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梅心里,蒋母除了有些作风做法让人看不过眼外,还不至于十恶不赦,在她心里不容置辩仍是个妈。

接下来,方敏借了赵文生的诊室给蔓蔓做了产检。

小东子把手巴结在诊台边,兴致地听。

“体重看来有些增加了,这是好事。”方敏第一句,就赞了蔓蔓。

这话刚被姚爷赞过不久,作为准妈妈的蔓蔓也很满意。

“你本来就瘦,多吃没有关系,要注意的是营养均衡,不过有你哥在掌厨,我想不会有事。”方敏深感,有个像君爷的哥真是省了她这个当医生的太多麻烦了,很是高兴。

蔓蔓却不这么认为,被她哥掌控着过日子,不是他人可以想象的。她哥对她如今是吃穿住行,几乎样样都管,比她老公更像管家婆。

似是捉到她的想法,方敏眼里闪过一抹敏捷的笑:“你哥这几天要出国。”

她哥要出国?

未曾听说,蔓蔓疑问的眼神扫过她哥的两个同学兼同事。

赵文生被她的眼神追到,只好透露:“是去参加伦敦的国际学术交流吧,那种大会短则半个月,长则要一个月。”

“一个月耶。”方敏像是叹息似的,“不过陆科要走,科里的人,你我,都可以清闲一段时间了。陆君这家伙太变态,总是让我们做些费时费力的东西。”

对方敏这话,蔓蔓深有感触,她哥是太变态。她哥出国,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因而,只要她哥出国一个月,她都可以在这个月里面完成自己太多有她哥在会被管制的事情。比如,她的画饼充饥,可以趁机先开业营业了。

她这种雀雀欲试的表情,方敏和赵文生都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不禁都犯了疑惑:平常她哥该有多“虐待”她?

“蔓蔓。”方敏唤了两声,最后拍下她手背。

蔓蔓方是从一时游离的地方拉回了神,看向方敏:“方医生?”

“去那边的床躺一下,我和赵医生要给你做个体检。”

蔓蔓对医院的消毒水味其实挺排斥的,尤其是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帘布什么的,一片白,看起来都很冰冷。哪怕她现在和方敏算是很熟了,但只要是躺下来,浑身不自在。

衣服扣子被解开后,皮肤上被擦了些丝凉的液体应该是酒精之类,然后是仪器的线连接到她身体上面。方敏给她做的这个检查她上回做过,是做心脏检测的项目。好像从一开始她怀孕,方敏就特别注意她的血液和心脏。

仪器拉出来的曲线红白纸条,这回是由赵文生抓着。这回做的检查时间,比上次还要长一些。

做完后,照样是医生先走出去。护士帮她坐起来弄好衣服。她下床穿上鞋子,做病人的心里是对医生哪怕一点古怪的行为都会惶惶的,急着出去想听到医生说什么话。

结果听到赵文生好像拨电话给她哥:

“嗯,陆科,她的心电图我今天看了。嗯,我想,最好问一下她以前,小时候就诊的那些病历。我会先问问她自己知不知道她小时候的事。”

她掀开帘布走出来时,赵文生挂了话筒。

方敏坐在赵文生对面的办公桌,在给她书写病历加开药,不时还问一下赵文生意见:“要不要给她吃?”

“暂时不要。这个周末我和她哥、子业都商量过了,暂时不用药。”赵文生交叉起十指,只要讨论起工作,神情都会变得严肃,一双眼睛的笑意顿无。

“我也觉得不要用,现在她血压都不高,还有点贫血。”方敏琢磨着他这话时,揉揉额头,看来有些棘手有些令她头疼。

蔓蔓坐在他们身边,小东子挨过来靠在她大腿上,好像都能感觉到她心里的不安,小脑袋瓜仰高。

“方医生,是不是我的孩子怎么了?”这是每个怀孕妈妈遇到事情时第一个会关心的问题。

方敏朝她笑了下,像是要抚慰她的情绪,道:“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揪紧的眉头没有放开,眼睛挪到了赵文生那边。

刚好,赵文生诚如和她哥沟通的,有话要问她:“我听你哥说,你小时候常生病,都记得自己去上过哪些医院看过哪些医生吗?”

蔓蔓自小的记忆里,是常有消毒水味,尤其是很小的时候,在她七八岁之前。这也造成她对这段记忆忒别的排斥。没有一个小孩子喜欢上医院打针吃药的,她不例外。好在,后来,好像去医院没有用,温世轩抱着她,是找到了中医。具体来说,还不是个正式挂牌的中医,就是类似抓草药的那种药婆,吃起了草药。清清淡淡的草药香,比起医院那些消毒水味,不知道好过多少倍。她的病,在中草药香的熏陶下,奇迹似地好了起来。

“去看了医院,没有用,最后改为去吃草药?”赵文生听到她所讲的话,眼神刹那变得很是认真,想来不是很相信。

蔓蔓对他的质疑反而不理解,反问他:“不然是什么原因?”

“不会是医药费——”赵文生支吾着,有些不敢往下坦白的讲。

这种贫困家庭因为给孩子病人在医院里看不起病,干脆跑去找民间偏方的事,在他们行业内,看到的案例太多了。

“我爸不是这样的人!”蔓蔓果然怒了,“是医院里的人不作为,没有用。”

或许很小的时候她记忆不是很清晰,但是,她大一点时的记忆,都是很清楚的。她清楚地记得她爸为了给她多支付点药费,每天晚上,还要带一些手工回家里做,有时候做通宵。早上,要背着她上医院抽血做检查,因为医院里做检查的人多,得一大清早去排队。因为父亲这般辛苦,使得幼小的她,被针扎了满臂时,都不敢说一句疼。

被骂医院里的人不作为的两个医生,很是无语的,虽然他们知道蔓蔓不是骂他们。

当然,如果蔓蔓知道她哥现在就站在门口听的话。

赵文生手指间摇曳着钢笔,看起来有点无所适从。方敏在对面苦笑。蔓蔓的脸绷得青青的。他们再问下去,有点怕再度引燃了导火线。

“我觉得——”赵文生是身负了两爷交代的任务来的,硬着头皮,“你小时候那个病,或许不是医院里治不好。”

“你觉得我小时候是什么病?”提眉,蕴着怒气。

感觉她整个情绪偏执地往哪个方向走了,赵文生连喊冤枉:“蔓蔓,我们心平气和地交谈好不好。赵大哥现在只是作为一名医生,问你一些以往的病情,没有其它意思。”

“既然如此,为什么问我医药费的事?”

赵文生认认真真地解释:“赵大哥问你医药费,因为你小时候肯定记不大清,是想推测你当时在医院里有没有做最好的检查和治疗,你家人有没有尽力带你去最好的医院就诊。比如说,当时你爸知道在当地求医无助后,有没有考虑过带你到北京来求医呢?”

到北京?以温家那个一穷二白的家境,当年是穷得都快揭不开锅,怎么可能?

“为什么非要到北京?在当地不行,到北京就行吗?”

“蔓蔓,不是赵大哥夸大,北京是全国医学技术最精湛最集中的地方。我们别提到出国求医,按普通老百姓的标准也不可能。但是,你可以看到,现在农村里的小孩被父母抱到北京医院问诊的,也不少。”

可在蔓蔓听来,赵文生这话,即是变着法子要把她养父一棍子打死似的。想一想,都知道这些针对她养父的话,会是谁在赵文生背后出的馊主意。

“赵大哥。”蔓蔓噙定嘴角,“没有到京城求医,不一定不能治好我的病。事实上我吃了草药后,现在都好了,好了这么多年了。”

这话说到症结了。方敏再度在嘴角拉开苦笑。

赵文生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去挖掘一些真相:“我问你,你高考的时候,你自己说是因为发烧落考,那体育成绩多少分?”

蔓蔓在一愣之后,霍的站起来,嘭拍下桌子:“你们调查我?!”

面对她骤然的大发雷霆,赵文生和方敏都被惊到了,仰着头看她。

“谁调查的,是我哥吗?!”

方敏急忙拽下她袖子,说:“蔓蔓你别误会,你哥也是担心你。”

“他担心我什么?他能担心我什么?他做这些事,不就是想方设法想抓住我爸的把柄吗?”

对这个哥的一些心思,她洞察得太清楚了。

她养父对陆家把她收回去的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发一句牢骚,更没有讨回半分赡养费,连提句让她常回来看自己的要求都不敢。但她哥在做什么,一直处心积虑想把她养父致于死地,你说她怎能不气?

胸头的怒,胸口的堵,让她嘴唇都青白起来。

“蔓蔓,你坐下。”方敏使劲儿按她坐下,帮她拍着背顺气,见她气成这样,在这当口上,真不敢再为她哥辩解一句。

赵文生见状,也连忙倒了杯水给她喝。

可她已经气到,一伸手把那杯子打翻了。

啷当,杯子四分五裂的声音,传到门口,令站在门前的人,脸更是一变,似乎是与门里的人较劲似地比谁更气更黑。

典型的陆家人脾气。

赵文生和方敏总算第一次领教到,平常温温吞吞的蔓蔓,执拗起来,比她哥还要厉害上三分,于是,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逐渐的,蔓蔓的气平息了下来。

而站在门口的人,是怒到了顶点,转身,像阵暴风飙离,跟在他后面的人,追着跑都冒出一身热汗,跑到他面前为他拉开车门。

嘭!

一拳砸到车顶上。

在车里等候的刘秘书,见他这样,连忙从另一边车门里出来,问:“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抬起的墨眸,寒冷如极地,幽深如波涛暗涌的深海。

总觉得,只要那个男人和他妹妹再扯上一天,终有一天是要发生些什么事来。

而只要闭上眼,他都能在眼前浮现出小时候他追着那个男人时的情景,发自肺腑内脏的那种不甘和钻骨的痛。

什么时候,他才能把那个男人从他们的世界里面拉出来,让其彻底的消失。

“舅妈。”应方敏的要求,小东子摸摸舅妈的手,安抚舅妈的怒气。

有孩子在,蔓蔓的脾气必是收敛了不少,低头,是对孩子笑一笑:“舅妈没事。”说罢,拉起孩子,道:“我们该走了。”

方敏和赵文生都无话。等护士把药从药房里取来后,让他们带上药,方敏亲自送他们走到门口。回来时,方敏整个人像塌陷的气球蔫了一半,叹:“我怎么觉得她比陆科更难侍候了。”

赵文生提起眼镜,同是苦笑。

护士走进来,提了一袋膏药,急道:“方医生,赵医生,怎么办?少让病人带走一盒膏药。”

“什么膏药?”方敏自己没有给蔓蔓开膏药,照理讲,小东子是感冒也不需要膏药。

赵文生,默默地从护士手里接过药袋。

方敏宛如发现新大陆:“你开的膏药!给谁用的?”

用问吗?当然是给孩子崴脚的妈用的。本想偷偷塞进药袋里让蔓蔓带回去给蒋梅。不过方敏对这些事都是不知道的。

赵文生意图躲开对方紧逼的追问,不耐烦道:“不要这么八卦,都像老太婆了。”

有意思。

方敏咧嘴笑:“要不,我帮你现在去追人。他们在等出租车,不一定走了。”

听到这个有人愿意代为跑腿的建议,赵文生倒是很果断的,把药袋直接扔到了她怀里:“有劳了。”

方敏挑眉看他装得淡淡摸摸的样子一眼,真是帮他跑出去追人,刚好是追到了坐上出租车的蔓蔓。

“我们少拿了药?”蔓蔓接过她递来的药袋,挺是诧异,因为在打开袋子口后,发觉是一盒伤科用药。

方敏作为医生,交代:“不是你和东子用的。给谁用的,我想你们心里有数。”

蔓蔓和身边坐着的小家伙面面相觑。

小眉头一撇,嘴角一勾:“看吧,我就知道那只狐狸是装的。”

“是给谁用的?”方敏好奇。

“我妈!”

蔓蔓急忙叫出租车司机开车。这事儿,八字还差一撇呢。不能操之过急,传的到处都是的话,反而不好。

这时候,蒋母照例为大儿媳办完事,去找王凤。

王凤热情地接她进门,说:“刚好,我们在说一些有趣的事呢。”

“什么有趣的事?”蒋母走进几个太太围成的茶客圈。

那些太太一个个都知道蒋母的趣味。有个太太笑道:“可惜你家没有女儿了,不然可以凑这个热闹。”

另一个太太忙接上话:“谁说蒋夫人没有女儿了。她家那个不是现在变回单身了吗?”

说的是她二女儿蒋梅离婚的事。

儿女闹离婚,放到现今的中国社会,尤其是有点清高的家庭,都是倍受人诟病的。蒋母的脸色顿然变得不大好看。

王凤拉她坐下,解释说:“她们这不是说笑你家蒋梅,是真心为你家蒋梅盘算。刚才我们都还在议论,记得,当年,你家蒋梅不是和他是一个中学的吗?”

“哪个他?”蒋母刚见过赵文生,眼皮跳。

“赵家的儿子啊。刚从美国回来,可出息了!你不知道?”王凤看她脸色又变了变,不得不提醒她,“也是,你为了照顾你怀孕的儿媳,都多久没有到这边来座谈了,不知道很正常。”

赵文生出息了?赵文生怎么可能出息?她今天刚遇到过,很普通的一个急诊科医生,怎么就出息了?蒋母愣是没有想明白。

“他现在是副教授级别,上校军衔了吧。听说直接入的那单位,是陆科的单位,直属后勤总部的。”一个太太替蒋母揭了谜底。

蒋母像弹簧从座椅上蹦起,在众太太的瞩目下,红着脸重新坐了下来。

“看来蒋夫人对这事一无所知。”几个太太对她此举评价。

“我是不知道。”蒋母咳咳,再三掩饰。

“我说你家蒋梅和人家现在有没有重新来往啊?”王凤追着她问,“我记得你当年好像还问过他他对你家蒋梅有没有意思?他怎么说的?”

别提这个了,丢脸。蒋母咳一声,侧过脸。

几个太太顾自说着:“打听过了,在美国都没有女朋友,一直单身,现在回来,是黄金单身汉,但是单位里的领导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不要。想给他安排相亲,都难。不知道花落谁家了?所以,我们才想到了会不会是你家蒋梅?照理说,那个时候,你家蒋梅和他走得最近了。”

对这点,蒋母绝不赞同:“怎么可能?真是对我家蒋梅有意思?在她要结婚的时候,怎么不出现?”

听蒋母这话,对赵文生不满意?

王凤挺是稀奇地瞧着蒋母:“别说他爸早逝,他妈可是厉害着,中将军衔了。这样的家境数一数二,没的话说,多少女儿家攀着都攀不上。”

“不好意思。”蒋母挺是淡定的,“我家蒋梅那是离过婚的,孩子都有一个,不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很有自知之明的。”

对蒋母这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蒋母现在是聪明了,摊上个家境好的好儿媳或是好女婿又能怎样,还不是让她自己受苦。蔓蔓是例子,金美辰也是。最重要的是,这回若真要重新给她女儿找一个,非得找到个绝对听她这个丈母娘话的女婿,免得召回来让自己生气。而与赵文生的梁子是多少年前已结下的,她傻的才可能让赵文生娶了她女儿回头来气她。

不过现在有王凤等人的提醒,蒋母离开王凤这里后,匆匆跑到了女儿家里,向女儿面提。

“你知道他回来吗?”

蒋母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蒋梅很是警惕,敷衍地说:“喔,知道,前几天听人家说。他是蔓蔓她哥的同学。”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少和蔓蔓来往,也少和她哥那些人来往。他们不是我们攀得上的。你现在都离了婚,或许他们早在私底下嘲笑你和东子没丈夫没爸爸了。”蒋母在女儿面前说话一直是毫无忌惮,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

蒋梅对母亲这点从小到大早吃透了,如今听来突然很刺耳,母亲对她的指手画脚,若真是只是针对她还好,却一直有意针对她喜欢的人。

“妈——”她刚想开口。

“你不要再说。听好了,千万不要和他再见面。你和他是不可能的。多少年前都不可能,现在你都这样子结过婚离过婚了怎么可能?不是妈刁难你们,妈以前也帮过你的,但他不领情。再说他妈那眼光傲着呢,我今天去都听人家说,什么介绍相亲通通不要,不知道私底下已招到个什么样满意的儿媳。你不要傻傻的再被男人骗了!”蒋母这一番话下来,却是极像是处处为她着想的话。

蒋梅把抹布半拧干,擦洗灶台,声音有些低:“妈,你放心,我和东子两个人过都没有问题的。”

听到她这话,蒋母很是满意,道:“有好对象,合适的,妈会帮你和东子留意的。东子最好还是有个爸爸。”说完,温柔地拍拍女儿的手,转身离开。

蒋梅跳着脚,爬上一张椅子擦拭顶上的一台排风扇,她边擦,很是用力地擦,额头出了一颗颗大汗,似乎这样,才能宣泄掉心中的烦恼。

不久,蔓蔓带着东子回来了,小家伙进门,先拎着那盒药膏向妈妈炫耀:“给,那只狐狸给你的。”

接住药膏,蒋梅却只是将它搁在桌上,走去给儿子倒水。

看着妈妈罔若无睹的样子,小眉头揪一揪。

人生,即是这么的奇怪,偶尔,你不愿意,不想去碰,但是,偏偏,就和你作对似的,你不想见什么人偏偏给你到哪里都撞上。

她的脚总算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以重新上班,现在孩子都是蒋父去接。开着车,从单位里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书店,想着儿子念双语,需要增添一些听说课程。把车开进书店前面的停车位,下了车,走进店里。

这家店她经常来的,因为离她住的那地方,是最近的最大的一家,书的种类挺齐全,而且挺新颖,国外引进的教材也多。

一路径直找到了音像区。一般这样的地方,都会放一些乐曲,一般播放的,也是近来流行歌坛的热门歌曲。不知怎的,今天的店员是怀旧了起来,竟然放起了后街男孩的歌。

后街男孩这支乐队,在她中学时代红极一时。那时候,MP3MP4MP5苹果什么的,通通都还不见影子,最贵的是CD机。一台CD机,至少要几百人民币。当年的人民币价值与现状的人民币不能同日而论。就如当年的房价与现在的房价是一天一地。几百,她家花费不起给三个孩子都买,因为当时三个孩子都还不会赚钱只会要钱,蒋家得勒紧裤带。但在她的学校里,能花得起的学生不少,谁让都是京城里的人。

她家最终买的那台CD机,被她最爱炫耀的大哥独占了。她和弟弟想借都借不到。

在学生年代,如果你不会听流行乐不会唱几句流行歌,你就是典型的落伍,要被排外。她当时那个急,天天跑到这家店里买那种CD碟转成录音带的磁带。而用磁带听,显得有些落魄。学生时候都挺爱攀比的。她只能偷偷地买。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每次,都是离收银台一定距离的地方蹲点,等着,等着没人的时候,四周都不见同学在的时候,才敢走上去付钱。

然后,有一次,她竟然忘了带钱包,面对摸着裤袋和书包老半天没有摸到钱付款的情况十分困窘。这时,一个温柔的男声在她后面说:十块钱是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从他离开后,为什么再来这家书店都极少想起这些,而到今天偏偏都想了起来,因为注定是要再遇上。

刹住的脚跟,若在地上扎了根。

前面,仅十米远,她甚至能闻到从他身上飘来的味道,以前是完全清爽的少年飘洒着柠檬香气,现在,稍微夹带了些消毒水味,一样不失清新和干净。他很爱干净,爱到什么程度,流了汗,你都只能觉得他每滴汗都像水珠一样晶莹剔透,亮得如清晨的露珠。望到他侧颜时,她猛地身体一僵,高度警惕:今天的他不知为什么没有戴眼镜。

“小姐,你让一让。”后面某个要过路的人说。

听到这声音,距离近,他本是低下来在货架上钻研的头抬了起来,转了过来的瞬间,只觉得一个人影晃过,再想抓,不见了痕迹。最终,是在中间的大方台子边上,隐约地见到一小片衣袂。

蓦地,笑,在他眸底里面如泉水一般清涌。

猫腰在台子后面躲着的蒋梅,突然感到儿子对他的形容词太对了:狐狸!

【146】结婚吧

额头流了好几条汗,察觉他好像转回身去了,在店员和顾客疑问地关注到她之前,直起腰,快速闪到了下一条货架后面。

捂着胸口喘息,感觉眼镜都花了,赶紧拉开肩包拿条纸巾擦擦。不像他,她这个近视要深得多,都是在工作后多年搞财务每天对数目给搞花的,两只眼睛都有四百多度,摘下镜片,基本是模糊一片。

精心地擦完眼镜片,戴上的时候,头从货架一侧小心探出去,发现他已经没有站在那里了,一颗心突然有些失落,苦涩悄然拉开嘴角。

就此,两人没有再交集更好。她想。

可脚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是走到了他原先站着的地方。低腰,拣起他刚在看的那张碟片,是后街男孩的精选纪念金碟。原来,店里是在搞这个推销,才放起了后街男孩的歌。

不知他买了没有?

脑子里盘旋这个问题,碟片不小心抓在手里没有搁回货架。再往前走,这回走到了少儿音像。

负责此块专区营销的店员,听她诉求后,给她推销的教材种类五花八门,建议她是既买录音带,又买光碟。

她当科长,工资是不低,可她得为儿子未来的学费和将来娶媳妇要用到的钱做准备,思来想去,省着点买。但省钱不是件容易的事,逛了一圈,连陪她挑选的营业员,都有些不耐烦了,觉得她不是认真的想买,到后头积极性大减,把她甩到了一边。

最后,她来到收银台。

店员问她:“就这一块光碟?”

“嗯。”她扶下镜片,都有点不好意思,挑到最后想着到网上查点资料再给儿子买,结果没有给儿子买到,反而是给自己买了一块怀旧光碟。

“248元。”

她拿出钱包,翻了翻,只有一百五十几的零钱,于是取出信用卡。

“对不起。”店员十分抱歉地指向旁边竖立的指示牌,“今天的刷卡机出了问题,只能用现金付款。”

有没有毛病?都多少年没有遇到的窘事,能再一次出现在她身上。而且是偏偏遇到他的今天。天公不作美。

“那我不买了。”没有现金她没有办法,只好把碟片推了回去给店员。

可是店员不收,说:“小姐,你这个包装都拆了怎么可以不买?”

她拆了包装吗?经店员的指尖点指的地方,看见了碟片背后的包装纸,可能是她抓的时候不注意,已经裂开了一条长口子。

而因为她这个争执,背后一排等候着付款的顾客都不满意了。忽然让她打电话回家让谁赶来帮她付款,是小事化大。咬下唇,道:“我有个朋友他在这,我请他过来。”

“行。”店员一边答应,一边示意守门的保安不要让她离开店内。

揉着额眉,她揪着手提包的肩带,在书店里四处寻找他的身影,寄望他在书店里没有走。

走到了专业书的区域,看到了他,这时候她已经没有任何想法,只想借钱,直线走到了他面前。愈走愈近,近到咫尺,直到清清楚楚地望见他的秀眉扬了起来。她的心慌乱地漏跳了一拍,低唤:“赵先生。”

他手中的书啪合上:“什么事?”

听到他的声音比上回冷了很多,想来是恼怒了她上次的不告而别,她的牙齿在唇瓣上浅浅地勾画着:“我刚好现金带不够,可那块碟非买不可,想和你先借点钱。”

“就这样?”

不这样还能怎样?仰起的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他没戴眼镜后的秀目,如她中学时候的记忆里一样清朗隽秀,然而,在这一刻对着她竟是有丝冷:“你和我什么关系要和我借钱?”

什么关系?

她承认之前她是躲起了他,但是,这不意味:“我们不是老同学吗?”

“老同学。是啊。老同学。”他转回了头,眸中的光遂长深远,若是穿越了长远的时光河流,“可你不是连老同学都不想见面不想认了吗?”

自知理亏,但他现在突然揪起这个做什么,他以前都不是这个样子,她有点犯晕有点焦急:“你借不借?”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重新看回她:“你买了什么?”

“一块光碟。”

“什么光碟?”

忽然,她刚想脱口而出的话意识到了不妥,闭住了嘴唇。

在她神色万变的脸轻轻掠过,似有所悟,嘴角轻提出一弧度:“我和你去收银台吧。”

“不用了。”她伸手想拦他,低着头,“钱不多,你借我一百块够了。”

他对此,只是举起手中的书:“我只是刚好想去付款了。”

未等她惊愕的脸想出应对的策略,他提起的大步迈向了收银台。刚走到收银台边,后面传来她急追过来的脚步声。但是,店员已经把她要买的光碟放到了台面上,道:“加上书,一共是306。”

搞了半天,她居然是在店里买了一块后街男孩的纪念光碟,而且是他刚看过的。忍不住溢出的笑意,印在他唇角浅显的小酒窝里。取出现金付款的时候,还能看到站在背后的她,那头低得像只鸵鸟,完全是找地洞钻。

店员倒是细心,给他们两人分开装了袋子。

她的手越过他旁边,迅速拿走自己那块光碟,可以的话,她简直是想把它直接找地方埋了起来掩盖这一刻的丢脸。然后,她是夺门而出。

冲出到书店门口,不料,天是出乎意料下起了凉凉细雨。迎面刮来一阵凉飕飕的风,挡住了她的步子。因着这,从后面走上来的他,站到了她身旁。

“你的车呢?”他问。