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阴暗的话,纵然是对着最心腹的苏摩,吕后也没有说出口。

时人并不重女子贞洁,但对子嗣血统却极为看重。代王之母薄姬,在跟着先帝之前,便是魏王宫中的姬妾。便是吕后自己…

她自己当初失陷在楚营中经年,归来之后,依旧能够正位中宫。

同样的,阿嫣便是真的在外贞洁有亏,只要无人证明,她就可以瞒到天长地久。便是退一万步被揭出来了,她在云中城头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皇帝的安全归来,此后所有的苦难,都是由此而来,便是真的受辱,凭她那个对阿嫣从小疼宠的皇帝儿子的好性子,只怕最后更是心生愧疚,越发善待。

但若阿嫣拿腹中胎儿身世作假,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要知道,阿嫣此次若生子,便是大汉嫡皇子,他年有望继承大汉皇帝位以及刘氏宗祀的,若以他人血统混淆视听。等于是将刘氏宗室基业另付他人。

阿嫣并不是一个蠢人。若她真的无法确定腹中胎儿身世,只需要一剂堕胎药,就可以将胎儿打掉,神不知鬼不觉,在外休养一个月半个月,再回到长安,凭着盈儿和满华的庇护,没有人能指责她什么。

而只要她和盈儿确然已经圆过房了,凭着盈儿对她的感情,此后擅宠专房,再育下一个皇子,是有很大可能的事情。又何必,冒这样大的险,自误而且误人。

苏摩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讷讷道,“听太后的话,竟是奴婢一直谬误了,看轻了皇后娘娘。既然太后信任皇后娘娘,便是打算原谅皇后了?”

“是啊。”吕后垂眸,浅浅微笑。

“凡事总该讲取一个度。我晾了她这么长一阵子,也该就坡下台了。否则,对阿嫣苛责太过,招致陛下和满华怨怼,反而是我面上不好看。”

“瞧太后说的啥话。”苏摩轻轻揉捏着吕后的肩头,不以为意,“你可是大汉皇太后,陛下和长公主的亲母。你这样说,该伤他们的心了。陛下可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些日子,虽然关心皇后,却从没有拉过给你的礼数。在长乐宫的时候,也并没有开口向你给皇后求过情啊?”

“他是没有开口。”吕后冷笑,神情肃然,“他心里究竟敬着我这个当母后的,又确实挂念着阿嫣。他不开口求情,是因为怕我不受,反而开口指责他的小娇妻,他没法子转圜。他不希望在他娘和他妻子之间左右为难,所以,他干脆避而不谈。但是他虽不说什么,却用做的给我看。”

“从阿嫣失踪了以后,他做了多少事情,只为了护住阿嫣的名声,让她能够没有丝毫阻力的回来,重新正位椒房殿。这桩桩件件,也都是在隐晦的向我求情,告诉我,他很在乎皇后,希望我高抬轻放,放过阿嫣这次。我真怀疑,如果这次我真的执意与阿嫣为难的话,他会护着阿嫣,哪怕和我冲撞也不惜。”

苏摩吃吃道,“太后怕是想多了——而且,太后和皇后娘娘毕竟是祖孙,何必一定要见个你死我活呢。”

不如各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才最好呢。

这一回,吕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其实,我真的挺喜欢阿嫣的。”

比起她的儿子,今上刘盈和女儿鲁元长公主,作为外孙女,张嫣的性子更像自己。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满华虽然性子和善,却一直处于自己与皇帝的羽翼之下,除了当年先帝有意以她和亲的那次,一辈子并没有受过什么太大的波折,更学不会求情这么高深的事情。这些日子来,为阿嫣在自己面前求情,却是步步推进,颇有章法。

这样的章法,定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想来是受人指点。

这个在满华身后指点的人,可是阿嫣自己?

说起来,阿嫣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对自己的脾气秉性,很是了解。

她刚刚回来的时候,正是自己对她的怨气最重的时候。这时候,什么样的求情讨好都不会有太大的用处,因此,她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只是诚心认错。且知道自己不爱听虚话,所以在那封手书之中,只写了自己的过错,没有加一点点的修饰求情。

当自己愿意看她的手书之后,就代表自己的心思已经有些回转。这时候才进上她亲手制的锦瑰香以及锦瑰缎,以这些年来的祖孙情分,来打动自己。再加上审食其为她说话,综合起来,终于让自己软化。

吕后的凤眸眸色微微黯下去。

阿嫣她,足够聪明。当的起大汉皇后的位置。它年,当自己去后,她能够很好的陪在盈儿身边,扶助他,成就刘氏万世基业。将自己的血脉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这样的景象,看起来十分的好,只是,为什么自己心底还是有些抑郁呢?

良久之后,吕后轻轻道,“作为一个皇后,张嫣她,未免太任性了。”

第二日,吕后洗漱梳妆的时候,听得黄门来报,“韩夫人求见太后娘娘。”

她换上了朱红色的曲裾深衣,回头道,“让她进来吧。”

吕伊提起裙裾迈入了长信殿,觑着吕后笑道,“太后娘娘今天看起来特别荣光焕发,若是旁人见了你和鲁元姑姑,只怕不会觉得你们是母女,只会觉得是对姐妹呢。”

吕后牵了牵唇角,“五娘的嘴一向甜。难怪本宫一直疼你。”

吕伊便抿唇羞涩道,“我只恨自己只是太后的侄孙女,而不是亲孙女。”

“哟。”吕后便展颜笑道,“我如今可没有孙女呢。难不成,你想做陛下的干女儿?”

吕伊不依道,“太后尽拿臣妾取笑。”

“太后。”她怯怯的开口道,“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吕后的笑意慢慢淡下来,“说吧。”

“刚刚,我过来拜见太后娘娘的时候,经过长乐宫钟室,听见几个小黄门在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们竟然说。”吕伊的声音义愤填膺起来,“竟然说皇后娘娘有整整一年不在宫里,如今传出有喜的消息,谁知道这中间有什么意思。——当然,我立刻斥责了他们。只是,我人微言轻,终究管不了什么事情。太后娘娘,皇后自幼心思善良,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她尚在喋喋不休,没有注意到,吕后渐渐转为冰寒的眸子,“…你还是出面管一管吧。”

“这事是皇后自己惹下的麻烦,我可不管。”吕后淡淡的道,“等她自己回宫,收拾她惹下的烂摊子。”

吕伊微微吃了一惊,“皇后娘娘要回宫了么?”

“怎么?”吕后微微笑道,“五娘不希望她回宫么?”

“怎么会?”吕伊吓了一跳,答话就有些语无伦次起来,“皇后娘娘和臣妾一处长大,她如今能回来,臣妾心里头很为她高兴。”

“是么?”吕后笑的颇有深意。

“太后。”吕伊讨好道,“伊给你捶背吧。”

“伊娘。”吕后忽然道,“你在宫中也待的够久了,回去看看吧。我让苏摩给你收拾东西。”

这一日,又是刘盈过来长乐宫给吕后请安的日子。

请安过后,母子对坐闲聊的时候,吕后忽然问道,“阿嫣如今怎样了?”

刘盈坐在下首,右手捧着玄漆茶碗的腕微微一颤。

这是阿嫣回到长安一个多月后,母子两人之间,第一次主动提起阿嫣。

“回母后的话。”他抬头,声音自在而又显的有一丝紧张,“她将养了一个多月,总算是见好了些。”

“如此。”吕后便扶着苏摩的手站起来,笑道,“你便接她回未央宫将养吧。”

“——总不能让我大汉的皇后娘娘,真的在娘家一直待到生产吧?”

第209章 锦绣

孟观抱剑站在尚冠里的信平侯府之前,抬头仰望着眼前的侯府大门。

作为当朝皇后之父的侯府府邸,信平侯府修建的极为宽敞阔气。在初升的朝阳之下,大门门额之上信平侯府四个大字散发出熠熠的光辉,一如如日方中的初汉权贵。

“孟少侠。”侯府小厮张小春迎出来笑道,“我家娘娘在府中等候你一叙。”

他随着张小春穿过信平侯府后园,沿着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往东走,过了一片竹林,便见一座园子出现在转角之处。门前牌匾上用清丽的小篆写着夏馨二字。

张小春带孟观从侧门进园,迎入门旁迎客花厅,道,“孟少侠请侯一会儿,我去请娘娘过来。”

孟观在厅中等了一会儿,便听得侍女的脚步声细碎,不一会儿,有人打起帘子,张嫣从内室里走出来。见了孟观,眼眶微湿。“大哥。”

孟观行礼,“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一声恭敬的娘娘,从今以后,她是高高在上的大汉皇后,而他是浪迹江湖的游侠。那些雪夜之中共度依偎相处的平和温暖的时光,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皇后娘娘看着倒比刚回来的时候精神些,草民心中便安慰了。”

张嫣一身宽敞的绯色绣桃花夹绵大袖裳,坐在摇椅之上,笑的眉眼弯弯,“如今已经是比之前好多了。你是没见着我前些时候。吃什么吐什么,那段日子,陛下压着我在床上休养,寸步不可下榻。我便是想要见见你,都不可能。待得最近几日好些了,陛下才放宽了限制。”

孟观沉默了一会儿,方笑答道,“陛下和娘娘感情这般好,实在是一件美事。说起来,拙荆害喜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就是想在她害喜的时日陪在她身边,也不可能了。”

“哦,对了。”他想起来,对张嫣道,“我大概没有告诉你,拙荆也怀孕了。”

“真的?”张嫣眼睛一亮,“冬歌姐姐也有孕了,是——从沙南离开的时候便有的么?”

“正是。”孟观浅笑,“当时便有了一个半月的孕,只是时日尚浅,她不敢确定,便没有跟我说。月前我回来,去娘家接她,已经是怀到七个月上了。”

“恭喜大哥。”张嫣嫣然,“——倒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在外头滞留了这么久,竟至于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日子。真是对不住。”

“娘娘说的是哪里话?”

孟观疏朗而笑,并不放在心上,“游侠死生一诺,千里走单骑本就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若没有你当年一饭之恩和后来成全我和拙荆的婚事,哪里有这个孩子。你是孩子的恩人,又何必如此外道?”

张嫣摇摇头道,“咱们早就说好了,当初的两次恩情,用你的一年之约相报。如今,一年期限已满,所谓恩情,不必再提。我这次寻你过来,只是想在回宫之前见见你。”

说起来,她与孟观,本就是生活轨道不相交互,回了未央宫之后,再想见面,当是不可能了。

孟观素性豪迈,亦于心中生出一分惆怅之情。

他虽然与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从前并无交集,但在那命运多舛的三个月逃亡生涯中,他们相互依靠打气,走过了大半个匈奴草原,也算处出了一分特别的感情。

张嫣打量着孟观,总觉得,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他身上属于游侠的硬朗孤僻以及漂泊的气息褪去了一些,增添了一点属于人间烟火的温暖。

“说起来,怀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可是,想到腹中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淡淡笑道,“我还托了这个孩子一些福。小时候,我但凡想坐姿松懈一些,阿母便会骂我,说我没有大家女儿的雍雅。如今怀着他,我不耐久坐,便命人去打了这个摇椅,无论是陛下还是阿翁阿母,都容了我,没有说我一个字。”说着便吐了吐舌头,没有一个将为人母的一国之后的稳重,反而带了点十七岁少女的调皮气息。

孟观一怔,这才打量了一下张嫣座下的摇椅。

韩冬歌怀孕已经到八个月上,即将生产,别说跽坐,便是连箕踞久了,都耐不住。他此行穿行草原,见了游牧民族的胡床,便照着给韩冬歌做了一把,只是看起来远远没有这张摇椅舒服。

“大哥可想过。”张嫣问道,“日后如何照顾安顿孩子?”

“这——”孟观一时哑然。

游侠以天下为家,居无定所。今日把酒当歌,明朝身败而死,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也许对于张嫣而言,身陷匈奴军营,一路从草原上逃回来,是她锦绣一生中最不愿意回忆的噩梦,但对于孟观,却不过是人生中极平常的一段经历,若真要说与以往有所区别,也不过在于,从前他的所有风云都发生在大汉的土地上,这一次,却延续到了匈奴草原而已。

从出师离开师傅的羽翼之后,他便是一直是这样过日子,纵然在娶妻成亲之后,依旧保持着这个模样。只是,却在此时忍不住思考起来,若一个月后,有了一个新生的孩子,他还可以如此么?

孩子的年纪如此小,身体又娇弱,如何能承受的住一路的风沙?

他正犹豫之间,听得张嫣道,“大哥,当初我与你定一年之约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年会如此惊险。说起来,能够从匈奴回来,你与我实有再造之恩。若我不能相报一二,实在心有亏欠,不如我赠你一处安陵的宅子,可好?”不由怔了怔,冷笑道,“怎么?原来皇后娘娘也将我当做迁徙入安陵的郡国豪强了吗?”

他虽为游侠,平日不大关注政事。却也在回到长安之后,感受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刘盈从北地回到长安之后,深觉区区一个闵氏,便在沙南有如此势力,连官府都不能拘束他们的行止。天下各郡县,又有多少这种所谓豪强?于是下了诏书,令地方官将各郡国豪强迁徙往安陵。

与此同时,也褒奖了几位在治地打压豪强得力的地方县令。

皇帝的一道诏书,仅仅是落在纸上的几个字,对于百姓,却有可能影响筋骨。

“大哥说什么话?”张嫣嗔道,“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着给大哥一个安家的地方。”

“说起来,冬歌姐姐如今身怀有孕,总不能长期住在外家,安陵是个好地方,又与姐姐外家近,姐姐与你若能在那儿落脚一阵子,与姐姐与孩子都好。而且。”她微微沉吟,“你阿姐,解忧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打算给她指一个人家,让她今年秋天出嫁,她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她出嫁的时候,你总该来送她吧。你若不喜欢,空着那宅子也就是了。何必想太多。”

孟观怔了怔。不由想起亲人与妻子。

说起来,在拥有了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之后,他灵魂里昔日动荡不安的漂泊因子,竟真的有些淡沉淀下来,生出了一些安家落户的想法。

想要长久的留在一个地方,安定的生活,看着孩子出生,成长,牙牙学语,最后清晰的叫他一声阿翁。

良久,孟观拜道,“既如此,孟观谢皇后的恩典。”

离开的时候,孟观回头,问道,“不知道娘娘府中的摇椅可还有多余的?”

张嫣扑哧一声笑了,“知道了。我等会儿会命人送一把给冬歌姐姐的。”

“娘娘。”荼蘼打开帘子进来,禀道,“今天的药熬好了。”

“又要喝药了啊。”张嫣垮下脸来,轻轻抱怨道。

每到这个时候,便能见到张皇后孩子气的样子,荼蘼失笑,“没办法,为了腹中的小皇子,娘娘便委屈点自己吧。”

皇子…么?

张嫣微微垂下眸来。

自从那位从前名不经传的皇长子刘弘受封为淮阳王后,椒房殿的侍女们都有些紧张氛围。因此更希望自己生下一个皇子,来稳固中宫椒房的权势尊荣。

其实,她本人倒并不希望此时生一个皇子。

“皇后娘娘。”侍女从廊上趋进来,在帘外屈膝禀道,“两位公子在夏园外求见娘娘。”

“大弟和二弟?”张嫣微微惊讶,一口将药饮尽,“请他们进来。”

“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张嫣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别人倒也罢了,怎么连你们都这么客气,倒叫我这个姐姐难受了。”

她少时在家未嫁的时候,虽有同胞弟弟张偃,但张偃年纪太小,很多时候并不能陪伴于她。鲁元身为大汉长公主,坐稳了信平侯府主母的位置,又兼着性情和善,对几个侍妾并不苛待,侯府中妻妾关系至少在表面是较为和睦的,张嫣与两个庶出弟弟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后来嫁给了刘盈,进宫之后,姐弟见面少了,如今见了,竟有些拘谨。

数年不见,昔年信平县乡野之间的两个男孩也渐渐长成了少年。

她的两个异母弟弟之间,大弟张侈生的比较健硕,相应的,脑子也转的慢一些,不过身手也很勇武。二弟张寿却更像他们的父亲,信平侯张敖,面容俊美,且举止斯文。

张嫣眨了眨眼,阿翁日前交待于她的话语在心头闪过,转了几个圈,望着两个弟弟,抿唇笑了笑。

张寿望见了她笑容里的深意,于是好奇问,“娘娘笑什么呢?”

“呵呵。”张嫣掩口笑道,“笑我的两个弟弟,都已经长成了俊朗的男孩子了。也不知道三月上巳出了门,能迷了多少好女子去。”

张侈涨红了脸,“阿姐。”

不过总算,一时的疏离便这么消散了。

“阿姐总算平安回来了。”张寿笑的一脸欣慰,“当时你流落在外头的时候,我和大哥都很是担心。大哥还说了,他以后他要做将军,将匈奴打的落花流水,为阿姐报仇。”

“哦?”张嫣嫣然睇望着一旁的张侈,“大弟抱负好大,如今的骑射练的如何了?”

提到擅长的骑射,张侈便振奋起来,得意洋洋邀功道,“阿姐可知,我年前已经入了左郎署,前些日子,左郎将沈大人在校场上见了我,还赞过我勇武呢。”

“颉”的一声,张嫣便笑起来了。怕伤了弟弟的自尊心,忙赞道,“大弟很好。”一时若有所思。这两个弟弟,大弟张侈与自己同年,今年都是十七岁,便是张寿也只小自己一年,今年也有十六了。

的确,也都是当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于是不经意的问道,“你们在外,可有什么心上人?”

少年人脸皮极薄,听了立时脸红,俱都肃立道,“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及姐姐做主的。”

“我是认真问你们的。”张嫣若有所思,起身道,“前日里,阿翁与我说,想和吕家再结一门亲事。可是我想着,联姻虽然对两家都大有裨益。但你们是我的弟弟,我更希望你们能平安幸福的过一辈子,旁的都可以另行设法,娶妻生子,可都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若你们真的有心上人的话,只要那个女子身家清白,品性也好,我会和阿翁商量,尽量成全你们。若是现在害羞,日后可就没有机会再找阿姐反悔了哦。”

张侈和张寿对望一眼,张侈性子疏散,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终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反是张寿,脸儿微微泛红,却上前一步,腼腆但坚毅道,“阿姐,你说的这些,我和大哥闲暇时候也曾经商讨过的。”

他们虽然是庶子,但是年纪渐渐大了以后,有些微妙的东西,自己也有体会。

张氏曾以功高封为王,又因异姓王见忌,最后罢黜为侯。从最开始一直没有摆脱外戚的身份。若想要长盛久兴,更需要族中子弟团结扶持一致。

“…我们的感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姐如今要好好休养,生一个健康聪慧的皇子。若我们能够通过联姻帮衬到信平侯府,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很早以前,我们就已经有了觉悟。”

张寿的神情安详,“只要整个张家好,我们就好了。”

张嫣看着两个弟弟,有点愣怔。

“怎么。”张寿道,“阿姐还有其他指示?”

“不是。”张嫣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们还是孩子,不需要,背负太沉重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