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双眼,我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神情阴郁的风无痕,见他始终不愿开口帮劝、也无再给我添些粥补充体力 的打算,我低低嗤笑一声,丢脸不丢人地果断转身。

忍心饿我?好,我也忍心饿你的儿子。

   晒谷场角落

三下五除二,粥碗便见了底。 独自坐在角落,瞧见不远处o 的女囚们各个吃牛肉嚼冬笋,我郁闷得支起两手托住腮,极其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哎,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_<

   突然,一个从天而降的油纸包不偏不倚落入我怀里。好奇展开来看—— 哇,竟是两个已经剥好的松花蛋。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移, 美食更不能屈~~颇有骨气地把油纸包好,我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便把它往大后方抛离。

出乎意料,油纸包在消失两秒后重新回到入我怀 里。然则这一次,诱我破功的零嘴,不仅仅有松花香蛋,还有丰泽街享誉盛名的的【苏记】鸡米花。

咳,杨排风同学,注意你的形象… 嘴别急着笑歪,眼睛也莫眯成细缝… 保持你一贯正气凛然的立场—— 该死的杨延风,现在才来安抚我?怎么不继续装冷艳高贵?! 四天前,你一言不发把我扔进牢房;四天后,你虎虎生威任由我晒谷舂米,还不肯给肉吃。

怒从心中起。未有任何犹豫,我把油纸包扔了 回去。

眨眼亦刹那功夫,散发出阵阵肉香味的油纸团,第三度落入我怀里。除了松花蛋,除了鸡米花,还附加苍逑有力的四个浓黑大字: 我宽恕你。

宽恕我?不看还好,亲眼目睹寥寥几字,我差点没气得背过去。

什么叫宽恕?! 宽恕我与贺兰栖真郎情|妾意玷.污了你风三少的火眼金睛,还是宽恕我不经版权许可、私自怀了你的野种?且包庇你在【暖香阁】大行非|礼之事??

   

火急火燎站起身,我把那张字条撕得粉碎,同时把油纸团狠狠丢了出去,咒骂道,“莫名其妙!风…”

斥责,突兀歇止 于两颗从天而降的松花蛋,分毫不差命中昭平无忌的高贵头颅。喷香可口的鸡米花,则欢畅淋漓地,脏污了怀王奢侈的攒金镏银袍。

狱中的那些日子(2)

细末蛋壳,仍黏附在昭平无忌光洁的额,而他高高束起的如墨发丝,则沾染了凌乱散开的蛋黄,与他风|流倜傥外表格格不入的气质,是前所未有 的邋遢、狼狈。他表情阴霾地注视着晒场内所有的人,俊朗侧面因为紧蹙的浓眉而显出令我忐忑不安的寒意,“是谁?”

四周一片死寂, 仿佛连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心怯往后小退半步,然而下一瞬,眉头深锁的昭平无忌竟心有灵犀地缓缓转过面庞,冰冷眸光投向 我,“是你?”

心,咯噔漏跳一拍。

似洞悉我在绞尽脑汁如何扯谎,昭平无忌迈步上前,在离我仅半米之遥的 地方顿住,“乱七八糟的东西,定是从你这个方位扔出。”不待我回神回应,他沉声逼问道,“说,是谁捎予你?”

笨蛋杨延风,你早不 献殷勤玩不来巴结,偏偏等雷神光出山时来骚扰我清静。咬了咬下唇,我挣扎着努力不在一双阴冷眸瞳注视下退缩,“无忌公子,您不能因为对我存有偏见便有意诬 陷。晒场诸多囚徒狱卒,哪一位瞧见我粥碗里有半点肉沫星?难道我藏着掖着,留松花蛋与鸡米花过端午节?”

最后半句话,令好不容易 把自己的袍衫打理干净的拓跋平原尴尬低咳。俊逸的面容闪过一抹无可奈何,他淡淡道,“无忌,你我尚有正事须处理,此番琐碎事倒不如先…”

   “钦天监,我知道你是个死到临头仍嘴硬之人。”突兀打断平原君的劝和,昭平无忌凝视着我的深邃黑眸倏然透露出一闪而逝的复杂深意,“来人,把这些狱卒全 都带下去,杖杀!”

此话既出,晒谷场内的放饭小卒们,皆面露惊慌之色,更有甚者伏跪于地恳请网开一面,而拓跋平原亦皱了眉,无法 苟同,“无忌,新帝刚即位大赦,不宜见血。”

“我说可以就可以。”

“昭平无忌,即使你有太皇太后老女人 撑腰,也不过是无任何官职的皇商,有何资格取人性命?”我愤慨于如此泯灭天良的命令从杨延光嘴里道出。

“就凭我接任京兆尹之职, 且兼任廷尉司监正官。”眼睛都未眨一下,昭平无忌挥手不容置喙道,“你已为阶下囚,不可能偷藏吃食。这些东西,定是狱卒暗中送来,违背廷尉司守诫之则,理 应受罚!来人,将他们带走…”

“京兆尹大人,请您宽大为怀!”突如其来的岔言,源自于从我身后稀疏灌木丛中缓慢步出的风无痕。

   

并不畏惧昭平无忌如鹰一般寒鸷的注视,也不在乎平原君的诧异打量,风无痕走至我身旁单膝跪下,不卑不亢道,“它们,仅属卑职一人所有。”

   

昭平无忌挑了挑眉。

“卑职知错,愿一人承担全部罪责,还请京兆尹不要迁怒于无辜。”缓缓仰起脸直视昭平无忌,风无痕言辞恳切。

“那你先解释清楚,为何带捎带这些东 西?”

眉宇间流露出一抹凝重,风无痕迟疑地瞥我一眼,才艰涩开了口,“是、是卑职… 打算午时时分裹腹之用。”

   “那为何不收好,反而掷出?”昭平无忌语气严厉。

“因为,因为…”言辞有了隐约闪躲。

“小小狱卒竟 敢为砌词作假?!”昭平无忌森冷的笑了,“换作其他人,本官或许猜不透其中缘由;但若为钦天监杨氏,理应是她以色.诱.人,才会导致此等事端。”

   

风无痕怔住,旋而摇首,“不,不是… 是卑职一时手滑,误洒。”

笨蛋杨延风!你不会说谎就不要强撑,看不出来昭 平无忌是存心找我碴么?猝然,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答出一句,“京兆尹大人,你冤枉我了。狱卒风无痕想让本姑娘陪|睡一晚,才以美食相诱。”

   话音未落,我心满意足地听见拓跋平原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看不惯昭平无忌的趾高气扬、咄咄逼人,我并不理会大庭广众之下有多少道 鄙夷目光向我投来,面无表情道,“狱卒风无痕见我稍有几分美|色,又听见我不断抱怨晒谷舂米之辛苦,遂起了妄|念。”

风无痕彻底 懵懂,“不是… 真不是…”

“一派胡言!”拓跋平原突然开了口。不似昭平无忌周身散发出令人惊恐不安的气息,他平静眸光流转 于我的五官面容,似蓦地领悟了什么而轻启唇,“杨排风,你须据实相告,不得胡编乱造。”

充耳不闻怀王的驳斥,我娓娓往下道,“前 两天,风无痕趁我独自一人在纺室纺纱之际,透露说若我愿与他春|风一度,便可偷偷减轻我的繁重劳作… 我本不相信,没想到他竟当真带了些零嘴,花言巧语诱|惑我今夜与他在纺室苟|合…”

“荒谬!”平原君生硬地打断我,在昭平无忌 说话之前先一步质问,“以本王之见,区区狱卒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杨排风,你为何执意撒谎存心诬陷?”

无所谓的笑了,我慢吞吞摇 首,“怀王殿下,事已至此您又何必拆穿我的谎言?您虽是排风的姐夫,可也应该忘记前缘,学学京兆尹大人—— 无论我解释什么,昭平大人他只会想治从重惩治 我、亦多赏我几大板子。”

“与其吃力不讨好苦苦辩解,倒不如大大方方留一个落井下石的理由。” 眯起眼眸,我故作诧异问,“不知,‘通奸’罪名,能否让京兆尹满意?”

“你…”昭平无忌被我哽得语塞。

   “没错,本姑娘侍奉过武宗皇帝,又深得韶王怜爱,更不缺乏其他王孙贵胄的追求,可并不代表我是‘来者不拒 ’的低品位寻.猎嗜好者…”视线,慢悠悠从平原君身上收回,继而瞥向昭平无忌,我莞尔一笑,“有些男人,我是贴人贴身也要一股脑儿倒贴上去,轰不走、赶 不跑;可还有一些男人,我是求神拜佛恨不得能退避三舍老死不相往来。纵使他们反复折腾不愿放过我也罢,我打心眼里,不屑。”

未板 起脸喝斥我,平原君不自觉地勾弯了唇,微蹙浓眉亦因为良好心情而舒展开来;至于昭平无忌,则是抱着香炉打喷嚏,碰一鼻子灰。

咳 咳,见好就收。

无须在节骨眼上过多刺激公子光,免得雷神附体的他真大喇喇赏我一刀、砍断狗脖,我就只能待在阴曹地府再等二十八年好投胎做 人~~

敛去所有的不尊敬,我不情不愿双腿跪地,“怀王殿下、京兆尹大人,真正的事情经过,即风狱卒见其他犯妇皆分得冬笋牛腩,惟 独排风仅剩腌萝卜咸菜下粥… 他… 他知晓我肚腹空空、戌时还得强打精神纺纱,遂将自己的午时宵点匀了一部分赠予我。只是,我怕被监官发现而牵连他人,索性扔了出去… 不料,竟弄污了两位大人的衣著。”

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我悒郁无奈却也态度诚恳,“还请二位大人宽宏为怀,从轻发落。排风,愿承 担应有的罪责。”

彷佛是因为老妖妇无法莅临监控现场,拓跋平原未有过多心里负担。他思忖着颔首,有意和解对峙僵持的局面,“既然 如此,本王以为…”

“既然钦天监不怕受罚,从今夜开始,你须纺完六筐麻纱,亦于亥时二刻前往肃诫堂,将十二卷《北秦律令》抄写 一百八十遍,供廷尉各狱各司研读,自省。”沉鸷命令,始于晦暗瞳眸里透露出一抹苦涩意蕴的昭平无忌。若非他蓦然侧过脸审视俯首跪于一旁的风无痕,我恍惚错 觉,以为他在后悔些什么——

“将风无痕带下去,鞭刑四十!” 嘶哑吩咐,隐隐透露出复杂难喻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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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肃诫堂

   幸亏本人不姓杨,否则,当我磨磨唧唧把杨延光祖宗五代问候了三十六遍,相当于把自己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纺了七筐麻纱的我,强撑倦乏之身来到【肃诫 堂】,逼自己以十二分精神铺纸、磨墨。明明只抄写了半个小时的律法,却接连打了四五个哈欠,视野越来越朦胧不说,字迹亦愈显潦草。

   孤灯伴,苦海无边。就在我脑筋彻底罢工、即将昏沉入睡之际,极轻极细o 的门扉转动声倏然传入我耳畔,沉实脚步声亦悄然迫近… 眨眼须臾,一双厚底官靴,出现在我的视野右下方。

晃了晃脑袋以 驱赶睡意,我头也不抬的翻了一页书,井然有序地抄写律法,尽可能不让酸麻手腕时不时颤抖而影响了字迹工整。

肩膀,忽感一沉,一只 大手暧.昧地延上游移且轻轻触碰我的衣领,而好闻的淡淡熏香以及不甚熟悉的男人味道,却让我心悸。

不怕。

这里是廷 尉,有贺兰敏之与怀王两座靠山,他不敢对我胡来… 耸了耸肩以避开对方的触碰,我一言不发地继续埋首书案。

沉默,在很久之后被 打断薄凉的质问打断,“自从被你刺伤、羁押在狱的每一个夜晚,我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喜欢了十六年的女子为何如此绝情寡义?”

手 一抖,白纸上的字迹,稍微变得歪斜。

“每一个夜晚,我都在提醒自己,喜欢她,自然想彻彻底底拥有她… 所以,我无任何过错!”

   

冰冷的诉说,让我意识到必须摒弃厌烦情绪,以理智面对昭平无忌。镇定地搁下毛笔,我抬眸直视他,“那你又是否得知,被你奸|污不成、幽闭于 廷尉司抄写《女诫》的姝儿,无时无刻不在迷惘困惑,二哥为何能忘却礼教,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你早是我的发妻。”昭平无 忌,不,是褪下人皮面具之后的杨延光,他拧了拧眉,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妻,理应服侍夫君。”

“放狗屁!”这种理由不听还好,一 听,不但勾起我对公子光的恨、更让我回忆起了贺兰芮之的偏袒。宛若吞了苍蝇般恶心,我压低嗓音辩解道,“一块破灵位算得了什么?! 你一厢情愿,不代表我非得涌泉相报。”

居高临下注视着我,不容往日,他森寒冷漠的俊容一丝波动都没有,“不必… 从此刻开始,不必惦记着如何报答我对你十六年的相思之苦… 往后,我定竭尽所能,让你痛不欲生。”

嗯?!

我愕然地 看着杨延光,不懂得他的弦外之音。

察觉到我的迷惑,他凑近唇在我耳畔轻轻低诉,“今夜,是新帝夜宴群臣的大好日子。不仅仅怀王殿 下坐轿舆前往麟祉殿,贺兰敏之亦与贺兰氏族官宦子弟,结伴同行… 整个廷尉司,空无他人。”

反应慢了半拍,我仍觉诧异,“那你 为何不入宫?迟迟留在廷尉…”

“留在廷尉,陪你。” 不寒而栗的六个字。

特别篇 挂念

疼,屁股真疼。

趴俯在地的拓跋信陵,咬牙切齿将实施八十笞刑的狱卒风无痕咒骂了十几遍,才极其憋屈无奈地挪了挪 疼痛不已的臀,且精神倦乏打了两个哈欠,亦百无聊赖地掐捏起牢笼内铺覆的枯草——

亥时二刻,杨排风为何仍未归狱?

   思及近四天来,她对自己不是横眉冷对大放嘲讽之辞,便是桃花眼斜睨、一副嫌恶鄙夷的痞子样,拓跋信陵心底仅有的一丝丝担忧,倏然间烟消云散,毫不见踪 影。

淡漠的挑了挑剑眉,拓跋信陵伸出手探向自己的脖颈,摩挲着,解下自己羁押入狱以来始终不曾取下的双圆玉珏。

   逆时针旋了半圈,玉珏竟从中间展开,露出里面藏有的好几颗红色药丸。取了一颗吞下,他又不动声色逆时针旋了半圈,曝露一层淡黄色膏状物。正准备褪除外 裤、往臀部伤患处涂抹止血祛瘀的药膏,拓跋信陵又蓦然停下所有动作—— 罢了,一些皮外伤,能忍则忍。万一羁押在狱的时日内再发生其它意外,也能派上用场。

把双圆玉珏恢复原状、系回脖颈,趴俯在地的拓 跋信陵,精神倦乏又打了两个哈欠,亦无所事事拈来一根枯蒿草,饶有兴致在地面上勾画起来… 小眼睛、塌鼻梁、高颧骨、厚嘴唇、圆若银盘的肥脸、毛毛躁躁的头发… 恶意地,他在画中人的右颊处多添了几道疤痕。

丢弃了蒿 草,他目不转睛凝视刚刚完成的杰作。

呆呆傻傻的面部表情,已然有五、六分神似,只不过… 她沉默寡言的时候,却别有一丝淡淡的娟秀气质。况且,正值花信年华的她,一颦一笑皆娇俏活泼,全然不似画中人眉宇间的萎靡颓丧。

重新寻了块干净的地,拓跋信陵以么指代替了严重失真的‘蒿草画笔’,重新勾绘。

好看的桃花眼、瘦削的瓜子脸、两条漂亮的鸳鸯眉、 长且浓密的睫、朱唇小嘴… 与记忆之中云英初嫁的杨昭仪相比,拓跋信陵弯出一抹满意的笑,亦自言自语般喃喃低问,“小丫头,你那天遗落在轿外的绣花鞋,怕是有意为之?”

   空荡荡的若卢狱,无任何回答。而由远及近传来的幽幽打更声,一此次提醒了拓跋信陵,此刻,已是子时。

奇怪,小丫头她前几日在这 个时辰老早睡得口水横流、,为何今夜迟迟不归狱?左眼睑,没由来的轻轻跳动了几下,而萦绕在拓跋信陵心底挥之不去的复杂预感,竟浓郁了几分。

   眯起眼眸静静注视着画中女子,他沉沉吸了一口气,眉宇间放松的神情眨眼间全无,仅剩一抹凝重。

有人私自扣下她?

   不会,应该不会… 新帝夜宴群臣,筵席之o 上不仅仅有太皇太后,怀王五弟、贺兰敏之、昭平无忌亦会亲自前往麟祉殿… 贺兰栖真?! 也不对,若有狂徒擅闯廷尉,此刻早已喧哗吵闹,决非死气沉沉。

反复思忖着,拓跋信陵以手肘支撑起上半身缓慢坐起,然而他脚踝、手 腕处的铐链不经意撞触地面所发出的响动,在沉寂如水的夜晚听来,格外心悸。不悦地抿了抿唇,他唤出一句藉以引来监守在十几米外的狱卒注意力,“来人,本 王…”

“肃、肃诫堂走水!已经烧死了好几位救火狱卒… 空闲者,一律去取木桶!仍有女囚困在里头! ”刺耳的铜锣声,连同上气不接下气的警告,猝然从高墙外传来,突兀打断了拓跋信陵的问询,也引来北狱内所有身陷囹圄的囚犯们恐慌。死寂不复存在,取代的, 是一片嘈杂哗然。

肃诫堂?放置各种典律刑法的偏阁?左眼睑,再度没预兆轻跳了两下。

总觉得不妥,拓跋信 陵想撑起身体站直,而臀部异常疼痛的伤势却令他脚步踉跄,硬生生跌倒。而沉重镣铐,适时擦掠地面画中女子的脸,令她堪称姣好的五官一刹那间扭曲,面容尽 毁。

“小丫头?”

下意识地,拓跋信陵嘶哑唤出三字,失神。

当爱已成往事

蔓延的火势,迅速包围了肃诫堂。

双手,被紧紧束缚于椅背;双腿,亦被牢牢捆绑于椅脚,我整个人被迫入坐高背木 椅,嘴里则塞了一团刚刚先前纺好的棉纱。

“姝儿,你在害怕?怕二哥纵火烧死你?”冰冷阴鸷的问候,一支精致芙蓉花簪蓦然触碰我的 右颊,且极轻极细地游移。

瞧见杨延光幽幽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憎恨,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颈。想张嘴诉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惟有模糊 难辨的嘤嘤呜颤。

“喜欢这支花簪么?这是你及荆之年,二哥为你备下的生辰贺礼。”低沉嘶哑的诉说,透露出近乎窒息的压抑,“姝 儿,自从你被流贩拐走之后,每一年的六月初四,二哥都会准备一件贺礼… 虽不知有无机会亲自赠予你,但十几年来,二哥希望你平安归来、盼望娶你为妻的心愿,从未改变。”

抬眼去瞧杨延光,他俊美的面容一 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仅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浑身散发出阴霾得慑人的气魄。

“只可惜,君不曾心猿意马,妾却变得水性|杨花。 你为隐瞒与风三弟私|通的事实,不惜行刺二哥…”哑哑喟叹,杨延光手心里的发簪却沿了我的下颔慢慢往下游走。当他聆听到我发出的呜咛放抗时,他竟轻佻地 松了手—— 簪子,瞬间从我衣襟口坠入,滑落在贴身亵衣里。

呼吸猝然顿住,只因我清晰瞧见他微微弯起唇角,浮露出一抹残忍笑意, 而威胁意蕴十足的杀意则在他深邃黑眸里默默流转,“听闻,你已怀有身孕?”

打了个寒颤,我心底涌起一丝不祥预感。

   熟视无睹肃诫堂周遭的愈烧愈烈的火势,杨延光勾起我的下颌,眉宇间闪过一丝鄙夷,“你肚子的孽种,是风三弟?还是怀王?抑或,你自己也不清楚孩子的父 亲?”

怀王?! 惊愕听见‘怀王’二字从杨延光嘴里吐露,我蹙窘于自己被堵住嘴无法出声,惟有心急如焚眨眼,示意他取走棉纱、允我说话。

“心虚 了?”眯起眼眸打量我,他唾弃冷笑,“不得不承认,你与怀王都很会演戏。不仅仅太皇太后瞧不出你的破绽,我亦险些被怀王蒙骗… 然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数日前,你假意与拓跋信陵欢.好而意外曝.露出锁骨处点点红痕,这些欢.爱.痕迹,除了怀王,还有谁敢留下?”

   皱眉摇头,我努力想要挣脱绳索的束缚。

一声声沉痛质问,一句句愠恼叱责,并未消停,“风三弟刚刚辞世,你便迫不急待与拓跋平原 眉来眼去,暗渡陈仓?! 你明知拓跋平原是害我命丧战场的嫌犯主谋,为何仍执迷不悔与他勾结?!”

“区区怀王妃,值得你背信弃义?”

没有,杨延风没有死。况且,我只是想骗得拓跋平原的信任,希望他能以怀王名 义,将杨府遗老遗少安全送出盛京。

急切地想要挣脱绳索束缚,我费力扭动双腕,几次三番始终无功而返。此刻,从门隙窗缝钻入的滚滚 烟尘,则令我呼吸不畅,止不住咳喘。

或许,这一切看在杨延光眼底,成了我胆怯的回应。俯下俊美的脸庞,他注视我的幽幽黑眸闪出一 丝决绝、一丝阴狠,“姝儿,若没有媚|惑男人的容颜,恢复成相貌丑陋的烧火丫头,你还能承蒙怀王宠爱?”

什、什么?

我目瞪口呆地瞧着杨延光,怔神。

眨眼须臾,腰带,连同贴身亵衣、肚兜之类的衣物,全成了飘零于地的碎布。

   他面无表情凝视着我不著|寸缕的上半身,半晌,才勾了勾唇,不羁嗤笑,“表妹,猜猜你今年的生辰贺礼,二哥会送什么?”

第一 次,他称呼我为表妹。

惶恐地瞧见神情凝重的杨延光拾起滑落至我腿边的芙蓉花簪,我咽了咽苦涩的喉,忐忑不安颤抖了身体…不、不 要… 不要在未了解事实真相之前,如此残忍待我…

额头,猝然感受到冰冷的、锋锐的触感。

“表妹, 这第一道伤痕,是铭记二哥曾经念你、盼你、爱你的漫长岁月!”他高高挑起了剑眉,晦暗的瞳眸里闪过恨,下一瞬,锥心刺骨的疼痛竟猝然而至。

   脸!我的脸!

一抹湿热黏稠的液体,竟从我右侧眉角汨汨涌出,静静滑过我的右颊,滴洒在被褪至腰间的层层破布。

   “表妹,这第二道伤痕,是铭记你曾失身于风三弟!”耳畔,是杨延光心满意足的冷笑,以及尖锐发簪一寸一寸划破我右颊时所发出地清晰‘哧’响,像极了宣和 二十八年待在松山之巅、年少不识愁滋味的诸葛月,轰走笨蛋沼泽君、自告奋勇以斧劈开木竹时,一个人屏息聆听的悦耳脆鸣。

   

泪,没由来地夺眶而出。朦胧视野里,仅剩一大片怵目惊心的殷红。

“表妹,这第三道伤痕,是铭记你曾失身于怀王!” 持续性火辣辣疼痛的右颊,再次感受到了清晰的、冰冷的锐物勾划,以及杨延光稍显紊乱的沉重呼吸,“没了如花似玉的容貌,没了光泽细腻的肌肤,你还有本事 蛊|惑其他男人?!”

心头一窒,我颤栗着合了合眼,止不住泪水溢出眼眶。

“哭什么?哭风三弟不能死而复 生救你?哭怀王不能及时现身英雄救美?”嘲讽我一句,杨延光突然丢弃发簪并抬起我的下颌,迫使我与他对视,“差点忘了,表妹拥有在床笫之间让男人欲仙.欲死的狐媚.功夫。”

疼痛,再度袭来。

毫无预兆夺眶而出的泪,不仅仅因为自己容颜被毁,更多 的,缘于杨延光毫无预兆握住我的左乳,恣意捻抚。

“俯君憔悴首,探妾双玉.峰… ”轻佻道,杨延光毫无感情起伏的评价,“静若三春桃李,动如兢兢玉兔,与第一次见到它们相比,表妹你妖.娆了许多… 难怪能夺男子魂魄,沉醉天下英雄豪杰。”

他或轻或重触碰摩挲,直至听见我喉咙深处发出的噤噤呜咛,才幽幽叹出口,“可惜,表妹 是人尽.可夫的下作女子,即使怀有身孕生下一两个小孽种,也不见得是杨家血脉。倒不如… 让二哥清顿门户!”

话音未落,杨延光 突然含住我的左乳乳.首,轻轻吮咬。

身体,登时僵住。

“表妹… 你的味道,一如往昔的甜美。”他猝然加重力道吸吮,低沉的嗓音里是显露无疑的讽刺。

乳.首处,越来越不堪忍受的疼痛,让眼泪无法 克制滚落的同时,亦迫使我扭动身体,想要逃避即将到来的屈.辱折磨——

刺眼殷红,缓慢顺着左乳乳首溢出,沾污了杨延光的薄唇。

   

铭心刻骨的疼痛,彷佛持续了一个世纪漫长。浑身冰凉的我,额头,鼻端,皆迸沁着一层薄薄的冷汗,而脸颊湿滑黏稠的液体,分不清是绝望的泪, 还是不断从伤处涌出的血。

痛,并没有随着杨延光松开薄唇而骤减。

他缓缓抬首,黑眸眨也不眨凝视面无人色 的我,半晌,才啐一口血肉,嘶哑低诉,“姝儿表妹,二哥要让你记住:此生此世,你不但没有资格以母.乳喂养肚里的孽种;更无任何机会,再与其他男子共赴云 雨.之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