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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王者生性都爱生疑心,很正常。”赫连御舜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漫不经心说了句。

上福王小小年龄哪懂得那么多,自然见惯了所有的下人们都对他卑躬屈膝的样子,听坞佳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小手拿过坞佳和几个丫鬟们攒好的雪球,朝着青袖又打了过来。

上福王毕竟还小,在一旁看得直高兴。

不知过了多久,南华公主站起身,朝着夜崖迹走过去,步伐显得有些沉重,又有些小心翼翼,于他面前停了下来,红唇颤抖了一下后,轻声吐出了一句话,“你能带我走吗?离开皇城,离开匈奴。”

不经意,他又想起了她,永远淡若冰雪的眼眸,静静地,不曾离去,却,也无法触及。

两人一个在内室外,一个在内室里,凝视,相望。

他不知,只觉得再辛苦的时候,只要想到她的样子心中也极为温暖。

伊稚斜倒也不多言,只是轻轻摇头。

内室里,南华公主瑟瑟发抖地坐在那里,全身只穿着单薄衣衫,连外衫和斗篷都没有,见他回来了,眸光震动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小手紧张地攥在了一起。

刚想看清楚何人所为,又见到接二连三的雪球朝着她这边打了过来,她避犹不及,身上挨了好几个雪球的进攻。

北方的雪一向有黏性,攒成一个雪球就十足带有重量,不像中原的有些地方下的雪,雪发轻发散,就算攒成雪球也是轻飘飘的。

南华心头一暖,泪差点流了下来,不安的情绪瞬间有了踏实作伴。

夜崖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夜崖迹回殿的途中,雪陡然加大,大片大片地洒落了下来,他虽然早已经走遍了大江南北,但冬季在北国一待就待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中原之地冬季很少下雪,所以当雪大之时他放缓了一些脚步,这飞雪很轻盈,如同女子的裙衫飘过。

夜崖迹没料到见到的会是她,一时间也愣在原地。

她只觉得他的目光灼人,又像是锥子一样钻进她的心里,惶惶低头,却又觉得肩头一暖,再抬头一看,他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将眸底的那抹隐藏了多年的杀意掩去了后,他淡淡对着伊稚斜说了句,“得空的话到枭龙殿走动走动,凌裳那日还说要见你。”

推门进了殿,刚要解下斗篷,却敏感察觉到室内的不对劲,快步窜到了内室,瞬间停住了脚步。

攥了攥拳头,想到了要赶紧给小姐送暖手炉便任由她们几个讥笑着,转身准备避开这些人。

没教养的孩子!

温暖,带着属于他身上的气息袭向她,令她有一阵阵的幸福眩晕。

爱一个人有多么辛苦?

而后,她的手被他执起,他的眼慢慢凝聚笑意,对上了她眼底的疑惑和惶惶不安的期待,轻声说了句,“好,我现在就带你走。”

言语之中有明显的调侃之意,赫连御舜挑眉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打消了他唇边的得逞之意,“别那么兴奋,你教会了凌裳匈奴语,她只为感谢,没有其他。”

身后,有一个雪球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她的身上,还挺疼的。

这一下子没有打中,被青袖躲了过去,看着坞佳的双眼都要冒火了,将手中装着暖炉的袋子朝雪地上一扔,弯身在地上攒了一个很大的雪球,猛的朝坞佳郡主打了过去。

这是窜进青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但对方是单于封的上福王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任由坞佳郡主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揉了揉后背被打中的地方,转身又要走。

雪大,风也不小,她几乎是一路顶着飞雪往回走,却在刚刚转弯的时候,一个雪球朝着她便“飞”了过来,心中一惊,一个利落转身,踮起脚尖快速一闪躲了过去。

雪球终于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坞佳小郡主,身后一大堆丫鬟,身边还站着一个孩子,是上福王。

青袖从管事房那多取了几个暖手炉来,这几日因为楚凌裳总会时不时泛冷,生怕她再染上风寒,所以就想着去了管事房。

青袖憋着气转身看着始作俑者,这个雪球是上福王打的,见打中了人,欢快地在原地又蹦又跳,还一个劲地拍着手。

风大雪大她看不清,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嬉笑的声音。

飞雪曼舞,赫连御舜的神情却略显凝重,微微眯了眯鹰眸,阙氏这阵子经常出入单于殿,怕是有一定的原因。这个阙氏,他饶她不死是看在单于的情面上,她非但不领情,还要摆明架势跟他作对,好,那他就成全她。

坞佳怒瞪着身后的丫鬟,大声喝了句,“你们还不赶紧给我把帽子找回来?”

丫鬟们吓得赶忙去追帽子了。

面尚化和荷面和。“青袖,你活腻了是不是?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敢打主子?”坞佳朝她哇哇大叫。

卷七 269 招惹

青袖哪里怕她?听到这话后,叉着腰夸张地朝着大声笑了三下,“主子?你是谁的主子啊?我的主子只是我家小姐,你算老几?”

坞佳一向是跟青袖斗嘴的,许是这已经成了她在宫中唯一的乐趣了,冷笑道:“你再怎么着都是个丫鬟,是个下人,再不想承认你也不可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网情小言的网言。“呦,你以为我是你坞佳郡主呢?我可是安分守己,是我做的事情我便去做,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会识趣地不做,哪像是某人呢,明明这辈子就是个郡主的命还妄想坐上太子妃,真恶心。”青袖也不甘示弱,吵架她可不输给坞佳。

“下贱的奴婢,这话轮得到你来说吗?”

“什么?”华阳公主一听哪会算完,自然气得不打一处来,再加上她是楚凌裳的丫鬟,更不会轻易罢手了,上前一把揪住青袖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对上福王下手?”

“你们几个死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坞佳的目光愤怒地都要杀人了。

“你们在做什么?”

“你这个**,放开她。”上福王不知跟谁学的这般言辞,上前扬起小拳头打着青袖。

“发生什么事了?”虎漠开口,却在看清楚是青袖后,眸光紧了紧。

“哇——”上福王被吓哭了。

“啊——”雪地里扬起坞佳惨叫的声音。

“啊——你这个女人还玩真的是不是?”青袖原本也没想怎么着,只觉得她掐的生疼后顿时怒不可遏,干脆整个人跟坞佳滚在了一起,两人在雪地上倒像是个大雪球似的,不停厮打着。

“啊——呸呸——”坞佳吃了几口脏雪,惊叫声几乎快要震塌了整个天际,怒火腾地一下子窜上俩,上来伸手便揪住了青袖的头发。

“我看这些雪球还是喂给你吃吧!”青袖才不管那么多,猛的一用力扳过坞佳的手,痛得她哇哇大叫之余,一个翻身将她推到,然后将她死死按在雪地上,拿过雪球拼命往她嘴巴里塞。

“放开我、咳咳——”坞佳使劲反抗,又死命掐着她。

“来人啊,将这些雪球全都塞进她的嘴巴里!”坞佳气的大吼。

“要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青袖也扯着她的头发不撒手,又狠狠朝着她的耳朵咬了一口。

“还敢顶嘴?”华阳公主哪会那么轻易放过她,又见到不远处的一行侍卫在巡视,尖声叫道:“你们几个,过来!”

“青袖,你个混账的丫头,你这次死定了,我一定会告诉单于你欺负了上福王。”坞佳郡主揪着她的头发,狠狠说了句。

一个雪球连同坞佳的谩骂声扬了起来——

一道严苛的嗓音扬起,透着明显的不悦——

上福王吓得又大哭了起来,只露个脑袋出来,身子全都陷入雪堆里了。

上福王看着热闹,也拿起雪球学着坞佳一起打青袖。

不过华阳公主的话又不能不听,毕竟她才是主子。

两人听出了她的声音,纷纷停住了动作,但还是相互怒瞪着。

丫鬟们也吓得够呛,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上福王拉出来。

侍卫们没有几个不认识青袖的,全都面面相觑,又全都看向虎漠,要他们处罚青袖他们可是难以做到,这个青袖平时对他们好着呢。

侍卫们见有了纷争,上前来。

几个丫鬟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忙的,她是郡主没错,上福王是二王子的儿子也没错,但这个青袖她们可不敢轻易招惹,她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这太子说不定以后坐上了单于之位,青袖的地位不是也会跟着水涨船高?那她们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华阳公主不管她们两人有什么矛盾,见自己儿子身上全都是雪,小脸冻得又青又紫的,自然怒不可遏,“这是谁干的事?”

华阳公主看着虎漠,“你来得正好,你是侍卫首领,这低贱的丫鬟竟敢伤到了上福王,你们给我好好教训一下她。”

坞佳的话还没等说完,青袖一个雪团塞进了她的嘴巴里,硬生生阻断了她嚣张的气焰。

坞佳看着心中偷笑,赶忙叫来了身后的丫鬟们,“大家可看到了啊,青袖这个死丫头竟然敢对上福王大呼小叫的,她简直是大逆不——唔——”

坞佳连忙朝着青袖一指,“是她,大家都看到是她将上福王扔进雪堆里了。”

很快,上福王便不哭了,丫鬟们也全都退到了一边,只有青袖和坞佳两个人还不知情地滚打在一起。

是华阳公主。

青袖也来了脾气,抡起雪球就对打了起来。

青袖正在气头上自然什么都不顾了,一甩手,上福王整个人被摔了出去,小小的身体紧接着扔进了旁边很大的雪堆里,幸好雪厚实才没有受伤。

青袖气急了,原本就讨厌华阳公主的儿子,现在更是不客气,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扯住上福王,怒气冲冲道:“你个小孩子跟着凑什么热闹?回去找你娘去!”

青袖痛得直皱眉,又怕给小姐惹麻烦,只好强忍着解释道:“我没有。”

青袖这才看清楚,走在最前面的是虎漠,他是侍卫首领,有时也会亲自带着侍卫巡逻,没想到今天让他见到了她最糗的样子。

风雪之下,他的身影显得结实强壮。

虎漠将视线从青袖的脸上移开,又弯下身查看了上福王的情况,半晌后挺直了身子道:“王妃此言差矣了,依卑职看来,上福王并没有受伤。”

“你懂什么?是她将我的孩儿扔进雪堆,在场的丫鬟们全都看见了,怎么?你还想为了一个丫鬟来违背我的命令?”华阳公主不悦地看着虎漠。

“卑职不敢,只是卑职见到上福王的脸色有些苍白,如果王妃还要执意在这儿的话,上福王恐怕会染上风寒,上福王尊贵之躯,万一染上风寒,单于怪罪下来也不好。”虎漠不卑不亢,淡淡说着眼前的道理。

卷七 270 断弦

“你——”华阳公主还想着发火,身后的其中一个丫鬟上前轻声劝说道:“王妃,上福王全身都泛冷呢。”

华阳公主一听连忙查看,见他的确发抖打颤后将其抱在怀中,冰冷冷地看着虎漠说道:“我知道你是太子的人,但就算天子犯法都不能姑息,何况是个小小的丫鬟?我就命你狠狠处罚这个丫鬟,我日后必然要来查的,如果你胆敢违抗命令,我便将此事上报单于。”

虎漠淡然欠身,算是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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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无大碍,不用大惊小怪的。”楚凌裳淡淡说了句,这点伤口不算什么,丫鬟刚刚慌张跑进来说的话才叫她听着心惊胆战的。

“你胆子也够大的了,竟敢打郡主?”

“凌裳,你是鬼谷后人,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轻信这般荒唐说法了?”成亲这么多年,他几乎没见过她这般惶惶不安的样子,所以相对她的紧张,他显得从容不迫和淡定,“青袖既然是被虎漠带走的就一定没事,放心。”

“凌裳,你要冷静些。”赫连御舜轻声安抚,“青袖得罪的是华阳公主,是以下犯上,依照虎漠的性格是会秉公处理没错,但顶多也只是受受皮外伤,但如果你去了刑房,一旦传到华阳的耳朵里必然会由此生事,到时候青袖受的可绝对不是皮外伤那么简单了。”

“凌裳,相信我,青袖绝对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沉住气,这里毕竟是宫中,宫中自有它的规矩。”赫连御舜知道这种事情是骑虎难下,但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出什么事了?”

“可是虎漠也不能徇私啊,否则华阳公主怎么会善罢甘休?”楚凌裳蹙着黛眉,淡淡愁绪却令她显得更加美得不可方物。

“啊——”青袖被他们说得心情烦躁,捂着耳朵尖叫一声,成功让侍卫们闭了嘴。

“太子妃,不好了不好了——”殿外的一个丫鬟匆忙跑了进来,却在见到楚凌裳满手失血的模样后吓得惊叫一声,“啊,太子妃,你的手——”

“御舜,你回来的正好。”楚凌裳眼前一亮,起身上前,“青袖得罪了华阳公主,被虎漠押去刑房了。”

“御舜,我们去刑房一趟好不好?这一阵子我总是心神不安,生怕再出了什么差池。今天琴弦又断了,人家都说,琴弦断裂,必有不详之事发生。”

“没事,只是琴弦无缘无故断了,紧接着丫鬟便跑进来说青袖出了事。”楚凌裳轻声说道,见他如此体贴,心底倍感温暖,与此同时却因为青袖的事情也心生担忧。

“走快点。”虎漠见她慢吞吞的,停住脚步说了句。

“铮——”地一声,古琴的琴弦突然断裂,锋利的断弦从葱白的指尖滑过,很快,一滴殷红的血滴在了古琴之上,沿着琴弦滑落下去,渗透在琴面上。

“青袖丫头,你这次可闯祸了。”

丫鬟一边为她处理伤口,一边急切地说道:“我也是刚刚从一名侍卫口中听说的,青袖得罪了华阳公主,已经被虎漠总领押进了刑房了。”

什么?

侍卫们面面相觑。

侍卫们领命离开。

华阳公主愤愤不平地看了青袖一眼后离开了。

她点头,脸色略显苍凉,“御舜,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青袖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她受了刑罚我怎会安心?而且,华阳公主肆意生事的话,就算我不去也一样不会善罢甘休。”

待一行人走远了后,侍卫们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关切问道:“青袖丫头,你怎么样?”

悠悠琴音却总是难掩楚凌裳心中的烦乱,这种感觉没由来的,尤其是这阵子愈来愈强烈。

枭龙殿。

楚凌裳心中一怔,青袖怎么得罪了华阳公主?这哪跟哪呢?

正想着如何办的时候,赫连御舜正巧回殿,见状后蹙了一下眉头,“怎么回事?”

空旷的雪地之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指尖静静停落上空,似乎忘记了疼痛,盯着断弦的眸光染上了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惶惶不安,手指的伤口不小,血又沿着指尖流过了手掌。

良久后,虎漠在一旁开了口,声音略显低沉,飞雪之下有着厚实的稳重,“你们都去巡视吧。”

虎漠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最后淡淡说了句,“跟上我。”说完,转身朝着刑房的方向走去。

见状,青袖差点软了双腿,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后,还是硬着头皮跟在了他的身后,不为别的,如果只是得罪了坞佳倒也好办,但这次她得罪的可是华阳公主,能够受点皮肉之苦让她解气也是幸事,否则麻烦的便是小姐。

该死。

说完,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离开了。

说着,示意丫鬟退下,拉着她一同坐了下来,见她手指的伤口还在流血,眼底逸出心疼,亲自为她包扎伤口。

赫连御舜显然也微微征楞了一下,又见她误解了他的意思,轻叹一声,看着她的手指,“我是问你怎么受伤了。”

网情小言的网言。还没等说完,连忙拿过锦怕为她擦拭伤口。

青袖一脸的铁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看就是在拼命地压着性子。坞佳在这场争执中显然是占了上风,虽说又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但唇边勾起的讥笑十分明显,“虎漠,你可不要徇私,否则我也不会算完的,一个下人竟敢对着郡主对手,简直是大逆不道。”

青袖在他身后不停暗自地咒骂着,拳头攥得死死的,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安好心,肯定一直在找机会对她打击报复,现在机会来了,还不定一会儿怎么折磨她呢。

青袖放下手,略显紧张地看着虎漠,半晌后才说了句,“你想罚就罚吧,我可不想连累你。”

以不变应万变。

楚凌裳只好强忍着心痛选择等待,她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依华阳公主的性格,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只是希望这不是灾难的开始。

“凌裳,我要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赫连御舜低头看着她,神情略显严肃下来。

卷七 271 只恐事变

楚凌裳抬头看着他。

“有侍卫向我禀告,夜崖迹和南华公主同时离宫,宫门口有人亲眼见到。”赫连御舜一字一句说道。

她瞬间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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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她迟疑着要不要说,只是生怕会惹出事端来,但又一想,也许这个时候能够真正帮助南华的就只有眼前的他了,目光敛了敛,再抬起对上他的眼眸时,肯定而认真——

“他们两个未必就是——”楚凌裳急了,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猛的止住。

“你也想到了最大的可能,不是吗?”

“当然了,我自小师兄就很照顾我,他自然是担心我的安危才来匈奴。”她心中暗自惊了一下,舔了舔唇道。

“御舜,其实南华公主和我师兄他们两个是——真心恋慕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