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学,皇帝老头玩女人的混蛋招数,丘陵君学的倒挺快。

注意到我神情有变,司马静雅轻声细语道,像是自责,“是不是姐姐下手不知轻重、揉疼你了?妹妹的背部,为何留有一道伤痕?”

心弦,为她的问话而猝然绷紧。

疤痕,是宣和二十八年,我替贺兰芮之挡箭时所受的创伤… 尔今伤痕犹在,逝者,再也不能亲见。

我摇了摇头。

“多抹些精露,不出半年,定能淡褪伤痕…”好言好语安慰我,稍有迟疑,她竟自言自语般低喃,“男人,不外乎一个脾性:好色。有了三宫六院、有了二十七位侍妾还是不够,一房继一房娶,存心与自己身子过不去么? ”

睨她一眼,我并不答话。

“喜欢你的时候,他给予承诺固然是真心;若计较变心起来,他也算是彻彻底底… 我们女人,或许天生是弱者。但姐姐认为,与其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倒不如抱着‘酒后失身,不必当真’的心态… 至少,爱情已逝,颜面犹存。”

“妹妹你刚入府,或许什么都觉得新鲜。可伺候王爷的时间长了,你亦会领悟:男人虽然好色,当他愿意受一个女人管束的时候,他的内心,已经选择了‘老实’。 ”言及此,司马静雅语意迟疑,彷佛在旁敲侧击,又像在隐约暗示我什么,“妹妹,你意下如何?”

思绪,因为司马静雅的最后一句话而有了触动。淡淡的,我道出一句,“良娣大可放心,我不会与你争宠、抢夫。”

“妹妹误会了。”她的语调带了辩解,又带着满满的笑意,“姐姐的意思是,但凡男人遇见稍有姿色的女子,不论喜欢不喜欢,都愿意插上一脚。你我既然同住,又将共侍一夫,实属亲戚之缘…”

“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你是聪明人,我亦不蠢。” 打断司马静雅的诉说,我起身离开池水。以浴帕擦拭干净身体,我且从婢女手中取了干净中衣,穿上,“再说,我只是暂时囚困于韶王府… 能离开的时候,自然会走得远远。”

话音未落,她仅仅满头雾水的眯了眯眼。

*******************************************************************************

【心宿小筑】位处【泉池】的东南面,也是一座占地面积宽广的宅苑。 听婢女提及,【心宿小筑】是韶王府内最奢华最特殊的私人处所。不但拥有寝居、书房、习武室、马球场,就连曲尺朵楼、园林轩院也一应俱全。

如果说,一个月里,拓跋信陵有十三个夜晚停留在司马良娣的右厢阁。那么剩下的十七天,他七天留给习武室、六天留给马球场。最后四天,才拨给其他小筑的二十六位姬妾,且轮流翻红头牌,以示宠幸。

正常情况下,王爷的妻妾皆分成三等,由高往低依次是:王妃、良娣、孺子。韶王府内,无正妻、仅司马良娣一名,剩下的皆为孺子。试问,余下二十六位美女中,有几人是月见?几人是年见?

对于此,我嗤之以鼻。

至于我的暂居之所【左厢阁】,与司马良娣的【右厢阁】遥相呼应,仅隔一座假山。

我和她,不仅仅共用同一座园池,更共窥同一处风景。倘若心烦气躁,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之际,若推开窗往湖筑瞥去,居然,能目睹活色生香的一幕——

紫色袍衫,凌乱的扔在一边。而周遭草地,亦零零落落散布着属于女人的罗裙亵衣。

院落置放的席榻上,司马静雅正双肘撑在胸侧,跪伏,圆润的臀部高高的翘着,随着身后男人的撞击不断颤抖、嘤咛。她□的娇躯依然是不着寸缕,宛若出生婴儿般的滑肤凝脂,正完完全全袒露在清幽月光下。如云的乌发,已然垂在另一侧,不经意地露出一对圆润胸乳。

虽然她娇喘不已、面色红润,可她眸子里流转不已的澎湃情潮,恰如其分地表达出她内心的渴望、更反衬出在她双腿间不断抽 动的男性求索。

我很无语。

“雅儿,依然是庭院。” 忆起此句,我愈发无语。

究竟是拿到诏文的丘陵君亢奋过头,不顾及场合地点、性致勃勃找女人发 泄未用完的精力?还是司马良娣不愿前往自家闺房,偏偏选择在后院打野战?我不得而知。

孤影对灯,旧梦难入眠。他们俩在给我下马威么?

看看天色,再瞅瞅寝居内的即将燃尽的香烛,约莫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天明,野战党不愿偃旗息鼓,我却想静心独处。

火在心头烧。

忿恼之极,不计较自己动作粗鲁得会不会发出刺耳噪响、会不会打扰野战党党友的浓厚兴趣,我用力关窗,锁闩。

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亲友。无可奈何重新钻入被褥,我刚刚以枕头蒙住脑袋,男人的粗重喘息,女人的呻吟抽息,依旧不可阻挡的传了进来,在寂静幽黑的寝居,格外清晰。

她有气无力,“夫…夫君,轻些… 你、你真坏…唔… 妾身受不住了…唔… 讨厌…”

她欲拒还迎,“相公… 嗯…嗯,求您慢些…妾身的魂魄… 怕是要散了… 慢点儿…”

囧,这是故意唱给我听的么?

唱唱唱,唱这么久,也不知道换点儿新鲜花样?!

蹭的坐起,双目圆睁的我猝然掀开被,鞋也不穿直接步至窗边。极轻极细地推开两扇窗,我驼着背猫了腰,趴俯在窗台亮开嗓门,高亢吼: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疼在你身上,爽在爷心田~~爷我肚里藏刀 裆里带□(diao),小娘子么,就是欠 操。”

话罢,我好像听见了一声沉闷响动,彷佛是某人的屁股,不小心撞到了啥。

我信心倍增,嗓音持续粗犷:

“林婉之同学,你当初说阉割男人的方法,分几种来着?”

“阉割之术?有两种方法哇~~一是‘尽去其势’,即用金属利刃之类的器具,将男性生殖器完全割除;二是利刃割开阴囊,剥出□!”

天地万物,终于在此时此刻收敛喧哗,重归安宁。

哦?散了??不确定地站起身挺直脊背,我抬眸往窗外瞥去—— 哟,方才还是淋漓酣战的狗男女,不知何时,悄然不见踪影。

果然,你不对生活流氓,生活便对你恣意嚣张。

舒坦的长吁一口气,我转过身,赤脚朝床榻走去。刚刚抱了枕头入怀,安然静谧,在维持了片刻之后,再度被踹门而入的噪音所打破。

“杨排风… ”羞恼之辞,直接从拓跋信陵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大半夜不睡,你鬼哭鬼嚎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字数较多了哈… 不要霸王俺嘛,泪奔~~o(>_<)o ~~ 虞姬们,偶尔出来挥舞下手帕吧,让俺有点儿激情-0-

当宠妾遭遇小三II

“杨排风… ”羞恼之辞,直接从拓跋信陵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大半夜不睡,你鬼哭鬼嚎些什么?!”

冷眼瞥视这位仅著绸裤、裸着上半身的风流王爷,我捕捉到了他眸底的愠怒,以及一抹琢磨不透的隐讳深意。

弯了弯唇,我笑,“韶王,你或许不知道杨老祖母当年是如何发家致富。不过,我只提醒你一次:你与你的爱妾,从今往后若继续冒犯我的视听自由,我不介意续写一本□《良娣年轻那档事》、抑或手描一本写真图集《杏花枝头春意闹》,并委托丰泽街最大的书局,贱价兜售。”

他迈步逼近,视线流转在我带了讥讽笑弧的唇,“此处乃本王的府邸,本王喜欢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轮不到你劝阻!杨排风,不论你现在是‘客’,还是将来为‘妾’,须从此刻开始听从本王,遵从本王。”

我轻佻嗤笑,“遵从你?”

预料中的没有回答,拓跋信陵面色沉鸷。

傲慢,是男人与生俱来的示威。

而针对男人的张牙舞爪,女人惟有话越少,男人才越有可能把女人所说的每一个字,记得真切,悟得透彻。

警告之辞已说出,我不会过多纠缠。拉过被褥,准备蒙头大睡之际,手腕,蓦地被拓跋信陵握住,“杨排风,逞强,对你没好处。”

哟~

性事受挫的他,想对我实施武力报复?缩了缩自己的胳膊,我抬首冷淡回应,“王爷嗜好聚众□,不代表所有的人都要陪着你胡来。”

“此话,从偷人偷到自家亲哥哥的钦天监嘴里道出,颇是一番玩味。”他气势逼人,更像是在刻意寻衅,“本王还以为,贺兰芮之已逝,你必定躲在床头哭鼻子无心入睡。不料,竟精力充沛口出妄言?莫不是孕妇易伤怀思春?也罢,让你听听动静当做消遣,免得将来红杏出墙。”

无耻==#

抬高下颔,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拉长语调,“承蒙王爷关照。不过,你有这等闲工夫,倒不如先管管其它院筑的姬妾们~ 别以为娶得愈多,愈能墙里开花。殊不知,剩下的二十六位美女各个皆有偷汉子的本事… 而韶王你‘桃李遍天下’,亦有可能~~ ”

不怒,拓跋信陵竟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颔首,大老爷们般叹,“言之有理。带了一位家世不清白的浪□子回府,难怪静雅会与本王抱怨,抱怨本王挑侧室的眼光,越来越偏颇。”

寥寥数语,下一刻,我被孔武有力的丘陵君轻松拎下床,拽着走。

倒抽一口气,我拧眉低呼,“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拉拉扯扯干什么?”

“自然是给其他侍妾们提个醒,防患于未然。”随意瞄我,他并未意识到我衣衫单薄、赤着双脚,仅淡淡答了一句,语意双关,“你既然睡不着、有精神气儿鬼哭神嚎,不如悉心聆听教诲。”

*******************************************************************************

右厢阁

“夫为妻纲… 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将夫比天,其义匪轻。夫刚妻柔,恩爱相因;居家相待,敬重如宾。”

“夫有言语,侧耳详听;夫若外出,须记途程;夫如有病,终日劳心;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

“妹妹,你都记全了么?”绽出了一抹贤惠的笑容,端坐于圈椅、手执《家规谨诫》的司马静雅言辞停顿,才柔声问,“若不记得,姐姐再念一遍。”

“不必。”岔言,缘于翘着二郎腿、入座于红檀木雕椅的拓跋信陵。身著便袍的他,边翻阅着《武穆遗书》,便态度冷漠道,“念了两遍,猪脑都记住了。”

被王府好几位婢女按住胳膊肩膀、被迫跪坐地面的我,迎着右厢阁内二十六位姬妾的惊讶眸光,火冒三丈得想要站起身,几次三番,始终不成功。

“雅儿…”轻唤,拓跋信陵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武穆遗书》的某一页,“你开始罢。她若答不出,你替本王以家法处置。”

司马静雅迟疑。

“丢那妈的家规家法,死开些!”忽略眼前衣衫华丽的女子,我瞪向精神矍铄的男人,“你羊癫疯了么?我既未过门,更是朝廷命官,区区侍妾也有资格对我动用私刑?!”

“这…”见我丝毫不服软,面有三分难色的司马良娣,回眸瞥向拓跋信陵,“妹妹刚刚入府,虽未给予正式名分,毕竟是‘客’… 夫君,不宜家法处置。”

动了动麽指,他眼皮都不抬。

司马静雅终不再求情。她从贴身侍女手里接过家法—— 一根比我胳膊还粗的木棍。迈着莲花小步,她慢吞吞走到我面前,俯下身,轻声细气问,“妹妹,你是否记得《谨诫》第七条,是哪四句?”

“滚远点,我不知道!”鄙夷,带着明显的揍人欲望,“天煞的丘陵君,大半夜不睡,跑到我窗前表演春宫秀,竟怪起我不懂得体谅?你敢说,你不是存心找茬?”

依然动了动麽指,拓跋信陵面无表情。

“妹妹,不可对夫君无礼。” 偏袒意蕴十足的训诫,连同实实在在的痛楚,突然熨帖在了背部。

血液,似乎在一刻全部涌至太阳穴。

油然而生的憋屈感,迅速占据我的思绪。无所谓冷静,无所谓善良,身体百骸窜涌集聚的一股蛮力,迫使我猝然站起身,毫不费力甩开按压着我的婢女们。

属于姝儿的武功,彷佛在此刻复苏;属于我的憎恨,亦在此时找到宣泄点。

气急败坏的我,没有经过半分犹豫,一个蹬腿,动作粗鲁地踹上司马静雅的肚腹,令毫无防备的美人儿,连痛苦闷哼的时间都没有,硬生生跌倒。

朱唇惨白,她额前冷汗涔涔。

乍起惊呼,纷纷来自于目睹混乱局势的二十六位姬妾们。看着被我踹翻在地的司马良娣,看着一个个倒地不起的婢女们,身轻腰柔易推倒的她们,各个神情惊恐,往后退了一大步。

“虎落平阳被犬欺… 各个都想欺负我?也不掂量自己是何身份!” 怒意骤消的我,掷下一句警告。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丘陵君做何感想,我径直往外走。

然而,在我刚刚迈步离开,一股霸道强势的男性力道,紧紧扣住我的肩膀、逼迫我转过身。眨眼须臾,硕健的颀长身躯靠近,沉实有力的掌掴,亦慷慨赏赐在我脸颊——

“混账!”

生平,我从未感受过如此深刻的痛苦。

脸颊,正火烧火燎的疼。我下意识捂住鼻,倔强地张张嘴,迫切的想要咒骂出什么,一抹腥红血液,却顺着鼻腔、顺着我五指间隙,缓慢溢淌。

彷佛,是鼻骨错位。

“你…”雷霆震怒之下的拓跋信陵,眉宇间的阴霾,一分不减。目光阴寒的盯着我,良久,他沉声道,口吻寒冽得宛若阐述一场简单的事实,“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疼痛难忍的我,仍未找回自己的嗓音。

“王爷,良娣她…”

惊恐疾呼,突然缘于司马良娣的贴身侍女。潜意识,自身难保的我竟不顾头晕眼花,鬼神差使般循声瞥望——

刺眼红色,沾染了司马静雅的下身褥裙,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昨儿大半夜,一道惊雷闪过,无良阿花瞬间受佛祖感召,在家里也意外跌伤了,跌得很惨- -

谢谢 江上九千岁 的长评O(∩_∩)O~ 最近JJ抽的太销魂,没办法及时回复留言。

一江春水换红颜

“快传疾医!”蹙迫吩咐,缘于英俊面容透露出一抹罕见惊慌的拓跋信陵。粗鲁推开我,他疾步至司马静雅身边。

视若珍宝,他将她抱入怀。

略略睁开美眸,司马静雅唇边笑靥重归温柔。只是她面色苍白如纸,彷佛每呼吸一次,她下腹的痛苦便会增剧几分。

“夫君…”费力轻唤一声,司马静雅伸出手,看着自己被血渍沾污的五指,她蓦然颤抖了声线,“我、我…”

“没事的,没事的。”紧紧拥住她,拓跋信陵沉声宽慰道,“雅儿,你会平平安安的… 别担心。”

“可是…”终于,她清澈眸底氤氲出一团水盈雾气。既像在痛苦喘息,又像在无助恳求着什么,她言辞含了委屈、含了委屈,“可是,我们的孩子… ”

抬起头瞪着我,拓跋信陵一字一顿问,“雅儿,你既怀有身孕,为何隐瞒不说?” 此刻,森冷的寒意猝然流露,他深邃的黑瞳里尽是对我的厌恶,杀意。

“死相,你真是… 贵人多忘事。”她露出一抹伤感的浅笑,却依然动人,不自觉让他缓和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当年在琼州,我尚未服侍你之前,【摘月楼】的鸨妈妈曾逼迫我喝下绝子汤。虽然我偷偷吐出大半碗,可还是抿入喉一小口… 亦因此,我的天葵始终不准,似有若无。”

眼眶微红,她努力在他深情视线下微笑,“两年前,已让夫君失望过一回。所以这一次,妾身想等你把金钗捎回府,再给你个惊喜… 不料… 不料,夫君忘了金钗,却带回来一位清秀佳人。”

拓跋信陵怔住。

良久,他深深呼吸一口,薄唇翕动,“傻。”

没有回应,司马静雅缓缓转过脸庞瞥向我,眸光哀怨。一滴清泪,亦顺着她美丽的脸颊静静滑落,“夫君,妾身很知足… 你一心一意盼望妾身能生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才迟迟未与妹妹们诞下麟儿… 抱歉,是静雅无能,是静雅福薄。”

垂下眼,她嘤嘤啜泣。

“别哭… 大夫马上就来了。”耐性安抚司马静雅,拓跋信陵倏然抬起头,阴冷的目光投向我,盛气凌人的杀意与寒意,再次在他那双黑眸迸发,令我骤感心悸,“杨排风,如果本王是你,从现在起,只会担心自己的肚子。”

火气虽散余韵未歇的我,强行按捺心底所剩无几的愧疚,冷静答,“这不怪我。只怨韶王心存挑衅,只怨司马良娣举止放肆。”

“举止放肆?”嗤笑,黑浓怒气在拓跋信陵眸子里闪动。把司马良娣抱至黑檀木榻,他迈着沉实步履逼近我,沙哑嗓音因为愤怒而冷酷冰寒,“杨排风,你有胆量再说一次?!”

说就说,怕死不当英雄汉。

固执的站在原地,我看着他愈来愈迫近我,看着他右手心里多出一柄从青玉案头执起的玄青利剑,没心没肺笑叹,“报应,这就是韶王的报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命抵一命!前一刻害死贺兰芮之,下一瞬,注定你命中绝嗣!”

恶毒咒骂,冲口而出的同时,拓跋信陵拔剑出鞘。泛着森寒光芒的剑锋,仅离我不到两步之遥,“再说一次?”

刹那间,阁内寂静得可怕。

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心脏提到嗓子眼,皆噤口不言盯着我、盯着正竭力控制起伏情绪的拓跋信陵,惊悸。

他眸底的怒意,好像褪减了些许。理智,依然占上风。

刻意忽视神色阴沉欲爆发的拓跋信陵,我莞尔一笑,无畏无惧往下道,“不敢动手?实话告诉你,你强行留我在韶王府的每一天,有一个孩子我给你踹没一个、有两个孩子我给你掐死一双!纵使你有运气登上帝位,我也要让你后继无人。”

“放肆!”他眼里泛出愠恼神色,而剑锋,此刻离我只一步之遥。

迈步上前,我笑靥灿烂,“我知道你有杀我的念头,可惜,没有杀我的决心。倘若钦天监已逝,你拿着敕诏又能如何?空文一篇,没有人会听从调遣。”

未有犹豫,他嘲弄叹,“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要挟本王?”

“不信?”我挑了挑眉,口吻玩味,“不如,我们试试看。”话音未落,趁着拓跋信陵尚未回过神之际,我以手握住剑刃,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胸口。

耳畔,清晰聆听到了他的讶异抽息。 咬紧牙关,我痛苦的蹙起眉,双手握住剑身,再一次竭尽全力刺向心脏——

自尽之举,意外终止于拓跋信陵用劲推开我,而剑身,亦即刻抽离。

憋闷感,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清楚无误地传入混沌大脑。我慢慢垂下眼眸,心满意足地瞥见深红血液,顺着胸口伤患处源源不断喷涌,殷开。白色中衣,更沾污一片… 身体百骸,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知觉,却异常平和,静谧。

凝视着拓跋信陵眸底不可置信的神采,我无声的弯了弯唇,得意。 然而转眼片刻,所有的精神意志全然溃散,我困难的眨了眨眼,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极其虚弱地跌入拓跋信陵的怀抱。

血,顺着我的唇角,涌出。

他面色难堪的看着我,冷俊面容,尽是竭力隐忍后的紧绷,“杨排风,你不是想活着么?为何自残?!”

张张嘴,我想要诉说些什么,可喉咙深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视线,彷佛因为悲从中来的感悟,而迷蒙,渐渐模糊。

吸吸鼻子不准自己哭,我努力露出一抹坚强的笑,艰难道,“扪心自问,你未除去德妃、未权倾朝野之前,是不是舍不得我死?”

他合了合眼眸,没有答话。

倚靠在拓跋信陵怀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浅浅呼吸一口,哑哑叹息,“是… 我是想活着。但我也发过誓:此生最大的心愿,是看着你如何惨败而亡。 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活着,或是缺胳膊断腿、苟延残喘的偷生。”

他沉默不语,瞳眸里是□裸的愤怒。

“你气恼什么?气我勉强赢你一回?”有气无力的嘲讽,我翻了个白眼,“我承认,我杨排风的确没有多大能耐… 可我想告诉你,告诉飞扬跋扈的韶王:别瞧不起女人,纵使她们一时屈居下风,可也不是随意乱捏的软柿子。 你欺负我杨排风多少,我会一点一点反馈给你,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他呼吸稍稍促急,似在努力平复怒意。

血,暗红的血液,从从胸口伤处汨汨涌出的过程中,虽然痛彻心扉,但是自己的神智,愈来愈很轻松,近乎于悲哀沉淀过后的,解脱。

“谢谢你的爱妾,如果没有司马良娣,你也不会恼火得想要为未出世的骨肉报仇… 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弱点,由始至终,你在我眼中只是一位冷血无情的政客。果然,爱情让你倍感幸福,也会同时曝露你的弱点。”撇撇嘴,我掀起眼瞅他,认真,“能死在韶王府,能死在韶王常用的玄青剑下,我了无遗憾… 钦天监已逝,敕诏形同虚设。你手中持有的诏文,根本不可能在没有钦天监露面的情况下向朝臣宣读,等于废纸一张。”

“我死后,三哥杨延风、师父贺兰栖真更加不会放过你… 即便我没有机会不能目睹你的凄凉结局,相信不待多时,你亦会与我重逢于阎王殿。”轻轻叹息着,倚在拓跋信陵厚实的胸膛,我虚弱的眯了眯眼眸,“一命抵一命。总算,为贺兰芮之报仇、为自己报仇。”

“疯女人。”他冷瞥我的笑靥如花,一字一顿道,“除了成天寻死觅活,你就不能稍稍动动脑子、用用心计? 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定定凝视着拓跋信陵,我按捺满腹心酸,平淡答,“没有退路。从你利用我开始,我便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前走。你从不肯放过我,我又怎能便宜你?能让王爷输一次,我无怨无悔。”

“不会。”拓跋信陵笃定答,眸子里泛出深深的自信,“你不会死,我不会输。”

稀奇,他竟不牛逼哄哄称自己为‘本王’。

摇摇头,我虚弱的抬起眼,瞥向黑檀木榻内气息不稳的司马良娣,慢慢绽出一抹笑,笑得自己嗓音嘶哑,“韶王,如果我是你… 从现在起,只会关心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幸福?有什么事情,比天伦之乐更令人欣慰?”

“你…”他哑口无言。

紊乱的心跳声、血液汨汨涌出声、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声声清晰… 此时此刻,血液里涌动的轻松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从未体验的疲惫、倦怠。

信念,随着生命力一起,渐渐流逝。怅惘,伴随着袭卷心头的爱恨情仇,在慢慢化解、慢慢消散。

难以自持地,我颤抖了。

“王爷… 王爷… ”焦急呼唤,似乎是亲信侍从郭焱领了一名疾医匆匆步至右厢阁,“大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