只迷茫的小兽,一双杏核一样的眼眸雾蒙蒙的。

刘盈看的心中爱极,越发在她耳边说了一些甜言胡乱话语。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

少女的年轻身体慢慢打开,泛着动人的浅红色泽。花朵在情欲的滋润下盛开,妖娆如罂粟摇曳,花心绽开,渗出点点滴滴的花蜜,芳香迷人。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嘤咛出声,浑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

她在迷蒙之中,似乎感觉到身下双腿被人分开,心中一惊,顿时从沉沦之中清醒过来,知道若是再不阻止,便再也无法回头了。用尽全身力气掐在刘盈的肩膀之上,拼尽最后一丝理智,喊了一声,“舅舅。”

声音清脆。

身上的男子动作微微一顿。

“你现在记得,我该叫你一声舅舅了?”她笑的冷诮,“我的舅舅大人,你不是最守礼,将礼法看的大如天么?可是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外甥女,如今你行此悖逆之事,便不怕他日遭人非议么?”

他和她之间的舅甥关系,是一柄双刃剑。

在每次彼此疏远的时候,想起来,就会心软原谅;却在每一次即将擦枪走火的时候,将对方伤的体无完肤。在那一夜长乐宫的天一阁,在春酒春香的发酵下,他都能够断然推开自己。何况于眼下?

这一次也将这样收场吧。

她这么想着,合拢了赤裸修长的双腿,同时别过脸去,一时间只觉得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松懈下来,分不清倾袭上心头的是释然,还是悲伤。

再蓬勃的感情,只要浇下这么一瓢冷水,就会冰释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已经习惯了,谢幕之后,在热闹之后迎接孤独,在富丽堂皇的殿堂里头,抱着自己的膝盖独自疗伤。

只是,鼻子还是有一点发酸。

就在眼泪快要忍不住流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腰上一紧,被那个男人重新带回到面前。

“你…”愕然回头。仿佛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让她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刘盈却在她的惊愕和挣扎中亲了亲她,同时用缓慢而坚定的力量重新分开她的双腿。

因为勃发的情欲,他的额上也染了一层汗,发上带了一丝湿意,却很奇异的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魅力,双眸注视着她,黑的沉静,“阿嫣,也许,你说的都是对的。”话音沙哑,低沉。

“可是,既然我下定决心为你来到这里,便不会有任何的理由让我停住脚步…阿嫣,如果说,得到你的身体能够留住你,那么就算是真的会遭天谴,这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做下去。”

好像什么长久以来的认知被打破,又像是他锵然有力的承诺震撼了心魂,她茫然无措,听见这个男人在自己耳边说,“今儿个,你就算叫上一百声舅舅,我都不会放了你。”亲昵的吮吻着她的唇,声音喃喃,“如果真的要遭报应的话,你陪我一起吧。”挺身长驱而入。

她闷哼一声,好像一阵霹雳劈到身体最深处,眉头紧皱,面色发白。

好像刘盈在她耳边喃喃安抚,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哭,只是弓起背,将脚趾屈起到极处,才能稍微抵制住尖锐的疼痛。

“等等就不疼了。”

痛觉清晰的提醒着她,有另一个人进入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温暖而矜持,刘盈抚慰她道,“阿嫣,放轻松。不然你会更不好过一点的。”

她恨的将指甲深深的掐到这个男人的背上,留下殷殷的血痕。

年少夫妻,初亲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又动作起来,两个人好像盘旋在羊肠小道之上,曲曲折折,紧窒逼仄。山穷水尽之际,刘盈停下脚步,俯身亲吻她的脸颊,颈项,锁骨,沿着她的背脊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阿嫣。”好像蕴含着一直以来的爱意。

张嫣眨了眨眼睛,在他的安抚中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身体松弛下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调整自己的姿势,让自己好过一些。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爱这个男人,还是恨他。又或者,爱恨都有。

快感在血色的痛楚中妖异攀升,情欲像是漫天的野火,一时间焚烧了整个草原。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株藤蔓,附生在苍天大树之上,根相盘桓,枝叶交接。刘盈的凤眸因为极度的快意而微微眯起,亲昵道,“阿嫣,你挺一挺腰。”

她没有回应,却依照他所言,微微摇摆腰际,初始颇为生疏,很快的就配合上他的节奏。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腿也缠住了刘盈的腰际,两个人在相互合作的情况下互相探索彼此的身体,剥去了一切世俗的关系,还回本源,不过是一对互相吸引的男女。

刘盈欢喜异常,双眸发亮,亲吻着她的眼睑,赞道,“阿嫣,你真棒。”

张嫣却恨恨的哼了一声,亮出了自己的爪子,狠狠的在他先前的伤处咬了一口。她咬的力道不轻,刘盈却不觉疼痛,舒畅的笑声从他的喉咙中逸出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近在面前的脸,汗水一滴滴从他的额上落下来,透出一种隐忍的欢愉,明明隐忍到极限,却从骨子里透出欢愉。

从她的身体上得到的欢愉。

汗水在两个人的肌肤上肆意奔腾,当痛楚渐渐褪去,一头青丝在身后轻轻摇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某些瞬间,仿佛触到了被引爆的基点,张嫣忍不住启唇娇吟,声音似哭似笑,带着一点绵软甜润。

从堂上到室内,一地的衣裳。玄色的罗帐之中,两个人引颈交缠,影子落在罗帐之上,仿佛亘古在一起的缠绵。

然后,身体里一下撞击,仿佛撞到了最深处,张嫣但觉得眼前冒起了缤纷的火花,五颜六色的色彩,缤纷旋转着落下,让她全身抽搐,不知所措,只得死死的攀附住了刘盈。

第171章 决绝

管升侯在廊下,听着房中初始之时还有些争持,慢慢的便没有了声响。西边一轮金乌慢慢沉到山的那一头,不由得也吁了口气,扯弯了唇角。

大半个时辰之后,里头传来了动静,皇帝点着了灯火,拉开门,管升忙伏拜在地,“恭喜大家,恭喜娘娘。”

“起来吧。”眼角眉梢难掩餍足愉悦,刘盈含笑点了点头,吩咐道,“让夫人身边的侍女过来伺候,再着人送一些热汤进来。”

“诺。”

青葵走在通往内院的长廊之上,心中惴惴,问道,“这位大哥,我家娘子如今可好?”

管升身体微微一僵,回头笑道,“夫人好的很,待会儿你小心伺候着就是了。”

多日以来,青葵离了张嫣身边,被“吕郎君”前后询问了数次,后来更是带到了陌生的地方,心中早就是没有了分寸,推门而入,远远的见了张嫣拥被坐在床上,惊呼了一声“大娘子。”扑上前去。

“大娘子,那一天在衣肆,我明明守在外头的,一步也没有走开,结果娘子居然不见了。后来吕郎君他们说,娘子是被人抓走了。那些抓娘子的人,实在是大坏蛋。”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眼泪已经大滴扑簌簌落下来。

张嫣怔怔的倚在床阑上,神情疲惫,见青葵一副终于得见天日的模样,面色僵了一下,柔声抚慰,“好了,青葵,我不是在这里么。”

“嗯。你给我提些热汤进来——我想要沐浴清洗。”

青葵应了一声,不知道这院子里烧热水的地方在哪儿,出来打算寻个人问问,却见两个陌生侍女提了热汤过来,笑道,“这位便是青葵姐姐吧?我们被吩咐将热汤送过来。”懵懵懂懂的应了,提进来,倾入浴盆中,试了试水温,回头唤道,“娘子,水正热着呢。”

张嫣应了,趿着鞋履打算起身,忽得一个跄踉。青葵惊的变色,连忙抛下热汤桶上前扶着,“大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张嫣面上神色微微奇异,没有回答,只道,“我没事。”说话间,身上披着的锦衾滑落下来,露出一片雪白肌肤,上面朵朵青紫淤痕,宛如花开。

青葵惊呼一声,捂着嘴。她虽是未经人事,也大约猜到了自家娘子身上,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豆大的泪珠从眼睛中落下来。

那边,张嫣已经是走到了屏风后头,吩咐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出去,在外头候着吧。”

她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不发一言,轻轻出去,走到门前的时候回过头来,见屏风后头映出窈窕的人影,已是将退下的衣裳搭在屏风上头,于是轻轻带上门。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没有在心中响起的那段调子,忽然重现在眼前:“桃树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直,吁嗟复吁嗟!桃树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证无来者?叮咛兮复叮咛!”

十年前,在她初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寂寂无人的深夜里,荼蘼唱着这支歌,抚慰着她不能为人所言说的哀伤。

因此,也在商山的原野地里,看见了缤纷的桃花,她就忍不住记起了这支歌。而如今,她的身体疲惫到极处,记忆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鲜活起来,好像闻到了泥土里那种特有的潮湿微腥的气息。

她低下头去,将脸浸在热汤里,嗅着汤水,以及汤水里适才经过靡乱的肌肤。心底深处好像有一只虫子在蛰伏,沉淀着一种腐朽的气息,就像十年前商山脚下原野里那种潮腥。可是用尽力气贴着去闻嗅,却什么也闻不到。

她想,她并不是十分伤悲的。对于刘盈,这总是她生命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人。她给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划了一条线,但刘盈,无论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事,总是在这条线内的。哪怕,他刚刚强暴了自己。

掌心纹路秀美,有着纠缠不定的曲线。她凝望着在水下面摊开的手掌掌心,隔着烟气氤氲的热汤,愈显得晶莹剔透。

也许,不能完全算强暴吧?

虽然并不是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但是,在自己心底的最深处,最初,这就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所以,她做出的反抗,根本没有当日针对闵若的激烈。

伸手舀起一瓢热汤,从头上淋下来,她闭上眼睛,哗的一声,眼前一片温热。

“吕郎君。”青葵磕磕巴巴的声音在廊上响起。

“嗯。”刘盈应和的声音传来,“你主子现在怎么样了?”

张嫣急急起身,用拧干的帕子拭干身体,取了锦杌上搭着的干净衣裳披上,推门出来,见刘盈果然侯在门外,听见她的动静,回头看过来,眸光瞬间就亮了起来,宛若星辰。

“你可还疲累?”他上前问道,声音温柔。

张嫣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声音淡淡,“还好。”

许是因为宿年的心愿得到满足,刘盈表现的很喜悦,竟没有察觉张嫣表现出来的疏淡,只是眉眼含笑道,“天色已晚,厨下熬了一些粟米粥,我让他们送上来一点,可好?”

张嫣想了想,这一日之间,着实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从昏睡中醒来,被大夫诊治,刚刚又经历了那么一场欢爱,早已经筋疲力尽。此时倒真的有点饿了,便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外头就送来了两份粟米粥。沙南的上品胭脂粟,用小火熬的极稠,配上肉末,入口绵软,滑到喉咙的滋味极是滋润。张嫣一口一口在唇边细细吹凉,用的很慢。

烛火跳跃,照在她的侧脸上,晕出一种昏黄的色泽来,分外柔和。刘盈含笑瞅着,一时间觉得人世间所有的美色,莫过于此。而他与张嫣四载姻缘,一段苦恋,终究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心中开怀。道,“明日,我便打算回长安。”

张嫣抬头,乌黑的眸光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轻轻应了一声,“哦。”

“你可有什么打算?便一并处置了吧。沙南那宅子里的人,不适宜再待在那里。我让沈莫过去安置他们。至于那个叫青葵的丫头,你若是喜欢的紧,便带回长安吧。”

张嫣脸色微微沉下,放下了手中的粥碗,“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青葵要去长安?”

刘盈一怔,面上笑意渐渐降下来,“我是想着你这大半年来都是她陪着,若是你真的喜欢…”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长安了?”

“阿嫣。”刘盈面色慢慢变了,“说什么傻话呢?…咱们既已圆了房,自然便该一起回长安。更何况。”他道,“你明明已经答应过了。”他知张嫣性情执拗,软下声音道,“阿嫣,我实在担心你,若是你再遇到闵若这种人,我怎么放心的下?”已是带了点恳求的意味。

张嫣却只觉得怒火愈炽,霍的站起来,“你就是觉得我顾不好自己就是了。”

刘盈怔然。

“我倒是忘记了。”张嫣冷笑,“我是答应过跟你回长安,可是那是在我求你放我的时候,你放了我没有?”复又盯着刘盈的眼睛重复道,“你就是觉得我顾不好自己就是了。”

“阿嫣。”刘盈又惊又怒,实是不知道该如何消弭张嫣的脾性,勉强做低伏小道,“你不要再闹脾气了可好?我答应你,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敬你,爱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张嫣一把将他推开他,仰头看着他,神情讥诮,“你觉得我就是个小孩子,你说一说好话,哄一哄,我就会随你走,是不是?”

刘盈词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劝解,然而自己外出已久,此前又在沙南露了行迹,若是再不回长安,只怕天子行踪的传言即将纷纭雀起,长此以往,天下都将动乱。这时节,实在容不得阿嫣再耍小女儿脾气,“等回去以后,你爱如何便如何,我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咱们先回去,可好?”

张嫣别过脸去,只觉得心里发凉。

她固然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自己应当入乡随俗,所以这些年来,更多的时候只是站在张敖或是刘盈的背后,以他们的名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哪怕如此,她依旧记得她自己。她有自己的清高和自负,屡次被刘盈看轻,实在是心愤难填。一时怒火难抑,一把扑到墙边,擎下了挂在壁上的青铜剑,“你若再逼我,我宁愿死在你面前。”

刘盈的凤眸因震惊而微微睁大,“你…这是做什么?”

她嘴角的笑容凉薄,“听不懂么?我不会跟你回长安的。”

刘盈心中苦涩,望着她的娇美容颜,“阿嫣,我不懂。”就在这间屋子里,他们刚刚才圆过房,那些旖旎的交欢,那一声声呢喃,对她竟是一点影响都没有么?“我们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要走么?”

张嫣不自在的转头,“那是两码子事。”俏脸微红。

和你圆房,和回长安,是两码子事。

“你放我走。”

刘盈闭了闭眼睛,硬起了心肠,“不可能。”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曾有过她陪伴在身边的幸福日子的回忆,最后,也得到了她。他曾见过她在欢爱中眸中氤氲的水汽,情到深处的时候,耳鬓厮磨,她也会用清软的声音唤他的名字。那一刹那,他真的以为,他已经寻回了自己的幸福了。可是,她用清冷的声音告诉他,不可能。但对于他而言,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好好好。”张嫣气急攻心,怒道,“你就是不愿意答应我就是了。若你一定要带我回长安的话,就带我的尸体回去吧。”刷的一声,拔出手中青铜剑,雪亮的剑刃露出来,向颈项抹去,刘盈惊的魂飞魄散,一把上前去拦阻。哐当一声,青铜剑无力的落在地上,张嫣伏倒在榻,转过脸去,面上怔怔流下泪来。

刘盈站在榻前,面色发白。

“你…”他看着张嫣,声音惨痛,“说的是真心话?”宁愿死去也不肯留在我的身边?

张嫣一时之间无言,轻轻的转过头去。

她摆出一副拒绝的姿势来,清冷的眼眸中,却慢慢渗出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仿佛落在自己的心里,想装作没有听到都不能做到。刘盈唇角慢慢翘起来,充满了苦涩的意味。他曾经以为,他彻底的得到了她,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愿意以性命做代价,只为了要离开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头生出一种钝痛的感觉。那感觉那般鲜明,让他无法承受,只能慢慢的弯下腰去。

“阿嫣,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

他亲了亲她密密长长的眼睫。

于是,便尝到了阿嫣泪水的滋味,是淡淡的咸味。

“放心好了。我是一向做不到为难你的。”他慢慢的笑,退开一步,眸中的亮光一点一点的灰下去,“所以,别哭了。”

“你要是真的一点都不肯原谅我,那么,好,我听你的意思,明儿就回长安。今生今世再不扰你。”

他睁大眼睛,想要将她的容颜最后记住,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以供怀想。她是他放在心头的阿嫣呀,依旧是那样清艳的眉眼,几乎要让他看痴了去。然后想到此后山长水远,相会无期,只觉得痛彻心扉。有心想要说一句,“你要是还顾及我们从前的情分,偶尔写一两封信捎给我,嗯,也不需要多少字,只要告诉我,你在外头过的还好,对我来说,就是很好了。”

可是只觉得彼此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只怕阿嫣更伤心,便苦苦咽了下去。目光在她身上眷恋游移,见她的衣裳左腋衣裳卷起一角。伸手想要替她抚平,触及她的体温,但觉得幽香扑鼻,鼻中一酸,不敢再碰,回过头道,“我到外头等你。你走吧。我让人送你回去。”

深怕自己改变主意,连忙匆匆迈开步子,眼中一酸,泪水却忍不住滚下来了。

一滴泪珠沿着脸颊流下来,张嫣站在街头,一时间,茫然无措。

她想要回自家,却在出了刘盈处,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发现,脚下的地方自己根本不熟悉,而大街之上车来人往,比沙南热闹不止三分。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认出来,她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沙南县,而是沙南所在的云中郡郡城。

想来,是在她昏睡的时候,刘盈将她带到了云中。

她刚刚离开的时候,心潮澎湃,根本不记得带什么包裹,而身上上下都是洗浴之后刚换的衣裳,换而言之,此时此刻,她身上连一个铜钱都没有。

第172章 写心

“大娘子…”熟悉的呼喊声从身后传过来。

青葵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委屈道,“娘子又不要青葵了么?”

张嫣惭愧笑笑,伸手拍了拍青葵的脸颊,“怎么会呢?”

“那就好。”青葵单纯的放下心来。

“那是什么。”张嫣的目光落在青葵背上背着的大包裹上。

“哦。”青葵想起来,忙取下来递给张嫣,“这是吕郎君让奴婢送过来的包裹。”

张嫣愣了一下,打开了包裹。

包裹里头,是一些钱,和几套干净的换洗衣裳。

钱是用一个口袋装着的,有十锭银子,和几贯铜钱。衣裳都是精致的料子所制,洗的很干净,被细细熨烫叠好。

“…吕郎君让我转告大娘子。”青葵懵懂却纯稚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说大娘子如今独身在外,很多事情都有一些不方便,一定要收下这些东西,让他放心些。”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噌”的一声,琴弦受不起劳累,竟是断了。

刘盈怔怔的抬起手来,看着掌心包扎的白布,叹了口气。回头吩咐道,“管升。”

管升小趋着登上台去,含胸低头,“奴婢在。”

“吩咐下去,让郎卫收拾着,按着原定计划,明儿便回长安吧。”背影却透出十分颓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