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冠里坐落在长乐未央二宫中,乃是大汉权贵聚居的第一等地方,常有北军军士在此地巡逻。赵元避过转角处执着赤戟的一队北军军士,沿着侯府灰黑瓦墙的外围走了一段路,听得墙后并无人声动静,于是吸了口气,纵身而起,跃过侯府的围墙。

信平侯府中一片亭台楼阁,花红柳绿,令人目不暇接。他避过了侯府下人的耳目,小心行走了一段路,只觉得四处游廊都长的一模一样,更不要说知道张皇后落脚的地方了。于是皱了皱眉,正琢磨着是否找一个侯府下人逼问消息,忽远远的见着两个侍女从东手游廊上走过来,连忙避到花园中假山后头,慢慢的,便听得两个人的声音喁喁传来:“前头小公主困了,公主便命咱们先去夏园,将屋子收拾好,等一会儿,乳娘便会带着繁阳长公主过来休息。”

另一个圆脸侍女便拗口的笑道,“说起来,繁阳长公主是长公主,咱们公主是元公主,不知道是外孙女的长公主大呢,还是外婆的元公主大?”

“声音轻些。主子的事情,也是我们这些奴婢可以随意议论的?”之前的鹅蛋脸侍女似乎要年长些,连忙板脸斥道,不过左右看看,见廊子上下没有人,于是松懈下来,“先帝与陛下都只有一个女儿,都是嫡长,这不是好比的。不过…先帝登基的时候才分封储君公主,当时公主已经十三岁,马上就要嫁给侯爷。不像繁阳长公主,可是才落地不到一个月,陛下就巴巴的封了长公主。”

可见宠爱之深。

论起父宠,鲁元公主却是实在不如这位新封的繁阳长公主了。

赵元便听了一耳朵,在腹中计较明白,远远的缀在两个侍女身后,穿行了一段路,过了一片竹林,果然见两个侍女便进了一座园子。再等了一会儿,便见之前来路上,一群从人簇拥,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凤纹明光锦缎襁褓的女婴走了过来。

那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繁阳长公主了吧。

他的眸子微微垂下。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这世上,有的人,生下来便出身高贵,有绫罗绸缎簇拥,众人宠爱,什么都不用自己忧愁;有些人,却只能被至亲之人抛弃,在凄风苦雨中静静死去。

奶水喝足,好好秀气的打了个呵欠,便闭了眼睛。

桑娘便掩了衣襟,将好好放在摇篮之中,微笑着瞧着粉嫩的小长公主,繁阳长公主实在是个乖巧的孩子,让人忍不住付出怜爱。

园中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惊呼,“走水了。”

走水的屋子是一座小楼,张皇后嫁入未央宫后,侯爷在夏园中新起的建筑,陛下和张皇后尚未琴瑟和谐的时候,与妻子来到侯府,便会歇在这座小楼里。与繁阳长公主此时休息的屋子很近,火光刚刚一起,园中的下人便都惊慌起来,手忙脚乱的赶着扑火。

桑娘连忙将好好抱在怀中,想要出园避一避,回过头来,却见室中下人早就空了,一个灰衣男子从门中走进来,不由大惊失色,刚要尖叫,已经被男子用匕首手柄击中额头,晕眩了一下,颓然卧倒。手中失力,抱着的女婴便眼看着要摔在地下,被来人轻易的抄手接过。

经过这般惊险的事发,襁褓中的好好根本并无知觉,只扁了扁嘴,依旧睡的香甜。

赵元瞄了一眼襁褓中繁阳长公主。

继承了母亲姣好的容貌,虽然才过了百日没有几天,好好的容颜已经长开了一点,显出了几分美人胚子的原型,颇为玉雪可爱。

倒是个乖巧的孩子。赵元忍不住的柔和了神情,笑了一笑,却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倏然沉下脸。

待到小楼的火渐渐扑灭,下人们安下心来,回转过来,见守着繁阳长公主休息屋子的两个侍女倒在帘子下头,于是冲进屋中,见桑娘亦昏卧在地上,而遍寻屋中,繁阳长公主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信平侯府宴客的大堂位于前院一座高台之上,地颇宽敞,从堂上望去,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未央长乐二宫,侯府园中葱葱郁郁的草色亦铺展在高台下首,自信平侯府在尚冠里兴建以来,十年之内,信平侯张敖在这座园中花费了不少银钱,看起来,端的是修的花团锦簇。

作为今日的寿星,天子的胞姐兼岳母,鲁元公主被让着坐到首座,张嫣随着刘盈坐在一旁,正饮尽一杯菊花酒,抬起头来,见堂外,一个侍女正对着荼蘼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荼蘼的面色便倏然变的惨白。

“怎么了?”张嫣问道。

“娘娘。”荼蘼期期艾艾,不忍与言。

张嫣便有了不祥的预感,“可是好好那边出了事情?”

“…娘娘。”荼蘼咬了咬牙,禀道,“刚才夏园繁阳长公主身边的人传来消息,说公主适才不见了。”

“什么?”

一个瞬间,张嫣只觉得眼前一黑,面上脸色也急剧的褪了下去。

第225章 身世(上)

新封的繁阳长公主刘芷,竟在张皇后母家信平侯府被奸人掳去,这是自去年故齐王襄高庙逼宫之后,长安城中所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天子震怒,令中尉戴安之率北军军士在长安城内外大索,务必要捉住贼人,平安救出繁阳长公主。

出了这样的事情,鲁元公主的寿宴自然就办不下去了。

信平侯府高台堂上一片零落,梁上垂下的朱色纱缦无辜的在秋风中晃动,在椒房宫人担忧的注视之中,张嫣坐在正中坐榻之上,神色怔怔。往日里漂亮的绯唇,已经变成了惨白的颜色。

“阿嫣。”

刘盈大步的进来,拥着妻子清瘦的身体,“好好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张嫣回过神来,将头埋在丈夫怀中,几不成言,“我…持已,是我不好。要是当时我没有将好好送走,而是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她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阿嫣。”刘盈厉声喝道。

他缓下声气安慰着,“你是好好的阿母。如今不是找人责任的时候,我们最应该做的,是费尽心力找到好好的下落,将她救出来。好好她还那么小,如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若你这个做娘的乱了阵脚,要她怎么办呢?”

张嫣愣了愣,目光慢慢的清亮坚毅起来。

她的不知道如今在什么地方,还等着她的阿翁阿母去披荆斩棘平安救她回来,这个时候,她不能够倒下。

好好的年纪小,出生之后这些日子又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大家便都疏忽了。直到今日与自己分开,才发现照顾繁阳长公主的人,除了乳母桑娘,其余的都是年轻女官,机智有余,稳重不足,加上因为今日是在自己的母家,大家没有存着一些防备。这才轻易中了奸人的调虎移山的计策,给奸人以可趁之机,掳走了尚在襁褓中的繁阳长公主。

鲁元公主面色发白,从厢房中出来,请罪道,“陛下,是臣姐夫妇照顾不周,才让小公主遭此劫难…”话还没有说完,想起好好在襁褓中可爱粉嫩的模样,一时心如刀割。

刘盈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胳膊,“阿姐。”

失去了爱女的踪迹,他此时亦心急如焚,可是看着面前的姐姐,却又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只能够道,“这怪不到你头上。是那贼人太猖狂。”话及于此,转身道,“传令戴安之,加紧寻那贼人下落。”

众人在焦急等待中,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名北军骑军飞快的入侯府报讯:“寻到繁阳长公主的下落了。”

“在何处?”刘盈霍然起身。

“在长安城南一座山丘上。”

接到了刘盈的传召,北军全力以赴,沿着奸人在信平侯府留下的踪迹顺藤摸瓜,一边寻到东市鱼肆,一边追着出了安城门。劫走繁阳长公主的贼人似乎并未特意隐藏踪迹,很快的便在长安城南寻到了人。如今,北军一千精锐,已经将贼人团团围困在长安城南的一个山坡之上。

双名御者驾着宫制马车,从安门大道出了长安南城门,城南为大汉坛庙礼制建筑所在之地,道路修的极为宽敞,马车飞快奔驰,在山丘前倏然停下。张嫣从车上跳下来,拎着裙摆,朝着不远处的山丘奔去。

在披着甲胄手持刀戟的北军重重围困之下,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灰衣男子站在山丘顶上,手中孩子的襁褓为金线陈留明光锦缎所制,正是今晨繁阳长公主刘芷所用。而他抱着孩子站在山坡之上,神态安详,仿佛山下所有对着他泛着铮铮光芒的刀戟,都不过是儿戏一般。

“不准过来。”

赵元做势举起手中婴儿,对着奔过来的张嫣道,“再过来一步,我便将这孩子从山上扔下去。”

他所在的这座山坡地势颇为奇异,从一侧上坡极缓,另一侧却骤然陡峭起来,虽然为丘陵,但也有数十丈高,好好如今才百日,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多半定无幸理。

张嫣只得硬生生的停住脚步。

鹅黄色的像扇面一样的裙裾一撒,然后合拢。

赵元抬起头来,赵元便打量着离着数十余步远的张嫣。

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的女郎,青丝逶迤,在头上盘成倭堕髻,一身鹅黄色的丝绵曲裾,用深黄色绣线绣茱萸纹路,富丽堂皇。便是如今未央宫中擅宠椒房的张皇后,果然容貌非凡气度娴雅雍容,堪为大汉母仪天下。

当年初生的赵国瓮主,已经成长到嫁人生子的年岁。

若是,当初的那个女孩儿还活着,应当比这位张皇后还要生的美吧。他的姐姐也不会郁郁终年,最后早亡。

一时之间,赵元心中大恨。

好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转,丝毫不知道自己所处惊险,在襁褓中打量着抱着自己的男子,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笑的十分欢畅。

刘盈瞧着女儿,目中担忧一闪而逝,然后转到挟持着她的男子身上,凤眸中露出凛凛杀机。

他素来脾气温和,但有着一条坚定的底线,便是十分看重自己的亲人。此人居然劫持自己不过百日的幼女,对他而言,便是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

北军校尉刷的一声收了手上的赤戟,单膝跪地,行了军礼,“臣北军校尉苏匡参见陛下。”

刘盈点了点头,上前走了几步,在张嫣的斜前方停下,半遮住张嫣的身影,以为了在突发状况下保护住妻子,凝眉看着站在山坡之上的赵元,气势不怒而威。

饶是手持繁阳长公主,自信绝对不会有人敢在不伤害自己手中孩子的前提下制住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中,赵元还是经不住的退了一步。将好好放在右手怀中,跪伏在地,“草民拜见天家。”

“你是什么人?竟敢劫持朕的公主?”刘盈冷笑道,“竟然已经掳走朕的女儿,又何必惺惺作态,拜朕这个皇帝?你就不怕朕诛你家人么?”

“家人?”

赵元纵声长笑,声音充满淡淡的悲愤与嘲讽,“多谢陛下抬举,只可惜,草民早已经家破人,再没有家人给你诛了。”

“陛下是一代仁主,草民心中一直也很敬服,作为大汉臣民,这一拜,是应该的。草民这次入信平侯府劫繁阳长公主,只为了私仇,并非国恨。待得此间事了,自会用命一条给小公主赔罪。”

“私仇?”刘盈越发刻薄冷笑,“说的更荒唐了,朕的女儿落地不过百日,能与你有何仇?”

赵元淡淡道,“小公主本身也许是无辜的。只可惜,她有一个不算无辜的阿娘,外翁外母更是手上沾染人命。九泉之下,若是怨怼,便怨怼她投错了胎吧?”他瞧着刘盈,目光中充满病态的恶意与兴奋,“陛下若痛惜女儿,不妨责问信平侯张敖,哦,对了。”

“这么说起来,陛下你也并不是跟我完全没仇的。”

他的声音低下来,充满刻骨的恨意,“当年,若非仗着先帝与你的势,鲁元公主也何能逼的我妹子早死。”

张嫣深深的颦起眉,无法猜测到此人的身份。听得身边刘盈回身吩咐,“去传信平侯张敖迅速前来。”

道路北头长安方向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人过中年依旧面容姣好貌若女子的信平侯张敖便骑着马赶到,在百步开外扔下马缰,大踏步的赶过来,朝刘盈拜道,“臣张敖参见陛下,参加皇后娘娘。”

转身对着山丘之上的赵元斥道,“大胆狂徒,你是何方身份,竟敢潜入信平侯府掳走繁阳长公主?”

见到了心目中的仇人,赵元精神大震,目中染上浅浅赤色,“张敖,你不认识我是谁了么?”

张敖闻言,微微怔楞,瞧着赵元半响,一些记忆才从久远的往事中泛上来,恍然道,“你是赵元?”

“正是。”赵元仰天大笑道,“你再也料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吧?”语气带着刻骨的愤恨。

“胡闹。”张熬甩袖斥道,“当年我张氏待你赵氏一家不薄。若非你早年离家出走,你父母又怎么会气的病弱早逝,如今越发癫狂,居然连繁阳长公主都敢劫持了。还不将她交还过来。”

从张敖与赵元的对话中,张嫣渐渐的猜到了赵元的身份,愣了愣,抬起头来,逆着天光看着赵元平庸的面容,面上神情复杂。

一旁,刘盈的唇也抿起来,负手吩咐道,“苏校尉,命北军执戟后退后。”

苏匡早已经听的冷汗涔涔,从这个掳走繁阳长公主的贼人的只言片语中,已经听出来,今日此事与信平侯府往事有关。信平侯张敖为鲁元公主夫婿,张皇后之父,他的秘事,又岂是自己好听的?闻听此言,正中下怀,忙不迭的命手下军士往后退出百步,同时命后面的弓箭手上前,百十张弓箭对着山坡顶上的赵元,只要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无论赵元身手多高,定能留下他的命来。

“…苍天岂非不公?”

秋风大作,吹的赵元衣襟扬起老高,瞪着张敖的方向,目色赤红,“你的这个女儿如今已经尊贵无匹,却有另外一个女儿却在凄风冷雨中不甘的咽了气。凭什么?莫非就凭她的娘是公主?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我偏要拿公主开刀,以偿我姐姐,和我可怜的外甥女在天之灵。”

他说的激动,手上不自觉的便用上了力气。好好不过是个刚满百日的婴儿,如何受得起这样的力道,顿时便哇的一声哭出来,从襁褓中伸出手,小脸涨的通红,哭的声嘶力竭。

第225章 身世(下)

“好好。”

张嫣母女连心,听闻女儿的哭声,心痛不已,倚在刘盈的怀中,仿佛娇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

张敖面上闪过一丝奇异之色,厉声喝道,“你若真觉得有什么冤仇,直接冲着本侯来就是,何必扯上无辜的繁阳公主?公主不过是个才出生的孩子,能有什么错?”

“哈哈哈。”赵元仰天大笑,“刚出生的孩子就不会有错了吗?那可也未必。”

“话又说回来。”他的脸孔变的悠远起来,“若信平侯真的也觉得刚出生的孩子都是没有错的,当年又为何眼睁睁的看着我那可怜的外甥女病弱,却心狠的见死不救?”

当年,信平侯张敖还是赵王的时候,赵王府的主母鲁元公主与赵姬同时有孕,赵姬的孕期稍稍早一些,两个人却在同一天,先后发作生产。鲁元公主早产,生了一个女儿,因从胎里带来的弱症,有些不足,于是赵王张敖命赵都襄国的所有大夫都去给大翁主诊治。在这个时候,独自在偏院的赵姬在孤寂中生下了一个足月的女儿。

据说,因为医女被调去服侍鲁元公主,赵姬难产,小翁主在母体中待了太长的时间,生下来的时候,面上都泛着青紫,呼吸不畅。

赵姬惊恐万分,苦求张敖派一个大夫前来,救救自己的女儿。等来的却是来到自己房中将女儿抱走的仆妇,过了半日,管家张敬派人通知她,小翁主因为救治不力而夭亡,因为年未满八岁,不计入排行,甚至,都没有取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赵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此后岁月,一直没有从幼女伤逝的哀痛中走出来。一个月后,她出门的路上,被劫匪劫持,虽然平安归来,却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张敖忍耐着,皱眉道,“赵元,你不知道当年内情。当年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好好的哭声,渐渐的低下来,一抽一噎。

“什么样的内情,都掩饰不了。我姐姐因此而消亡的事实。”赵元冷笑道,“这些年,我知道我姐姐的死讯。我就在想,怎样才能让你受到最痛的报复。”

信平侯张敖一生最大的愿望,是让张氏的繁荣一直持续下去,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信平侯身边一直跟着护卫,我不容易得手,更何况,就算是杀了你,也只是毁了你本人而已,却没有毁掉你的信念。”他望着身边哭泣的女婴,神色中充满了狂热与兴奋,“我劫了小公主就不一样了。繁阳公主是天子爱女,刚出生便获封长公主,她在信平侯府上遇难,且是因为你多年前的罪孽,这一回,任你张家有再深的圣眷,也担不起的起这样的罪名吧。”

他看着张敖难看的神色,笑的张狂。

他要的不仅是张敖的命,而是摧毁张敖的信念,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付出一切的侯府在他的手中衰败下去,父女离心,这才是他最终的报复,才算是为姐姐赵姬当年所受的冤屈吐上最深刻的一口气。

“想当年。”回忆起一家人在赵地温馨和乐的情景,赵元的神情柔软下来,“我家中虽然一贫如洗,但和乐融融。赵王当时却欺负我妹妹年幼,骗拐了她,若你能善待她,我们一家也就认了。可是。”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姐姐,姐姐面容里难抑的悲苦,眸中露出恨意,遥指着张嫣道,“就因为为了救治这个鲁元公主的女儿,整个赵都的大夫都赶去了赵王府的主院,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一生下来就身体孱弱。她的阿翁明明是位高权重的赵王,却连看她一眼的功夫都不肯,只让着她一个人在那里苦熬,就那么孤零零的死去。”

阳光透出冬青树的叶子,零星的落在张嫣的侧脸上。睫毛微微眨动,翩跹犹如落蝶。

赵元的目光转到怀中的好好身上。

小公主的面上一片泣涕交织,打了个饱嗝,神情无辜而可爱。

如果她不是张皇后的女儿,她此时还是在母亲的怀中,灿烂的欢笑吧。却偏偏为了一段十七年前的旧怨,赔上了年轻的性命。

赵元的心中划过一丝惘然,因为痛惜对姐姐的伤害,而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一刹那间,他无法决断。但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无法回头,举起怀中的女婴,作势欲扔出去。

“赵元。”张敖情急而呼,“你要杀你自个的亲外甥孙女么?”

赵元愕然,“你什么意思?”

张敖冷笑,“当年的事情,你究竟了解多少,就径自出来闹事。”

“你若不怕赵姬午夜梦回的时候来找你,控诉你亲手杀了她的外孙女,让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就动手啊。”

“你的意思…”赵元看了看远远的,站在刘盈身边的张嫣,又看了看怀中的女婴,语无伦次,“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赵元惊疑不定,瞧了瞧怀中的女婴,好好哭的面上涕泪纵横,依旧可以看出面容姣好。复又看了看立在刘盈身后的张皇后,杏眼桃腮,既不随鲁元公主,亦不似赵姬,七八成似的是生父张敖,张敖,“想要救人,竟想出这么荒唐的主意?长公主一双凤眸,分明是随着鲁元公主,怎么可能是…”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睛露出一丝渴望。

张敖唾道,“凤眸怎么了。你可记得繁阳长公主的生父是谁。陛下与鲁元公主是姐弟,两个人都生了一双传自吕太后的凤眸,繁阳公主作为陛下的女儿,生的凤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是不是瞎说,我自有法子证明?”

“什么?”赵元问。

“赵姬有一个毛病,是碰不得劣质布料,一碰身上便会起红疹,不知道你可记得?”

赵元微微沉默。

他怎么可能忘记。

正是因为姐姐自出生便有的这个富贵毛病,父母才不得已将她送入了赵王府。虽然身为奴婢,但好歹能够得多的银钱,不为衣饰所苦。

“皇后娘娘便继承了这种体质。虽然我不知道长公主是否也是如此,但母女一脉相承,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秋九月的时候,天气还是很热,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桑娘给好好穿的衣裳并不多。此时挣开襁褓,露出藕节一样的手臂,哭的一噎一噎的,让人好不心疼。

赵元的眼睛亮了一亮,握住好好的手,扯过身上的绨裳,用灰色粗绨擦拭她的手臂。

婴儿的肌肤本就娇嫩,更何况好好身为公主,娇生惯养,漂亮的凤眸瞪的大大的,想要挣脱,只是人小力气弱,哪里摆脱的掉。

不一会儿,她的手上便起了一层疹子。

好好不适至极,哇哇大哭。

赵元却瞪大了眼睛,“居然…这样。”再度看着好好的眼神,便充满了慈爱,“乖宝宝,你不要哭了。”

张嫣实在无法忍受,站出去几步,“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赵元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