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硬生生歇止于一道沉闷爆炸声。

记忆深处,如千百骏马疾驰、怒浪惊涛拍岸般的轰隆响动,再度具体且生动地迫临我。宛如地裂山崩,滚滚尘烟连同血腥气息,且混合了焚烧焦灼味,亦铺天盖地卷涌而来。

那一次,横死的人,是反贼宇文庆。

而今天,轿辇,贺兰芮之乘坐的轿辇,顷刻间,俱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EMMA、江上的长评(╯3╰) 各位筒子们,俺爱乃们(╯3╰)(╯3╰)

我以我血荐轩辕

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在耳畔不断鸣响。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双脚,如同灌了铅似的寸步难移。看着轿辇周遭火势藉着北风愈来愈强劲,看着完全混乱的丰泽大道,我张开嘴想要说出些什么、求援些什么,话语,却哽在喉咙深处般,道不出。

视野,被刹那间夺眶而出的泪水模糊。 忽近忽远,有孩童惊骇尖叫、有女子仓惶大哭、还有许许多多惊惶平民擦身而过的促迫脚步声,凌乱。

踉跄后退几步,只因某位惊惶逃命之人撞至我身。呼吸不畅的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被流片碎屑所划伤的额角,一抹湿热黏稠的殷红鲜血,顺了眉角缓慢溢淌、滑下,无声无息滴落在自己的手背,怵目惊心。

痛。

痛彻心扉。

死死咬住下唇,我深深呼吸一口,艰难撑起身体站起,朝轿辇方向迈步前行。仅仅两步,惊骇亦是忐忑不安的狱官急忙拉住我,“杨姑娘,不可…”

好意劝阻,硬生生终止于一声骨头折断声。

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染了我的衣衫。狱官尚未来得及哼出一句,他的头颅,摇晃几下后猝然从脖缘跌落,滚至我脚边。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眸,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这一瞬,我仿佛听见了细若游丝的咽气声。

眼泪,没有第二次机会从眼角滑落,我整个人已经被身形矫健的郭焱扛于肩膀。他步疾如风掣,往轿辇相反方向而行。

“放开我… 我要救芮之… ”毫无章法捶打着郭焱,我甚至死死咬住他的肩膀不放,嘶哑道,“畜生,放开我!”

“廷尉大人,连同五位狱卒遭遇昭平氏族反贼谋害,已以身殉国。”郭焱扛着我,边走边面无表情答,“钦天监,还请节哀。”

“放屁!一派胡言!”心弦,似乎在此刻蓦然绷裂,我目不转睛瞪着离自己渐行渐远的丰泽街,愈发狂躁踢打着郭焱,“芮之没有死!他不会死!他还活着… 你放我回去… 我要救他!”

“他已经死了。”低沉没有起伏温度的男性嗓音,字字叩击在我心扉,“太皇太后惟恐钦天监大人诞下皇子,命人在轿底座暗射火药,意图暗袭。 得蒙大行皇帝英灵庇佑,钦天监能全身而退… 可惜,贺兰大人,并没有活下去的福气。”

“放你大爷的狗屁!”恨意,前所未有的恨意,让我全身颤栗,“是你,是拓跋信陵设计害死了贺兰芮之!你扮作狱卒,待我离轿走远,再…”

“钦天监大人,韶王一生正直,从不参与任何权势纷争。你最好想清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郭焱冷冷地打算我的控诉,微微弯起唇角,散发出残忍的警告意蕴,“否则,贺兰芮之生前最最重视的红颜知己,亦将奔赴黄泉。”

××× ×××

被郭焱强行带至韶王府时,一袭紫袍的拓跋信陵颇有闲情的坐在庭院石桌前。 似心情甚好,他面部神情从容且慵懒,亦把酒对月。 听闻郭焱的通传,他漫不经心睨我一眼,语意毫无情绪起伏,“怎么,吓着了?”

戏谑,应声止歇我一记响亮耳光,径直掌掴在他左脸。

“畜生!混蛋!! 贺兰芮之妨碍了你什么?我已经开始帮你对付昭平氏族、对付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对他赶尽杀绝?拓跋信陵,你究竟还有没有一丁点良知?”

话,不经思考冲口而出的同时,右手腕处的紧扼压迫感,让我吃痛出声。而下一瞬,自己被轻易推离、猝不及防撞至石桌边缘。

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冷汗直冒的我,苍白了后续言语。

下颔,被拓跋信陵轻轻勾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薄唇弯出一抹笑,反讽,“良知?本王以为,从你今夜三番四次诋毁昭平无忌开始,你早就没有了良知。”

疼得几乎喘不过气,笼罩在他寒冽眸光之下,我几尽痛苦呻吟,语句破碎,“你… 你禽兽不如!”

“错,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不怒反笑,拓跋信陵淡淡叹息一句,“小丫头,你先想想清楚,究竟要不要为尸骨未寒的廷尉监书写一道敕诏?”放开我,他旋而站起身,面无表情吩咐王府侍从,“把她带上来。”

不多时,一位双眼蒙着黑纱、嘴里被塞有布条的年轻女子被带至庭院。

讶异于她衣衫破损、发髻凌乱、原本白皙的脸蛋多出几道血痕,我仔仔细细打量了许久,才忆及曾经匆匆一瞥的秀雅女子——

兮儿?!

强行按捺背部疼痛,我挪步往前,只想探出手去触碰上官兮儿,拓跋信陵却突兀地拦阻在我面前,深邃黑眸里皆是不言而喻的得意。有趣的挑了挑眉,他云淡风轻道,“带兮儿姑娘下去,好生歇息。”

回眸浅笑,他清洌目光投向我,戏谑问,“钦天监大人,如今时局仓促不容犹豫。是否,需不需要本王吩咐婢女,为你铺纸磨墨?”

没有出声回答,我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卷涌至胸口的悒郁忿怒慢慢升华。如果我能拥有一位生死效忠的亲随、或者能拥有一柄捍卫自尊的剑,现在的境遇便不会如此凄惨、如此受制于人。

可惜,我只有一双空空如也的手,抓不住崇高的政权,虽有意反抗,力不从心。

缓慢合了合眼,我无言的抬起头,面无表情瞥视一眼郭焱,径直步向石桌。

坐定,我为拓跋信陵的运筹帷幄而抿出一抹讽刺笑靥,“韶王,你念罢,我照写便是。”取过旁边放设的文房四宝,我铺开宣纸,俯案提笔,静心等待他的言语。

“识时务者为俊杰… 很好。”不曾犹豫,拓跋信陵缓缓启唇,字字清晰,“臣杨排风受命以来,亲睹顾命重臣贺兰芮之之死,深鉴帝国分崩现状,欲采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时局,以安民心。”

“今起,至释服日,盛京全城闭门戒严,禁军金吾卫须听令于内大臣杨延风,谨行保翊庇主之能事… 若有任何拂逆违叛之人,威武大将军可免去奏禀幼帝、奏明太皇太后之礼,就地论处!” (笔者注:释服,即幼帝正式登基日;金吾卫,相当于皇家卫队。)

顺畅书写的笔,猝然顿住。

“就地论处?韶王是打算编造藉口、对昭平党羽斩草除根?”嗤笑,我恼火的答出几句,意在提醒,“可惜,金吾卫一直以来听令于太皇太后。杨延风,根本不可能夺得遥领权!你想让我三哥,继廷尉监之后成为昭平氏族第二个眼中钉?!”

“杨延风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即使与金吾卫硬碰硬,未必输。”颔首,拓跋信陵面容流露出一闪而过的趣味,娓娓往下道,“戒严之期,命亲王拓跋平原暂代廷尉监之职,势必缉拿祸乱朝纲之叛党。若时势危急,怀王可免去奏禀幼帝、奏明太皇太后之礼,自行决断!”

面无表情搁下毛笔,我冷冷盯着他,恨之入骨,“韶王,你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果然英明!让怀王、杨延风为炮前卒,待到他二者与昭平党羽斗得两败俱伤之际,你趁乱坐收渔翁之利?”

侧过脸,拓跋信陵不羁的笑了笑,并不反驳。

“罢了,我不会向天下臣民颁布此道刺诏。”把宣纸往前推开,我痛下决心,“芮之既逝,上官兮儿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反正,你双手沾染的鲜血够多了,不在乎几个无辜女子,更不在乎多杀一个钦天监… ”

话尚未道完整,颀长身影,倏然笼聚在我身旁。

“不写?杨排风,你以为自己还有拒绝的机会?!”寒洌阴森不带一丝情感的话语,从拓跋信陵的嘴里低低叹出,无情阴鸷的目光,亦慢慢掠过我的面容。此刻,他终于没了笑意,“实话告诉你,本王从未刻意谋夺贺兰芮之的性命… 相反,此次意外成功,必须感激你。感激你身怀‘帝裔’,感激你与杨延风暗度陈仓,更感激你迫使贺兰芮之色令智昏、放下戒备心,才给予本王险胜一招的机会。”

惊愕如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伤心?”他幽幽黑眸里,尽是深深的嘲讽,“小丫头,你与杨延风交颈 缠绵之日,可曾料想祸患无穷?若没有延瑛,本王不会知晓你并未侍寝。若没有延琪,本王亦不会知晓你回宫暂居将军府的这几日,迟迟不用月事布… 况且,若无本王预做安排,你以为第二只雄蛙,能及时口吐白沫?”

语意稍有停顿,拓跋信陵蓦地抚上我的腹部,弯出一抹得意笑,“几乎忘了一件趣事, 【杏林别苑】一聚,目的仅希望钦天监能清减几分戒备。至于两首情诗,并非出自本王之笔,而是… ”

我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怔神。

“是叶静芸。”拓跋信陵淡淡道,“准确说来… 是杨延光在世之际,静芸亲笔寄予他的书信,以慰相思。”

倒吸一口凉气,我讶异拧眉,“她们…”

“延瑛延琪、以及叶静芸的故乡,皆隶属本王的封地,琼州。”他凑近俊脸,饶有兴趣瞧着我的错愕,玩味叹息,“本王好意提醒过你—— 若想骗人,须先骗过自己的心。 她们,是你最值得效仿的榜样。”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哈~~ 谢谢EMMA童鞋的讣闻长评~~o(>_<)o ~~ (虽然一点都不悲伤,但俺很桑心)

男男女女的区别

面无表情的盯着拓跋信陵,良久,我摇首叹笑出声,笑自己的无知,笑他的城府,更笑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他挑高剑眉,冷眼旁观我的失态。

“韶王利用女人的本事,不容小觑… 秀外慧中的叶静芸,是你第二十九位姬妾?”笑至肚子痛,我才敛了敛神色,啧啧惋惜,“威武雄风的王爷,竟是遍地撒种的下流胚!夺得皇位又如何?再奋斗几年,依然生不出儿子。”

“她当然不是。”不愠不恼,他调子仍是一贯的傲然不羁,“床笫之间,天下女子只有一种表现:欲拒还迎。 若下了床,她们则分成三种:中看亦中用、中看不中用、不中看且不中用。”

“叶静芸属于前者。能者多劳,她自然要为本王鞠躬尽瘁排忧解难;你是第二种,若识时务愿意听从调遣,本王绝不会亏待你;延瑛延琪则归属后者,所以她们只能做些不费脑的活儿、充当本王的线人。”

语意稍顿,丘陵君眯了眯黑眸,瞥向我的腹部,“会生又如何?若无本王刻意隐瞒,你有本事生?”不待我回应,他话锋蓦然一转,带了挑衅,“况且,你是否身怀‘龙种’,暂且未知。若让太皇太后得知威武将军府的女儿偷人,偷的还是自家哥哥… 依钦天监之见,风将军会不会被处以极刑?”

我没有回答。

“对杨延风不忍?抑或对怀王五弟心存愧疚?”丘陵君抚上我颈边的长发,绕了一缕在指间把玩,“小丫头,你现在静下心来回忆,有没有觉得怀王待你尚算宽容?至少,五弟他不曾… ”

“风将军是死是活,与我何干?”阻止他的后续谬论,我抿了抿唇,笑得薄凉,“换句话说,贺兰芮之已逝,剩下的男人们,不是歪瓜,便是劣枣,值得我掏心掏肺?”

触抚,有一刹那僵住。

“床笫之欢,天下男人几乎只有一种表现:逞能。若下了床,他们依然只分成一种:欲求不满…”学了他的调调,我不急不慢叹,“ 所以说,男人都是外表像孔雀、脾气像蛮牛、行为像种马的怪胎。 背叛是你们的血统,竞逐是你们的宣言,无谓无忌是你们的口头禅,自命不凡更是你们一贯的标榜。”

喘喘,我歇了口气,口吻甚是不屑,“恭喜韶王,你是最恶心人的典范。”

心满意足瞥见他眸底稍纵即逝的讶异,我笑吟吟仰起脸,“王爷,我活的年岁没你长久,却深知一个道理:再可口的食物,过了午时多吃,便会成为女人两腰间肥肉;再漂亮的男人,过了子时强留,便会成为女人双腿间的磨难。 歪瓜劣枣们,或心有所属或即将婚配,我何必吃饱了撑、为他们无怨无悔?难不成,本姑娘盼望杨延风以身相许?期待拓跋平原投怀送抱? ”

终于,轮到拓跋信陵沉鸷了脸色。

迎着他咄咄逼人的注视,我摊开空空如也的手心,嗤笑,“遥想当年,你以《武穆遗书》相逼,仅仅仗着我贪生怕死;如今,再以数条人命相胁迫,亦仗着我心存不忍。”

“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在的杨排风既不怕死也不善良,光棍一条,痞气十足,还怕恐吓?你就算把杨延风大卸八块,或把拓跋平原煮成肉夹馍吃了,我亦不会皱眉。”睨他一眼,我满是嘲弄和感慨,“最多,心悸片刻。”

他语调沉静,“如斯,你不愿意书写敕诏?”

嫌弃的把发丝拨回,我淡淡答,“会继续写。毕竟,活人与死人的区别,即对世间仍抱有一线希望… 落魄如我,不选择慷慨赴死,只因一个未完成的心愿。”

幽黑不见底的眸子快速闪过什么,拓跋信陵放柔了嗓音,讥笑,“是什么?”

“想亲眼目睹你的死法。”毫不犹豫道出口,我森寒的瞪着他,“你一日未夺得皇位,我在你眼里,仍有利用价值,你不可能痛下决断杀我。”

“我想得很清楚… 我要毫发无伤的活着,亲自见证害死贺兰芮之的韶王,百年之后究竟是入土为安、安享太庙香火,还是两、三年之后,被后继野心家们一刀一刀剜肉剔骨、悬尸荒野!”

没有表情,他眨了眨长睫,叹出二字,“有趣。”

“把命运交给岁月审判,的确很有趣。”我颔首,语意笃定,“我还想问问老天爷,他的两只眼睛是不是长在了膝盖?我不相信,做恶多端的阴谋家,能一辈子风生水起逍遥惬意。更不相信,忠孝两全的正直之士,仅落得黄土埋尸骨的下场。”

眼眸深邃的凝视着我,拓跋信陵神色不变。而道出口的话语,既像不屑挖苦,亦在警告,“小丫头,夫君是天。天塌了,你生无所托,死无葬身之地。”

“夫君?”心中做了个鬼脸,我笑眯眯向他,“王爷,下次自称‘夫君’前,麻烦你掂量自己体重几斤几两~在你眼里,杨排风是家宅后院二十八朵野花之一;可在我看来,你是花盆底座那一堆臭烘烘的牛屎。被苍蝇盯得太久,你习惯了把自己当成黄金白银?喔,排风差点儿忘了,你复姓拓跋,思想脱靶的主。”

半晌,拓跋信陵说不出话。他翕动薄唇想反驳什么,却张开嘴又合上,黑了脸色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伶牙俐齿!”

“多谢赞誉,你我共勉之。”懒得再逞口舌之争,我重新执起毛笔,按照他之前的吩咐一字不漏写下,亦沉声问,“除了两条训责,你有无其它交待?”

回应的,近乎于于压抑的沉默。

不说拉倒。

直至我字迹潦草的书写完毕,拓跋信陵才轻启唇,补充道,“臣杨排风意图谋求帝国臣民之康宁,然昭平无忌恃宠多犯且不思悔改,数次冲撞皇室,侮辱命官,应即刻削去贵戚之荣宠,收监于廷尉北狱。命中郎将宇文昭则,于正月初九日午时监斩昭平无忌。”

斩?!

手,猝然颤抖。

按捺性子快速记下,我抬眸瞥向丘陵君,不动声色,“昭平无忌是个喜好女色的商贩,死亦枉然,何必大费周章取他性命?” 纵使一堆疑问在我心底萦绕,但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并不知晓‘昭平无忌’的真实身份。

“他是诱饵,诱引太皇太后出宫。”黑眸里有着一闪而过的阴霾,拓跋信陵悠哉提醒我,“你当着御史中丞、大理寺卿的面,言之凿凿斥责他有轻薄之举。不该牵连的也牵连了,无须假惺惺求情。”

我默不作声写下。

“最后一则… 自大行皇帝病势,臣杨排风终日悲恸难自持,思及帝国所受之苦困仍非比寻常,且朝臣贺兰芮之殉于职守,望尔等臣民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助亲王拓跋平原缉得犯案元凶。”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举,分明在暗示韶、怀两家的马屁精们,尽快上书幼帝,检举揭发昭平氏族种种恶行,纯属炒作。

一气呵成写完。

搁笔,刚想把诏文交予拓跋信陵,我倏然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无法忽视那抹刺刺的伤痛在心底反复演绎,我瞥眼望向静候在旁侧的郭焱,云淡风轻问,“王爷,郭侍从跟在你身边多少年了?身手不错。”

“郭焱听命于本王,恩大于过。”拓跋信陵幽幽双眸闪过一抹凌厉,语气竟变得不悦,“小丫头,羽翼尚未丰满之前,别想着以卵击石。”

“谢谢提醒。”咬紧牙关答出一句,我把诏文抛至丘陵君脚边。看着他眼眸里骤然升起的傲锐神采,我分外觉得突兀。侧过脸,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我没好气问,“王爷,从今夜开始,你打算把我囚禁在哪?”

“囚禁?”他哑哑叹笑,“钦天监身负重伤,好不容易从火祸中捡回一条性命,应留居韶王府心宿小筑,疗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31度,好热,本本键盘也热,俺尊销魂- -

当宠妾遭遇小三

颜爹曾经告诉我,性格本身没有好坏,乐观和悲观都对世界做出贡献。前者发明了冲云破雾的波音客机,后者创造出自由落体式的自杀方式。

在这个道德沦丧、禁忌相继崩溃的时代,没有人能拦阻你的发展,只有你自己阻碍自己。当你面临的禁忌愈多,谋得的成就就会愈少。所以此刻,爱空空情空空的我,居然可以一边在脑海里反复回忆贺兰芮之的死亡,一边在心底咬牙切齿咒骂拓跋信陵、神色平静跟随在他身侧、前往心宿小筑… 或许,我离人格分裂不太遥远了。

伪装,不是示弱,是趋利避害的最佳工具。 对于比自己厉害太多狠毒太多的男人,切勿以身试法仓促行事。若自己尚未练就‘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唯一能做的,即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报复,不是在拓跋信陵猝不及防的时刻给予痛击,而是在他自信满满之际,找到切入点,让他一败涂地永无翻身! 而现阶段,我必须隐忍,必须培养耐性。

思及此,我朝丘陵君翻了翻白眼,暗暗鄙夷。

与方才相比,飞扬跋扈神采奕奕的韶王,此时竟寡言少语。眉宇微蹙的他,不知道又在思忖什么、算计什么。

“死相,我的金钗呢?”撒娇意蕴十足的嗔语,翩然而至。而下一瞬,两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突然从游廊远端窜出,径直溜向丘陵君。

吓了一大跳,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两只毛色纯正的白兔。它们一大一小,朝丘陵君所穿的厚底靴鞋拱了又拱。

“本王忘了… 下回,一定记得。”拓跋信陵回应她的口吻,明显欠缺底气。眉宇间,亦多出少有的蹙窘和歉意。

“我就知道,你这缺心眼的夫君,不值得倚靠。”不屑娇哼,来自于头也不回扭身便走的花信女子。惊鸿一瞥,我虽未看清楚她的容貌,但韶王府中的侍妾,必定俏丽如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甚美。

拓跋信陵弯出笑,快步上前,“雅儿…”

“走开!我不想搭理你。”冷淡拂袖,她柔声唤向小白兔,娇莺细语含了委屈,“恭喜、发财,随亲娘回心宿小筑。我们娘三啊,抱着枕头哭去,不理会你爹爹。”

汗==#

丘陵君生不出儿子,索性当起兔爸?

红色眼眸的兔子,闻言,竟心有灵犀地扭过丰腴的身体,动作灵活的跃开,窜向女主人;而另一只灰色眼眸、体型较小的白兔,倏然溜至我脚边,凑近我裤脚,嗅闻。

皱了皱眉,我不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太靠近自己。

“本王事务繁杂,一时半会儿难免忘记。”低沉轻笑,拓跋信陵似在哄劝。瞧着美人儿黛眉间显露无疑的不悦,他从地上抱起红眸白兔,送入她怀里,“以前,你说想逗养两只兔子,本王还不是为你抱回?”

她嘟哝了嘴,依然不开心。

无奈笑,拓跋信陵吻了吻她的额,“明天,明天一定记得。”

不发一言爱抚着兔子,她半晌才仰起脸,柳眉极好看的一扬,轻启朱唇,“死相,明天可不许再忘。”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美人释怀的笑了笑,似是谅解。惩罚性地以粉拳揍上丘陵君的胸膛,她讶异回眸,低叹,“恭喜呢?恭喜去哪儿…”

困惑,歇止于她瞥见我脚边的兔子,瞥见了我。

“你…”她怔怔地凝视着我,眸底宽容大度的笑意猝然停住,刹那掠出一抹细碎锋芒,惊愕道,“你是谁?”

藉着游廊灯烛,我同样惊诧—— 她的容貌,竟与叶静芸三分相似,却同样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她暂居韶王府… 或许再过几日,她便是你的新‘妹妹’。”岔言,缘于一脸光明正大的拓跋信陵,语调平稳无涟漪,“静雅,心宿小筑的左厢阁,是不是还空着?先委屈你,让她与你挤一挤,当是伴儿。”

咒死你个不要脸的丘陵君!

我还以为自己是住在凄凉孤苦的小阁楼… 此举,不是故意抬高我的身份,造成‘侍妾’事实么?

垂下水汪汪的美丽眸子,她娇嗔语气终于有了情绪起伏,“死相,忘记捎金钗也就罢了,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强抢民女。 ”虽在抱怨,她抬眸望向我的瞬间,神情蓦然恢复成笑靥如花。

迈步走近我,司马静雅亲昵握住我的手,“妹妹,你为何男儿郎打扮?方才灯幽路暗,姐姐未能及时辨出你的女子身份… 抱歉。”

面无表情,我收回自己的手。

察觉到我的防备,她不怕尴尬地再次握住我的左手,始终笑靥灿烂,始终语气温柔,“妹妹,姐姐不是正妻,仅是王爷的良娣,复姓司马。今夜,恰逢星宿小筑点灯,你随我一起前往【泉池】,舒舒服服洗回花瓣澡?”

不待我回应,她回首投向拓跋信陵,樱唇半张,“夫君,今夜你…”

“本王自有分寸。”淡淡答,拓跋信陵唇边浮出一抹玩味笑。漫不经心扫视我一眼,他醇厚嗓音平淡得依然无其他情绪搀杂,“雅儿,依然是庭院。”

而我,惟觉困惑,听不出他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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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王府内供女眷们沐浴净身的泉池,极尽浮华。

如果说威武将军府的布局格调是带了浪漫色彩,此处,则处处彰显奢靡华丽。开阔的汉白玉石台基,单檐蓝琉璃瓦圆攒尖鎏金宝顶,柱位檐檐,其脊部饰有麒麟、腾蛇等琉璃神兽,檐角亦了诸多风铃。风来时,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叮铛作响。而檐前高悬的大红灯笼,在漆黑夜色之中闪烁着暗红光芒,妖娆,更带着蛊惑人心的… 欲望。

区区澡堂,有必要如此穷奢极侈?

□了身体,浸泡在偌大的泉池里,疲倦感稍有褪减的我,瞥向远处的司马良娣。静静看着这位被若干婢女环绕、如众星捧月般悉心伺候的美人。

两个稚气未脱的小丫鬟,正忙着往泉池撒入各式各样的干花,供司马良娣香薰之用。而倚在池壁的她,任由年纪稍长的婢女揉洗脑后乌黑长发,闭目养神。

片刻,她伸出玉手。几位跪在池旁静候的奴婢,或是在她纤纤十指、或是在她浮露出水面的小巧脚趾,均匀抹上一层白色乳状物,小心揉散、仔细洗净,如此反反复复,约莫三次。

而后,司马良娣才睁开眼眸,缓慢站起身。

晶莹水珠儿,顺着她堪称闭月羞花的面容轻轻滴下,且无声无息地延着她白皙肌肤滑落,慢慢滚至纤细脖颈、滚至细嫩光泽的双肩,再至浑圆耸起的乳 峰一点,尔后掠于微微下陷的可爱肚脐,最终隐没于女人的私密之处。

□的美丽胴体,大大方方毫不保留呈现在我面前,令我顿感尴尬之余,亦不自觉侧过脸,挪开视线。

“妹妹在害羞?”一声轻笑,司马良娣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不著寸缕的她,突然抛给我一个饰纹别致的小金瓶。

“这是产自南魏,以江南道的白兰花萃取提炼而成精露。若涂抹周身,不仅香气怡人,更能丰胸养颜,得王爷垂怜。”柔声倾诉,司马静雅重新浸入温水里。她慵懒地倚在我身旁的池壁,比先前的位置更靠近我。

“妹妹你容貌端庄脾性内敛,可惜,不擅与人言辞?”她细细打量着我的面容,清澈眸子里闪过好奇,“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把金瓶放回泉池台,我不愿多言,仅拿过浴帕。

见我未予以回应,司马静雅倒自己取过瓶子,往手心里倒了两滴精露,套近乎般涂抹在我的裸肩,并轻轻揉抚,“妹妹刚来,不知道韶王府的规矩… 宅邸女眷众多,却无正妻。王爷为求雨露均沾,便以翻牌定下侍寝之人。轮到谁,她院她筑便高悬大红灯笼。”

“今夜恰逢心宿小筑点灯,我才得以进入泉池… 往后,妹妹有了名分、有了自己的单独别苑,亦能承蒙王爷宠幸、入泉池一浴。”

翻牌?泉池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